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眼子还是偏,但张仁听得连连点头,夫人心里自然只有他一个人,夫人喜爱的不是强者伴侣,而是他张仁。
王二妮快回来了,王追月来的匆匆走也匆匆,张仁却很从容地喝茶服药。王二妮从来不用神通法力来覆盖他,获取他的一举一动,这是她温柔细致的一个小处,夫妻二人能以这样悬殊的差距温馨相处,也都是因为两人小心翼翼维系的缘故。
嗯,这很方便张仁偷偷吃药。
王二妮回来的时候,张仁正在窗前对月临风,他今晚换了一身文武袍,风吹起来衣袍猎猎,而袖口紧窄,一般有闲心的富贵人家会在游玩打猎时这样穿戴。既有文人的飘逸,也有武者的利落,这是一身卖相极佳的装扮。
当然卖相好,自家绸缎庄四个最好的裁缝,连半件外活都不接,专为他忙活了小半个月,才出了这身正衬他的漂亮衣装。要知道男装一般没有大面积绣花,不是那等权贵才用得上的缂丝技艺,也不像女子裙裳那样精工细作,做这么久已经是非常用心的了。
王二妮总是忍不住要为张仁的花样笑出声来,撇去先前对大昊天的那一点细微动摇,她拉起了张仁的手,长出了一口气,问他,“老张,今天又是什么玩法?我看这衣裳真是衬人啊。”
张仁常年练武,并不白,但也不算黑,平时穿衣裳极少有衬他肤色的,都是平平常常那么穿,而这文武袍内袍黑色紧窄,外袍白衣飘然,领口处有颜色低调的绣图,这般衔接起来,使得张仁的脸色不必和直接的黑白二色撞在一起,而是被绣图衬托出彩,很是用心。
张仁眨了眨眼睛,故意露出一些自矜,道:“人要是不好,衣裳也衬不出样子。”
他拉着王二妮进了卧房里间,窗户前的桌案上已经摆了些时令供果,中秋拜月是这小界习俗,并不单拜某个仙佛,不过今晚供桌上摆了个白瓷佛像,佛像手中举火,原来却是个烛台。
张仁也不信这玩意儿,是看样子新奇才顺手买来的,王二妮也没注意,知道今晚在度过美好夫妻时间之前,要先拜拜月,她也不抗拒这旧有的习俗,和张仁一起走到供桌蒲团前,膝盖一弯,双双跪在蒲团上。
佛像烛台本不是被跪拜的对象,只是刚巧放在供桌上当照明之用,却不偏不倚正受此礼。
无数时空之外,宇宙最边缘的西极大世界中,一尊年轻的野心勃勃的佛正在自身所开辟的佛国之中度化信众。
和年轻佛不一样,大多数的佛是真的很佛,佛比较依赖信仰,旧有的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佛,他们的信众一般也都有了不弱的实力,成为佛界的一方方大势力,而新生的佛要扩大信仰,四处散播佛法,以招揽信众,扩充势力的。
这一尊年轻的佛不择手段,实力强劲,以一种席卷八方的姿态四处传播信仰。他佛号燃灯,佛像便是一尊举火之佛,只是传到小界之后出了点纰漏,因没有信众专门来这偏僻之星球弘扬佛法,因此佛像来了,佛法却没来,小界里也没人知道这举火佛像的来历,好像是市面上突然出现了这种款式的佛像。
张仁更是直接当成款式新奇的烛台买了一尊回来,这夜中秋,夫妻二人双双拜月,恰好跪了佛像。
遥远西极中,燃灯佛不知为何感到一股强烈危机向自己涌来,心血如潮无法压抑,全身的灵性都在尖叫着危险危险危险,可他身处佛家大世界,与诸佛比邻,又无外敌,怎会有致命危机?
然而想法只是一瞬,无形无质的大恐怖悄然降临,霎时间佛国破碎,燃灯咳血,多年修佛才攒出的一身金身顿时四分五裂。
与燃灯佛国比邻的几个佛国之中,有数尊佛瞬时而至。一尊名为如来的大佛上前仔细探看燃灯,随后请诸佛一起动用大法力稳固还在碎裂的燃灯金身。
诸佛一起,好不容易才挽回燃灯一条性命,然而佛身破碎,这不知多少万年修出来的佛,又得重头再来。
如来看着咳出金血的燃灯,微微叹息,询问道:“汝乃金身佛,是何人远隔无数时空,一击就将你打废?你得罪了何等大能,速速坦白,否则我等也无法救你。”
当然,说是这么说嘛,如来等几尊佛主要还是想问出原委,要是对方太强……真以为诸佛聚在这偏僻西极,是因为这儿风景好啊?
