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村大吾连忙感激地说:“多谢村长,我们会付钱的。”
“钱倒是不需要了,我们村子虽然不富有,但给客人一顿饭的粮食还是有的。”村长示意两人跟他们一起回去。
西村大吾一边走,一边贴心地小声给真奈解释村长说的话。
这村子里的年轻人还好,有许多老年人的口音是此地的老方言,尤其是村长,从他口里蹦出的一些词,不仅外地人听不懂,连本地人都许久不用了。
西村大吾能被选上担任一级任务的辅助监督,自然也不是上来凑数的,他亲和力强,不管谁提出的问题都能对答如流,和村长拉家常套近乎,在他的热情攻势下,那张冷冰冰的脸也有了融化的迹象。
至少那些朴素的武器们被放了下来。
村口飘来浓浓的肉粥香味,西村大吾仰起脖子,猛嗅一大口:“好香的肉粥味,这是什么肉,高级和牛吗?”
村长完全是一张笑脸,看不出刚才戒备冷漠的模样,“村里自己养的肉,当然香。”
真奈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没有发表意见,早上就喝浓肉粥的日本人,还真是少见呢。
孩子们兴奋的叫声传来,“村长爷爷,开饭了,快来呀!”
“二位还饿着肚子吧,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们一起用餐吧。”村长大方地邀请两人一起享用巨锅里煮着的美食。
“用这么大的锅,还能煮出这么好吃的饭,煮这锅粥的厨师,厨艺还真了不得啊!”西村大吾称赞道。
村长见他夸奖自己村里的粥品,心里也是十分自豪,一个乖巧的麻花辫女孩端来两碗刚盛上的粥,笑起来还缺了一颗牙:“两位客人,请用。”
西村大吾不讲客气地接过两碗,分了一碗给真奈,“真奈老师,走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快喝呀。”
真奈稍微客套了一下,“西村先生,我们来这人家里白吃白喝不好吧。”
这下不仅是西村,村里所有的人都不高兴了。“姐姐,你就喝吧,正好今天多煮了很多,再来五个人喝都没问题。”小女孩劝道。
再推脱就不礼貌了,真奈点了点头,接过西村手上的那碗,不同于西村的牛饮,她小口小口优雅地喝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喝光了陶碗里的粥。
村民们更加热情了,拉着他们就要参观村里的陈设,路过一户人家时,脚步却放得格外轻。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那户人家的三郎学习很是刻苦呢,听说志愿校是东京的学校,能上京还真好呢,和我们这些乡下人就是云泥之别了。”
“要是我家的孩子也像三郎这么刻苦就好了,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孩子。”
世界上的小孩都逃不过被别人家孩子打压的命运,就算没有,家长也可以捏造一个是否存在都难以证明的优秀对照组出来。
同行的小孩们不开心了,对着窗户大喊:“三郎,三郎,拼命三郎,快出来玩呀!”
大人们连忙捂住孩子们的嘴,并用拳头进行了最原始的惩戒。
窗户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烦死了,臭小鬼们,我都说了不要吵了。要是无聊就把村口大粪给挑了。”
三郎从窗外探出半张脸,黑黑的卷发,忧郁气质的双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长期睡眠不足。
三郎看见窗外还有大人,脸色虽好上几分,仍旧是一张臭脸。看清熟悉的村民里还站着两个外乡人,他的脸又臭了回去。
就像他家里三天没收拾的垃圾。
“你们把外乡人带进来做什么,不知道我要复习吗?万一我被害得没考上怎么办?”农村的人大多数都沾亲带故,面对可能是自己表叔叔、表姑姑等乱七八糟身份的村民,三郎也一点面子都不给。
村民们也不生气,推着真奈和西村大吾赶快走。
“这孩子从前不是这样的,可乖了,也许是青春期了吧。”一个村民说。
“睡眠不足是会这样啦,三郎一定是太用功了。”另一个村民说。
真奈偷偷往回望去,三郎躲在一片阴影中,从暗处窥视着远去的人们。
参观村庄一周也没花多少时间,村民们回到煮粥的广场,喷香的热粥煮了一锅又一锅,不少村民端着碗坐在路边或石凳旁,神情满足地喝着手里的粥。
负责发粥的麻花辫小女孩问:“要不要给三郎哥哥也送一碗?”
村长状似无意往真奈这看了一眼,“算了吧,三郎正在用功读书,他是将来要去大都市的人,别去打扰他。”
小女孩甜甜应了一声,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发生什么事了?”真奈走过去问,村民们给她让出一条路,不知怎么进来的虎杖三人手足无措地看着暴动的村民们。
见到真奈,就像小鸡崽们见到了鸡妈妈,扑腾扑腾进了鸡妈妈的怀抱里,虎杖求救:“真奈老师,快来救救我们。”
村长问:“这些是你们两人的熟人吗?”
