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厉乌黑的眼定定凝她,这么看了她半晌,手才松了松。
倒是让人摸不清他刚刚那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连梨以为他松了她后会让她坐回去,但没想到他倒是让她在边上坐着,同时,手指点了下她的膝盖。
“伤的如何?”
连梨默默。
她摇头,“不算严重,就磕下去时疼。”
崔厉:“真是如此?”
“嗯。”
之后,一路无话,马车里静的厉害。
连梨端端正正坐着,偶尔,用余光看他一眼。
几次,眼神都被他捕捉到。
后来,他便又拉了她过去,漫不经心,“瞧什么?”
连梨倒也没有被撞破的心虚。
她在他怀里抬头,“您这可有清水?我手上破了,怕隔的久了沙子陷进伤口里。”
崔厉轻笑。
凝着她的眼,点头,“嗯,有。”
“那壶里的,便是清水,未放茶叶。”
连梨笑一笑,起身去净手。
坐到小矮凳上,一边拿茶杯一点点倒水往手上淋,一边忍着疼别叫脸上疼的太难看了。
洗了好几杯清水,矮盆里被倒满,她的手上湿漉漉。
伤口的血渍已经被水珠替代,她拿起手帕小心擦手。
崔厉看着她矮坐在那慢腾腾的身影。
一头青丝用一根发簪挽就,肩纤背挺,领如蝤蛴,但突然,马车一晃,她跟前小盆里的水溅出小半,湿了她的腰。
连梨连带身子也趔趄一下,她撑住,连忙去看腰上。
那盆矮矮的,稍微一晃就灌出大半的水,她的腰湿了许多。
正难办着,便觉上臂一暖,他的手握了过来,一把带她过去。
她踉跄中靠近他的膝盖,身体在马车前进的速度里不受控制扑去。
手掌下意识撑上他肩稳固身形,连梨鼻息都禀住了。
而且,在之后他黑凝看着她的眼睛里,都快忘了呼吸。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第6章
连梨嘴巴发干,甚至连嗓子都在发干。
他的手掌摸上她后脖,轻轻压着她脑袋下去,两人的唇碰上了。连梨脑袋里炸开了花,一瞬空白。她下意识吞咽。
忽然,听得他轻轻笑了笑,她脑袋木木的,后来,察觉到他的唇离了她,只拥她在一边坐着。
连梨心跳还是跳的有点快。
他的亲密,来的这般快……
忍不住抬眸看他,这一看,便见他眼中有意无意,松动,眼梢余光看着她。
她敛了敛神,心想她想看出他是否真心,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索性便也不想,就这么挨在他臂中,她所图本也不是他的真心。
真心那种东西,曾经李伯宗那般信誓旦旦,最后也反悔了。
……
半个时辰后,马车回到府邸。
连梨随崔厉一起下了马车,之后便再次被侍女们带着去净浴,洗漱。一通忙活下来,再出来天色已经不早。
她被人领着进了一间房。
不是她白日去过的那间,这间看着更像是刚刚收拾出来的。
她坐在那等,等他过来。
不过最后等的她都乏了,也未见他人来。
她心想他估计是不来了。
往后看一眼身后的床榻,她有点想现在就先睡了。但想了想,觉得不大好,便又等了等。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还不见人来,连梨已经困的不行了。
她揉揉眼,撑着困意问了声外面的婢女,“大人那边是已经歇下了?”
婢女摇头,“奴不知。”
连梨轻轻哦一声,她又看看其他婢女,其他人见她眼神扫过来,纷纷摇头。
连梨也就不问了,她回屋去。
这回实在撑不住,到了床边就先行躺下睡了。
她都已经等到半夜了,就算他等会儿突然来,她也有借口可说。
意识昏昏沉沉,越睡越深。
这一夜睡得半梦半醒,清晨起来时极为疲惫。
连梨环视左右,榻上除了她没有别人,他昨夜应该是没过来。
连梨揉揉眼睛里的干涩,起身去找水洗漱。
婢女们见她起来了,捧水的捧水,拿衣的拿衣,有条不紊伺候她。
连梨洗漱完,一人独自吃饭。
用完饭,她站在门口边,望着屋外的情形。
看腻了近处,便看远处。
婢女们见她这般,便问:“您是不是想去园子里逛逛,奴给您领路?”
连梨是有点想走走。
她点了点头,完后又问,“他住哪边?”