他们是神魔势力的手下败将,在此抱团生存而已,对于中低等乃至大部分高等文明,他们是不可匹敌的波若诸佛,对神魔来说,佛就是一群落水狗。
但燃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会是自己一个信众弘扬佛法的时候,把佛像传播到了小界里,被穷星僻球的小界当成烛台制作贩卖,令至强无形受辱,这甚至不是大昊天动手,而是宇宙天道遵循法则的自然一击。当然他不仅是想破了头,他现在脑袋确实是破碎着的。
那边夫妻拜完月,佛像烛台忽然从供桌上落地,和燃灯本佛一样四分五裂了,张仁还哀叹呢,“街面地摊上的烛台实在不稳当,可惜我刚灌满的二两灯油了。”
王二妮挺喜欢他这点抠门,很有烟火气,屋里还有别的灯,她抬手收拢那些碎瓷放好,把张仁往床上带。
二两灯油,好生心疼呢,可得好好安慰我家老张。
第90章
王二妮不大交朋友,认识的女眷大都是云华介绍的,也都很符合云华的脾气性格,而王二妮本身并不是个热络的人,她在云华的一些朋友看来,有种很难亲近的疏离感。
但对她认定的人,她是很内热的,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嗯,还有强势占据主动权。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她刚来到张府的时候,因为没有什么为难之处,加上对张仁越来越满意,所以一直很温柔依从,直到彻底安下心来,才慢慢地展露性格。张仁对这份变化也越来越迷恋,不得不说,他真的真的很喜爱这种“凶性”,每一个他都喜爱。
可真不代表他也很喜欢被动,王二妮每回压制他,除了很少的时候他傻掉了,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试图反客为主,王二妮会凶狠压制他,他也绝不怜香惜玉,也会猛烈反击。这份博弈的乐趣犹如阴阳,也如黑白,在攻杀进退之间两下得宜。
今夜月华如水,浸润温柔,加上王二妮有意安抚,张仁起初受宠若惊,却也不免遗憾今夜进程之中少了厮杀的快乐,然后渐入佳境,他就慢慢忘记什么狗屁厮杀博弈。
娘嘞,最是胭脂虎的温柔才动人,利爪无情摁住他咽喉,却俯身为他细细吻去额上的汗。
张仁现在一点都不心疼那二两灯油了,卧房里还有一点油灯照亮,此刻他却恨不得点满灯烛,叫他看个清清楚楚。
王二妮只是耐着性子哄他,原本想着差不多已经足够,可也许是今夜气氛太好,张仁精力不见消磨,反而逐渐过分,大着胆子开始要求一些平时她压根不会理睬的荒唐事。
脸上温柔表情渐渐收敛,王二妮坐正身形,也不说话,就那么靠着床头看着张仁,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笑容。如一只餍足母虎,虽然知道虎类吃饱就不会猎食,可凶性逼人,等闲不敢冒犯。
张仁先前服用过某位知名不具狠心舅兄的药丸,此时精力充沛能搏虎,脑门却见了汗,满脸堆笑道:“夫人,夫人……瑶儿,是我的错,我不该得寸进尺,得陇望蜀,肖想一些下流事,夫人连日辛苦,不如换作我来服侍,保管叫夫人欢喜。”
王二妮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张仁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覆身而去。
夜空中,轻云悄悄蔽月,卧房灯烛通明,云华的楼苑里点了许多灯烛,她不是抠门的张仁,也有自己的分红,乐得过稍稍奢侈但顺心的生活,此时灯下正在观赏一件杨天佑从府城带回来的石榴裙。
石榴裙深深浅浅染色如画,一看就很贵重,杨天佑出门带了不少钱,自己花销却很有限,回来之后大部分银钱还回账上,云华看他花销对得上数目也没有多问,不料今晚却有惊喜。
“还是府城的款式漂亮,大哥总说自家有绸缎庄不要出去买布买衣裳,可人家的款式明明比家里的时新得多了。”云华捧着石榴裙,高高兴兴地说。
杨天佑温柔看她,低声道:“我一见这裙子,就知道配你,夫人富贵乡里养得肤白如雪,正该红裙相配。”
其实云华远不到肤白如雪的地步,她只是比较白,可听了这话还是吃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推了推杨天佑,“过来帮我换上!”
不多时石榴裙上身,这种款式的衣裙窄而紧贴,只有合身穿才能舒适。杨天佑虽然知道云华的尺寸,但她有时候胡吃海喝,有时候苦夏少食,尺寸总有些变动,幅度还上下不定,但这裙子却贴身合适极了。云华惊奇地问他怎么回事,总不至于出门还外还晓得她身形变化。
杨天佑微笑解释道:“夫人在我温书之时苦夏,身量比平时瘦了一点,而我出门正逢秋日,夫人一夏苦熬过来,又有最爱的秋蟹当季,应该会放肆饮食。所以稍稍换算,再挑选本就可以拉伸的布料制裙,多一点少一点都适宜,实在算不得什么。”
云华听得都觉花心思,而这份花在实处的心思又哪里是三言两语能描绘清楚的,她不由纳闷地摇摇头。
杨天佑问道:“夫人不开心么?”
