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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禁廷——芋孚【完结】

时间:2024-08-07 17:15:40  作者:芋孚【完结】
  而且,他当然还有证人。
  这次他特地让他扮成奴仆一起来了,就是想找机会在秋猎之时把他打入谷底。他知道这人性子,曾经为了侍郎之位便是百般使尽手段,那阵子他被他接连不断的手段搞得灰头土脸,所以他知道这回秋猎,江虔肯定同样会使手段弄周文典,这是他的机会。
  之后果然不出意料,江虔在猎场里做了许多针对周文典的事,但周文典比他当初聪明,一早就反应过来是江虔在下黑手,当初他是直到江虔都登上吏部侍郎的位置了,才咂摸过味来。
  周文典找了他,他似乎知道他暗中一直在收集关于江虔的事,周文典许了他一个好处,让他把这些年他翻到的事情说一说,这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所以他当然答应。
  昨夜他来信告诉他,说方家拿到了江家人欺占京郊田地的证据,今日会由方令钊在陛下跟前揭发,让他趁热打铁,此番一举将江虔摁死。
  李邂想了想,确实是个好机会。
  当然,他还有一重心思,那就是让江虔也尝尝被接二连三的事打懵的情况。想当初他是焦头烂额,幸亏他没干什么亏心事,否则当初就被江虔给弄死了。
  所以今日方家人才从陛下帐里出来,不久他就也来了。
  他看着江虔哼了一声,“陛下,臣有证人,是曾经江侍郎在地方任事时的一个胥吏,他因喝茶恰巧撞破江虔与匪首之事,被其手下追杀。可天不亡他,此人心脏天生长偏,那一剑没能伤中要害,他在被人扔进水里抛尸后,侥幸逃过一劫。”
  江虔瞳孔震了震,手心颤紧了。
  那人竟然没死?!心里突然慌了,确实,曾经他与贼匪相见被一人撞见过,那贼匪说交由他来处置。
  那时他出来与他见面并没多带人,因为知道的人越多对他越不好,所以他点头应了由贼匪下手的决定,可……贼匪手下的人竟然下手没下干净,他还活着!江虔咬牙。
  李邂看了眼他变了色的脸,撇嘴哼了一下,他等着吧,此番足够他脑袋搬几回家了!
  崔厉淡着脸,命人去拿证人。
  很快,那人被押着过来。
  他手上两道疤,满脸不修边幅,但江虔从他那双眼睛,一眼认出了他就是当日那胥吏,他绷紧了双拳。
  胥吏一进帐便跪下了,“草民参见陛下!”
  崔厉点头,之后便静静听他说。
  胥吏至今还记得当日情形,他也恨死了江虔和那匪首,若非他们,他怎么会有家不能回,从那以后远走他乡风餐露宿,后来是直到上京碰见了李大人,才安定下来。他会上京,想的也是鱼死网破把江虔拉下马,因为他厌倦了流浪的日子了。
  好在啊好在,他在京里遇见了李大人。
  他重重磕一个响头,“臣曾经在府衙任职,府衙簿子上有臣的名姓,昔日同僚也肯定还识得我,这些都有据可查,草民并非骗人。”
  他先表明了身份的真实性,接着继续,“当日我阴差阳错撞见江大人与匪首相见,他们在争执运盐的事,江大人说会给他开官府运物凭证,他们在盐袋子外随便裹层棉花再重新装袋,他会让城门处的人松懈,到时不去细查。”
  “江大人还说了如今官府之人主要在哪些地方搜捕他们,让他们避开那些地方。”
  “再之后,草民不敢再听,谨慎跑了,可草民太过紧张,跑走时不小心弄出了声音,最后还是被他们发现。他们在我手上和背上各砍了一刀,还往我胸口刺了一剑。好在草民天生心口长偏,顺流而下时又得好心大夫所救,这才捡回一条命。”
  才说完,他牙一咬,磕头悲呼,“陛下,还请您给草民做主!江侍郎不仅纠结贼匪掠官盐,害同僚,他还草菅人命!”
  江虔脸色微白,他牙一咬,还是不认,“陛下,这是污蔑!臣岂敢纠结匪首!”
  崔厉笑了下,他说他不敢?
  但他查出来的可不是这样,他那些年的政绩可没少和那些匪有牵连!
  冷了脸,手边证据一压,目光扫向陈忤瑾和大理寺卿,“你二人联合彻查,当年王同知身死,官盐被掠一案,从头再查!”
  “是,陛下!”
  江虔被带下去了,直接被拖下去的。
  李伯宗是直到江虔被关了,才得到的消息。他目光先是怔了一下,旋即瞳孔剧烈收缩。
  岳父下狱了,且罪名还不小。谋杀同僚,还和掠官盐私下运卖的枭私有联系……除此之外,罪名还远远不止于此,似乎还有个江家侵略田地的事……李伯宗忽觉一阵头晕目眩。
  他紧紧闭了眼。
  好一会儿,他定了定神,看向天子大帐的方向。他要想办法见见连梨,她何必赶尽杀绝!
  这一番罪名下来,她要整个江家倾覆吗?!
