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曾在好几个失眠的夜晚,对着那冷冰冰的头像发呆、胡思乱想。
周宴舟那边的背景似乎很嘈杂,有不少人在说话,有两次喊到周tຊ宴舟的名字,周宴舟举着手机没什么耐心地回复一句:“没见我打电话?”
陈西坐在床上,发尾的水珠滴在手臂凉凉的,她忽视这些,举着手机,专心致志地听着听筒那边传来的动静。
两分钟后,周宴舟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瞥了眼还在通话中的屏幕,皱着眉问:“怎么不说话?”
陈西脱掉拖鞋,盘腿坐在床上,小声回复:“你不是在忙吗?”
周宴舟轻轻嗯了声,解释:“江迟临时找了个露营地,现在在弄烧烤,待会儿结束泡个温泉。”
说到这,周宴舟停顿片刻,为这几天的消失找了个不靠谱的借口:“这几天一直忙着应酬往来的客人,今天才抽出点时间。”
陈西说不上高兴还是难受,她这几天天守着手机,生怕错过他的消息。
可惜,每次手机震动时,结果都让她失望。
她抿了抿嘴唇,嗓音有些生涩:“周宴舟,新年快乐。”
周宴舟表情一滞,他其实是有点怕陈西的,尤其是那天看完烟花,被她猝不及防地亲了一口,他低头只瞧见她顶着一双痴迷的杏眼明晃晃地盯着他。
那一刻,他是懵的。
再后来等他回神,他脑海中只剩下荒唐二字。
他做不成纯粹的好人,也算不上恶贯满盈的坏人,偏偏还有那么一点良心,让他不敢轻易踏足那个禁区。
以至于翌日一大早他就订票逃回北京,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可真当他下定决心,瞥见信息框里那一条条真挚、纯粹的短信,他又心软了。
这才若无其事地给她发一个红包,试探她的态度。
哪知红包发出去半天没人认领,周宴舟这才发现距离上条消息已经是两天前了。
她是想放弃了?还是心灰意冷不想搭理他了?
周宴舟一想到这个可能,想也没想地拨通那串被他刻在了脑海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那瞬,听见电波里传来的熟悉女声,周宴舟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平复下来。
他那时想的是,还好没拉黑他。
良久,周宴舟回过神,故作淡定地回她:“新年快乐。”
互相拜完年,谈话陷入僵持阶段,大家都没再说话。
江迟烤好羊肉串吆喝着大家趁热吃,一人分了几串,发现周宴舟不在,江迟眼神四处转了一圈,在海棠花树下找到周宴舟。
他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哥,羊肉串好了,赶紧来。”
周宴舟正愁没借口结束这通电话,听见呼唤,他整理好情绪,歉意十足道:“就到这儿吧,他们在叫我。”
陈西咬紧嘴唇,趁他没挂电话前,克制地问他:“周宴舟,你是不是怕我缠上你?”
周宴舟神情一愣,他伸手扯掉一片深绿的叶子在指腹间摩挲几下,唇角咧了下,一本正经地反问:“我要是怕,还会给你打这通电话吗?”
陈西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里暴露出她的不自信、不满:“我怎么知道!你这人总是阴晴不定、出尔反尔,没有一点信用可言!”
周宴舟无奈地笑出声,他扔掉叶子,脸上浮出淡淡的无趣,“陈西,你这话说得就没意思了。”
陈西心脏一紧,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待周宴舟的下话。
周宴舟不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却又憋不下这口气。
他想不通,他在她眼底竟然是这样不堪的人。
难不成他做的这一切全是假的?
周宴舟越想越憋屈,他滚了滚喉结,嗓音不自觉地冷下来:“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们不必聊了。”
“挂了吧。”
陈西听着周宴舟近乎切断关系的言论,眼泪不受控制地掉出来。
她捂着嘴,目光直直地盯着屏幕,等待那头挂断电话。
周宴舟半天没听到动静,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周宴舟黑着脸从海棠花树下走出来。
江迟看到人,连忙招呼周宴舟吃羊肉串。
周宴舟置之不理,走到烧烤摊踹翻几个折叠椅,浑身写满了“不要惹我”几个字。
江迟吓得不敢说话,他偷偷走到孟羡之身旁,小声嘀咕:“这是怎么了?”
