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梨抿了抿唇,把衣裳一一叠好放进包袱里。
不出盏茶时间,衣裳叠好了。原本她该现在就躺下闭眼睡觉的,因为明天的事情肯定很多,她得先找落脚的客栈,之后落脚了,还要四处打听房子,找到合适的地方暂且先住下。
她打算租一个月,只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看看能不能让李伯宗跌落泥潭。
若是一个月里没能成功……那回家后她打算换个地方住。而要换哪,又是个要深思熟虑的事情,所以她真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办,她今天该早早歇下。
但她看着包袱,不知为何却是久久没有动作,只站在那。
许久之后,她终于动了动,是往床头去。
连梨拿开枕头,看着枕头下的玉镇和玉笔,这是上回他说给她的。
她这样看了许久许久,嘴唇无意识抿了又抿,最终,她选择把它们收进包袱里。
权当是个纪念罢,又或者要是之后一个月里她落了难,或许能以它们请求一个帮忙。
她也不贪多,只要他能帮她一回就够了。
把包袱打好结,放进最里,连梨躺下入睡。但翻来覆去,脑海里各种各样的事情,她的意识一直保持高度清醒,直到天都亮了,她的眼睛还是清明的。
不过好歹昨夜是闭着眼的,勉强算养了养神。
她揉揉疲乏的额头,换了自己做的一身衣裳,起身去洗漱。
寰叶早已经醒了带着人在屋外候着,这时隐隐约约听到了屋里动静,知道连姑娘肯定是已经醒了,便笑着在门边问了问:“姑娘,您醒了是不是?奴带人端水进来?”
“嗯,进罢。”
“好。”寰叶笑着应,但进到屋里看到连姑娘穿着时,她却是愣住了。
瞧着她此时一身的素色布裙,她好久都没反应过来。当然,这一身是好看的,如此朴素无华,倒是叫连姑娘有种清水素艳之感,可姑娘好好的怎么穿成这般呢?
“姑娘,您这是?”
连梨笑笑,先没说。
等洗漱完了,拿了包袱,这才看着寰叶轻声道:“寰叶,我要走了。”
寰叶:“!!”
震惊的嘴巴大张。
她难以置信,有种是自己幻听了的感觉。连姑娘说她要走了?她走去哪?以后还回不回来?而且这仅仅是她的意思,还是大人的意思?
寰叶急了,“怎么回事啊,姑娘?”
她身后几个丫鬟反应也没比她好到哪去,她们到现在都没回过神。
连梨抱一抱她,“寰叶,这阵子真的谢谢你。”
“我要走了。”
寰叶心焦,怎么就要走了呢?
忍不住问:“是大人昨夜生气让您走了?您再等等,那定然只是气话!”
连梨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她不好再待在这?那寰叶可能还会再往下问,她并不想让自己的私事变得人尽皆知。
只好道:“他同意我走了的。”
当然这句话她不是胡说,昨夜他走时脸色那样的冷,她估计他此生都不愿再看见她,更不可能再容忍她住在他的王府,所以这话倒不是胡扯。
冲她笑笑,“往后你好好的。”
说完,她抱着包袱已经往外走。
寰叶想拦住,她还是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连姑娘要走的地步。这一路北上,她明明看见大人是待连姑娘不同的。
不说在岐江府的事,就是在定邑那会儿,大人因齐家人欺了姑娘,当夜便让人不得不来赔罪,那夜的动静很大,为了怕她们大惊小怪夜里惊醒了姑娘,大人还特地让她们这些丫鬟去别处住。
之后离了定邑回京路上,一次大火她们都误以为连姑娘葬身了火海,她清清楚楚也看到大人那时脸色是不好的。
她那时想,大人肯定是不想连姑娘就这么突然没了的。
后来大人亲自过问大火,一定要找出纵火元凶,也让她知道她没感觉错。好在老天有眼,那次连姑娘反应及时从窗户跳进了水里,并没有殒身火海。
回京之后,大人更是直接带姑娘回了王府,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知道连姑娘住的这个院子是整个王府除了王爷主院最好的一个,如此种种,怎么一朝就到了连姑娘要扫地出门的地步。
昨夜明明并没有爆发争吵。
寰叶心里急啊,但她又不敢真拦下连姑娘,怕真的是大人亲口说得,连姑娘不得再住在王府里。
她一直跟在她后面,欲言又止。
突然,她看到连姑娘的脚步顿住,她顺着连姑娘的视线也看,就看到叶媪正匆匆过来。
在叶媪后面,正跟着一个之前和她一起进内室的小侍女。
原是有一个反应快的,在连梨第一次说她要走了时,又看看她手中包袱,还有穿着,觉得连梨似乎不是在开玩笑……她知道这是大事,在其他人尚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匆匆去请叶媪。
叶媪当时正吃早膳,听到小婢女报来的话差点没惊到。她腾的一下站起,赶紧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要走了?昨夜陛下走时可没说过连姑娘要走的事。
叶媪是一路跑过来的,她年纪大了,跑得都有点气喘吁吁,这时进了院里,一眼看见连梨的穿着和手里简简单单一个包袱,眼皮都忍不住跳了又跳。
“姑娘,您这是?”说话时,眉毛已经不自觉皱了。
连梨没想到还会惊动到她。
但想一想倒也并不意外,毕竟叶媪管着王府的大小杂事,她要走了,总得和她说一声。
“嬷嬷,我要走了。”
“大人是同意了的。”
叶媪本来有千言万语想问,但在连梨第二句出口时,又暂时全噎回了心里。
不过,真的是大人同意了的?叶媪不确定。
原本她是该笃定的,因为陛下昨夜过来一趟从来没说过连梨要走的事。她只听陛下命令,连梨这句她应该能确定是在假传圣令。可……她又想着,这位既然能被陛下放到王府里安置,陛下又几次不嫌麻烦夜里来看她,让她现在又不太敢确定了。
或许陛下还真对她说过这句话,至于是因为的什么陛下才会厌恶的突然让她离开王府,叶媪就不得而知了。
脸上几分犹豫,“姑娘,真是大人说得?”
