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是费奥多尔。
他坐在路边,闭着眼睛,全身心投入地拉着大提琴。
周围的人全部沉浸在这场完美的演奏中,直到他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啪啪啪啪——
年迈的院长带头鼓起了掌, 孩子们见状也不甘示弱,一双双小手都拍红了。
Hiro哥哥瞬间失宠,新宠的是这位名字很长的异乡人。
费奥多尔睁开眼睛, 紫色的眼眸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看上去居然一点也不阴险。
“各位新年快乐。”他说。
我注意到苏格兰的表情自从费奥多尔出现后, 就变得极度紧绷。
……也难怪, 这位毕竟是魔人。
苏格兰的脾气虽然很好, 却也要顾虑这些小孩的安全。
好在费奥多尔没有其他行为, 拉完大提琴后便起身告辞:“津岛,你不来送送自己的前男友吗?”
“我前男友是波本君, 他可不在这里。”
话虽如此,为了防止他作妖,我还是答应了送他去搭附近的电车。
“放心。”我捏了捏苏格兰的手指,安慰道,“我不会和他私奔的。”
“……”苏格兰没吭声,反手捏了我的手指。
那边的费奥多尔已经在转身往前走了,我想了想,拿出了手机,拨打了苏格兰的电话,然后将他的手机接通了。
“像这样保持通话中,你就什么都能听到了。”
……其实挺悲哀的。
就差没给他一个窃听器了。
苏格兰这才松开我的手,叮嘱道:“注意安全。”
“嗯,我马上就回来。”
穿过两条巷子,便到车站了,但是电车还没有来。
“费奥多尔,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我催促道。
“我打算回西伯利亚了。”
“恭喜。”我真心地祝福道,“以后就安心种种土豆,拉拉大提琴,不要再来日本了。”
“你可以借我一些钱吗?”
费奥多尔提出了一个离谱的要求。
“我没钱。”我尽量忍住不骂他,“我现在吃穿用度都是花诸伏景光的钱。”
“你不是已经加入异能特务科了吗?”费奥多尔不死心,“没有工资么?”
“抱歉,我只是利用他们摆脱公安警察的控制,没有打算加入。”我解释道,“我并不信任他们。”
“原来如此。”费奥多尔轻声笑了一下,“那你和诸伏警官还真的很像。”
这货很明显要挑拨离间了。
这是他惯用的套路。
“你什么意思?”我假装上钩地问道。
“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警视厅公安申请监视异能特务科的时效性通常不会超过七十二小时。”
七十二小时也就是三天。
从苏格兰开始贴身监视我的时间算起,今天到晚就结束了。
而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上午来福利院送礼物,下午去递交婚姻届。
“你的意思是诸伏景光很快就不能监视我了吗?”
“不,”费奥多尔敛眸,“我认为他会想尽办法,找到能够留在你身边继续监视的理由。”
“……”要去登记婚姻的事只有我和苏格兰两人知道,竟然被他猜到了。
不过我已经不是那个被他一挑拨就破防的津岛橘了。
我沉住了气,电话那头的苏格兰也同样没有出声。
“津岛,你认为现在这样就是你想要的幸福了吗?”
我听乐了:“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你就别给我上课了。”
“你和我一样,与生俱来背负使命,我们这类人不适合世俗的幸福。”
“拉倒吧。”我否定了他的说法,“就算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会听你的鬼话。”
电车缓缓驶来,我朝他努了努嘴:“饭团,你的车来了,快滚。”
“在未来,你会回来找我。”费奥多尔笃定地说,“因为你最后会发现,你和诸伏警官是不可能拥有未来的。”
“费奥多尔!”
苏格兰终于出声了,电话里传来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马上滚出我的国家!”
