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氏说的委婉,她其实心底实在无法喜欢八阿哥胤T,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极为善解人意,甚至能窥探揣摩人心,他才来今日,就让承乾宫里的奴才们都满口称赞。
她总觉得胤T表露在她面前的并非真性情,她一看见那孩子看似和煦的笑,心中就惴惴不安,那种感觉就像看见一条蛰伏在阴暗处的毒舌,伺机而动。
“咳咳咳咳...今日为何忽然这么热,本宫有些头疼。”
许是妊娠初期,佟佳氏这几日总觉得身子骨愈发沉重,浑身都酸痛起来。
“秋月,锦秋,你们入内殿帮本宫挠挠背。”
秋月和锦秋两个贴身奴婢搀扶着皇贵妃入了内殿,没过多久,忽而听见秋月惊呼一声。
“快!快去请太医来把平安脉!”
秋月边说着,边往小厨房冲去,取来一大坛子白酒开始洗手,她还觉得不够,于是哆哆嗦嗦走到酒窖里,扑通一声跃入半人高的酒翁内泡着,她边用烈酒洗身子,嘴里还在嘟囔着完了,全完了。
皇贵妃佟佳氏身染水痘的消息,很快就传遍紫禁城。
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年若薇和苏培盛就决定请太医来给四阿哥请平安脉。
十二岁以下的少年孩童和体弱者最容易感染水痘,加上四阿哥这几日精神萎靡,二人很是担心四阿哥贵体抱恙。
此时四阿哥所居的乾西四所亦被围的水泄不通,数名太医蒙着面纱,入内室为四阿哥诊脉。
年若薇和苏培盛亦是蒙着面纱,心情忐忑侍立于四阿哥床前,这几日四阿哥都到皇贵妃宫里用膳,二人靠的如此近,恐怕凶多吉少。
“如何了?本宫的胤G到底如何了?” 门外传来德妃焦急的询问。
“回娘娘,四阿哥染上了水痘。”
“啊!这可如何是好,你们快想办法医治啊!”德妃在门外凄凄呜呜的呵道。
“额..额娘,胤G好痛....”四阿哥已然烧的不省人事,听见德妃的声音,竟然迷迷糊糊地哑着嗓子呼唤额娘。
“胤G,你要乖乖的让太医替你诊治,要不是你十四弟还小,离不开额娘,额娘恨不得现在就扑到你面前照顾好你,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啊....”
“狗奴才,你们还不快去照顾本宫的胤G,若四阿哥有个三长两短,尔等都需陪葬!”
德妃又气又急,在外头呵斥奴才们照料四阿哥不周,才让四阿哥受苦。
第7章
德妃骂累了,又开始病急乱投医,让人去请痘神娘娘和萨满巫师来庇佑四阿哥。
年若薇听得直皱眉,此时门外已然乱成一锅粥,忽而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听着像是承乾宫的锦秋姑姑。
“德妃娘娘,您与其在这求神拜佛,不若亲自去照料四阿哥吧,十四阿哥那您放心,皇贵妃娘娘定帮您恳请太后亲自照料。”
“娘娘莫怕,四阿哥患的是水痘,而非要命的天花,即便您不慎染上又如何,痊愈后,甚至连疤痕都不留,左不过是难受个十天半个月而已。”
“这..怎么能劳烦太后娘娘,本宫自会照料小十四,本宫又不会医术,唯恐在胤G身边关心则乱,还是交给太医和奴才们照料,才更为稳妥些。”
“呵,既如此,倒是和皇贵妃娘娘料想的一样,皇贵妃娘娘病重,但仍念着四阿哥,听闻四阿哥身染水痘,娘娘甚为自责,特命奴婢前来,将四阿哥挪到皇贵妃养病的皇庄亲自照料。”
“既然皇贵妃娘娘都已下令,臣妾又岂能忤逆她的意思,臣妾定在痘神娘娘和长生天面前祈祷,希望皇贵妃和四阿哥都早些康复。”德妃期期艾艾委屈说道。
德妃乌雅氏掩面而泣,一双婆娑泪眼看似关切朝屋内张望了一会,就借口要去痘神娘娘面前祈祷,离开了乾西四所。