真奈点点头,村民们总算散开了些。
虎杖呜呜告状:“真奈老师,五条老师说有好东西给我们看,结果把我们推进了一个大洞里,不知道现在到了什么地方,结果就迷路了。”
伏黑和野蔷薇一惊。
虎杖你这家伙,撒丫子往前跑,原来是不认识路吗?
村长乐呵呵地说:“既然是两位的朋友,
也是我们的朋友,刚好又熬好了一锅粥,年轻人们都赶快趁热喝吧。”
三碗粥被送到三人面前,真奈用眼神示意。
虎杖刚想拒绝,却突然觉得身体不听使唤,黑色面纹渐渐浮现,他的意识在一点点被剥离。
“有趣,那我就好好尝尝吧。”从沉睡中苏醒的诅咒之王如是说道。
第14章 不被接受的真相
村长身体僵住一瞬,对上粉发少年轻蔑的眼神,略有不自然地说:“呵呵,粥还有很多,如果喜欢喝的话就多喝一点。”
宿傩用虎杖的身体喝下这碗粥,速度虽快,却不显得粗鲁,他喝完,细细回味了一下,发出暧昧的评价,“比起那家伙做的差远了,勉强还是能入口,倒也不算坏。”
能够活动的他轻蔑地看了一眼脚下踩着的土地,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那样漫不经心地说道,“看在它勉强能入口的份上,就饶你们一命好了。”
村长僵笑着,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控制不住想发抖,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既然这个“少年”说了会饶他们一命,那他也没有过度紧张的必要。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开,继续张罗着村里不知举行过多少次的庆典。
还算有点脑子,宿傩托着下巴,兴致颇高,看着村里的人们来来回回搬东西、四处张罗。
就算这些村民感知再迟顿,也不禁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脚步加快了不少,像一群劳劳碌碌的工蚁,不知疲倦地干活。
如果宿傩去开血汗工厂,绝对比金坷垃还高产,小麦亩产一千八百八十八绝对没有问题。
真奈暗自咂舌,真不愧是诅咒之王宿傩,连这些被改造过的、无法定义的生物都会被他吓成了幼儿园的乖宝宝。
碍于宿傩的威压,村长只得在一旁伺机而动,他见真奈领着两个学生往后退,一幅绝对不想和宿傩沾上边的模样,眼珠子转了转,如幽灵般放轻脚步凑近到她们身边。
“这两个孩子还饿着肚子呢,要不要来上一碗?”他的双手苍老得过分,像一截干枯的老树皮,就差把两只碗怼在伏黑和钉崎的脸上了。
他一边紧逼着两人喝下这来源不明的食物,一边拿小眼睛不停地偷瞟背靠在一颗树干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宿傩,生怕他突然善心大发要为这两个人撑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对宿傩来说,这点鬼祟的窥视完全不值得他去在意,心情好的时候,他会给企图窥视他的人留下全尸,如果心情不好,就随手将人家碾成齑粉。
他稍微动动手指,突然想到了更有趣的乐子,便把视线转移到了这边。
正在偷看的村长和他不带任何情感的双眼对上,手一抖,差点打碎两个碗。
宿傩戏谑地冷笑了一声:“怎么不继续要他们喝了,继续啊。”
村长不敢动,战战兢兢地思考他说的到底是字面意思,还是正在威胁自己,脑子转得稍微慢了点,体内的器官就像是被一双巨大的手给抓住了一般 ,差点就要跪下去。
被宿傩盯着,另一边的真奈也不能再和村长打太极拖延时间,她用眼神对两个学生发出暗示:
喝下去。
伏黑和钉崎皱着眉头,从村长衰老到恐怖的双手处接过盛满粥的碗。
热气腾腾的白粥,上面洒满了切成丁的肉末,看起来味道不会差到哪去。按理说不该让人这么戒备,可,坏就坏在这是一碗没有气味的粥,尤其是在咒术师的味觉比普通人灵敏许多的前提下。
简直就像是用白纸糊成的假货。
真奈看着两人举起碗正准备把粥咽下去,突然,伸出手,把两碗粥打碎在了地上。
“你在干什么!”村长气急败坏怒喝道。
陶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两半,村民们循声齐刷刷看了过来。
霎时间,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视线都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哈哈哈…”宿傩无情地大声嘲笑,“不管过了多少年,柊家的咒术师还是一样的蠢,你以为会耍些小聪明就没事了吗?”
