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会把羂索当作“宪伦大人”,让加茂家和高层的保守派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同样的,对他们来说,梦子也是150年前的“加茂梦子”了。
加茂宪伦和加茂梦子, 被次代家主带回家的梦子,是宪伦大人心爱的妹妹……
“这个喔……我正想和你们说呢。”
梦子用那条雪白的毛巾捂在脸上, 像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缓了几秒后,她慢慢擦掉脸颊上、手上大片殷红的血迹,放下手时,毛巾上已经被血染上了一片暗沉的红色。
她红梅色的眼睛微微下瞥,被血迹衬得格外艳丽的面容上带着一点宁静的、满足的微笑。
“……‘哥哥’犯了大错,我亲手阻止了哥哥。”
说是阻止了人世的惨剧也不为过。
这是毋庸置疑的善行……不过,大家或许并不能理解吧。
在四乃僵硬起来的神情之中,梦子温文地继续道:
“以后,我就是加茂家的26代目当主了……你能够理解我的话吗,四乃?”
“…………”
老人的脊背好像又变得更弯下去了一点。
但是,就像一百五十年前一样,他们顺从地接受了同样的结果。
“是的……当然,梦子、当主大人。”
啊。
如此惬意。
梦子踩在和150年前一样、如此熟悉又有些细微变化的回廊上,一点点走到自己最喜欢的房间。
“胀相,”
她说,“这里是不是一点都没变?”
回应她的是身后青年低沉的声音:“是的。和您在的那时候一样。”
一切都被保留得非常用心……她留下的痕迹,每一处都很明显。
屏风后的展示架上,挂着靛蓝色的、绘有精致花纹的和服。
香炉里还放着没有烧完的熏香。
梅和妓夫太郎准备的靠垫,被好好放在榻榻米上。
明治时代自己死后,羂索也把加茂家的这些保留下来了吗?
梦子有些不理解他做这些时都在想些什么。
把和服搭在展示架上,细心地抚平每个褶皱,点燃香炉里的熏香,修理窗外的松枝。
【‘因为我的朋友越来越少了*……像你一样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梦子。’】
或许漫长的时光里,那个人曾经说过的蜜语也并不全部是谎言。
加茂家的夜晚,燃起了椿花的熏香。
梦子松开擦血的毛巾,披上靛蓝色的羽织,轻轻靠在栽种了松树的窗前,就像明治那时做的一样,单手撑在靠枕上。
她侧过头看向门口跪伏在地的族人。
脸颊上或许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羂索的血点。
“不用那样看着我。你们把这里保存得这么好……我不会随便弄脏这间屋子的。”
梦子从容而温柔地说,
“他的这份心意……我收下了。”
虚假的“哥哥”。
藏在尸体中的大脑,羂索的结局,就像这个人一样矛盾而充满了诡诞的吸引力。
会被诅咒成庞然大物的结局,还有用他自己来滋养她的结局。
脑君。
对你来说的坏结局,是对我来说的好结局哦。
相对的,你所认为的好结局,也是我的坏结局。
我们大概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永远都会站在彼此的反面吧?
“梦子大人,您想要什么呢?”
迷失在一百五十年前、仿佛身处明治的术师,恭敬地问道。
【梦子……】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嗯……让我想想呢。”梦子用食指和拇指捏起窗沿的红眼毒虫,慢慢说道,“……‘海沟最深处超过8000米,板块的俯冲带’。把放在那里的狱门疆给我拿回来。”
羂索把狱门疆封在了海沟的深处,还用咒灵放在那里监视着咒物的情况。
忧太的老师被封印在那里面……好像也是五条家的家主。
这种隐秘的巧合,让梦子稍微晃了下神。
脑君把五条家的家主封印时,有没有过和她此刻同样的感觉呢?
或许他会觉得很有趣吧。
千年前进入狱门疆的五条家家主,在肉.体崩溃一百五十年后,又有一个五条家的六眼进入了那里。
不过,现在狱门疆也是留给她的遗产了喔。
梦子坐在榻榻米上,任由夜风把羽织和发丝吹得微微摇动,就那么侧过头,对一直保持沉默、站在阴影中的胀相温声细语道:
“等他们拿回来以后,把那个送去给忧太他们吧。”
面部带有咒纹的青年抱着双臂,轻轻点了下头。
“好。”
胀相知道自己现在站的位置,以前一直是属于妓夫太郎的。
站在梦子身后阴影的角落里,可以清晰地观察到所有人的表情。一旦有任何人对她不敬,都可以被妓夫太郎轻易发现,再用自己的办法让对方好好治治眼睛或者舌头。
连加茂家的术师都有些忌讳的、从游郭底层收债的妓夫,变成加茂家当主最好用的刀的“谢花大人”。
唯一被梦子变成鬼的兄妹。
现在也已经变成一抷墓土了吧。
那个脑子有点问题的莲花教祖曾经期待的复苏,大概只是美好的幻想而已。
梦子连妓夫太郎和梅都没有复活,怎么还会去复活奇怪的笨蛋呢。
但是九相图兄弟是不一样的。
生下来就是亡骸的咒胎,作为长子,无论怎么被梦子使用都没有关系。
胀相问道:“那么你呢?”
他很关心地问:“我可以来接你吗?”