“大人也在北院,就在正房那边。”婢女指了个方向。
连梨看过去,那边自成一处院落,好像要过了跟前的月亮门才能过去。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领我走走罢。”
“是。”
婢女们上前领路。
出了北院,再走些时候,就能看到园子了。
连梨走走停停,一大圈下来,最后驻足一亭子处。
这亭子临水,靠着凭栏稍稍一探头,便能瞧见沉浮在水面上悠悠闲闲摆尾的鱼儿。
婢女们见她看鱼,便问:“不如奴去拿些鱼食来?”
连梨摇头,“我就看看。”
婢女们也就不再说话。
连梨看得出神。
她其实也不是在看鱼,她只是在想现在她和那位大人要怎么办。
若是他把她带回来了,就一直这么不见她,以后上了京,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帮她。
她心不在焉,看鱼看得神飞天外。
好一会儿,直到阳光折在水面上的光线刺了她的眼睛,她才回神。
眨了眨眼,她不再看鱼,回头打算和旁边一位婢女说回罢,却是这时,看见了周媱。
过了一天,她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此时站在湖泊岸边,身后跟着好些侍女,看不清心情的在看她。
连梨弯一下唇,打算过去与她打招呼。好歹她与她也算见过一回,勉强算是相识。
可她看她要过去,却是转头就走了。
连梨的脚步顿住,不再往前。
婢女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和她小声道:“那是周媱周姑娘,是霍大人未过门的夫人。”
连梨嗯一声。
她不再看周媱,偏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她不知道周媱为什么在看了她一会儿后,见她想过去却转身就走,但她明白周媱应该是不想见她的,她也就不凑上去惹人嫌了。
低头垂看湖边,继续看偶尔惊起涟漪的湖面。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周媱应该已经走远了,这才重新抬步往回走。
这回换了一条路。
沿着岸边才走了一半,看见了崔厉,还有昨天在牢里见过的吕成,以及那位抱着周媱离开的男人。
连梨脚步顿住,止步不前。
知他们估计是在议事,便打算悄悄往后退。
但不想崔厉已经看见了她。
“去哪?”他的声音朝这边来,“过来。”
周遭因为他这两声,万籁俱寂。
连梨不好再继续后退,提步往这边来。
吕成看着她的样貌,心头大跳。
这不是昨日在牢里的那个女人?陛下把她带出去后,留在了身边?
他摸摸手心里才歇下去的汗,心里忍不住把吴岭又骂了千百声。
看看,看看他个猪脑子都捉的是什么人!一个比一个得罪不得!
他是生怕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待太久了!他真是到了八辈子霉,被他牵连了得来赔罪不说,如今还不知道陛下心中到底有没有对他不满。
吕成心里气的要死。
连梨此时已经走近了,站在崔厉跟前。
崔厉:“怎么过来这边了?”
“在屋里待久了闷,让婢女领路带我看看景。”
崔厉看一眼她刚刚走来的方向,伸手,边拉她坐下边漫不经心问:“喜欢这边的景?”
连梨谈不上喜欢,但好看是挺好看的,赏心悦目。
“挺好看的。”她诚恳道。
崔厉笑一笑。
亭中其他人看见他笑,眉目不禁都动了下。
吕成是最要舒一口气的,心想陛下高兴好啊!短短两句就因为这位笑了,那是不是说明至少对他是不怎么气的?那他可以放心些了。
而霍谡,则是略有诧异,心想陛下对她还真有一两分喜欢?在与他们谈事时把她叫住了不说,这时还与她闲话。
虽然他们谈的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可到底也不合适连梨过来。
心里才这么想,没想到之后还有更让他诧异的事。
“岐江府的望湖景致更好,午后带你去看看。”
霍谡:“……”
愣的脸上的诧异都忘了掩饰。
陛下何时有此闲情……
不止他愣,连梨也有点愣,去游湖?
不过他也不等她反应,说了之后便冲她身后的侍女点头,“回去备着东西。”
婢女们答是,往后退。
连梨:“真要去?”
崔厉笑一下,“不是喜欢看景?这小宅小院里的能有什么看头。”
连梨:“不耽误您的事?”
崔厉好笑,能耽误什么?
看着她点头,旁若无人,“嗯。”
连梨不再说什么。
之后崔厉便一直让她在这边待着,待和霍谡简单说完事了,才领着连梨回去。
霍谡站在原地看陛下离去的背影,看了两眼,又看连梨,心想她倒是因祸得福了。
一场牢狱之灾,反而让她得了陛下青眼。
摇头笑一笑,心里忖着陛下到底为何突然要游湖,沉默抬步也打算离开。
他在陛下身边跟了这么久,是不信陛下仅仅因为连梨就要去游湖的。
但吕成追了上来,“霍大人,周姑娘可好些了?”
