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叔驻着拐杖狠狠戳了几下地面,痛骂:“这个鸟!”
褚商商队最近正准备出发,定下的日期就是月末,此次出行,计划继续由豪携大量物资带队。
原本商队是不准带太多东西的,但是正好赶在褚时英要嫁人,褚商要易主的节骨眼。
豪又是褚哲的心腹,褚哲有心分割褚商,命豪偷偷将资产转移走,豪钻了这个空子,资产确实转移走了,但是转给了别人。
顺叔与时英商讨了一番,定下计策,见过太多大风大浪的顺叔根本没将其当回事,受顺叔影响,褚时英也平静了下来。
待她整个人都不那么义愤填膺后,顺叔才笑道:“时英放心,顺叔定将他看好了。”
褚时英看着如定海神针一般的老人,再一次觉得,将顺叔请回来这步棋走得太对了!
之后她时不时就来一趟郸阳城,顺叔也将儿子健叫了回来,又有郑姬当眼线,一切都准备好,就等着瓮中捉鳖了。
都说月黑风高夜,正是出逃好时机。
但豪明显不这样想,他要正大光明,当着一众褚家人的面,将商队带走。
郑姬悄然而至,告诉褚时英,李嗣远已带人至城外某处候着,褚时英冷笑连连,她要是再让豪将褚商的一分钱带走,她就不姓褚。
“曾大父,”褚时英扬声,“我带苏钰去我伯父那转一圈,饭菜苏钰已经做好了,就在厨房温着呢,你让三三热一下就好。”
褚卜应了一声,褚时英和秦歧玉对视一眼,转身便走。
褚宅依旧还是那个褚宅,自褚时英重生后从宗祠出逃,就再也没回来过,此时褚宅的奴仆看见她,一连串,“伯、伯、伯英……”
褚时英冷淡瞥了他们一眼,“还不带路。”
“是是,伯英。”
一个奴仆带路,另一个奴仆赶紧往里面跑,“主公,伯英来了。”
褚宅不像她的小屋,略奢靡了些,反倒是受了祖父影响,整个宅院都是古朴大气的,曲水流觞是没有的,精致的亭台楼阁也是没有的。
反正就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一青砖宅院。
再次进来,恍若隔世,也确实是隔世了,从前褚时英觉得这里太大了,她在里面总是不小心迷路,那是因为她的心落不下来,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而现在觉得这里太小了,怎么走了没几步就进了后院,听见了褚丽周哭泣的声音。
从未听过她这般惨烈的声音,“我不嫁,我不嫁,我不要嫁给郑季姜!”
“你既然不喜公子季姜,那总在时英和公子季姜间掺和什么?”
褚哲控制不住声音的质问,让褚时英脚步顿了一下,瞧瞧,她的伯父这不是一切都知道么,他就是选择性眼瞎而已。
小路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在她露面那一刹那,褚哲许是面上过不去,重重扇了褚丽周一巴掌。
这一巴掌,将褚丽周给扇懵了,也将褚时英给扇的停在了原地。
她见褚哲冷冰冰道:“不想嫁也得嫁,你没得选。”
褚丽周眼里迅速积了泪,她瘫坐在地,看向褚时英和她身后的秦歧玉,第一句话竟是,“阿姐,你一定要嫁这庶人吗?”
秦歧玉上前挪动了一小步,这一小步看在褚丽周眼里,就是他贴上了褚时英的背,当即怒不可遏,愤愤瞪视他。
褚哲挥手,“将丽周关进房,婚礼之前,不许她偷跑出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郑季姜和褚丽周大婚日子也定在了三月初三,和褚时英、秦歧玉婚礼日期一样。
褚丽周被强硬送回了房,送回之前还在声嘶力竭地喊,“阿姐,你不能嫁他,他不配!阿姐——”
褚时英回头安抚了一下秦歧玉,“许是丽周恐婚,口不择言,你莫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秦歧玉乖顺的称了是,这副处处忍让的模样,让褚哲都看不下去,直接问道:“你来找我何事?”
褚时英扬起笑脸,“听闻豪领着商队出发了,所以今日特意来拜访伯父。”
褚哲转移褚商资产,自是心虚的,只是面上还立得住,“商队行商,再正常不过。”
褚时英点头,丹凤眼里满是趣味,“今日天气正好,想请伯父同我出门,一起赏一出好戏。”
褚哲皱眉,正要拒绝,褚时英又道:“有关于豪的一出好戏。”
她这么说,褚哲便拂袖道:“带路。”
褚时英为其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接上褚哲,又带上褚商中剩下的所有护卫,通过秦歧玉找来的游侠,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城去了。
他们没沿着豪应走的路线行进,而是拐到小路上,褚哲初时,以为褚时英要拦下豪的商队,此时观之,好似不是那么回事。
这条小路过于崎岖,颠的褚哲人都要散架子了,而且一颠就是一上午,“时英,你究竟要带伯父去何地?”
