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自然知道这些眉眼间的官司,男人不是不明白后宅中事,不过是大多享受女子的争风吃醋,又怕麻烦罢了。
他原也不喜欢管这些事情,后院既托付给福晋,她便应当料理得当,李氏逾矩不是第一日了。他之前也想过正□□中规矩,福晋三番两次的阻拦,他若伸手倒显得不合时宜。
也是后来才明白,福晋打的是这个主意,李氏是她的一面旗子,越是猖狂,就越显得福晋贤良,只是谁也不是傻的。福晋既然乐得如此,他也不多事。
“那按四爷所说,我倒是应该答应郭格格了?”这些日子来她被四爷纵的越发大胆,大有一副你敢说个对试试的意思。
“要不我说你傻呢,”他同她在一起时总是很容易高兴,促狭笑着捏捏宝月的鼻尖,“你答应她又有什么妨碍,腿长在我身上,你还能把我绑过去不成?”
这是要给郭格格画大饼了,宝月听懂他的意思,封建帝王比资本家还黑啊。
“福晋心思不好,手段也差,”四爷渐渐平静下来,从后头将宝月抱在怀里,适意地将下巴搭在她头顶,这是说交心的话了,“我不欲你卷进来每天计较这些事,你在后院娇纵些也无妨,只有一条――”
四爷蹭蹭她的头发,在她耳侧落下一个吻来,无端竟显得有些落寞依恋,“你本性不爱矫饰,这样很好,我盼着我们以后能长长久久的相伴,没有欺瞒。”
宝月可不是什么会读气氛的人,再来要说长久也为时过早了,对古代这一小群金字塔顶端的人来说,感情太唾手可得了,这个不好自然有下一个。
四爷无法从福晋那里索取到真心,便可以向她索取,来日她有什么令四爷不满的,自然也有下一个来满足。
宝月心念一转,故意挣开四爷的怀抱转过身来,“真的么,妾现下就有一桩大事。”
她拉住他的衣袖晃晃,语气黏黏糊糊地,“平日里我一切都好,没有什么不顺意的。只是府上的吃食我有些用不惯,请爷为我找个江南的厨子罢。”
四爷失笑不已,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小丫头呢。不过一点小事罢了,他自然无有不应,该得的好处他自然有办法讨回来。
“虽说是让你随心便是,可李氏尚且知道先下手为强,你也不知道来堵我么。”
四爷亲昵地用鼻尖蹭蹭她的鼻子,指腹在她脸上轻轻摩挲,她难道不知道他会偏向谁?
“我可没有错,为什么要来寻你告状”宝月嘴硬道,被他一双深邃的凤眼看得心虚不已,“我那时已经很饿了,再说,再说――”
她越说越理直气壮,“李格格以一双孩子作武器来与他人相斗,我不过是将利剑向她扔回去罢了。”
孩子在别人那或许是个法宝,可要她为了别人的孩子忍气吞声,那是不可能的,就是以后钮祜禄氏生的弘历,将来的乾隆也不行。
四爷爱极了她这副喵喵嗷嗷的神气样子,教完了道理,自然到要收束的时候了,他唇角弧度渐深,手悄悄向下。宝月一时不防,双颊涨的通红,回头恨恨瞪他一眼,埋在他怀里任他作弄,咬着他胸口的衣裳不说话了。
......