霍谡看他。
吕成接着又道:“我那有些上好的药材,若是周姑娘用的着,我这便命人送来。”
霍谡:“不用,她已经好了许多。”
而且,也不该收他的东西。
她的伤追根究底要算也是算在吴岭头上,倒用不着他来陪小心。
他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胡乱牵连的人。摆摆手,示意他放心便是,霍谡大步离去。
……
回到北院,连梨被崔厉带着直接进了他的屋子。
此时离用午膳尚且有一段时辰,时间还没到正午。才进了屋,她被他轻轻往怀中一拉,男子的气息包裹下来。
连梨眼睫不受控制抖一下,抬眼看他。
崔厉低眸,眼睛再往下看,睨她的膝弯。
“走了一上午,膝盖不疼?”
他还记得?连梨顺着他的眼神也看过去。
瞧了两眼自己的膝盖,忽而,觉得手腕被人碰了碰,掌心的伤口被他的拇指扣住。
她莞尔,“好了许多了,不碰它已经觉不出疼了。”
崔厉:“那你这伤倒是好的快。”
不抹药酒不涂膏药,倒是第二天轻轻松松就说已经好了许多。
他眸光不明看她,捏着她掌心肉眼神睥睨,忽地,冲外命应恂去拿膏药来。
应恂点头应下,不出片刻,捧了膏药来。
崔厉把膏药给她,“涂上,能好的快些。”
连梨接下。
她坐下,看一眼应恂,表示她要涂药了。
应恂见状,垂目往下退,大门低低咯吱一声,关紧。
连梨把裙摆卷至膝头,两片夹杂着青紫和小片刮擦痕迹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伤的确实不怎么重,才过了一晚,那浅浅擦碰出的细小伤口已经快要结痂。
不过疼还是疼得,尤其把膏药涂上去的时候,刺的又疼又凉,惹得她都不太想涂了。
反正不涂捱个几天也很快就好了,小时候再大的磕碰也不是没有过,她有经验。
但她正犹豫呢,忽然,手上握上男人手掌,他带着她的手一压,指腹上的膏药覆住伤口,惊的她腿一缩,指甲都差点戳进伤口里。
下意识抬头看去。
心想他不能提前出个声?突然压着她的手就下去。
崔厉似乎看透她的意思,低眸看她,“出声了你便怕疼不肯涂了。”
连梨:“没有。”
崔厉却笑,低头压住她额头,眼睛看她。
薄唇的温度已经近在咫尺。
但他的下颌低的这般近,却不是亲她,只呼吸一阵阵拂在她嘴唇,温温凉凉,太近,有点痒。连梨痒的忍不住笑了笑,还想偏头躲一躲。
崔厉听见了她的笑,他乌黑的眼看一看她,唇一压,手臂又往她腰后一带,便止住她小幅度躲避的动作,她的身体向他怀中卧来。
“笑什么?”
手掌栓着她的腰,嘴角一偏,声音正好靠近她的耳朵。连梨的下巴在这样的动作里抵上了他的肩,她弯弯嘴角,靠着他道:“有点痒。”
崔厉轻笑,“不怕疼了?”
连梨:“不涂膏药就不疼。”
崔厉低哼。
肩膀往后撤,目光垂着瞥她一下,“现在怕疼,往后留了疤别是要后悔今日连这点苦也吃不住,届时肠子都要悔青。”
连梨:“就磕了一下,不会留疤的。”
“你便知道?”
连梨点头,“小时磕碰的多了,自然知道。”
崔厉:“你小时候常摔?”
“跑跑跳跳的,路上路又不平,难免摔着。”
崔厉:“小时摔着从不涂药?”
连梨回忆了下,“只摔的狠时揉些药酒,寻常破个皮出些血,拿水洗干净过个几天也就慢慢结痂了。”
崔厉挑眉,心想她倒是皮实。
不过目光往她膝上一触,还是压着她的手覆上去,“小时是小时,今日把膏药涂了。”
伤口突然碰上膏药,连梨疼的又是一缩,不由得说:“好好好,我知道了,您手力小些,我自个涂。”
崔厉并不松手,不仅不松,还取了膏药来,这回揩了一点,直接往她膝上覆。
连梨下意识就想缩着躲避,可他有闲情给她涂药,她躲着避着倒是煞风景,便强忍着不动,只挨着他低声,“您力气小些啊,疼呢。”
崔厉看她一眼,看着看着,忽地轻轻哂笑,手上力道变得小一些。
连梨自然也能觉出他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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