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不够、一件、两件、还不够,他陷入被背叛的感受里难以抽身,而此刻峻叔走了进来:“濯风,怪我之前没去调查清楚,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晚上发生的这些事情,峻叔就在旁边,也知道个大概,他怪自己不够细心,怪自己让启胜钻了两次空子,否则也不可能让启胜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放肆。
“不怪你。”
他反问自己,怪的了谁?
或者换句话说,谁又能知道,原来自己的枕边人居然背着他——
两次,足足两次。
可是哪止?峻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我送完孟小姐回去,回来的路上忽然想起,那天去你办公室拿资料,看见了孟小姐在看深圳的竞标书,她和我说是看你比较重视。”
峻叔说到一半,终究是把不对劲说出来:“但是那天下午之后,启胜就开始走关系要去深圳竞价。不过,可能是我多心了,毕竟如果看完后告诉孟诚志,这次赢得就是他。”
峻叔的话就像是榔头,反复反复的敲打他。
“你没有多心,”兰濯风忽然想起,她这几天的反常,像是在算着日子来相处,尽管是一如往常的对他好,但那份好里,参杂了太多压抑的情绪,“她就是来看底价的。”
后半句话,是说给峻叔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然后不断的在心里反问自己,所以那天她突然来公司,是因为想要获取深圳的底价,是吗?
可是她明明看到了价格,但还是没给。
是为了什么?
他自我嘲讽,他不是执着为什么她要背叛他。
而是执着为什么深圳这次没给。
他知道,他想在细节里,找寻她爱他的证据。
这样他好像就能好受点。
兰濯风抖出了根烟,一根接着一根。
衬衫、西服、全是烟味和酒味,浓烈到仿佛无时无刻提醒他发生了什么事。
不让他的脑子休息片刻。
想多了、喝多了、抽多了、 他想去找她问个清楚,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
澜山的主卧内,孟浔的手机屏幕亮起,页面是林秀扇的聊天框。
澜山的楼下传来了汽车熄火的声音,伴随着车门的开合、楼下大门的开合、再到卧室的开合、几经辗转、孟浔终于见到了兰濯风。
他站在卧室门口,在宴会厅时穿着的外套早已不知所踪,束缚的领带也被解开,衬衫的领口第一次如此不工整服帖,稍显凌乱。
随着他走进的动作,身上酒味愈发的浓烈。
孟浔心里一惊,这是她第一次闻到他身上如此浓烈的酒味,这是喝了多少?
“三哥。”
孟浔从床上站起来,上前去搀扶,换做往日他肯定将她抱起来,亲吻她的颈窝,用气息挠她痒痒,可是现在,他就任由她搀扶,却没有往前迈一步。
他不走,她只能站在这,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黑暗的卧室内,只靠彼此的呼吸缠绵。
床头的蘑菇灯感应到人声,悄无声息的打开了灯。
孟浔看见兰濯风深邃眸子里的陌生,像极力在克制某样情绪,他反手握住孟浔的手,闭了眼,交替了几口气后,靠在墙上,垂眸看他,忽然自嘲问:“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启胜,是吗?”
孟浔红着眼眶:“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
她背叛了他,却哭了。
真是可笑。她的眼泪让他心里更是难受。
“那你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钱吗?我也有很多钱。你为什么不要?”
“你缺钱你和我说,我也可以给你。”
他喉结咽动,双手握在她的肩膀上。手背上的青筋迸发,无一不宣告他的情绪有很大的起伏。
“前几天我在电话里说过,要你帮我一个忙。”孟浔忽然说了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兰濯风看着她,不说话,却默认她说。
这是孟浔第一次。主动把这些话说出口,里面藏着她的权衡利弊,藏着她的自私和丑恶:“我妈,肾脏衰竭。”
“我外婆在我读大学的时候。被工厂污染患癌去世了,得了一笔赔偿款,赔偿款够我上大学,但是只够维持我妈妈换肾,后期的费用都不够,我妈妈不肯去。也不肯配合,连吃药都不肯。”
“我只知道我有个爸爸,但是在我读大学之前,他从没有找过我。我外婆不让我多问,可是我妈妈平时会和我偶尔提一两句,后来我读了大学,我妈妈再次和我说起他,我才知道是孟诚志,在过年后,我妈妈忽然肯接受治疗。”
那次是孟诚志第一次打电话给孟浔。
约她出去见面,在高级的餐厅里,先说出,林秀扇已经被他带走,答应治疗也答应换肾。孟浔知道他没那么好心,果然,孟诚志提出要求,要她帮助他,在大学毕业前,帮他的公司拿下兰濯风招标的项目。
“我没办法,三哥,对不起,那是我妈妈——”孟浔哭了:“我不能不管她。我知道,她不想活下去,所以我怎么劝都没用,只有孟诚志,只有孟诚志才能哄她活下去。”
“三哥,对不起。”
他沉默看着她。
孟浔又说了句:“对不起。”
她只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她因为林秀扇背叛他。
兰濯风的心里如千刀万剐。
内心在拉锯。
所以,她和他在一起的那天,她哭着说的那句:你要是早那么些时间出现,多好。
不是因为相见恨晚,而是因为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是开始在利用他。
兰濯风沉默好久,孟浔实在没脸再面对他。
半晌后,他忽然问:“冷战那次,你买衣服让兰双给我,是不是因为启胜第二次的竞标?”
孟浔清楚的记得,她是买完衣服,才接到孟诚志的电话。
在ῳ*Ɩ 孟诚志没有来电话之前,她就想过要去找兰濯风和好。
只是刚好、就刚好、就那么巧。
“三哥,你别问我了。”孟浔只让他不要问,越问,她的心越痛。
他不听,她没回答,他继续问。
“深圳的这次竞价,是他让你来看。你没有告诉他实际的数字,是不是?”