李氏满心以为宝月要遭四爷责骂处罚,谁知第二日却听到什么珠钗璎珞金步摇的,一箱箱往宝月那儿送,
“一个小丫头片子,也不怕折了寿!”哗啦啦又是两只碎茶碗。
以往她有这一双儿女,便是福晋也要退一射之地,四爷体谅她要养育孩子,连院子也比宋氏郭氏大些。从前四爷分明透露出过待弘S大些便为她请封的意思,可弘S后来却没了。
那时四爷只要到后院,十之五六是到她这里来,她第二年又有了弘昀,可却不见他再提这事。
只以为四爷是要等弘昀再长成些,可竟然有个瓜尔佳氏来摘果子!她侍奉他这么多年,不说情深意重便罢了,如今还叫一个黄毛丫头踩在脚下。
宝月要知道了李氏的心思,多半是大呼冤枉,雍和宫调剂之前,也不曾有哪位佛祖显灵问过她的意思呀。
如今一日热过一日,宝月不耐烦再穿厚重的旗装,又不想穿去年的旧衣裳,便吩咐玛瑙找针线房里的绣娘们偷偷赶制些汉人的衣裙。
她额娘王氏是汉人,她从前在杭州也时常做汉人打扮,只要不穿出去,私下里在自己院子里应当是无妨的。
果然四爷见了她的新衣裙只说好看,如今清朝建国不到百年,许多民间女子仍是明朝的打扮,越往南边更甚,四爷见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宝月将东边的厢房做书房用,偶尔也写一两笔字,还放了一把琵琶,四爷有一日见了也很稀奇,他想要宝月补他一个端午的五毒香囊,她尚且推三阻四的,瞧着她那爱娇的性子实在不像有弹琵琶的耐心。
她从前那会儿很流行学几门特长,会乐器有什么奇怪的。女红这事就不一样了,现代生产力强,做做十字绣都成了爱好,她没事去学这个做什么。
四爷倒是不惜折节,“好玉娘,给我做个香囊,我便告诉你一桩好事。”
也只有在她这,一个香囊还要巴巴的求。
宝月的确被勾起好奇心来,可她的女红只在待嫁前突击过一阵子,实在不愿丢丑。四爷见状又抛下一个诱饵来,
“府里待的闷不闷?”他笑的胸有成竹,知道宝月一定上钩。
宝月果然意会,康熙是个最喜欢出巡的皇帝,多的时候一年出去两次,现在到了夏天想来是要出去避暑了。
可她一想到要同别的福晋格格打交道就烦,何况按着福晋的性子,即便四爷只说带自己一个,她也非得塞一个人进来不可。
“只我一个人去?”宝月挑眉,刻意要为难为难他。
第7章 夏夜
果然下回请安时福晋便说起塞外避暑之事,这日早上宝月难得早起,人还懒懒散散地,苏培盛识相地站在外头,只叫玛瑙几个将四爷的衣物拿进来。
宝月动作慢的很,腰间的玉带怎么也扣不上,四爷知道她还困着,摸摸她的脑袋自己把腰带扣上了。
他捏捏她的脸蛋,要到上朝的时辰了,“今日福晋要说了什么避暑的事,你只管应下就是。”
临走还留下句话来,“请安回来了,再叫你们侧福晋好好歇歇。”
玛瑙和珍珠窃笑着应是,待四爷一行人瞧不见了,笑着打趣起宝月来,“咱们竟还要主子指点怎么伺候侧福晋!”