褚时英嘘了一声,车队停下,所有人下车进山,她示意秦歧玉搀扶一下褚哲,笑吟吟道:“伯父,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褚哲憋着一口气,跟着他们往山上攀爬,而后藏身于树林中,刚要张口,褚时英道:“来了。”
褚商那画有雄鹿标识的旗帜映入褚哲眼中,紧接着,熟悉的商队出现,他心中有了隐隐不好的预感。
他们怎么在此?
豪为何没按行商路线行进?
第三十三章 褚商真易主
褚哲忍不住将身体前倾,紧紧盯着山下的商队。
褚时英选得这个蹲守的地方十分巧妙,位于商队正上方,他们轻易不易察觉,而在上面的人却能清晰看见、听见他们在做什么。
只见豪跳下领头的牛车,商队中有人质疑,“豪,我们好像走错路了。”
这么多年,一遍遍走过的路,怎么还会走错,说话之人捧着简易路线图,还和商队中其他人交谈,在路线图上指指点点。
“我们应该趁着现在正处于晌午,天气暖和,赶紧走出这片山区,到晚间应能回到路上。”
没有走过的路,风险太大,他们不能承担这个后果。
但他们说完后,豪并未回应,只是抬起手,由一百名车夫、两百名走商人、一百名护卫组成的庞大商队分成两派。
半数人从牛车上跳下,自车底摸出长剑,将不明所以的人团团围住,剑指喉咙。
“豪你这是做什么?”
山上,褚哲不禁直起身子,被秦歧玉按下,示意他稍安勿躁。
豪背着双手,示意拿刀的人,将这些人都捆起来,这才发话:“褚商即将易主,难不成你们真想跟着褚时英那小丫头混?”
“呸!”不知是谁吐掉了嘴里的破布,大骂道,“我们都是褚家人,豪你这是背主!”
“背主?”豪怒道,“我们在他们褚家眼里算什么?这么多年,褚家连个姓都不愿意赐下,我们风吹雨打走商路,他们在郸阳城里享福!”
“人家是主家……唔唔……”
豪亲自将破布塞回那人嘴里,同他们道:“如今我们已经出了郸阳城,你们就算想找人来救你们都不会有人来的。”
“现下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不跟着我一起投靠李公,我们日后吃香的喝辣的,要不,命丧在此,你们选吧。”
说着,他将长剑扔在被捆之人面前,让他们选。
有人唔唔出声,豪示意自己人扔掉他嘴里的布,听他问道:“李公是何人?”
这人山上被气得发抖的褚哲也想知道。
豪朝天上拱了拱手,“李公,李嗣远,也是郸阳城一大豪商,你们应有所耳闻。”
“你们也不用怕,我们今日走后,再不会回郑国,李公将带着我们去吕国,为我们安置家眷,送我们房产土地,美好的未来在向我们招手!”
“只要你们同意,我便带你们去见李公,李公就在前面不远处!”
是的,李嗣远藏身于前方二里地,就等豪安抚完商队的人,直接收复褚商。
褚哲指着大言不惭的豪,示意褚时英,你带这么多人,赶紧下去抓他们啊!
褚时英轻声道:“伯父,不急,我们总要知道,有多少人想出卖褚商,又有多少人是忠心耿耿的。”
她话落,下面的形势又发生了反转,有人喊道:“鸟!老子跟你们拼了,要不是主公给了老子一口吃的,老子十多年前就死了,老子生是褚商的人,死是褚商的鬼。”
那人猛地站起,一脚踹翻控制住他的人,抢了对方的剑割断绳子,回身又将同伴身上的绳子砍断,直接和他们厮杀起来。
有人带头,商队里被捆起来的人,纷纷勇猛了起来,笑话,他们走商这么多年,是被吓大的么,知道商路上都有什么危险吗?
天灾就不说了,还会遇见猛兽、拦路的人祸、吃人的蛮夷,他们全都挺过来了,此时豪区区钳制算得了什么。
有人奋起反抗、有人浑水摸鱼、有人互相协助,在山上看得一清二楚。
褚哲被他们的英勇身姿感动的一塌糊涂,连连直呼自己眼瞎,褚时英看着下面人群中最勇猛的人,眼角频频抽搐。
那率先站起反抗的人,不是顺叔的儿子健又是谁?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褚时英站起,跺了跺蹲麻的腿,喝道:“儿郎们,随我杀出去!”
“杀!”
“呕嗷嗷!”一群人叫着号的往山下冲,褚时英则一左一右被秦歧玉和褚哲拽住了胳膊。
杀什么杀,她会功夫还是怎么的。
秦歧玉一双眼勾着她,轻笑:“时英,你要去哪?”
褚哲瞪她,“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就她这小身板,冲下去都是送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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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褚时英消停下来,她这不是前世号令军队号令惯了么,下意识就要同郑国士兵共存亡了。
山上的人一冲下去,局势顿时一边倒。
从豪到最开始拿剑那些背主之人以及被豪煽动打算投靠李嗣远的人,纷纷被绑了起来,就扔在最开始他绑人的地方。
豪看着健,目眦欲裂,“是你!”