在胀相的注视中,坐在窗边、背后就是松树弯折的扇状针叶的梦子,黑发披在靛蓝色的和服上,好像与一百五十年前的景象重合了。
咒胎的第二位母亲。
超越人世常识与想象的东西,都在这个人的内部存在着。
可是有时候,他又觉得梦子纤细的身影实在很脆弱,想要怎么呵护都不为过。
“嗯……”
那双红梅色的眼睛看向窗外笼罩着远处天际的净界。
不知道是不是胀相的错觉,他看到梦子搭在窗沿、捏着毒虫的手指上,原本浅色的指甲似乎稍微变长了一点。
“不用担心我,胀相。”
梦子说,柔缓的声音和房间里椿花的香气融为一体,让人有些沉醉在那种悠然的气氛里,大脑一片空白。
那目光给人一种脖颈被轻轻地抚摸一下的、微妙的战栗感。
“我有点话想和总监部的大家说……很快就会找到你们的。”
……
总监部。
保守派的核心,集中在加茂家和咒术总监部。
彷徨在150年前的加茂家,只要梦子出现在那里就可以得到了。
就算是笼罩在处决了血亲的加茂梦子的阴云中,大家也会好好听她说的话。
不过总监部就不一样了。
毕竟羂索也没办法把所有人的记忆都混淆到过去。
所以作为加茂家的第26代目当主,让她来帮助大家吧。
[记录 2018年11月 京都]
[于薨星宫上方,确认发现死刑犯夏油杰的遗体。]
[执行人:最上 梦子]
[·原判定为夏油杰死亡。
但经由残秽及天元大人判定,为平安时代术师羂索操纵尸骸,策划涩谷事变。
将其视为诅咒师,判处死刑。]
[·判处最上梦子无罪。]
[·即刻推荐最上梦子为特级术师、加茂家家主,
全员认可。]
[咒术总监部通知:
[一、已确认死刑对象夏油杰死亡。]
[二、否定五条悟为涩谷事变共同正犯,取消将其逐出咒术界的决定。]
[……]
“这样……可以了么?”
用屏风围成一圈的房间里,原本端坐在纸门后的人,现在都伏在地上,在近乎屏息的气氛中开口。
“梦子大人?”
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在这样的视角只能看到对方垂在地面的靛蓝色衣摆。
她手里的书轻轻翻过一页。
最上梦子。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莫名其妙在加茂家当上了家主,但是这里没有人可以开口质疑这个人。
从少女青黑色的尖锐指甲上滴落的血液,被注入了每个人的身体。
肉.体变得年轻、富有力量,但是感知上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了最上梦子的不可违抗。
【低下头来。】
“砰——”
从术师变成鬼的高层们,头被不可抵抗的力量,瞬间压在了地面。
黑发的始祖合上手里那本被临时写出来的决定通知书,纸面相合、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修长洁白的手指抬起来时,青黑色的尖锐指甲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浅色。
最上梦子红梅色的眼瞳温和地垂下,注视着伏在自己面前的、因为变成鬼而格外年轻的高层们。
“嗯。基本都可以了……死灭洄游和国家的问题,你们都想到了解决办法,做得很好……我觉得留下你们真的太好了喔。”
梦子发自内心地称赞着。
在国家的高层待了很久的人,考虑这些问题就是可以处理得很好啊。
能让他们为了自己的愿望拼命想办法,真的是个很好的决定。
这样一来,收回最后的宿傩的手指,结束死灭洄游后,忧太他们也不会被判处死刑了。
梦子露出了微笑。
“……无惨,把他们都杀了吧。”
第100章 灿烂颠倒梦园
梦子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这么做并不好。
直接杀掉高层, 这么简单的事,如果要做的话忧太他们自己就可以做了。
但是大家一直没有那么去做,没有跨越那条线。
【你在担心什么,梦子?】
【没什么好害怕的。】
脑中轻柔的低语, 不知何时在耳边再次响起, 似有似无。
【被人恐惧并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都是这些废物太无能的错。】
无惨总是这么说。
这个人没有善恶的界限, 就像随时等待她落下的蛛网。
不过无惨维持着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滴答”。
“不——住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血珠坠落在地面的液体中, 会荡起浅浅的涟漪。
深红色的血泊, 倒映着自己的脸,在那层涟漪里, 自己好像也被扭曲成怪异的模样, 有些陌生起来。
靛蓝色的和服,直到此刻也没有沾上任何血渍。
咒术界的高层们,没有任何人是特级的水准,没有办法抵抗单枪匹马就能摧毁一个国家的特级术师。
“我知道这样并不是正确的。”
梦子轻声自言自语着,凝视着血泊里自己的眼睛。
但是世界上,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
不清洗这里的高层的话,他们迟早会给拼命战斗的大家拖后腿的吧。
如果不是梦子的话, 恐怕忧太会选择自己来做吧。
乙骨忧太会自己来杀掉高层。
因为大家都觉得这种沉重的事,是只有天灾那样的人、只有五条老师那种能力的人, 才可以去做。
从平安时代就一直是这样。
五条老师承担着这些。
老师或许、并不想成为做这些的人, 却好像没有选择。
弱小的人、没有达到那种程度的人,会本能地回避这些事,觉得离自己很遥远,不认为自己可以承担这种程度的责任。
没有人会强迫自己承担变成怪物的觉悟。
但是, 忧太的觉悟,会让他在绝望的气氛之中, 成为那个承担的人。
就算他本身并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乙骨忧太也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和人性,扭曲自己达到这种程度。
忧太的心意一直很温柔、很珍贵。
这种必要的恶,忧太和老师的话一定是明白的。
“我不希望由他们来做这件事啊。”
……
彷徨在一百五十年前的加茂家,被真希灭门的禅院家,还有失去六眼后就一无是处的五条家。
盘踞在咒术界千年的宗家们,最后沦落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
死灭洄游的结界中,泳者和咒灵还在废墟里不断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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