孟羡之瞧着男人阴沉的脸色,联想到几分钟前的那通电话,约摸猜到几分。
只是他没料到,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竟然能让周宴舟情绪这般失控。
要知道当初关月变着法子地凑到周宴舟面前,他也是爱答不理,甚至没把人当回事儿。
难不成真喜欢上了?
孟羡之想到这个可能禁不住头皮发麻,他们这样的人说好听点是生来不愁吃穿、随心所欲的膏粱子弟,可真到利益关头,他们也成了被拘束的一环,无法自由抉择。
何况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
那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孟羡之工作久了,身上染了几分官气。话也说得委婉起来。
他走到周宴舟身边,从上到下的打量一圈人,最后规劝:“当断则断,反而不受其乱。”
“关月的事儿,你也不想上演第二次吧?”
周宴舟冷着一张脸,抬眼眺望着西南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周宴舟收敛好情绪,寡淡道:“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翻上天。”
孟羡之一听就知道,这人压根儿没听进去。
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凡事留一线,别太过。”
周宴舟充耳不闻,他抬抬下巴,竟然开起了玩笑:“老孟,你说我治不治得住她?”
孟羡之:“……”
—
时间转瞬即逝,春节一过,寒假就结束了。
开学第三天,班主任突然领着一个女生走进教室。
闹哄哄的教室骤然安静下来,同学们的目光纷纷落在女生脸上。
班主任将女生请到讲台,一脸温和地介绍:“这是班里新来的转学生谢薇,刚从合肥转过来。”
说着,班主任回头看着谢薇,请她做个自我介绍。
谢薇同班主任腼腆地笑了下,接着站在讲台中间,视线往台下扫了一圈,底气十足地介绍:“大家好,我叫谢薇,之前在合肥一中上学。因为爸爸工作调整的缘故,所以转到西坪一中。希望接下来的一年半时间,我们能一起努力,争取考上理想的大学。”
女生梳着低马尾、单眼皮,身高大约一米七,穿着普通的运动套装,却给人精力旺盛、很好相处的印象。
班主任安排谢薇坐在陈西后排的空位,那位置之前坐着一个成绩靠后的女生,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女生得了抑郁症,女生家长怕出事,选择休学一年。
陈西看着谢薇慢慢走到她身边又错过她,挪开了她背后的椅子。
凳脚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陈西下意识地蹙了下眉。
朱晴很爱八卦,她余光瞥了两眼谢薇,凑到陈西耳边,小声嘀咕:“新来的转学生看起来成绩挺好,西西,你有竞争对手了。”
陈西莞尔一笑,“没关系,我们的目标是高考,是千千万万人过独木桥,那才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朱晴眨眨眼,朝陈西竖了个大拇指:“思想觉悟很高啊。”
陈西:“……”
下课后,班主任特意走到陈西面前,安排她陪谢薇去教务处领取课本。
陈西点头答应,不忘回头冲谢薇友善地笑了下。
班主任刚离开,谢薇便轻轻拍了拍陈西的后背,一脸真诚地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能麻烦你带我去取书吗?”
陈西搁下笔,起身答应:“我叫陈西。”
说着,陈西提醒:“走吧,我带你去领书。”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路过理科一班,何煦的好友看到陈西,纷纷吹口哨,大声喊何煦的名字,跟一群没开化的猴子似的。
陈西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已经没了最初的窘迫,一脸淡定地路过水帘洞。
谢薇好奇地打量着面不改色的陈西,刚走过理科一班的转角,谢薇便问:“那个何煦跟你——”
陈西闻言脚步一顿,她转过头对上谢薇八卦的目光,勾了勾唇角,摇头:“他们开玩笑的,别当真。”
谢薇见陈西不肯多说,也没再追问。
领完书,陈西有事去一趟英语老师办公室,在教务处门口跟谢薇分道扬镳。
上期末寒假考,陈西的英语只考了105分,英语老师很生气,一开学就让陈西去办公室说明原因。
陈西整个寒假一颗心都挂在周宴舟身上,早将考试题目忘了个一干二净,她低着脑袋站在英语老师办公桌旁,满脸的踌躇不决。
英语老师见陈西埋头沉默的样,恨铁不成钢地提起:“上次去北京参加比赛我本来对你抱着挺高的期待,tຊ结果你一个安慰奖都没捞到。”
“陈西,你是不是对我不满啊?这么多科目,你唯独英语发挥得最差。”
“期末考你是年级第二吧?距离第一名只差两分,而第一名英语145分。你要是英语考好一点,第一名非你莫属。”
“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半,我希望你好之为之。”
陈西嗫嚅着嘴唇,搅动着手指,一时间不怎么说什么。
她早知道她这次又是第二名,她拿第一名的时候,英语从来不会拖后腿。
英语老师似乎对她失望至极,聊完,冷着脸让她离开。
陈西失魂落魄地走出英语组办公室,正好撞上来交名单的何煦。
他俩在转角迎头撞上,何煦见陈西心不在焉,联想到她的期末考试成绩,隐约有了猜测。
他捏着手里的a4纸,若无其事地打招呼:“你们班里新来了一个转学生?”
