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川貌似是喜欢病态的瘦弱美,但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等一下。
他不会因为喜欢病态美以后就不给她饭吃吧?
例如,不允许自己养的‘东西’不符合自己审美之类的?
不要啊!
邱绿越发睡不着了,心里一阵后怕,她鼻息间满是身后,从明玉川身上泛过来的腊梅花香,邱绿正纠结着要不要说些什么好挽救一下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每日三餐,就听明玉川道,“你做什么?”
“啊——啊?”
“每夜避我像躲避洪水猛兽一般。”
他声音好似一根紧绷到随时会断裂的弦,邱绿微愣,回过头,他紧抿着下唇,就算下唇有伤也没有在乎,躺在她的身后正十分不悦的盯着她。
“我是残废,你就是在嫌——”
邱绿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凑过去把他给抱紧了。
——停!
——打断施法!
为表达自己小小的报复之心,她手脚并用的缠抱着他,把明玉川箍的死紧。
明玉川似乎也没有想到邱绿会这样一下子紧紧抱住他,太过忽然,他有些没喘过气来,手推了下邱绿,邱绿听到他不舒服的呼吸声,她就开心,把他抱得越来越紧。
“唔——”
明玉川像是被她给箍疼了,在她耳畔轻唔了一声,邱绿冷不丁一顿,两人缠裹在一张被褥之下,她听到明玉川不太自然的呼吸声,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抬头,就见明玉川眉心蹙得很紧,正抿唇低头看着她,怨念颇浓的样子,也不知看了多久。
“……”
邱绿挪开了一些,见明玉川没有说话,她一点点挪回到方才的墙边,转了个身面对着墙闭上眼睛。
那股颇为委屈难过的情绪从身后散过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将眼睛给睁开了。
明玉川今日带的宫灯光亮颇暗,本就照不明一座宫殿,仅仅只是放在床榻之下而已,四下便见不得什么光亮了,邱绿的夜盲症自从有了饭吃之后很快就好了不少,但此时四下也确实并无什么亮光。
她看着墙,轻轻眨了眨眼,纠结片晌,回了下头。
看到身后,明玉川还躺在方才的位置上,她看不真切,瞧了许久,望见被褥里隆起一团他的身型,他像是将头都埋进了被褥里的样子,只露出几捋长长的墨发。
那股委屈难过的情绪,越来越浓,几乎像潮水般泛过来,邱绿忍不住回过头,盯着身后的隆起瞧了半晌,慢吞吞的凑过去。
“殿下?”
她微微抿了下唇,“您怎么了?”
被褥里的人没有半分动静,只是委屈难过的情绪越发浓重,邱绿望着他落在枕头上的墨发,那黑发像是墨汁倾洒,蜿蜒而下。
邱绿迟疑片晌,“殿下……?”
四下许久没有动静。
“不关你的事。”
明玉川片晌才回,他闷在被褥里,声音十分僵硬,不似从前。
邱绿只觉得那股委屈难过的情绪像是潮水一般将她淹没,她轻轻靠近他,指尖微顿,还是一下子就将他头顶的被褥拉了下来。
对上一双沾满泪的凤眼。
他毫无预料,似是被邱绿这忽然的放肆举动吓到了,本就纤长的眼睫沾满泪意,隔着浅缓的夜色,邱绿乍然与他对上视线,只觉心里好似落进一颗石子。
便是天生对相貌不看重。
也无法不承认明玉川的美。
“唔……!”
他下意识又要往被褥里缩,邱绿回过神,心下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道,“你——”
她看着他又缩了起来。
“怎么总是哭啊……?”
明玉川身体一顿。
邱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偏偏还是用平常的音量说的,明玉川听到了,一下子从被褥里抬起头来。
“我就是喜欢流泪那又如何?”他边说边哽咽,恨恨的样子,“你们看不起我,都欺负我……你们都该去死!你们就该跳进井里被井水淹死!”
邱绿:……
“谁看不起你,谁又欺负你?你少往我身上添莫须有的罪名!”
“谁准你对我顶嘴!”他手又过来了,邱绿赶紧捂住自己的脖子下意识要跑,他却捏住了她的脸,“……看到你我就讨厌,你才最该去死!”
“痛!”
他捏的太用力,邱绿紧紧皱起眉,听她呼痛,明玉川似是才开心了些,邱绿气的不行,“这又不是我的错!我是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脸,可我就是喜欢更胖一些!你觉得我丑就让我去死——你!”
才有病吧!
明明她才是正常的审美!
邱绿真想骂他,又不敢骂,被他手捏着脸,却见他眉心越蹙越紧。
“哈?”
“我何时说过你丑了?”
邱绿:?
“你从方才过来不就一直在嫌弃我丑吗?”
邱绿的相貌其实只能算是寻常人,放在平常,她一双杏子眼灵巧,五官尚算端正,不丑,偶尔还能被夸一句可爱,可放在明玉川面前就不知晓了。
“我说你丑了?”
明玉川松开捏着她脸的手,背过身用手帕擦了擦面上的眼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十分不悦的转过头看着她:“你为何忽然说自己丑?谁说你丑了?”
邱绿:?
