胤G此时正借酒浇愁,他懊悔不已,年氏于他有恩,他却恩将仇报,将她逼上绝路。
此时他心中愧疚自责之情,将对年氏那点朦胧稀薄的喜欢彻底冲散。
从未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去喜欢女子,大哥身体力行教他对女人用强,三哥喜欢把玩汉女的三寸金莲。
而太子说女人都一样,不能太惯着,定要时不时敲打,她们方能乖顺听话。
可他照着太子教的办法对年氏,结果却只能面对她冰冷的尸首。
脑海中浮现年氏的音容笑貌,他头痛欲裂,痛苦至极,仰头又灌下一整坛割喉烈酒。
年若薇缓缓绕到四阿哥面前,俯身跪坐在四阿哥身侧。
“四阿哥,奴婢回来了....您...”
年若薇愕然睁圆双眼,准备好的说辞在这一瞬堵在嘴边有口难言,只因她竟看见四阿哥眼角有两行清晰泪痕。
他竟然在哭......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凑近准备看清楚,却不成想,四阿哥竟然抬手用袖子捂着脸颊。
再抬首之时,他脸上恢复清冷淡漠的神情,与刚才对着尸首温声细语忏悔说话的他,判若两人。
但见四阿哥镇定掀开白布,露出白布之下一张苍白陌生的脸颊。
“苏培盛!!滚进来!”
四阿哥似乎觉得自己被戏耍,此时恼羞成怒,抬手将酒坛子愤恨砸向房门。
只听见一阵碎裂巨响,苏培盛战战兢兢将房门打开。
“把这东西拿走。”
苏培盛诶了一声,甚至等不及唤人来,而是亲自将尸首扛在肩上匆匆离开。
“把软榻换掉。”
“喳~”候在门外的柴玉唤来两个大力太监,将软榻给抬走了。
待到众人纷纷离去,房内再次剩下年若薇和四阿哥二人。
“呵,年氏!看爷失魂落魄,你很得意吧?”
年若薇被四阿哥这句冷嘲热讽气的差点暴走,她不卑不亢,朝着四阿哥福了福身。
“回四阿哥,奴婢从未有攀龙附凤之心,奴婢说句大不敬之言,许是您情窦初开,对男女之事尚且懵懂,奴婢贴身伺候您,不免让您误会。”
“今后您身边若有了真心喜欢的女人,定不会再正眼瞧奴婢这卑贱之人。”
年若薇苦口婆心,正要继续劝说四阿哥,让他明白他只是将她当成玩物,并非真心喜欢她罢了。
却不成想,四阿哥竟寒着脸冷哼道:“你对男女之事不懵懂?”
“啊?”
年若薇被四阿哥问蒙了,为何他关注的点如此奇葩刁钻?
她正不知该如何接话,四阿哥倏然伸手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的袖子挽起,直到露出殷红的守宫砂,他才停下动作。
“四阿哥!”年若薇匆忙将手腕拽回,藏在身后。
“奴婢不想当任何人的玩物!奴婢宁死不为妾!更不愿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年若薇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古代人最忌讳女人善妒,倘若她拿出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套烂俗说辞,四阿哥定无法应对。
“呜...”她吓得惊呼一声。
没想到四阿哥说不过她,竟然急的伸手捂住她的嘴,简直幼稚可笑。
“放肆,你可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离经叛道的胡话!”胤G被年氏这番惊世骇俗的话震惊。
“四阿哥,奴婢只想一生一世一双....呜....”
年若薇还想继续恶心四阿哥,没想到他竟然俯身吻住她的唇。
带着浓烈酒气的灼热呼吸,喷洒在她脸颊上,年若薇吓得伸手去推搡,可四阿哥却得寸进尺,竟用舌撬开她的唇,在她口中肆意掠夺。
她又羞又怒,愈发用力推开四阿哥的桎梏,她脑中一片慌乱,倏然想起四阿哥似乎很不喜欢她落泪。
于是她伸手拼命掐自己的手背,直到疼的忍不住潸然泪下。
不过须臾,原本还意乱情迷的四阿哥,忽然浑身一顿,瞬间停下动作。
胤G松开年氏,垂眸看见她手背上一片淤青,顿时哑然失笑,他知道年氏方才在装哭,可他若胁之迫之,又与大哥有何区别?