“要不,您明天再走?”
连梨笑着点头,道:“嗯,嬷嬷,是他说得。”
“嬷嬷,我还是今天就走,不耽搁了。”
朝她欠身一礼,连梨继续往外走。
叶媪没敢拦下她,只在她走出十几步后,迅速叫了人来,让人把事情报上去。
若连梨说得是真的,那此事报上去便是给陛下一个交代。若她所说有假,她报的早,到时也好及时拦住她。
起码一个上午的功夫,她绝对出不了京城。
连梨从角门出了王府,走了许久终于走出王府地界后,她站定往四周看了下,迷茫一会儿,最后选定一个方向打算先找客栈看看。
今日且先找个落脚点。
……
崔厉下了早朝后,直接回寝殿。
他拧眉闭着目,身体侧躺。
但明明正是闭目歇着的姿势,侧躺的姿态原本也该极放松,但此时,他的手脚却莫名看着有些绷,浑身上下也好像恰恰相反,正处于一个不放松的状态。
忽然,躺着的他猛地掀开眼,乌黑的瞳色前所未有的深。
崔厉目光黑凝盯着虚空,面无表情。
过了几息,他腾地起身,往一边的小书房去。
应恂听到了大殿里的动静,他皱了皱眉,陛下没睡着?昨夜陛下便没怎么睡,下了早朝后难得不等他劝,陛下自己先回了寝殿。
他还以为陛下昨晚劳累,这一觉能睡得久些,但没想到屋里才静了半个时辰而已,陛下就又起了。
应恂叹气,陛下睡得如此少,身体别熬坏了。
又想,明明昨日陛下回宫回的比平常要早许多,按理昨夜正该是能一觉到早朝时辰才是。
可陛下昨日如此早回来了,却不去睡,反而是彻夜处理奏事……
倒还不如在王府歇着,直到天快亮才回来呢。起码前几次陛下虽然来回跑也颇费周折,可好歹在连姑娘那也睡了几个时辰。
昨夜到好,竟是彻夜不睡了,直接坐到早朝时辰,还丁点东西也未用就去上早朝。
应恂又叹一声气,想了想,忍不住到小书房门外,低声劝,“陛下,您不如再歇会儿?”
这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四周只有死寂般的沉默。
应恂失声。
过了一会儿,知道是劝不住的,便问早膳的事,“那臣叫内监去御膳房拿早膳?”
仍是一阵死寂,应恂发愁啊。
可不吃怎么行,总用糕点裹腹,陛下肯定吃了几块就不愿再动了。
嘴角嗫嚅一下,又一声,“陛下……”
不过这回话没能说完,因为才说两个字呢,就听里面的声音明显沉冷,还带着点不悦的讽刺,“应恂,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
应恂:“……”摸鼻讪讪,行罢。
他默默闭了嘴。
外面总算安静,但崔厉的脸色也没怎么好。
他冷着脸坐在御案跟前,目光沉沉不知在看哪。
忽然,见他手一挥,似乎冷怒的想掀了什么东西。
但当手快要碰上杯子时,却唰的又止住,嘴角绷的很紧,挥出去的那只手握了握,僵硬许久,冷硬的又背于身后。
他何时竟也会用这些死物来发泄心里不快了。昨夜已经砸了一回,他真要抒解心里的郁气,此时该把那罪魁祸首纠来好好罚一顿才是,一切都是因为她。
心里的怒因为她,心里的郁气因为她,此时脸上的不善与紧绷更是因为她,甚至……心中那几丝无法忽视的涩然,更是因为她。第一回 ,心里竟然会有沉涩难言这种感觉。
崔厉闭了闭眼,背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几乎紧的发青。她竟然已经成过亲……呵,一想到这个,心里也不知是怒还是什么别的感觉,他只知心中似乎有一把火在烧似的,点燃着他的神经。
忽然,他猛地往后。
沉沉的椅子在地上划出呲啦一声,尖锐刺耳。
外面的应恂心脏跳了下,唰的看向小书房,陛下怎么了?