年若薇担忧看向昏迷中的四阿哥,庆幸他现在神智不清,否则他该多失望透顶啊。
主子爷病重,苏培盛身为乾西四所里的掌事太监,自然不放心四阿哥脱离他的视线,当下就决定带着年糕一块去皇庄伺候四阿哥。
年若薇更是毫不迟疑应允了下来,与其在紫禁城里被德妃问责,她巴不得躲其锋芒,跟着苏培盛到南郊的皇庄给四阿哥侍疾。
因天色已晚,不宜夜行,锦秋就留在了乾西四所里一道照料四阿哥。
德妃派来照料四阿哥的奴才,也被锦秋四两拨千斤,以人多嘴杂,惊扰主子歇息为由头,统统打发离开。
永和宫内,德妃乌雅氏刚沐浴更衣,将在乾西四所里穿过的里外衣衫都命人焚毁,以防万一。
此时德妃身边最为亲信的掌事宫女兰翠,搀扶着娘娘走到梳妆台前。
她正要扶着娘娘落座,忽而迎面袭来一巴掌,兰翠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还没来得及求饶,忽而右脸颊又生生挨了一巴掌。
“奴婢该死,娘娘您请息怒,奴婢自个来掌嘴,省得娘娘打的手疼。”
兰翠曲膝贵在德妃面前,左右开弓重重掌掴自己。
“没用的蠢材,你不是信誓旦旦说那是天花吗?怎么只是水痘!”
“本宫要你何用,一点事儿都办不好,从死人身上取天花之毒都能取错,你这死蠢的狗东西!本宫真是信错你了!”
“娘娘饶命,那天花与水痘的痘疹长得极为酷似,奴婢当时过于慌乱,一时眼瞎心盲,竟将这二者弄混了,奴婢该死,娘娘请息怒。”
兰翠边哭边求饶,她脸颊都浮出鲜明的红掌印来,仍是不敢下停掌掴自己,很快她的嘴角都渗出血来。
“废物!都是废物!”
乌雅氏气的面色铁青,忍不住甩手将梳妆台上的东西,统统都扫落于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都错过了,佟佳氏肚子的小阿哥若平安无事,她真是赔了胤G又折兵。
恼火归恼火,乌雅氏很快就冷静下来,沉吟不语片刻,忽而眸中凶光毕现。事已至此,只能兵行险招。
“兰翠,你去告诉呆在佟佳氏身边那人,务必不惜代价,将她腹中孩子除去,若她能让佟佳氏一尸两命,本宫定举荐她为万岁爷侍寝,让她也成为紫禁城里的主子娘娘。”
兰翠听到娘娘要启用那枚隐藏多年的棋子,登时惊的连嘴角渗出的血都忘了擦拭。
“好兰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里,本宫只能与你相依为命,刚才是本宫的错,本宫气过头了。”
德妃说着,随手从皓腕褪下一个成色极佳的羊脂玉镯戴在兰翠手腕上。
“是奴婢愚笨,辜负娘娘深恩,您竟不计前嫌赏赐,奴婢万死不辞!”兰翠满眼感激,当下就踏着月色去寻人
.....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和苏培盛就跟在昏迷不醒的四阿哥身边,前往四九城南的皇庄里养病。
一路上连素来沉稳的苏培盛,都忍不住涕泗横流,一个劲的说着长生天保佑,幸好是水痘,而不是要命的天花。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两个老太医,苏培盛看见那两个太医后,忽而诧异的咿了一声。
“奇怪,怎么张太医和陈太医这二人也去皇庄伺候,这二人是太医院伺候龙胎的圣手,娘娘染痘疹,这医不对症啊!”
苏培盛惊讶之余,忽而想到些什么,顿时噤声。
年若薇看着那两位面善的太医,登时想起之前她还在承乾宫伺候之时,这二位太医似乎被她撞见过,他们好像打扮成小太监,跟在一众太医身后,一道入过承乾宫给皇贵妃娘娘诊脉。
她当时还诧异,这两个小太监只在太医院来人之时,才会出现在承乾宫,她还以为这二人是专门负责给皇贵妃娘娘请太医的。
思及于此,她忽然低声向苏培盛询问:“苏公公,若有孕之人染上水痘,还能保住孩子吗?”