他恨自己不够果决,竟如此轻易被她左右心境,方才她一哭,他竟心乱如麻,着实荒谬。
“下去。”胤G以手扶额,语气有些疲惫与恼怒,怒己不争。
“奴婢叩谢四阿哥开恩,奴婢告退。”
年若薇起身对四阿哥叩首致谢,她知道从此刻开始,四阿哥将不会再为难她,但也不会再信任她。
她毕恭毕敬起身离开,丝毫没有任何留恋。
苏培盛踏入屋内,就看见四阿哥盯着小年糕的背影出神,此时四阿哥看小年糕的眼神似乎与从前有所不同。
从前四阿哥看年糕,是主子看奴才的眼神。
而如今,却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那目光中还隐约带着势在必得的独占欲。
………
折腾了一整日,年若薇精疲力尽回到大通铺歇息,才踏入屋内,她竟看见三个小宫女在有说有笑,见她来了,三人却不约而同噤声。
她不以为意,径直走到自己的铺位前,发现床单被褥都换了一套,于是不再多言,她褪去衣衫倒头就睡。
自从她一战成名之后,同住的三个宫女就彻底将她当作空气,她也乐的独善其身,开始专心搞钱。
如今她沦为粗使宫女,每个月的俸禄自然也减半,为了尽快凑足银子离开乾西四所,她愈发热衷赚钱。
平日除去洒扫乾西四所的小花园,她闲暇之时,都在一刻不停歇地做刺绣活。
紫禁城里有不少宫女都会做一些刺绣品,托出宫办事的小太监帮忙变卖,换些银子傍身。
这日听说苏培盛要出宫办差,晚膳过后,年若薇悄悄来到苏培盛的居所。
苏培盛今日休息,此时正坐在廊下哼曲儿,见她来了,赶忙掀开蜜饯盒子。
“你怎么来了?杂家昨儿才得了些蜜饯,刚想派人送去给你尝尝。”
“多谢苏哥哥惦念。”
年若薇捻了一颗乌梅浅尝,就迫不及待将亲手做的护膝送给苏培盛,趁着他高兴,她开始说正题。
“苏哥哥,听说你明日要出宫办差?奴婢这有些刺绣可否帮忙拿出去变卖?”
“还有这些银子,奴婢弟弟年羹尧还在进学,这是奴婢攒下的笔墨纸砚钱,您可否方便将这些银子转交给奴婢弟弟?”
“至于那些刺绣品卖的银钱,您就拿一半钱去喝茶,算是奴婢一点心意,您别嫌弃少就成。”
“哎呦!年糕你怎么与杂家如此生分?你的弟弟就是杂家的亲弟弟,杂家定会安置好他,你且放心,只不过西配殿的屋子空置许久,不知你何时能回来?”
自从知道四阿哥对小年糕的心思之后,苏培盛对小年糕愈发关怀备至,时不时送些吃的用的给小年糕。
苏培盛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小年糕将来会是活在四阿哥心尖尖上的女人,他必须好好巴结。
“苏哥哥又在说笑了,你知道奴婢的心思。”年若薇匆忙抓了一小把葡萄干塞进嘴里,回避这一话题。
与苏培盛闲聊几句之后,她就借口要去小花园洒扫,匆匆离开。
第二日一早,苏培盛将年糕送来的小包袱背在身后,正准备出宫去办差,忽而被书房内的四阿哥叫住。
“苏培盛!你身后是何物?”
苏培盛咧嘴,他就知道四阿哥会拦住他,乾西四所里的事情,四阿哥若想知道,又如何会不知?
