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洪大威退开两步,挠头憨笑,“早这么说嘛,说一半藏一半哪听得懂。”
商徵羽:“……”
他瞧,也未必是装傻充愣。
可能是真傻。
“你看起来和我几个侄孙一样大,不像是我们这个年纪,更像是青鱼那一辈的。”
洪大威说完,突然想起庄青鱼隐藏的辈分,改口:“更像洪崖小子那一辈的。”
“多谢夸赞。”
商徵羽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语,催动金瞳扫视四周,在前方领路。
庄青鱼压在队伍最后方,还未穿过剑林,便已经能感受到仙冢方向扩散而来的浓郁鬼气。
――
「不太听话的徒孙,带着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
鬼王幽幽念着,收拢魂识。
待彻底炼化恶鬼祭品,平息体内元力和魂力,他的魂体接触傀儡,重新融合傀儡身躯。
与活人一般无二的傀儡缓慢站起来,抬手放在颈后,扭动脖颈。
聂辰嗓音森冷:
“闭关这么久,该去见见客人了。”
这些人,都给他死!
……
剑林往南。
越靠近鬼王闭关的仙冢,越能感受到鬼气森森。
商徵羽握紧他手中那份卷轴,赶在去往仙冢的路上,为难又无力。
师父和不少师叔伯,正是因为不忍对师叔祖动手,才选择侥幸,希望师叔祖能在漫长岁月中放下仇恨。
可越往后,师叔祖的仇恨不仅没有放下,实力也随着漫长岁月,增长得不可控。
他从未想过要伤害师叔祖,但形势又逼他必须做出选择。
商徵羽闭眼,叹息。
再睁眼时,他在仙冢入口停下脚步。
“诸位多加小心,选出的九人,现在同我一起往卷轴里输入魂力。”
令狐璇、蒙兆平、杜冉及其余六名老祖走出来,和商徵羽围成一个圈,合力烙印卷轴。
正此时,四周阴风阵阵。
庄青鱼神色一凛,从队伍后方御剑升空,将她自身魂力化剑,击破云层上落下的魂力巨印。
“是个……小东西?”
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落下的魂力攻击被打散,聂辰这才正眼看一眼队伍里年纪最轻的庄青鱼。
恶鬼在四方游行,三百年来,聂辰对鬼都外各方老祖都有所了解。
小辈,倒是没怎么注意过。
庄青鱼目光穿透云层,御剑上升,停在聂辰对面。
“鬼王聂辰?”
太久没听过自已的名字,聂辰唇角笑意讥讽。
“那个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倒是什么都抖给你们听了。”
真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当初,他和哥哥姐姐就不该费力救那个小白眼狼!
“都给我――去死!”
今天,不管是商徵羽,或是其余人。既然敢来,都给他把命留在这里,祭奠爹娘和哥哥姐姐在天之灵!
鬼王祭出魂力法象,青光冲天而起,聚成一道俊朗少年的身影。
法象立于他身后,手中一把双弦天琴缓慢拨动。
琴音空灵,束人神魂,引人入梦。
庄青鱼眼底血色蔓延开来,隔绝琴音干扰,细细打量,确认那把天琴就是聂辰的本命魂器。
下方,商徵羽一群人目光呆滞,浑浑噩噩停下动作,眼中空洞无神。
“桀――!”
宫翎身上,凤凰虚影冲天而起,啼叫如刀剑铿鸣。
凤鸣之声刺破琴音,宫翎率先清醒,祭出法器抵挡琴音侵蚀,唤醒其余人。
云层之上,庄青鱼仰头看向聂辰的法象。
面对庞大法象,肉身难以与之交战。略一思索,她掐诀念咒,召出她的法象。
下方众人只觉青天一瞬蒙上血雾,红得诡谲离奇,云层上两道巨大的人影叫人看不真切。
庄青鱼法象凝成,在她对面,聂辰彻底变了脸色。
“你――”
宥之师叔!?
怎么会,对面是生魂,不是亡魂。师叔即使转世投胎也不可能如此之快,且转世之后难与前世一般模样。
“鬼王,收手吧。”
庄青鱼睁开眼,在她脸上,眉下两只眼睛也逐渐变成瑰丽红色,如同两颗嵌入眼眶的血色玉石。
看到她本人,以及她脸上那双血瞳,聂辰嗫嚅半晌。
“先前的鬼帝法象竟然是你……姐姐?”
世上能与宥之师叔如此相像的人,只有她的女儿。
但姐姐从小身体虚弱,渡劫升仙重塑身体之前,根本承受不起元神法象之力。
从不动用法象,也导致姐姐形成习惯。
成仙之前从不用元神法象,哪怕成仙之后,她也从未用过魂力法象。
聂辰细细辨认,除了庄眷悯,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拥有一双血瞳魂器,且与宥之师叔生得如此相像。
她竟然还活着……
“姐姐?”