陈西还没从低落的情绪里走出来,她恍惚地啊了声,对上何煦温柔的狗狗眼,她回过神,仓促地点头:“嗯……合肥一中转过来的。”
何煦重复了一遍合肥一中四个字,若有所思地说:“听说合肥一中是安徽重点高中,能进去那学校的成绩都很不错。这个转学生实力应该挺强。”
陈西刚被臭骂一顿,实在提不起兴致,她勉强笑了下,心不在焉地回复:“或许吧。”
何煦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两句,又怕伤害到陈西的自尊心,只好干巴巴地说一句:“你加油。”
陈西低低地嗯了声,错开何煦,垂着脑袋回到教室。
何煦说得不错,谢薇的实力确实很强。
第一次月考结束,谢薇一举夺下第一名,曾经的第一名变成第二名,而万年老二的陈西掉到了第五名。
成绩一出,班里师生都震惊了,一是震惊新来的转学生居然考了第二名,二是震惊陈西的成绩居然掉到第五名。
虽然依旧是年级前十,可以老师对陈西素来的期望,远远不够。
得知成绩那一刻,陈西比任何人都惊讶,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跌得这么狠。
班主任、科任老师轮番上阵找陈西谈话,话里话外都是说她这次成绩很不正常。
陈西的脑袋一次比一次低,到最后,她差点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捱到放月假,陈西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像缺氧很久的鱼,突然被丢进活水里,拼命地汲取氧气。
跟朱晴在校门口分别,朱晴坐上班主任的离开,陈□□自往公交车站走。
恰好碰到谢薇,对方热情地叫住陈西,陈西脚步一顿,回头对上谢薇友好的目光。
陈西舔了舔嘴唇,捏着背包肩带,干巴巴地问:“……你也坐公交?”
谢薇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探头望了眼大马路,摇头:“我爸来接我。”
“你家住哪儿啊?周末可以一起约着喝奶茶。”
陈西眨眨眼,低声说了地址。
谢薇想起月考的事,歉意地望向陈西,“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想到我这次考试发挥得这么好。”
“我之前在合肥一中从来没考过第一名,一直在前二十徘徊,最好的一次也才第二名。”
提到考试,陈西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尴尬地笑笑,拽着衣摆,故作大方地说:“这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而且你真的很厉害。”
谢薇还想说两句,她抬头突然瞧见不远处停了辆车,她脸上划过一丝惊喜,忙不迭地跟陈西告别:“先聊到这儿啊,我爸来接我了。”
说完,谢薇背着包迫不及待地跑向对面。
陈西顺着谢薇的背影瞧过去,瞥见斜对面那辆京牌奔驰,顿时怔愣住。
自从初八那次不欢而散后,她已经快两个月没跟周宴舟说过话、发过短信。
这个人像是突然从她的世界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音讯。
如今看到谢薇堂堂正正地坐上那辆奔驰车,陈西鼻子一酸。
她咬着嘴唇,极力忍住想哭的情绪,转头上了五路公交车。
车上,陈西颤抖着身体,一直在想谢薇跟周宴舟的关系。
想到最后,陈西顾不上自尊、面子,从书包深处翻出她一星期没用的手机,开了机,找出周宴舟的微信,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发给他——
「周宴舟,你到底在哪儿?凭什么不回复我,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我讨厌死你了。你要是不想搭理我,以后都别找我。」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发送成功,陈西低着脑袋,眼泪不受控制地掉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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