宝月瞪她俩一眼,懒得开口,随她们去了。
吸取上次李格格到的晚的教训,再加上今日又伺候四爷梳洗花了些时间,她去的便晚些,到了正院时人已等齐了,连福晋也在。
这次她倒领了李格格的角色了,不过她内心对福晋本也不是真正尊敬。
福晋平日里小打小闹的免不了恶心她几次,上回她央四爷找来两个江南厨子,回头就被福晋宣去好一顿说作为妾妇的本分。
虽说如此,许是自恃有大阿哥,福晋也并不多看得起他们几个,不曾有过什么大动静,若能这样相安无事自然最好。
宝月端着笑行礼,福晋自然没等她屈膝就连忙叫起,宝月干脆地起身上座。倒叫福晋好一阵心塞,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几分,瓜尔佳氏前两次还算好的,如今也是和李氏一样的张狂。
福晋见宝月睡眼朦胧的样子心中更加不满,照例关心过大格格二阿哥几句,就说起正题来,“这月皇上要奉太后往塞外避暑,咱们爷也随行,君父体谅,我等无不感恩戴德。”
福晋扫过下坐的四人一眼,“爷身边自然不能缺了人伺候,府内事忙,你们有什么打算都说说,我拟了单子再报给爷。”
二桃杀三士,这就是要他们先过几招的意思了。可以往跳的最欢的李氏今日却沉默下来,郭氏还在偷觑宝月的神色。
倒是宋氏第一个开口,“妾身子已经好了,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
福晋知道她的打算,宋氏连着两个孩子都没了,想再要一个,塞外出巡自然是个绝好的机会。她可以成全宋氏,却不能太轻易了,便刻意为难地往宝月这儿看一眼。
“妹妹有所不知,宋氏前不久了才失了孩子,是个可怜见儿的。”福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氏心下了然,一双泪眼望着宝月,弱质纤纤的样子,“还望侧福晋看在妾两个可怜的孩子的份上……“
宝月见福晋台子一搭好,宋氏立马就在上头唱起来,还能不知道他们两个的打算,念及四爷早上的话,只冷冷撅回去。
“我可怜你没有用,府中诸事都归福晋管辖,此事自然是福晋做主。”
福晋拿四爷当一块好肉,钓着后院的女人。她自恃身份,却忘了管辖的是谁的府邸,四爷不发话还好,福晋若递上了名单叫四爷驳回来,她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福晋见宝月竟然这样不管不顾,一点不在乎贤名,一时讶然。莫非她真是个傻的?现下有一张好脸,四爷或许宽容几分,可每年都有更年轻的女子,她又能得宠多久?
等失了宠,这些都是她的错处,一副这样的德性,只会叫四爷更加厌恶。
一想到这是个徒有其表的傻子,福晋反倒宽心起来,图穷匕见,“我自然愿为宋格格做主,妹妹得四爷喜爱,理应陪侍,何妨带上一个宋格格呢?”
宋氏先是一愣,立刻狂喜起来,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福晋大恩大德,妾没齿难忘,”又红着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宝月,“妾定然恪守本分,绝不叫侧福晋看着碍眼。”
宝月越发不耐起来,好像她对宋氏做了什么似的。
福晋犹嫌不足,还要拨弄两句口舌,“伺候好四爷便是妾妇的本分,我便把四爷托付给两位妹妹了。”
这是鼓动宋氏来与自己争宠呢,宝月在心中翻个白眼,她可没有把东西拱手让人的道理。
几人告退后,宝月不理宋氏在后头殷切呼叫,赶紧快步回了自己院子,噫,有绿茶。
宋氏一副大受打击的柔弱模样,纸片一样的身材好像随时要倒下,李氏经过冷笑着扫视她一眼,小姐的身子奴才的命,难怪养不出个健康的孩子来。
宋氏心中顿觉羞辱,侧福晋出身大族又有宠爱就罢了,大家平起平坐,李氏敢这么看她。
倒是郭氏还安慰她两句,“姐姐别伤心,上次我遇到侧福晋还遭了好一顿白眼呢,姐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宋氏心里更恨了,她好不容易能跟着出去一回,摊上侧福晋这霸道的性子,哪里肯让四爷往她那里去,她苦命的大格格,这府里的大格格,原本应该是她的孩子啊。
一时不由泪从中来。
四爷今日也往永和宫请安,却听说五公主前日里得了风寒之症。他回永和宫时已经六岁了,很快就去了西三所。那时五公主出生不久,他们并不怎么熟悉,但到底是同胞兄妹。