这一声,他喊得清晰,庄青鱼也听得真切。
“你喊我什么?”
庄青鱼眉头轻蹙。
此方天地,已经一再有人把她认成旁人。
莫非她前世所在家族,当真有哪一支族人离开秘境,去往外界,诞下庄家后嗣?
“我喊你姐姐!”聂辰加重语气,“姐姐,你不记得我了?”
该死!
大寂灭一战,到底是谁伤了姐姐,让她变成这般模样?
战后这三百多年,姐姐又是怎么过的?
第218章 你给我记起来(2)
“鬼王想必是认错人了,在下庄青鱼,凌霄宗化龙峰,十五长老崔玲琅门下亲传弟子,前来鬼都――
“度化鬼王。”
“哈哈!”
最后四个落下,对面,聂辰放声大笑。
“这就是那些人的好算计吗,让我们手足相残?姐姐,我们是至亲啊!”
庄青鱼眯起眼眸,亲眼看他几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让她将手放在他眉心。
眉心连通识海,乃是死穴。
不仅是血肉之躯的死穴,也是魂体的死穴。
“庄眷悯,你给我记起来!”
独属于聂辰的魂力,卷着他的记忆,顷刻间涌入庄青鱼识海。
庄青鱼以魂力筑护墙,卸下他的魂力冲击。
同时,在她识海内,另一道禁制印记隐约现形,很快又隐入她的魂识,消失得无影无踪。
聂辰的魂力被挡在护墙外,安静停下。
庄青鱼像个看客,观看他的一生。
――
那年那日,辰时初阳方升。
添丁之喜笼罩冥府。
聂辰降生,父母疼爱,哥哥姐姐也将他视为掌心宝。
在聂辰的记忆里,他爹娘恩爱,他哥哥姐姐都是冥府的少年天骄。
爹娘公事繁忙,哥哥姐姐是他的玩伴,更是他修炼路上的引路人。
哥哥聂寅,对待他的修炼严厉严格。却也会在他完成修炼课业后,扯着嗓子大喊讨厌哥哥时,为他端上一碗他最爱的酸梅汤。
比起聂寅这个哥哥,姐姐庄眷悯则要温和的多。
在聂辰幼时,庄眷悯体弱多病,不能说话。平日小事都是以手比划,有事便传魂音。
聂辰一直知道姐姐身体不好,在姐姐监督训练时也不敢调皮捣蛋。
但他一直很疑惑,姐姐的眼睛看不见,眼睛上总系着一条雪色缎带。可她坐在树下喝茶监训时,却总能察觉他扭腿扭脚的小动作。
“我分明很小心了。”
聂辰两只小手扒在桌边,漆黑水亮的眸子瞅向桌边少女。
少女一袭青衫,姣好的面容蒙上一条雪色缎带,更添几分出尘仙气。
听聂辰此问,庄眷悯嘴角扬起,将茶杯边缘贴在唇上。
水雾缭绕,更显缥缈。
「辰儿,可别趁着过来喝茶的功夫,在这里和姐姐闲聊,蒙混偷懒。等会儿哥哥比试回来,咱们两人都不好交差。」
聂辰揉揉屁股,嘀咕:“可是哥哥又不打姐姐的屁股,他只打辰儿的屁股。”
说着说着,聂辰告起状来。
“他还拿戒尺抽辰儿的手心呢,可痛了。”
「辰儿今日多流汗,来日便少流血,少流泪。」庄眷悯搁下茶杯,终是笑了笑,朝聂辰那边伸出手。
聂辰见状一喜,连忙把手伸过去,伸到庄眷悯手里,向她仔细描述:“红彤彤的,都肿起来了,今早拿筷子的时候都疼。”
庄眷悯先是为他清洗,再拿出药膏慢慢地涂。
分明眼睛蒙着缎带,她的一举一动却与常人无异。
聂辰凑近了看,“姐姐,辰儿修为上升之后,真的能够变得像姐姐这样厉害吗?”
庄眷悯只道:「不说旁的,你且先将金丹凝成。」
聂辰的小嘴撅得老高,小声哼哼,“我迟早会追上哥哥姐姐的。”
“教你多少次,不要好高骛远,你且追上再说。”
黑袍青年走进小院,在桌边掀袍坐下,睨聂辰一眼,再看看他正在擦药的手。
“悯儿,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么纵着他?”
聂辰吓得直往庄眷悯怀里缩。
“……哥。”
庄眷悯笑容依旧,回他:「哥说得哪里话,这不是被你的戒尺抽肿了吗?辰儿连筷子都拿不得,哪里能练武?」
“我今日不将他抽肿,倒是对不住他这通编排。”
聂寅说罢,作势掏出戒尺。
聂辰吓得缩回手,挂在庄眷悯的脖子上,抱紧不肯撒手。
“姐姐救我!”
聂寅看他这样就牙痒痒,“下来!男子汉大丈夫,还躲在姐姐怀里,你像什么样子?”