更何况事关小年糕,四阿哥有着几乎病态的掌控欲,他甚至连小年糕昨儿吃了几块红烧肉都知道。
他献宝似的将小年糕做的刺绣品,捧到四阿哥面前,他怎么给忘了,年糕的刺绣品只有在四阿哥面前,才能卖出最好的价钱。
“爷,这是小年糕亲手做的刺绣品,里头有香囊、汗巾、荷包,还有几块素净的手帕,她托奴才到宫外头变卖换钱。”
苏培盛将包袱打开,露出里头精致的绣品。
“奴才方才仔细瞧了瞧,这香荷包做的好极了,还是男子所用的样式,也不知是哪个与小年糕有缘的小郎君能有这香荷包随身相伴。”
“还有这些绣帕子,颜色雅致,看着好像也是男子用的款式。”
“聒噪!”
胤G面无表情,随手从匣子里抓起一把碎金塞进苏培盛手里。
“嘿嘿嘿,奴才替小年糕谢谢四阿哥隆恩。”苏培盛笑嘻嘻将碎金揣进怀里。
“爷,这香荷包里装好了香料,奴才瞧着您身上的香荷包都旧了,奴才替您换上。”
见四阿哥并未反驳,苏培盛脸上笑意愈甚,将小年糕做的香荷包别在四阿哥腰间。
“不准再做荷包!”四阿哥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悦。
第27章
苏培盛盯着那香荷包愣怔片刻,忽然想起在满人的习俗里,香荷包是男女定情之物。
满人女子送男子香荷包,与满人男子送如意和带羽毛的饰物给女子,都有表白情愫的意思。
他顿时会意,于是朝着四阿哥连连点头附和。
“爷您放心,奴才定不让她再做香荷包!”苏培盛见四阿哥颔首,于是转身出了书房。
待苏培盛离开后,胤G拿起桌案上的刺绣品,起身走到博古架前。
他取来一把钥匙,打开一扇暗门,但见暗门内,已有许多做工一模一样的的刺绣品,俨然垒成一座小山。
胤G决定用自己的方法征服年氏,他绝对不允许区区奴婢超出他的掌控。
年氏的所作所为,已然激起他的胜负欲,只不过是玩物,他定要不择手段,征服所有的不服。
此时胤G眸色幽戾盯着那些刺绣,就像猎人窥伺困兽之斗的猎物那般。
日薄西山之时,苏培盛来小花园里寻年若薇,她正在海棠树下扫积雪,见苏培盛来了,赶忙放下扫帚跑到他面前。
“苏哥哥回来了,有劳苏哥哥,我娘和弟弟可还好?”年若薇满眼感激,朝苏培盛毕恭毕敬福了福身。
“你家里都好,杂家帮你弟弟安排到了大学士张英大人家的私塾进学,你娘赵氏也好,她这几日要与你弟弟年羹尧去京郊红螺寺进香呢。”
听到大学士张英,年若薇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张英是文华阁大学士,也是四阿哥的授业恩师,她弟弟能师从张英大学士,定与四阿哥脱不开关系。
苏培盛见小年糕看着不大高兴,于是准备加些火候,他将四阿哥方才赏赐的碎金从怀中取出,捧到小年糕面前。
“年糕儿,你快瞧瞧,今儿你做的刺绣品,杂家卖了好价钱。”
“哇~~”年若薇顿时两眼放光,她大概数了数碎金,没想到自己随手做的刺绣,竟然能卖三两左右的金子。
她满心欢喜将碎金捧在掌心,又将碎金捧到面前细嗅钱的芬芳,鼻息间竟有一股熟悉的沉水香气。
她心下一沉,顿觉掌中碎金有些烫手。
她在四阿哥身边伺候,自然知道这沉水香的味道,与四阿哥常用的香料一模一样。
年若薇忍不住嗤笑一声,四阿哥还真是心机深沉,见对她强硬不成,就用阳谋来诱惑她,让她对四阿哥感恩戴德,为报恩以身相许。
只可惜她见多了后世小说里那些霸总和渣男骗炮的套路,已然对四阿哥的招数免疫。