没错,刚才真奈想偷偷用火焰净化掉粥里的杂质,结果被宿傩阻止了,两种不同的火焰相互打架,最后同归于尽。
来了两个外乡人不肯喝村里的粥,村民们像受到了污染一般,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步一步朝着三人走来。森林里、田地里、屋子里,
不断有人出现,他们抬起脚,连走路的频率都维持着一模一样,笔直地奔着这边而来。
比活尸还像活尸。
有人路过宿傩身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条件反射地移开了半边身子的距离,后面的人也有意识地避开宿傩在的半径一米之内。
只是有个倒霉蛋从屋子里出来时,正好弯下腰在穿鞋,一只鞋被他穿得乱七八糟,鞋带散乱在地上,他一只脚拖着鞋带走,一只脚光着,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路过宿傩时因为太害怕,不小心被自己绊倒了,居然就摔在了宿傩的身边。
宿傩厌恶地啧了一声,用斩击将他瞬间切割成了两半。
他倒在地上,鲜血像装饰喷泉一样从头颅的断口处一样涌出,残忍又恶心。
“可恶,你这混蛋!”钉崎红了眼睛,忍不住喊道。
伏黑惠负责拉住她,而真奈抓住了试图躲进人堆里的村长。
村长和这些人不一样,他的理智值明显高出其他人一大截,不会因为有人违反了既定的程序而丧失理性。
至于这些逐渐朝她们靠近的村民,有人路过大锅,便直接用手伸进滚烫的锅里,握住一把热粥;有人捡起地上掉下的几粒米粥,混着一把沙土抓起来,嘴里无一例外地念叨着:“喝下去,喝下去。”
没人敢来威胁他,宿傩只在一旁优哉游哉地隔岸观火。
3、2、1…
“来了!来了!我把三郎带过来了!”
就在真奈倒数结束,不得已采用最残忍的计划时,姗姗来迟的西村大吾终于带着躲在屋子里的三郎出来了。
三郎的出现,让失去理智的村民了愣了一秒,然而,很快他们又变回了疯狂的模样。
“够了!”三郎突然大叫一声,村民毫无反应的模样让他更加抓狂,“快停下!没听见我叫你们快停下吗!”
终于有零星几个人回应了他,他们缓缓转过呆滞的脑袋。
“是三郎啊。”
“三郎来了啊,吃过早饭了没?”
“喝点粥补补身体吧,就是因为你总是不来参加村里的晨会,喝不到这么美味的粥,所以身体才跨了的。”
“对啊,三郎,喝点粥补补吧。”
村民们嘴唇上下相碰,不停地说话。
这些话刺激到了三郎,他把一个村民推倒在地上,狠狠揍了他几拳,比这个阴郁青年大了一圈的中年村民像商店里的模特假人,即使被打了也一声不吭。
“说话啊!你是窝囊废吗?我在打你!你不知道反击吗?快来揍我啊!”三郎歇斯底里地大叫。
刚才在干农活出了一身汗的中年村民嘴唇动了动,在三郎期待的目光里,说:“喝点粥吧,三郎,喝点粥你就有力气了。”
“……”三郎放下拳头,崩溃地坐在中年村民的旁边,像小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大哭起来:“你就是个怪物,我到底在期待什么。你们都是怪物,该死的怪物,就应该早点从世界上消失。”
“喂,三郎!你在说什么呢!给我闭嘴!”村长大喝一声,打断三郎的哭嚎。
如果说宿傩的出现稍微打乱了他的计划,那么三郎的“觉醒”已经让他慌了神。
在这个被宿傩杀死,并不会真的死去,但如果村中有人出现了自我意识,那位大人一定会把他们都销毁的。
早知道三郎会变成这样,就不应该放任他继续活着!
村长试图拿出亲人的身份来说服三郎:“三郎,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怪不怪物的,是不是看书太用功出现幻觉了?再学习几天,你就可以离开村子去大都市了。”
“大都市?”三郎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去大都市里成为害人的怪物吗?”
“三郎…你!”因为愤怒,村长的表情狰狞地扭曲在一团,皱得看起来像是要蜕皮的动物。
西村大吾不解地问:“三郎,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不是真奈老师叫我偷偷去找三郎,带他一起来参加庆典的吗?”
除了失去理智的村民,所有在场能思考的生物都看向了真奈。
被cue到的她摸了一把额头,当时她为什么会怀疑西村大吾是内奸来着,就他的智商,真的能当好内奸吗?
三郎还在不断试图叫醒身边的村民,可惜,不管他怎么呼唤,始终也没有村民能像他一样变回正常人。
村长见状,嘲讽道:“别白费力气了三郎,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残次品吗?真是没用,明明有我的血脉,却只能觉醒一半的意识,所以你才整天活在痛苦之中。”
宿傩托着下巴,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有趣。
自从两面宿傩以人类之身成为强大的诅咒之王,享受至高无上的力量和永恒的寿命后,世人趋之若鹜纷纷效仿,渴望成为第二个两面宿傩。
这其中,有人坚持,也有人经历失败退而其次,不再以人类之身转化为诅咒为目的,而是不断寻找年轻的新容器进行转生;也有人追求人类和咒灵的融合,以此拥有多种独特的咒术,成为比两面宿傩更强大的存在。
这村子里的人就是后者的试验品。
不过这实验好像做得不太成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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