“为什么不告诉他?”他问。
“我不想,不想再对不起你。”
只是不能对不起,除此之外呢?
他握着她肩膀的手放松了些力道,片刻后,说:“我最后问你。”
“这三年,你有没有爱过我?”
这三年来,他们在一起的无数个日夜里,他也曾叫她说爱他、喜欢他、可她每次都只是捂住他的眼睛,转移话题。
说爱她,她配吗?
爱应该是神圣的,而不是自私利用的,更不是她这种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性的。
看出她眼里的沉默,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也看出她想说什么——
兰濯风觉得自己疯了,真的疯了。
那种恍然要失去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立刻捂住她的嘴巴,阻止了那句不爱,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罕见卑微道:“说你爱我,我们就一笔勾销。”
他根本不在意她为什么没给,而是在给她找台阶下。
只要她顺着他的台阶下,说这次的竞价没给,是因为爱他,哪怕是喜欢都好。
或者那次外套,她说不是因为竞标,而是因为哄他,他们就一笔勾销。
他已经因为她的没办法、无可奈何才答应蒙城之而找台阶下了。他甚至觉得她很可怜,心生怜悯。
不止他自己觉得他疯了,孟浔也觉得他疯了。
她露出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闪过不可思议,挣扎,却又沉下来。
她握住他的手,这三年里,她何尝没想过,他们的关系,她说:“这段感情开始注定不是好的,以后也不会好。就算没有我的父亲,也会有你的家里人。”
“孟浔——”他很大声,整个卧室都是他的回音。
那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如此大声地喊她的名字。
哪怕刚得知她背叛了他,他也没有高声说过一个字。他体谅她的无可奈何,可现在,他明明在挽留这段关系,只要她想,就能一笔勾销,她却依旧不愿意。
她不知道被吓到了,还是积压的情绪也因为这句孟浔而爆发,她甚至不愿意听他讲,捂着耳朵,眼泪往下流,哭着喊道:“三哥,算了,我们算了。”
她一个劲的说,积攒的情绪彻底爆发,说给他听,说给自己听:“三哥,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在你身边,三年来我只有恐惧,我害怕被你发现,所以我只想对你好,努力的对你好,因为我心虚,因为我想弥补你,但是到头来我发现,什么都是错的,不管我怎么弥补,怎么对你好,都没用,因为一开始就是错的。”
“你是因为你妈妈,无可奈何——”
“不!不管是不是因为我妈妈,我都利用了你,背叛了你。我接受不了我自己这样,就算以后的日子里,你不提,但是再有竞价,你也会怀疑我是不是又打探什么,我也没办法真的做到心平气和的面对你。我也会回想到这些事情。你只是觉得我很可怜,但可怜不能过一辈子。”
她说了那么多,就是不睁开眼睛,看看他,看看他的眼,看看他现在为她疯狂的样子。
“这些钱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事。”
“竞价的事情我从不介意,我介意的是你不和我说实话——”
“我给你妈妈治病,后期的费用我全——”
“三哥!”孟浔终究还是说了实话,泪流满面说:“我妈妈去世了。”
“她在半年前就去世了。所以我说的帮忙,帮不到了。”
她有勇气和孟诚志对抗,就是想和兰濯风坦白,让他帮忙,哪怕他生气,只要能带走林秀扇都好。
可是,没办法。
就在他踏入澜山的前半个小时前,孟浔收到了孟诚志用林秀扇的微信发来的回信。
——【妈妈,你要走吗,我带你走。】
——【想见你妈妈?告诉你吧,你妈妈半年前早死了。】
看到了这条信息,孟浔的心,像是空了,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做的这一切,为了林秀扇,她背叛了兰濯风,到头来,两头都空。
她做了什么?
全都是无用功。
“我说服不了我自己相安无事,我真的没脸见你。”
“我早就说过,为我,不值得。”
她呜咽着,坚持着:“Keith,放我走。”
“放过我,好不好?”
孟浔眼泪沿着鼻子划过嘴角,她哭着,比兰濯风还要崩溃,“我不需要你和我一笔勾销,我只想离开。”
说你爱我,我们一笔勾销。
我不需要你和我一笔勾销。
——因为我不需要你爱我。
他被背叛,被伤害,却还是想继续下去。
哪怕她骗他一句爱,他也能一笔勾销。
可她偏偏,连谎话都不说。
他终于承认她不爱他,不再纠缠。
“孟浔,你没有心的。”
他终于是放开,那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松开了。
他转身走,留下了孟浔独自在房间。
她像海上的浮木,找不到边际,寻不到未来,无依无靠。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又是一个半夜, 再次醒来是被汗染湿。
深圳闷热的夏天让人的情绪都变得有些烦躁。
孟浔起身给自己洗了澡,冲去了满身的黏腻和不适。
花洒的水柱洒下来,像针刺在人的脸上那样。
孟浔闭上眼, 眼前一片黑暗, 她忽然又想起刚才梦里的内容。
已经过了三年那么久,她还是能事无巨细的想起那天的事情。
但想来最神奇的是, 三年前她和兰濯风分手后的那晚, 遇见的第一个人, 居然是江枝。
-
那晚匆匆忙忙的争执、爆发、哭泣、早已用眼泪模糊了视线。以至于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什么都没看真切,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看清楚。等她稍微稳定情绪后, 澜山已经没有他的身影。
她想好好告别,好好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说告别都太片面了。
她其实就是想再好好看他一眼。因为她不确定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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