“这...不好说,紫禁城里的孩子难养活,早些年也有娘娘得这病那病的,但月份大的孩子在肚子里坐胎稳固,也更好存活些,至于还未成形的孩子就...”
苏培盛面露不忍,欲言又止,答案也不言而喻。
“哎呦,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希望皇贵妃娘娘不会因此迁怒咱四阿哥,觉得是咱爷害他染病。”
“阿弥陀佛,幸亏爷前几日不舒服的时候,咱没有擅自唤太医,否则若让人知晓咱四阿哥先于娘娘身子不适,定有口难辩。”
苏培盛后怕的拍着心口,年若薇亦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二人担惊受怕,来到城南的皇庄之时,已临近正午。
二人才下马车,就见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锦秋姑姑,正朝马车拔腿狂奔而来。
锦秋眼眶泛红,似乎遇到了着急的事情,此时一个箭步冲到张陈二位太医面前,将二人拽到了一旁,三人不知在嘀咕着什么。
那两个太医顿时面露焦色,匆忙跟在锦秋身后离开。
午膳之时,年若薇正在西屋里伺候四阿哥服汤药,就听见东屋传出一阵阵令闻者落泪,肝肠寸断的恫哭声。
此时苏培盛推门而入,面色难看道:“适才东屋传出消息,皇贵妃娘娘滑胎了。”
年若薇端药盏的手颤了颤,皇贵妃滑胎本就是天注定,历史上佟佳皇贵妃只在康熙二十二年诞育过一个小公主,且小公主才满月就夭折了。
若她记得没错,佟佳皇贵妃会在康熙二十八年七月薨逝,沦为半日皇后,也就是明年七月,就是她命定的死期。
“年糕你且先在一旁歇息歇息,轮到我来照顾四阿哥了。”
“还是我来吧,需对外奔走的差事你来就成,奴婢幼年时候,曾得过水痘,太医说这种病得过一回,这辈子就不会再染上。”
庆幸原主早年间得过水痘,所以年若薇并不担心被传染。
“那就辛苦年糕妹妹了,等四阿哥康复,杂家定求四阿哥重赏你。”
“嘿嘿,那就先谢过苏公公,奴婢是个烂俗人,爷若真要赏赐,奴婢最喜欢那些阿堵之物,赐黄金最好,白银亦欢喜。”
在紫禁城里除了权,就是钱最好使,有了钱,她就能想办法用四阿哥赐的钱财,到内务府寻个好差事,离四阿哥远远的才好。
“年糕妹妹还真是个通透的妙人啊。”
苏培盛愈发喜欢年糕这小丫头,在紫禁城里最忌讳的就是贪得无厌,尤其是痴心妄想超出自个身份的东西。
“苏公公别笑话我,我们这些当宫女的到了三十岁才能出宫,到时候人老珠黄,神憎鬼厌,只有银子最可靠。”年若薇巧笑道。(注:康熙朝宫女30岁才能出宫,雍正时期改为25岁)
“你原是担心这个,那还不好办,等过个几年,你若差事办得好,杂家就在爷面前帮你求个好姻缘来,好歹能寻个侍卫伴读之流,即便不能为正妻,最少也能当个有名有份的良妾。”
年若薇淡笑摇头,并未接话,她攒够钱出宫当个有钱的单身富婆不香吗?实在不行找个倒插门也成啊,为何要犯贱嫁人,看着夫君妻妾成群。
此时幔帐后传来四阿哥几声嘶哑的咳嗽声,苏培盛顿时喜不胜收,三步并两步跑到四阿哥面前。
“长生天保佑,四爷您终于醒了。”
年若薇识趣退到一旁,让四阿哥和苏培盛主仆二人说体己话,百无聊赖之下,她开始整理四阿哥换下来的衣衫。
四阿哥很喜欢德妃亲手做的那身新衫,出宫也随身携带,他甚至喜欢到不准奴才们用水洗衣衫,怕衣衫上的银鼠皮镶边被洗坏,而是专门命人取来干净的落雪,用筛过的绵细雪花来清洗。
如今四阿哥染痘疹,这件衣衫免不得要过水才能洗干净,年若薇拎着衣衫来到水井边,开始认真搓洗衣衫。
可没成想那件鸦青色衣衫才浸入水中没一会,忽然浮出几丝诡异的淡红,那颜色淡若风烟,极难察觉。
第8章
年若薇登时惊得将手里的皂荚粉都倾洒一地,完了完了,早知道不该没事找事了。
她竟闯下了弥天大祸,把四阿哥最喜欢的衣衫给洗褪色了。
可话又说回来,德妃给四阿哥亲手做的衣服,自然用的是顶好的料子,为何会褪色?