第59章
  八月十八, 李伯宗找到了机会。他知道连梨一直有傍晚散步的习惯,而最近观察,也确实常见她往一个方向漫步行走。
  这日傍晚, 他在她回程的必经之路迎风等着。等了约两刻钟,看到了她的人影。她身边跟着三个人,都是婢女。
  大袖中的拳头握了握,不自觉,眼神把她看了又看。恍惚看了一会儿, 脚步沉重,他迈步过去。
  连梨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皱了眉, 脚步停住。
  她不想见他。
  李伯宗继续朝她这走, 边走,眼神忽而有丝沉默。如此情景,倒像曾经他屡次出门找她的情形。
  那些日子……心中一钝, 嘴角苦涩一抿。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拳头捏了捏, 脚上快了几分。
  快到她跟前了,离着还有十几步远时,忽然,见她身边两个婢女拦住了他。
  婢女们脸色不悦,冷冷看着他。
  李伯宗心里一堵, 绷了嘴角。
  从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再见她竟然会被人拦住……如今, 如今她是他再难以企及的人。
  牙根紧了紧, 眼神望一下天, 再垂眸,眼神中神情平复, 他没忘了他是来干嘛的。他停住脚步,眼神越过跟前两个拦着他的婢女,一眨不眨看向连梨,“能不能……单独说说话。”
  一句话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整。
  连梨目光平淡,连答也不答他。她收了目光,偏过几步脚步,从远着他的地方继续往回走。
  李伯宗握紧了拳。
  她不理他,甚至连眼神也未在他身上多留,他神情难堪的垂了眸。
  连梨从他身边走过,两人间的距离足够再塞下好几个人。李伯宗的拳头握的更紧,垂低的眼睛闭了闭,心里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明白,她是真的恨他,也厌他。
  心中一角重重的沉了下,原本以为从寄出休书那刻便已做好了决断,之后也因她他在京中突遭流言,心里也生起过几回烦躁和生气,还有……就在前几日撞见她竟在天子身畔,还被那人紧紧牵着时,除了最初的震惊和心中猛然的下沉,他对她也只有复杂和防备。
  因为觉得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也确实如此,才几天岳父就被人告发入狱了,还是那样重的罪名,心中有那么一刻觉得她实在狠毒,也过于得理不饶人,可此时她与他擦身而过,她的漠然,她的无视,在他心里刹那揭起的却是鲜血淋漓的痛。
  眼睛又闭紧了一分,拳头也紧了又紧,忽然,他的手一斜,身形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大步一来,双目微红似乎想抓了她的手。
  连梨微惊,条件反射的,在感受到这边的动静时便已拔腿跑起来。她不信李伯宗对她有什么余情未了,她只怕他是借此掩饰要杀她害她。
  脚步惊慌一走,便极力往前跑,往前跑时眼瞳忽地一颤,她跑的更快,几乎是竭尽全力飞奔向视线前方那个快步而来的身影。
  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脚步太慢了,呼吸快速起伏,她觉得这段距离好长好长,不过……这长长的距离好像忽而又缩短了,不过片刻,她腰上骤然间一紧,已被脸色沉沉的男人紧紧护在了怀中。
  同时,脑后被他轻轻一压,埋进他肩里,男人一句微微安抚、却又因刚刚急跑而略有气喘的无事二字,在这刹那间一并落入她耳中。
  连梨抿了抿唇,安心缩进他怀中。
  崔厉环紧了她。
  垂目看她一眼,下一瞬眼神又挪了,望向还维持着伸出半只手的姿势,却已被柳衣柳芽拦住的李伯宗,崔厉眼底这时只有霜雪覆盖的冰寒。
  他眼神平淡又危险的看着他。
  李伯宗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僵硬,四肢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压住了一样。他僵愣太过,以至于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记起他该下跪。
  紧紧抿住唇,掀袍跪下,“臣,参见陛下。”
  崔厉心中冷呵,眸中一层不善。
  刚刚他竟敢伸手去拉连梨……看着他的目光向是要把他凌迟了一样,天子威压尽显。
  李伯宗身形更加僵硬。
  脸上则变得有些木,心中这一刻有后悔吗?或许有吧,可已经来不及了。真要后悔又岂止是刚刚忽然冲动伸手那一件事……再往之前,或许还有更多更多。
  他把脑袋垂得更低,静候天子降罚。可……等了许久,没见天子惩处,反而是听到了天子远去的脚步声。
  他皱眉,有点不敢相信陛下竟然不罚他?
