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肩,柔声道:“莫哭,我信你。从此我提防着点大哥好不好?你那预知梦,早前不是说不一定成真,会有变化的吗?那我们就小心行事,避免跟大哥落到那个地步,好不好?”
我含着泪抬头看着他,心下宽慰,使劲点了点头。从前我只知涂山篌会害他,但是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地点和引子,对目前这种未知的状态总是无所适从,心下犯合计,生怕漏了哪里他被涂山篌就抓去折磨了。
现在他应允了自已会小心,等于是上了双保险,我不用再像惶惶不可终日的老母鸡,一心只想把他护在我的翅膀下了。
我抬手一抹眼睛,反手在放在旁边的巾帕上擦了擦,说道:“如此甚好,多谢公子信任。以后有什么事情公子千万要跟我说,尤其是不寻常的,我也好给你在旁参谋参谋。好了,时候快到了,我给你穿外袍吧。今天没那么冷,晚上万一打起来太厚重的也不好施展,穿那件灰羽织锦外袍好不好?”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说道:“好。这个不长不短,动起来也方便些。”
我便走过去给他取了外袍来披上,绕到他身前给他把带子系好。
这时,门被敲响了,长宝的声音响起:“少主,都准备妥当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第116章 赴宴
涂山Z抓起旁边放着的一个小箱,应道:“好,就来。”转过头来对我说:“你回去穿外袍吧,把丰隆那个怀里剑系着,我们楼下等你。”
我这才想起来,我来得急,竟还没穿外袍。
我打开门匆匆跟长宝行了一礼,噔噔地跑回房间穿上了外袍,又噔噔地跑下了楼。
长宝驾着马车候在门外,我赶紧上车,进去刚要坐下,屁股正下方传来了小灰的声音:“姑娘莫坐!我在这里。”
我吓了一跳,仔细看了看,座椅上看不出异样。
我又伸手一捞,触手间一片柔软的毛茸茸的感觉。我便笑道:“小灰,你这么早就化作原形披上隐身毯了?好悬把你坐扁了!”
小灰细声细气地回道:“我怕他们掀开帘子检查看到我,索性提前就隐身上了,到时候有什么也好行事,不被人惦记着防备我。”
我赞道:“真聪明!故事没白写!”便弯腰往里走了走,坐在了小灰斜对面。
涂山Z面露笑意,看着我不出声。车门外长宝一声鞭响,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我像要上战场似的,嘟囔着:“怀里剑系了,暴雨梨花针带了,灵机穴记住了,降龙十八掌会了……”
涂山Z不禁失笑:“你在这里嘀嘀咕咕什么呢?什么’降龙十八掌’?可是下午幽给你传了什么绝密的招数?”
我苦笑道:“没有没有,幽大哥只教给了我瞬时暴涨灵力的法子,没教我招数。他告诉我到了敌人近身的地步,大道化简,只管挥掌去打,不要顾招数。我给取了个名儿到时候喊出来更有气势罢了,降龙十八掌第一式:亢龙有悔,看招!”说罢我手往前一挥,带出一阵凉风,吹动了涂山Z的鬓边发丝。
他笑道:“你喊了人家就有戒备了,还怎么打中他呢?有这个喊的工夫,不如腿上加力跑得快些,你别练那什么’降龙十八掌’了,依我看,练’走地旋风腿’更实用些。”
我“哎呀~”一声,说道:“公子!上阵前莫要让我泄气!虽然……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说到后来,我自已先泄了气。
涂山Z正色道:“这样吧,我来传你一招。”
我一听,连忙转过身去看向他,回道:“那敢情好!请问青丘师尊,有何指教啊?”
涂山Z说道:“这招嘛,不用灵力,也不用日日苦练,是你最擅长的领域,还可以是一套组合招数。”
我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忙凑近道:“快与我说说!公子真能藏,到现在才传我!”
涂山Z看向我,说道:“你到时候只需问他:’他出多少?我出双倍。’“
我一愣,他继续道:“若他不接招,你就出第二招:’他出多少?我出三倍。’钱不够还可以加物加人,如此这般,直到他接招为止。”
我这才反应过来,敢情他这招数,是让我动动嘴皮子使出钞能力啊。仔细想想,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反正他出钱我出嘴,对我来说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回道:“公子糊涂了!竟做这样赔本的买卖!万一加到百倍千倍,那涂山家岂不是要倾家荡产?”