修炼修炼偷懒,上课上课偷跑,长老告状都告到他这里来了。
“聂辰,你给我过来,好好说说你昨天下午为什么逃课。”
聂寅屈指敲击桌面。
他每敲一声,庄眷悯怀里的聂辰就抖一抖。
「辰儿昨日还有此般壮举?」
长了耳朵的都不难听出,庄眷悯这话说得多反。
偏偏聂辰还敢下坡,摸着后脑勺,开口就接:“嘿嘿,姐姐谬赞了,谬赞了。”
“嗵!”
聂寅伸出胳膊,屈指甩他一个暴栗。
“才在课上学了几个词,你就谬赞?”聂寅气得不轻,“你昨日到底逃学干什么去了?”
聂辰捂头,小声咕哝:“……这是我的秘密。”
“秘密是吧?”聂寅抬起手,屈指,作势要敲。
聂辰立马扭头,把脸埋进庄眷悯怀里,大喊:“姐姐救我,辰儿要被哥哥打成傻子了!”
庄眷悯手里那杯茶,险些被他撞得泼出去。
好在她用元力化为护盾,罩住茶杯,才免去聂辰被淋一头茶水。
“瞧瞧我说什么,悯儿,他就是不打不老实。”
聂寅说着,伸手去拉聂辰,却被庄眷悯抬手拦下。
庄眷悯挡住他的手,浅笑回他:「哥比试辛苦了,先回屋休息吧,我和辰儿聊聊他昨日的壮举。」
聂寅故作无奈,叹气。
“你们就这么纵着他吧,等你们哪日都不在,我再把他拎起来打。”
慈母多败儿。
慈父多败儿。
慈姐多败儿……哦不,败弟。
看聂辰那副用屁股朝着他的缩头乌龟模样,聂寅无奈又好笑,起身。
“行,那你和他聊聊他那壮举,再替我警告一下他:再有下次,再敢逃学,长老找到我这里来,我就断了他每天下午的汤饮。”
聂辰吓得抱紧庄眷悯。
庄眷悯忍俊不禁,「知道了,哥,我一定转达。」
聂寅起身,进屋休息。
在他走进屋的这短短几步路时间,聂辰一个劲地偷瞄。
庄眷悯也不戳破。
直到聂寅进屋,关门,她才问:「辰儿现在可以说了吧,为何要逃学?什么玩乐如此有趣,让你连长老和哥哥的戒尺都不怕了?」
聂辰犹豫着要不要说。
扭捏半晌,他扯扯庄眷悯的衣袖,小声说:“姐姐你先施个隔音术法。”
他施展的那些术法,在哥哥面前有跟没有一样。
只有姐姐的修为才能挡住哥哥。
庄眷悯照做,掐诀念咒。待到隔音护罩将她二人笼罩,她才继续问:「这下可以放心说了吧?」
聂辰点头,凑到她耳边,抬手掩住,咕咕叨叨:
“哥哥生辰快到了,我去为哥哥准备生辰贺礼。姐姐你别告诉他,我要等哥哥到时候感动落泪,深深愧疚,以后每天都给我做好多好吃的!”
庄眷悯轻笑一声,点头,再传音他:「那你也不能在长老授课时跑掉啊,尊师二字被你吃了?」
“我托朋友帮我寻贩卖奇珍异宝的妖族散修,好不容易才寻到踪迹……”
聂辰委屈地对手指,“而且那会儿快要下学,好多长老被府主爷爷召去议事,我以为长老下学之前回不去的。”
第219章 必须保护的人(1)
聂辰显然没想到,他们的授课长老这次议事这么快就回。
授课长老议完事一回去,堂内书声琅琅,唯独聂辰的座位上缺了一人。
可想而知,那个空位有多扎眼。
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先是准备传音给聂辰父母,后来想起这对慈父慈母靠不住,而且两人最近太忙,他干脆去找了聂寅。
后面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既然辰儿要保密,那姐姐就为你保密。不过,哥哥刚才可是撂下话,辰儿要是再逃学……」
聂辰想到缺吃短喝的苦难生活,只是在脑中幻想一番,就立马摇头,指天发誓:“辰儿听话,辰儿以后上课肯定好好听长老讲!”
庄眷悯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如此便好。」
……
时间转眼来到几天后,聂寅的生辰。
如聂辰猜测的那样,他哥哥收到礼物颇为动容,整整一天没有掏过戒尺。
聂辰险些感动落泪。
庄眷悯从厨房里端出饭菜,聂辰连忙跑过去帮忙。
“姐姐,我来端就好了。”聂辰接过庄眷悯手里的托盘,端着往亭中走,“姐姐快来休息,你和哥哥比试都辛苦了。”
姐姐看不见东西,爹娘哥哥从小就教他,要抢姐姐手上的活干。
聂辰把饭菜端上桌,再跑去牵住庄眷悯的手,带她迈上凉亭台阶,扶她在桌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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