她越想越不对劲,这鸦青色的衣服偏黑,但褪的颜色竟然是淡红色。
偶有丝丝缕缕淡红冒出,几下就没了踪影。如果不是她担心洗坏衣衫挨罚,正全神贯注盯着这件衣衫,压根都发现不了这诡异一幕。
年若薇匆忙将衣衫拎起来,既然不是衣衫褪色或者浮色,那么这些奇怪的淡红色到底是什么?
她好奇将衣衫凑到面前,鼻息间是若有似无,淡淡的腥气,闻着像是..血。
她惊疑之际,苏培盛的声音陡然从身后传来。
“年糕,今日爷身上起了不少红疹子,方才太医来抹了药膏,那药膏药性猛烈,待药效起作用之时,爷会吃些苦头,你且记住,必须时刻守在爷身边,千万别让爷抓挠,否则会留下疤痕。”
“苏公公,快来瞧瞧四阿哥这件衣衫。”年若薇慌忙叫来苏培盛。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把爷的衣服洗坏了!”
苏培盛吓得直跺脚,这可是德妃亲手做的衣衫啊,爷若知道衣衫被洗坏了,他和年糕都要遭殃,总之一顿板子肯定免不了。
“苏公公,你且靠近些,闻闻这衣衫有何异样之处。”
苏培盛看年糕面色凝重,于是俯首凑向那湿漉漉的衣衫:“奇怪,怎么有股子淡淡的腥气。”
“许是爷身上的疹子破了..不对啊,爷的疹子今儿才发起来的。”
“杂家想起来了,这件衣衫里衬,看着像是香云纱,这新制作的香云纱有股子淡淡的香气,杂家闻着味儿,还有点像是制作香云纱的原料薯莨,德妃娘娘最喜欢香云纱,说这料子贴身穿着宣软。”
苏培盛此刻后背都沁出冷汗来,脑子里飞速运转,用一切能想到的说辞,来蒙骗机敏的年糕。
他在紫禁城里浮沉多年,人血的味道他太过熟悉,既然这血他笃定并非四阿哥的,那就另有其人,旁人的血,又怎么会落到四阿哥的衣衫里?
虽事有蹊跷,但他肯定与德妃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毕竟德妃是惯犯。
这诡异衣衫,甚至与皇贵妃染病也脱不开关系,苏培盛越想越恐惧,此时已然冷汗淋漓。
他愈发谨小慎微,只因眼前的年糕,其实是皇贵妃的人,他绝对不能让她察觉到任何异常。
“方才杂家还嗅到些血的腥气,德妃娘娘曾派人说过,娘娘慈母手中线,于灯下缝衣之时,被绣花针扎着手指,洒下了些血迹,因为做的着急来不及清洗,让四阿哥清洗了再穿,可爷舍不得换下,也就作罢。”
年若薇装作若无其事的哦了一声,心中早就掀起惊涛骇浪。
苏培盛此刻虽看起来镇定自若,但他越是解释,就越是欲盖弥彰。
她并未继续追问,有些事情不该她知道,就不能刨根问底。
她即便猜到些大概,为求自保,也只能装傻充愣,配合苏培盛装傻充愣。
年若薇和苏培盛二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注意到,此时小轩窗处,一道清隽的身影决然转身,消失在幔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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