马车行过黑暗处,车厢里也随之暗了下来。涂山Z的眼睛在阴影中闪闪发亮,他开口道:“你终于露笑容了。百倍千倍再赚便是,这买卖不算赔。”
我如遭雷击,心跳如擂,低下头不敢看他,绞紧了自已的双手。
他的声音在旁又响起:“你莫要太过紧张,就当随我出去吃顿寻常晚饭,吃过了就回。”
我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胸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消散了大半。
接下来的路上,他没再言语,只是闭目养神。
他闭目,我便睁眼看他,看了个够。
没多时,马车停下了。长宝的声音在外低低地响起:“少主,姑娘,到了。”
他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四射,开口对我说道:“兰香,我们走。”
我胸中又生鼓动,一下一下随着我跟随他的脚步咚咚地跳个不停。
马车前,是一个两层高的酒楼,四角斜飞,檐下坠了大红灯笼,楼下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楼上传来阵阵乐声。一个穿紫红色锦袍的瘦子站在门口,抱拳迎上来道:“涂山二少主大驾光临,为兄未曾得知,为了赔罪,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涂山Z一拱手:“范兄客气。”
那瘦子贼眉鼠眼的,还有一撇小胡子,轻飘飘扫了我一眼,又扫了一眼正把马车拴在门口桩子上的长宝,随即咧开嘴露出黄牙说道:“哪里哪里,少主请吧!”说罢他侧过身伸出手,要把我们往里请。
涂山Z不声不响地跟着他,我跟着涂山Z,身后长宝拴好了马,轻咳了一声,跟了上来。
我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
二楼已经有人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歌:“孤灯夜下,我独自一人坐船舱。船舱里有我杜十一娘,正等着我的郎……”
我刚好转过了楼梯角,眼睛里能瞧见楼上的烛光,红红的一片,配上这略带凄凉的声音,让我心里}得慌,仿佛自已正在往那盘丝洞走,一冒头就会被蛛丝缠个满身满脸,再他们吃干抹净。
待我走上了二楼,只见眼前一大片空地,中间有个琴师正在弹琴,另一个穿纱的女子正在空地上扭腰跳着舞。
还有个唱歌的,不过她不在空地处,而是在席边一个身材魁梧脸却很瘦的男子的怀中。
弹琵琶的女子坐在尊位边上,她的身旁正是涂山篌,半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发丝垂了几缕下来,容色憔悴,一看就是喝了大酒熬了大夜的。
那范大公子伸手一捞,便把中间的纱衣女子捞到了怀中,手捏了她的腰一把,笑道:“乖乖,爷回来了,可想爷啊?”
那女子嘤咛一声,粉拳轻轻锤了他胸口一下,娇嗔道:“范爷手忒凉!莫要碰人家!”
范大公子笑着搂着她走回座位,说道:“小没良心的!知道爷手凉还不给我捂捂手?!”
*歌曲引自《杜十娘》。
第117章 饮酒
那女子娇笑着躲闪道:“我穿得单薄本来就冷,范爷可怜可怜我吧!”
范大公子掂了掂她的手臂,似笑非笑道:“我可怜你谁可怜我呢?!我心也凉了!”
那女子不敢再笑,只讪讪地给他倒上酒。
涂山篌听到他们的动静,睁开了惺忪的眼。他半睁半闭着眼看向涂山Z,咧嘴一笑,开口道:“弟弟。”
涂山Z看向他,不卑不亢地回道:“大哥。”
席中众人俱不言语,只看他二人。
他二人对视了一阵子,还是涂山篌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高声道:“我的好弟弟,来,快坐!让大家都看看,我涂山家这青丘公子的风采!”
涂山Z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坐到他旁边的位置。我和拎着小箱的长宝便跟着走过去,站在涂山Z的身后。
范大公子一推怀里那纱衣女子:“去!给青丘公子倒酒!”
那女子拿起白瓷酒壶倒了一杯酒,穿花拂柳般盈盈走来,端到涂山Z面前,有点不敢直视他似的,微垂了微红的脸,娇声说道:“公子请喝酒。”
我见她此刻神态娇羞,不似作伪,心下不禁好笑,初见涂山Z,还走到这么近的距离,饶是她阅人无数,也为青丘公子的风采而倾倒。
涂山Z没接,头一转看向了范大公子。
范大公子哈哈一笑,说道:“本来是要给青丘公子也请个貌美的作陪来着,被你家大哥拦住了,说他这弟弟最喜清净,性子淡泊,不近女色,所以我也没大张旗鼓地叫一堆人来。今日一看,果然如此。柔儿,你这杯酒怕是敬不出去喽!”
那端着酒的唤作柔儿的,闻言身子一抖,面色变成深红,眼中似含了泪,急道:“求求公子莫要嫌弃,喝了这杯酒吧!不然……”
我听她那意思,这酒她敬不出去,恐怕过后就要挨罚。
可是涂山Z若就此喝了,又唯恐其中有诈。
于是我从身后伸出手,接过了那杯酒放到桌上,又接过她端着的酒壶,给涂山Z倒上,说道:“公子只喝我倒的。”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范大公子。
范大公子一脸玩味:“哦?不知青丘公子何时被个丫鬟管得死死的?”
涂山篌扫了我一眼,笑道:“你有所不知,这可不是一般的丫鬟!这可是连我都不稀得理睬的,青丘公子身边的头号大丫鬟!”
我端着酒,走到涂山篌身边,给他倒了一杯,说道:“大公子说笑了,兰香哪敢。这不是出门在外,更要伺候周到嘛!来,兰香给您倒一杯,若以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涂山篌笑嘻嘻接过,一口喝干,调侃道:“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平时那股狠劲儿都哪去了?Z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我气他当众拆我台,又不好发作,只好强挤出一丝笑容回道:“大公子又在说笑!兰香平时就是这么乖顺啊,想是大公子喝醉了记错了吧!”