云华提着裙摆,一头扎进他的胸膛,声音从他衣裳里闷闷传来,“夫君,你好像是谁发给我的一样,什么地方都符合我的喜好,温柔体贴,细致入微,我有时候很任性,你从来不嫌我吵闹,我的一些想法连姐妹们都觉得震撼,你从来都是配合到底……”
已经嫁为人妇的年轻女子,不再是无忧无虑的闺阁少女了,可声音里难掩一丝孩子般的惊惶。
“你这样好,好得像话本子里走出来的人,当真、当真不是谁发来给我的?”
杨天佑失笑,抱紧了怀里的妻子,百般温柔地安抚,哄道:“杨某不过一落魄秀才,得蒙夫人眷顾,有了安身之所,有了一个家,夫人在我眼里并不任性,是很活泼可爱的,至于配合夫人,夫人又怎么知道我不爱这些刺激的?好了,莫要多想,这前半夜二郎熟睡,夫人还能好好安歇,后半夜他可是会来找爹娘的。”
云华被哄好了,伸手锤他一下,不过轻轻抚摸身上的石榴裙,她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换了身衣裳背对着杨天佑睡下,任由他温柔地从后面抱住她,哄她安睡。
云华控制着自己不去看被搭在屏风上的石榴裙,闭上了眼睛。
她又怀孕的事,杨天佑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小腹处预留的一点空间,是怕她吃胖穿不上,还是知道她会慢慢显怀呢?
云华希望自己是怀孕多思,无理取闹了,恍然成婚数年了,杨天佑仍然是她梦中情郎一样的存在,没有老夫老妻的那种感觉,她每日都像活在一场美梦里。
次日八月十六,十五的月亮不比十六圆,送走留宿的客人,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早饭,嗯,留宿的客人指的是大昊天,王追月还是在家人行列的,云华就总是一眼一眼看向王二妮和张仁,吃饭都比之前少了些。
王追月对云华有很深的印象,他上次离开月宫还是参加她的婚宴,不由笑着关心道:“一别几年,云华姑娘也成熟许多了,但怎么愁眉紧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云华看到所有人都朝着自己看来,包括杨天佑,他温柔关切地拉住她的手,问道:“夫人怎么了?”
云华不着痕迹抽回了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近来胃口不大好,想起王大哥医术了得,所以走神想着如何求药呢。”
王追月点点头,他正学过这类丹药的制作方式,使用凡间的一些上好药材也能炼制,在凡人身上使用的话,效果相差不大,他立刻点头应允下来,还多承诺了两种能让孕妇舒适的丹种。
吃完早饭,王二妮拍了拍云华的肩膀,笑道:“今日好天气,咱们姑嫂出去散散心,这样肚子里的孩子也好过一些。”
云华闷闷不乐地点头,跟着王二妮出门。
离了家门,王二妮按着云华,严肃地问她,“云华,你不是有心事会藏着掖着的人,告诉嫂嫂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担心的,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你怀着孩子,这样会很影响身体。”
一大早上,街面上人不多,两人身边也没什么行人,云华抿了抿唇,把自己这些日子的顾虑说了出来,末了,低声道:“嫂子,我知道我可能想得有些多了,可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从前没有过,自从、自从怀了腹中的这第二胎……渐渐感觉他不对头。”
作为云华第一个倾诉的对象,王二妮并没有马上下判断,也没有认为云华脑子不清醒,她和云华相处比杨天佑久得多,知道她是个很聪明有很多想法的小姑娘。
王二妮沉吟许久,开口道:“你觉得杨公子不够真实,怀疑他是被什么人派来完成任务的,从前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是怀了这一胎后才有,除此之外呢?还有其他疑点吗?”
云华抿唇,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今早看大哥和嫂嫂你在一处,举手投足都有默契,眼神相对时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是那种一看就是夫妻的……而我和天佑,从来没有过,他没有变化,嫂子你懂吗?他这几年没有变化,我从来没见过他失态的样子,一次都没有。”
少年如初见,美则美矣,可当作一世的夫君来相处,有种难以言说的冰冷感。
王二妮握紧了云华的手,发现她的手都是失血冰凉的,立刻说道:“好了,我清楚了,云华,嫂子相信你,也会为你去查清楚这件事,你不要怕,如果真的害怕杨公子,你这几日就来我们这儿,或者把杨公子指派出去,你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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