健甩了下铁剑上的血,嗤笑,“不光是我。”
“还有我!”这回,褚哲终于能出声了,他从山上走下来,眼中的失望深深刺痛了豪。
豪在地上扭动,“主公,我为主公鞍前马后,可什么都没得到,什么都没得到,就连姓氏都不曾赐予我,我转投明主,我没错!”
这个时代,庶民、奴仆是没有姓氏的,只有豪绅贵族方才有姓。
褚时英被秦歧玉背着从山上下来,刚落地就听豪的不悔之言,别人不知道,她多活一世却是知道实情的。
不禁替褚哲说了一句:“你怎知伯父不给你赐姓,你这趟商线走回来,日后便是褚豪了,你若不信,问问伯父,你的身份牌,他可有给你做?”
豪不敢置信,看向褚哲,褚哲从袖中摸出一块木牌扔到豪的身前,无力地闭上了眸子。
“啊啊啊!”豪看着地面上刻画着“褚豪”二字的身份牌大叫出声。
健嫌太过吵闹,直接将他的嘴堵死,把那身份牌撅了。
豪瞪圆了眸子,“唔!唔!”
没人在理会他了,褚哲心焦于这批货物,主动道:“查货,看看可有缺东西,便让健来查吧。”
健是褚时英的人,褚时英挑眉,冲健颔首,示意他去,健便带了几个他领着偷偷进商队的人,一块清点货物了。
原本这批货物有清单,但谁都知道那清单做不得数,健便重新做了一个。
行商的牛车与普通的牛车不同,每辆都用铁皮包轮,棕色牛皮将货物盖得严严实实,需解下捆绑的粗绳,拿下牛皮,方得见内里货物。
每一辆牛车都重到停这么一会儿功夫,车轮就陷下去半分的地步。
健正拿着笔在竹简上记录,待手下人掀开牛车上的粮食,露出下面藏匿的箱子,稳重的他都不禁来了一声,“嚯!”
只见那箱子里,铺满了黄金,瞧着得有个百来斤的模样。
这样装着黄金的箱子,每一辆牛车上都有,这便约有十万金,而褚商从成立到现在,也就累金三十万。
褚哲这一下转移资产,便拿了褚商三分之一的活金。
另外牛车上还有布帛、丝绸、粮食、玉石等等不一而足,都说货分五种,这些明显就是精品,都是褚商主做的营生。
也怪不得前世豪背主,让褚商元气大伤。
褚时英只是默默听着健的禀告,没有出言嘲讽,褚哲也没说什么,他能主动让健去查货,就代表他让褚时英知晓,他已后悔。
两人默契的没有挑明,这次商队行商,就是为了褚哲转移资产,给褚哲留了面子。
在清点完货物后,便将牛皮重新套上,返回郸阳城。
至于豪等一众背主之人,自是被抄家后逐出褚商,永生不得归,甚至若不是褚哲心软了,他们连命都得留下。
而还在等豪送货物和金子的李嗣远,自是只能苦等但等不到,等他回郸阳城打听的时候,便听说他们都被逐出褚商的事,自然知道计谋败露,甚是可惜。
待豪领着人投靠他时,更是让奴仆棍棒将他们打走。
没有利益,谁会收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豪等人转瞬间就落寞了。
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理顺后,已是几日之后,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打下,褚时英将自己藏在大氅里打了个喷嚏。
秦歧玉体贴地拿出手帕为她擦鼻子,半点不嫌弃的将手帕又收了袖子里。
褚时英吸了吸鼻子,十分想知道,她的亲生父亲,她的好伯父,为何要夜晚相约,约就约吧,还要在院子里对月饮酒,也忒冷了。
许是看出她所想,褚哲道:“为父……伯父白日还有工作。”
是了,褚哲可不是个商人,人家在郑国是有官位的,也正是因为没将全部心思放在褚商上,才会被豪钻了空子。
他略带怅然地干了一碗酒,很是落寞地交给了褚时英一串钥匙,这是褚商的账房钥匙。
“今日,我便将褚商交付给你了,”他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都有碎发掉出,叹了口气自嘲的说,“可能,我真没有行商的天赋。”
褚时英接过钥匙,在这场争夺褚商的“战役”中,她大获全胜。
她看着这个一心为褚家着想的人,说道:“伯父,你要相信,我也是为了褚家,鸡蛋不能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
褚哲深深地看了一眼褚时英,又看了一眼她即将要嫁的秦歧玉,“好!”
第三十四章 嫁妆都给你
拿到钥匙,褚商正式易主,褚时英却没上任,也没给各商铺掌柜开会。
前段日子豪背主之事闹得人心惶惶,褚时英还没有任何动作,不管是商铺掌柜还是商队中的人,心都在打鼓,变着法去顺叔那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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