崔厉没怎么,只是刚刚那一刻恨不得亲自回王府去把连梨揪来,要她在他跟前,才好出了心中这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
但在呲的一声把凳子拉开后,却又沉着脸停了动作。
不想现在去找她,否则她还以为这事会过的多么轻易……脸色更加沉了,长腿绷着,又坐了回去。
重重捏一把眉心,深呼一口气,聚精会神处理今日寥寥十几本奏章。
昨日他彻夜未眠,其他积留的事情几乎都已经处理完毕,只剩这些了。
神色冷淡,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看了一会儿,眉头皱了,他闭眼,握拳抵了抵肚子的方向。
有些疼,因为早上没用东西。
脸上因为腹里的疼更烦燥了,随手拿了块糕点寥寥裹腹,又喝一杯冷茶,他凝神继续看。
他看得很快,这些奏章上也都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不过一会儿便已经一一有了应对。
这时,腹中好像又隐隐不舒服。
眉头不耐的皱了下,忽而扬声,“应恂,去叫早膳来!”
“是!”应恂的声音回的格外响亮。
不过这时用饭应该已经不算是早膳了,再过一个时辰都能算中午了。
但这些细枝末节不必在乎,御膳房的人得了吩咐,几乎是用跑的速度把吃食鱼贯端来。
所有菜上罢,一一试过菜了,他们又纷纷有序的退下去。
崔厉等闲杂人等都下去后,这才面色淡淡的用膳。一刻钟后,用了些热食,肚子里已经好受许多,他用膳的速度便又慢了些。
也正是这时候,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快步到了应恂跟前,小声说着从王府递来的话。
随着侍卫的话一句一句冒出,应恂的脸色先是怔愣,接着便是皱眉。
这人说连梨一早就离开了王府,还说是陛下同意了她走得。陛下有同意过这事?他不知道,但他跟前这人说,他过来报消息时,连姑娘已经出了王府了,也是听到这,应恂才皱了眉。
待侍卫把所有事情全说完,不作犹豫,应恂快步到陛下跟前,“陛下,王府递来消息。”
王府两个字,成功让崔厉的手顿住。
神色晦暗了一瞬,但也只是一闪即逝。再抬眸,面色沉淡,他毫无起伏的说:“什么事。”
不过他的目光倒是已经看向了应恂,紧紧盯着他。
应恂被看的觉得肩上都沉了一分。
他不可避免联想到昨晚陛下出来时的神色,总感觉,因为李伯宗这个人,昨夜陛下和连姑娘之间应该发生了什么大事。
嘴巴抿了抿,他一字不落的把侍卫刚刚说的话报来。
“连姑娘一早出了王府,说是您已经同意她走了。侍卫来报消息时,连姑娘已经踏出了王府大门。”
应恂说完,静静听吩咐。
他想过陛下听到这一消息时应该会不快,但他没想到,陛下的怒火竟然会烧的这样大。
他的话才落,便听猛的一声拍响,旋即一道怒斥,“混账!”
声音卷挟着怒火甚至传到了寝殿之外,吓得值守的人心肝都颤了下。
第39章
他们的背脊下意识哆嗦了下, 旋即,肩膀一挺,比刚才站得更加笔直。
陛下的怒火如此大, 别等会儿殃及池鱼波及到他们。所有侍卫在这一刻全是眼观鼻鼻观心,呈最正色笔挺之态。
而这时,殿内又传来一声巨响,这回不是陛下的声音,是什么东西被踢翻了。
众人心肝又颤了下, 默默摸了摸手心里的汗,眼睛忽然都不敢轻易随便眨了。
自陛下登基以来, 他们还是头一回见陛下在寝殿里发这么大的火。
“把传消息的人带来!”一道凉薄却又盛怒的声音。
“是。”这一声是应恂的声音。
很快, 应恂打开殿门出来,他朝候在寝殿外的那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进来。
来人立马快步上前。
一到寝殿内, 在脑袋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条件反射先跪了下去。
刚刚陛下的怒火他也听到了, 这时心肝也有点颤。
“属下参见陛下。”
崔厉拳头不知不觉握紧,皱眉冷冷盯着他,“她什么时候离开的王府。”
侍卫:“天刚亮不久,连姑娘就离开王府了。”
天刚亮就走了……崔厉眼神危险的眯了眯,黑眸中锋锐的暗芒闪烁不定, 所以,她是昨夜就已经有了要走的念头, 这才一大早就生了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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