费奥多尔并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凑近我,俯身对着我放在衣服胸口内侧的手机说道:“祝你身体健康。”
……太阴阳了。
魔人未必会离开日本,但他的算盘肯定会一直打下去。
大概他说的也是事实,苏格兰的确可能是为了获得名正言顺的监视权,才决定和我立刻登记结婚的,现在正因为被人当场戳破而羞愧,因此熬到了下午区役所快关门时,他也没敢提。
“这个婚不打算结了吗?”
在咖啡店喝掉第三杯咖啡时,我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公安监视的时效是真的,但是我想和橘酱结婚的愿望也是真的!”苏格兰艰难地说完,别开了脸。“……是真的。”
一向很会编织谎话的他,也有词穷的时候。
“我相信是真的。如果只是你临时想的借口,那高明先生和太宰的签名是什么时候签下的呢,钻戒又是从哪里来的呢?结婚要交的材料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呢?”我从他的背后抱住他,轻声说,“诸伏警官,再不去登记,区役所就关门了,我也当不成诸伏太太了。”
当我说到“诸伏太太”一词的时候,苏格兰的身体猛得一僵,然后便是他响亮的一扫阴霾的声音:“是!”
……
登记结婚的流程十分简单,没有给出回执类的证明,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亲友。
出了区役所,我看着马路对面有说有笑的一家三口,喃喃地问道:“我们结上了吗?”
“结上了。”苏格兰感慨道,“你现在是诸伏橘了。”
“感觉还不如津岛橘好听。”
“……”苏格兰无奈地笑了笑,“那就继续叫津岛橘,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我家的橘酱。”
“你跟高明先生说了吗?”
“传了邮件给他。”苏格兰顿了顿,“当然也传给了太宰君。”
“尽做多余的事!我结婚关他什么事!”我撇了撇嘴,“然后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吗?”
“举办婚礼,旅行度蜜月。”苏格兰问,“你想在哪里办?”
我不假思索道:“想在黑衣组织办,让琴酒当伴娘,伏特加当花童,跟Boss讨丰厚的份子钱。”
“……认真一点。”
“认真一点就是没想好,因为我没有想过我们会结婚。”
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词伤害了苏格兰,他竟然彻底怔住了。
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低声道:“你以前很想和我结婚的。”
……你自己都说是以前了。
“那诸伏警官你呢?想去哪里举办婚礼,邀请哪些客人?”
“我想回长野办,邀请亲戚,同事和朋友。”
“那就回长野办,我没有亲戚同事和朋友要邀请,就邀请你的吧。”
说出来有点惨,唯一承认的亲戚是太宰,但太宰多半是邀请了不会来,不邀请则会不请自来。
同事嘛。原来酒厂的同事可不想沾我,现在的同事除了坂口安吾其他都不熟,但安吾本人是个社畜,没空了解人间琐事。
至于朋友……中原中也很忙,加上苏格兰不待见他,萩原研二工作也很忙,我也并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其他人,嗯,没有了。
我的人际关系单薄的令人心生怜悯。
“我有一个朋友,我很希望他来参加我的婚礼,也希望他成为我的伴郎。”苏格兰忽而叹气,“但是他来不了了。”
“他还活着吗?”
“……活着的。”苏格兰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气氛一秒被破坏,“但他现在很忙。”
“那就等他不忙了,方便来参加婚礼了再办。”我建议道,“总不能给你留下遗憾。”
“诶,这样好吗?”
“没关系的。”我心说,你的婚礼你做主呗。
手机里是坂口安吾第二次发来的邮件。
这次是道歉,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强人所难,而非再叫我回去卧底。
……太宰绝对是“问候”过他了。
事实上,已经丧失了黑衣组织对我的信任,要想重新回到那里当卧底,必将接受最残酷的任务——极有可能是拿苏格兰祭天。
尽管坂口安吾建议过可以用谷崎润一郎的异能力细雪,营造完美的障眼法,欺骗黑衣组织的眼睛。
但骗过黑衣组织又能怎样?