既然四阿哥喜欢当冤大头,重金买她的刺绣,她就多做些,不赚白不赚。
年若薇假装不知情,将碎金分了一半给苏培盛,这才客客气气将送苏培盛送走。
……
暮春三月,正是春和景明之时,紫禁城内飞花万盏,春意渐浓,海棠先雪。
此时年若薇正拿着扫帚,在海棠花树下清扫纷纷落下的花瓣。
花树下,一株娇弱绿苗萌出新芽,于朗风和日之下茁壮成长。
年若薇将小桃苗边上的杂草都清理干净后,又去打扫四阿哥前些日子种下的几株湘妃竹。
今日乾西四所内有些热闹,因四阿哥要夜宴伴读们,不时有御膳房和内务府的人进进出出。
四阿哥共有四个伴读,其中两名是满洲熏贵家的公子哥,一位叫西林觉罗鄂尔泰,是国子祭酒鄂拜之子。
另一位叫富察李荣宝,李荣宝的孩子比他出名,他的女儿就是乾隆元后富察氏,而他第九个儿子,就是富察傅恒。
另外两位伴读出自汉臣子弟,一位是大学士张英的次子张廷玉(字衡臣)。
前三位都是雍正朝赫赫有名的宠臣。
而最后一位伴读也出自名门望族,是海宁陈家的子弟,叫陈文正。
海宁陈家世代簪缨,是百年望族,陈家百年来光是进士都有百余人。
听闻陈家先祖并非姓陈,而是姓高,是北宋初期大将高琼,宋英宗皇后高滔滔就是高琼的孙女。英宗继位后,其后宫形同虚设,唯爱高滔滔一人。
即便宋英宗后妃名册上有其余四名嫔妃,可她们只不过是在英宗病入膏肓之时,皇后高滔滔奉曹太后懿旨,为他挑选的用以冲喜的工具人罢了。
年若薇想起四阿哥听见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欲盖弥彰的虚伪嘴脸就觉得可笑。
谁说王侯将相不可独宠一人,他们只不过是为不爱和滥情找借口罢了,甚至历史上一生只爱一人的帝王都比比皆是。
此时小厨房的赵福公公拎着两个空竹篮来找年若薇。
“年糕妹妹,今儿四阿哥要宴请伴读,这晚宴的主题是春日宴,杂家想取些小花园的花做食材,杂家前几日,已和苏公公报备过此事。”
“公公需奴婢准备哪些花入馔?”年若薇接过竹篮,施施然福了福身。
“杂家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你可有推荐的?”
赵福有些为难的挠挠头,紫禁城里多的是珍馐美馔,谁知道主子竟喜欢这种寻常之物。
赵福存着私心,乾西四所里都知道年糕和四阿哥的关系不一般。
倘若他此时将挑选食材的重任交给年糕,即便四阿哥不满意食材,怪罪下来,他也能扯出年糕来挡一挡四阿哥的怒气。
“杂家相信你的眼光,杂家两个时辰之后来取可好?”
“公公您请放心,奴婢定精挑细选出最好的来。”
送走赵福之后,年若薇开始在满庭芳华中,甄选能入馔的鲜花。
此时她正踮起脚尖,仰头去摘取低枝垂落的望春花。
此花清新怡人,且花瓣肉质肥厚,既能泡花茶,还可加些面粉油炸,更可做玉兰芙蓉糕,溜肉片,口感鲜香,食之满口春意。
她跃起好几回都够不着,累的直喘息,倏然一双修长的手穿花拂叶,轻松折下她头顶上方那簇繁花。
年若薇以为是哪个好心的小太监,她勾唇一笑,转身就要感谢一番,可眼前赫然出现四阿哥那张冰块脸。
“奴婢..多谢..谢谢四阿哥。”年若薇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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