  犹豫片刻,小心抬了眸。
  这一抬眸,正撞上应恂一直看着他的目光。
  脸色一僵,抬眸的动作顿住。
  应恂轻飘飘看着他,接着,嘴角冷冷一扯,“对娘娘不敬,李修撰且先在这跪着罢。何时陛下想起了,您再起来。”
  李伯宗脸色更僵了。
  应恂说完,没再多留,追随天子脚步离去。
  李伯宗在原地跪着,这短短片刻间,膝盖已经有些疼了。
  之后……随着夜色降临,他的腿越跪越僵硬,到了后面他甚至有种没知觉的感觉。他僵木的抬头望了望广阔无垠的天空,目光泛空。
  如此又不知过了多久,只耳边终于听到有护卫说他能起了的声音时,他第一反应竟是动也动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勉强站起来。而一站起来,便觉得两条腿似乎已不是自己的一样,好像完全不受他控制了。他才站起,还没迈步呢,突地又跌跪在地。
  闭眼咬了咬牙,又缓了许久,才机械似的打算往回走。但他又被先前那道声音喊住了,对方面无表情看他一眼,手一抬,示意身边同僚把他拉下去。
  应护卫吩咐过,等他起了,再加二十杖杖罚。
  二十杖打完,李伯宗直接昏了过去。
  跪了一晚的他哪能承受的住二十杖,但他很快又被人弄醒了,杖打他的人神情冷冰冰,“修撰大人回去吧,以后切记,可千万不要再冒犯不该冒犯的人!”
  李伯宗沉默。
  几息之后,神情苍白的道是。
  他强撑着几乎摇摇晃晃的身体,咬牙费力的往回走。走到一半时,身上冷汗直冒,脸色更是苍白几近死人,身体又晃了晃,差点晕死过去,也是这时候,他看到了江菱。她也看到了他,因为她一直看着他这边的方向。
  她跑了过来,一下扯了他的手,语气又冲又急,“你好端端的怎么去惹那煞神?”
  她口中煞神二字,指的是连梨。从最初听说渔猎那日被陛下抱走的女人名叫连梨,她便不喜她,而接下来所有也印证了她心中所想,这人确实一点不讨她喜欢,她的直觉没错。
  甚至上回与方嫣那事还可以说是她害了她!若非她多管闲事叫人去叫太医,把陛下引来了,父亲怎么会不得不打她打耳光,还压着她给方家那个贱人下跪!
  这几日,她也吃尽了方家女眷的苦头。方家男人那日是走了,可方母便不顾忌什么官场的事了,当时直接带着丫鬟闯了她的帐,摔的她帐里一地狼藉不说,还又打了她好几耳光。
  她的脸到现在还疼着。
  这些都是因为那个姓连的人!
  昨晚,伯宗又因为她跪了,还几乎是结结实实跪了一整夜!那人不是煞神还是什么?
  江菱抱怨,“你不知那人恶毒的很?怎么就惹着她了。”
  “是不是她碰巧看见你故意找你麻烦,才害的你跪了一整晚?”
  李伯宗沉默。
  沉默了不知多久,撑着快要倒下的身体握了握她的手,“先回罢。”
  不想让她知道连梨就是他曾经那个妻子的事,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江菱点头。
  回到帐里,李伯宗僵硬躺下,脸色更差了。
  江菱在他旁边坐着,边看他躺着边叹气,“父亲那边你可有法子?”
  父亲被关了几天了,这几天她试过,可……甚至连探望也不能。这让她不禁恨毒了李邂,这人岂敢!
  心想等父亲过了这一劫,定要让他也尝尝同样的滋味。
  李伯宗无能为力。
  他仅仅只是个翰林院修撰而已,还是只当了几个月的那种。这阵子他甚至连翰林院都没来得及深入,又岂有那能耐能插手岳父那个位阶的事。
  更何况……这后面还有连梨插手,那个仅仅两次见面,却次次都被天子牢牢紧张着的人……岳父想翻身,难如登天。
  若是他没做过那些事,那还尚有一线生机。若是那些事真如李邂告发一样,他真的做过……那便是回天无力了。
  他听说过王同知案,先帝因那件事震怒,波及了不少人。岳父他……李伯宗叹气。
  江菱见他这样,不高兴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父亲被抓了,家中如今只有他在朝为官,他不想办法,难道让父亲坐着等死?
  李伯宗疲惫揉额,“菱儿,不是我不想想办法,而是岳父这事压根不是我能插的进手的。陛下命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联合彻查,连亲人探监也不肯,我根本没有办法。”
  江菱:“……”
  她沉默一瞬,接着捏了拳,“……那便任由事态发展?”
  李伯宗叹气。
  江菱眼睛一酸,哭了。
  李伯宗强撑着拍拍她的手,“不哭。”
  江菱哭得更大声了,哭了许久,勉强收住时忍不住抽抽噎噎说出心中最担忧的事,“父亲倒了,他会不会死?还有家里……”
  没了父亲,江家一夕便会跌落谷底,再不复曾经荣光。甚至,她这个丈夫也会被牵累,或许是被降职,又或许是远贬贫瘠之地,此生都再爬不上高位。
  一想到那,江菱便焦躁难安,她又哭了,还紧紧扯着李伯宗的袖子,神情慌神的问怎么办。
  李伯宗不知道怎么办,他现在腿太疼了,脑袋也疼,什么都想不进去。他用力揉了揉额,平复焦躁,接着拍拍她,打算先把她安抚下来。
  可忽然,他脑袋一晕,接着眼前又一黑,瞬间人事不知。
  只倒下时,好像听到江菱尖叫了一声。
  李伯宗再醒时,已是下午。
  身边无人,江菱不知去了哪。他揉了揉酸疼的膝盖,自己艰难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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