最大的障碍根本不是他们,而是苏格兰。
他曾无数次捣毁我的作战计划,强制我走他策划的路线,我从未赢过他哪怕一次。
【骗过黑衣组织并不难,他们之中本来就有很多卧底和蠢酒。难解决的是诸伏景光对拯救我的执念,他有多固执你也是见识过的。安吾君,我今天和他登记结婚了,以后我会用‘诸伏橘’的身份活下去,做个安分守己的普通人。】
安分守己的,普通人。
第106章
夜晚。
暖黄色的灯光。
精致的小洋房, 厨房里一个系着围裙忙碌的身影,面前是一桌丰盛的料理。
“OK,罗宋汤也煮好了, 橘酱,可以吃晚饭啦。”青年拉开厨房的玻璃门, 端出一锅冒着咕咕热气的汤。
……这便是我的丈夫,我的新家。
太随意了。
从下午离开区役所到现在, 我不断回味着这件事, 我结婚了,我有新家了,但我并没有感受到真实的喜悦。
与我的反应不同,苏格兰兴奋地说了很多话,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 吃饭了也仍然没有安静下来了。
“我打算买一个新的餐桌。”
“新餐桌?”我咬了一口炸虾天妇罗,疑惑地问,“现在的不是挺好看的吗,而且我们两个在上面亲热也没有塌掉, 你在担心这个问题吗?”
亲热一词顿时令苏格兰面红耳赤,他磕磕巴巴地否认了:“当然不是,只是觉得我们结婚了, 应该给家里换一些新的家具, 增加仪式感。”
“这些就挺好了, 把钱省省吧。”
没想到我居然也会开始省钱了。
和以前那个钱一到手三小时都留不住的津岛橘相比, 我简直不像她。
……嗯, 我不是她, 我是诸伏橘了。
“可是——”苏格兰还在追求关于结婚的仪式感,我打断了他的话, “先存着,等以后有孩子了花钱的地方更多。”
“孩、孩子。”苏格兰的声音小了下去,很低,也很温柔,“那要提前装饰小朋友的房间呢。”
一瞬间,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期待的光。
活在爱伦坡书里的津岛橘,脸上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光。
——那时候,她和我都不知道这只是一场骗局。
*
入夜,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旁边的苏格兰在经历了一番激战后偃旗息鼓,已经沉沉地睡去了,手里还抱着我的腰。
一个小时后,我腰麻了。
……这男的睡相真不好。
我摸出个抱枕塞到他手里,然后将自己的腰救了出来。我一动,他就醒了。
“橘酱?”苏格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他靠过来,用下巴在我的脖颈间蹭了蹭,像是在撒娇。
“我也睡不着,我和橘酱结婚了,好耶~”
“……”他还好意思说自己睡不着?他都打呼了!
“诸伏太太,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景光。”
我艰难地叫出这个名字。
这是苏格兰的本名,对他而言是最熟悉的称呼,但对我而言,却无比陌生。
陌生到甚至不如费奥多尔的名字顺口。
“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黑暗里静的出奇。
静到我能听到彼此有些紧张的呼吸声。
苏格兰松口手里的抱枕,慢慢地坐了起来。
黑暗里很静。
“就不能为了我适应吗?”他轻声问道。
为了他而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说道:“抱歉,我这样说太自私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但是橘酱,你要相信,人是会逐渐适应新生活的。”
苏格兰打开了床头的萝卜灯,暖橙的灯光丝毫不刺眼,映衬得他的表情十分柔和。
他拿起那个抱枕,垫在了我的颈后,帮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我七岁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被人杀死,我患上了失忆症和失语症,不管面对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诶,你的父母是被人杀死的?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出了车祸之类的意外,你也没跟我具体说过。”
“对不起,先前不方便细说。”苏格兰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父亲是一名小学老师,在一次郊游时,班上有一名同学阑尾炎发作,尽管及时送医抢救,但她仍然过世了。那位同学的爸爸对此无法释怀,便在一个傍晚来到我家,杀掉了我的父母,我被母亲藏在柜子里,因此逃过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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