他出宫后便去公主府中探问,两人对话几句,四爷见温宪虽然看着还有些气虚,但面色已经大好了,便放心同出嫁的妹妹告辞。
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晚,照例吩咐苏培盛去小院那边通知一声,他更衣洗漱后便去。
四爷远远地就见她站在门口,她发间简单插两只海棠花宝石簪子,身着蟹壳青的玉兰散花烟罗衫,下配一条银纹苏绣百蝶马面裙,裙下露出一双软底珍珠鞋尖。
房里暖光静谧,斑驳的碎影缀在她的裙摆上,正是山光黛浮,帘波月流。
待他静静走近,生怕扰了美人灯。她却裙角一旋,往里头去了。
“妾久候四爷不至,还以为四爷往别处去了。”不多时,她又站在门口掀起帘子,一副阴阳怪气的怪模样,她自从得了那个厨子,便日日以给他尝江南菜为乐,菜都凉了还不见他回来。
“我若去别处,你要如何?”他笑意盈盈的要去拉她,二人认识的时日虽浅,但他心中有宝月,自然也想要宝月满心是他。
宝月却是想到早上福晋的话,一肚子的火气,将帘子一摔往里走去,“妾也只能恭守妾妇之德罢了。”
玛瑙珍珠吓了一跳,心中惴惴,悄悄带着屋里的奴才下去了。却见苏培盛看戏一样的站在外头,侧福晋这脾气,迟早有得罪四爷的一日,还以为自己在家中做小姐呢,也敢和四阿哥要强。
珍珠瞪他一眼,就被玛瑙拉走了,苏培盛也不生气,早晚有这两个丫头求他的时候。
四爷无端遭她摆了两回脸色,不免有些愠怒,“我何曾要你守什么妇德了?”
宝月却觉得自己更委屈,一天下来连着受他们夫妻两个的气,“你同福晋夫妻一体,我算什么,今日若是去福晋那里,你也叫她空候一个时辰么?”
她语中哽咽,鼻腔发酸,下意识别过头去,不叫他看到自己的眼泪。
她抽抽噎噎哭了几分钟,心中都要想到往后失宠的日子了,却听四爷轻叹一口气。
一个携着沉香气息的身影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乖玉娘,快别哭了,我下次若有事,一定派人来报给你知道,好不好?”
他语气轻柔,又显然带着一股不自在,之前他看她哭的时候觉得像看小猫一样有趣,现在却越来越见不得她受委屈。
“我是去看五公主了,她前些日子病了。”既然开了口解释,他索性明白说出来。
宝月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在拿他撒气,可她又能对谁发泄呢,福晋恶心她,她就去欺负奴才?她自问做不到这样的事,看四爷这个被一群女人争抢的罪魁祸首便觉得可恶起来。
她盯着他衣裳上的花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有些愧疚,嗫嚅着道,“我、我只是……”
四爷将她的脸抬起来,拨开被泪水粘在脸上的头发。亲亲她眼角的泪痕,语气十分温柔,“我知道,玉娘一定是受委屈了,是不是,和我说说?”
宝月将早间的事一一道来,好奇道,“你要我应着,是早想到福晋要这样说?”
“哪有这么神呢,”四爷重新叫了一桌菜来,拉着宝月坐下吃饭,“先垫垫肚子罢,你还有力气哭,被你一折腾,你的爷却连说话的力气也要没有了。”
二人吃完了,又不好直接歇下,便在院子里散起步来。树间错漏着月光,热风里又带着一点池塘里微凉的水汽,驱散了宝月心中的阴霾。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
四爷不知为何喜欢听她说这些,宝月自然乐得都交给他。二人在院子里的游廊里坐下,四爷同她分析起来早上的事。
“福晋虽然想让你带上宋氏,让宋氏承她一份情,却未必愿意叫宋氏有个孩子。所以你当庭拒绝她都不会在意,叫宋氏恨你岂非正合她意?”
四爷静静凝视着宝月,她趴在栏上,用扇子逗弄飞舞的萤火虫。
“可我应下了。”
“不情不愿地应下了。”四爷不置可否,挑眉补充一句。
“那要怎么办?”宝月可不想和宋氏一起出去,她的眼泪存下来应该可以养活一棵树。
“若我回绝福晋,宋氏就会怨你,”四爷低头亲亲她动来动去的小脑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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