说罢我不等他言语,径直走到范大公子身边,给他也倒了一杯,说道:“我们来晚了,扰了诸位贵人的雅兴,给各位都倒上一杯,赔个不是。还望诸位贵人莫要见怪。”
范大公子一双贼眼像要贴到我身上似的,盯着我呷了一口,说道:“果然是青丘公子身边伺候的,跟那些个庸脂俗粉就是不一样!”
我见他也喝了,微微一笑福了一礼权作回答,走到了席边那位身材魁梧的男子身旁。
原本依偎在他怀里的那个女子被他推开,她冲我眨了眨眼。
我看她有点儿眼熟,但是一时之间也是紧张得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给那男子的杯里满上。
那男子脸颊凹陷,太阳穴微微外鼓,内穿玄色青纹长衫,外披黑色皮草外袍,腿上搭了个毯子。
见我来,他掀开毯子一角,说道:“多谢姑娘,鄙人腿上有伤,不便起身,还请姑娘见谅。”
我见他腿上层层叠叠缠着纱布,冲他点了一点头,答道:“公子有礼了。”
眼见着他也喝下,我终于把心落回了腔子里,就算这酒壶有什么暗地里的机关让那柔儿按了去一个壶里倒出两样酒,我方才可是转圈都一样地倒了,喝进去的也是一样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转过身走向涂山Z,他看着我,眼里是一样的心思。他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多谢诸位相请。在下来得匆忙,未曾备礼,待我过后补一份大的。涂山Z先干为敬。”
范大公子笑道:“G~青丘公子这就见外了,咱们今天就是兄弟们之间聚一聚,这个嘛,再聊一聊赚钱的事情,是吧?青丘公子生财有道,为兄虚长几岁,却是要跟你请教呢!”
涂山Z放下酒杯,眼神锐利,说道:“好。那不如就先从,我大哥的账说起吧。”
涂山篌面色微变,说道:“你不用管我!我自已心里有数!莫要在外人面前下了我的面子!”
范大公子打哈哈道:“哎呀,好说好说!这个么,日后再谈也来得及!”
他见涂山Z打量席边坐着那个魁梧男子,继续道:“这位是我的好友,谭亦谦,平日里做些小买卖,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今日我们关起门来都可以谈。”
涂山Z轻饮了一口酒,开口道:“见谭公子威风凛凛,没看出来是做生意的,倒以为是哪里的武学行家。”
谭公子举起酒杯陪了一杯,笑道:“公子好眼力!在下从小就好舞刀弄枪,可惜练了一半就被我爹抓回去继承家族买卖了,等我腿好了咱们有机会切磋切磋。”
涂山Z遥遥一举杯:“幸会幸会。那就祝谭公子早日恢复健朗。”
那谭公子微微一笑,仰头喝干了杯中酒。
此时范大公子连连拍掌,笑道:”好!出门在外做生意都靠朋友,这下朋友又多了!“说罢他又一推那个刚回到他身边没多久的纱衣女子,呼喝道:”去,再跳一个!这回来个喜庆点儿的,别老整那些咿咿呀呀的,没劲!“
第118章 风波
那柔儿敢怒不敢言,怯生生走到地中间,看向谭公子身边那个唱歌的女子。那女子冲她点点头,又向琴师比了个手势,琴师一抬手,乐声如流水般响起。
涂山篌身旁抱琵琶的那个女子,也玉手纤纤,弹起琵琶来与之合奏。
我怎么听怎么耳熟,正苦思冥想,直到歌女樱桃小口一张,唱起了“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我才猛地想起来,我曾见过那个唱歌的女子的。
在轵邑城中,那个庆魁酒楼外面,这女子正是防风邶身边那个叫小桃的。
我忙看向她,她一边唱一边笑嘻嘻地回看我,不知道有什么意图。
我一时吃不准她是相柳派来的,还是只是见到熟人打个招呼而已,不敢多看她,偏过头来盯着那跳舞的柔儿。眼里看着她的红色纱衣纷飞,带来阵阵扑鼻脂粉香气,心里却七上八下的,盘算个不停。
还没等我合计完,涂山Z一抬手,长宝便把那个小箱送到范大公子桌上。
范大公子一脸疑惑地问道:“青丘公子,这是……?”
涂山Z答道:“之前大哥承蒙范大公子仗义相助,又在贵宝地盘桓多日,这是一点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范大公子听罢笑开了花,猴急地打开小箱的锁,掀开盖子往里看。
箱子内应该是金子,把他本就蜡黄的脸映得更黄了,他脸上笑出了褶,褶皱条数几乎比那黄菊花的花瓣还多。
涂山篌原本笑着在看跳舞,见此瞬间由笑转怒,脸色通红地站起来,袖子带倒了身边酒杯。
酒撒到那弹琵琶的女子裙子上,吓得她惊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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