“从方才开始不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嫌弃我相貌丑吗?还说我相貌要你厌恶。”
邱绿提起这个都越来越觉得闷闷不乐,谁都不喜欢被说不好看,哪怕是邱绿也一样。
她觉得脸这个东西,够用就可以了,丑的不会吓到人,那就可以了,她没奢求过自己可以多美若天仙,因为她对外在一类,只到合格便很知足了。
明玉川没说话。
宫灯放在床下,像落了一地黯淡的明辉,邱绿在一片寂静里,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并未说你丑,只是你和他人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生的无趣罢了。”
邱绿:?
“那我有什么办法!大家不都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啊?”
她真是无语了,想让她多长几个眼睛她也长不出来啊?邱绿背过身躺着,觉得自己纯属是在浪费时间。
“那你会同他们一样么?”
“啊?”
邱绿转了下头,正望见明玉川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他侧躺在她身后,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
“同所有人一般,卑鄙无耻,欺负我,看不起我,抛弃我,你会吗?”
“绿奴你会吗?”
自他身上,挥散出一种邱绿觉得极为压抑的情绪。
像是即将溺水,喘不上气。
她该说什么?
也是这种让她喘不上气的情绪,让邱绿知道了他为何方才会说看到她便心觉厌恶。
他好像对他人的敌意很深。
邱绿捂着心口,越发呼吸不畅,她不知不觉间微微转过了身,正躺在床榻上,明玉川靠过来,将她圈抱住。
她说不会,他就会信吗?
“说你不会。”
明玉川在她耳畔道,他微垂着眼看着她,瞳仁儿浓黑,进不去半分光亮。
“绿奴,说你永远不会背叛我,不会欺负我,不会看不起我,说你会永远同我在一起,”他微微歪过头,看着她的面庞,对她浅浅弯起唇,“说。”
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得到了极为心仪的玩具,紧紧抱着根本不想撒手……
邱绿因自己这突然的想法感到有些莫名,她总觉得明玉川好像哪里有些变了。
但好像,能因此得一些承诺,也说不定……?
“那你每日都要给我一日三餐,我每日都想有水果吃,每顿饭不需要那么多,太浪费了,寻常两三道菜就可以了,还有,我不会欺负你是一定的,但你也不能欺负我,还有光是一只神金,额,神龟,没什么意思,我还是想要看看话本,还有,唔——”
邱绿的嘴又被明玉川用手遮住了。
他微微起身,过长的黑发垂落而下,几捋落到了邱绿的身上,他靠近了她,一双好看的眉目颇显阴森。
邱绿感觉他有些生气了。
“吵死了。”
“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俗气至极的人,”他用力捂住邱绿的唇,“真是烦死了……”
他的手遮住她的下半张脸,越发显得她一双杏眼圆且大,眼睛黑白分明,眼尾微挑,瞳仁儿里盛满了他。
明玉川看着她,眉心越蹙越紧,忽的放开了她用力推了她一下。
邱绿被他推得身上都发痛,见他坐起身,心里还在恐慌他是不是又要发神经,却听他喊“丰充”,不大一会儿,丰充便过来了。
明玉川正习惯性的要上丰充的后背,动作却冷不丁顿住,回头看向邱绿,面上露出几分含带恶意的嗤笑。
“丰充,拿块布把她的嘴和手绑上。”
邱绿:?
关键如此怪异的要求,丰充就真的一声不响的照做,邱绿被绑住了嘴,连一句辩解都没说出口,“唔!”
明玉川开心了。
“睡吧。”
他躺到邱绿身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绿奴不是困了吗?”
邱绿:……
他妈的。
她一定要快点规划规划路线,找找机会,带着神金跑出金云台。
万幸丰充十分听话,说绑嘴就只绑嘴,给邱绿留着呼吸的空间,拿的布料也颇为柔软,邱绿手跟嘴都被绑着,见明玉川躺在自己身侧的身影,她气的闭了闭眼,面朝着墙躺了下来。
过了会儿,果然闻到那股馥郁的腊梅花香朝她靠拢,只是她太困了,眼皮越发沉重,似乎是被明玉川瞧见了,他冰凉的指头又捏她的脸。
“果真是俗气至极呢,如此情况之下都能睡得着么?”
俗气?
她是心态好行不行。
她心态好到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厉害。
所有事情都没有吃饭跟睡觉重要。
邱绿闭上眼,不理会他了。
哪怕是感觉他又从后面把她抱住了,她也没有理会他,听到他在她耳畔轻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顺。
“绿奴,这样可真好,你若是只木偶便好了,”他冰凉的手指像雨滴一样,玩绕着她的碎发,“没有手与脚,那也不错啊,你觉得呢。”
她觉得什么啊……?
邱绿听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苍天啊。
“不过,”他声音含笑,“绿奴倒是挺乖的,呵呵……”
乖?
又说的什么蠢话。
邱绿越发犯困,眼皮沉重,在他的怀里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
这雨缠缠绵绵下了不知多少日。
尤其今夜是雨夹着雪落下来,湿冷透骨,为避人耳目,杨家两位公子今日并未乘马车出行,只带两个侍从,等在距离金云台不远的一丛树荫之下。
两个侍卫高举两伞,阿殷马尾高束,寒风一过,发尾铃铛相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杨荞才回皇城,周身一滴雨未淋到,却宛如落汤鸡一般灰头丧气,他最怕冷,穿一身金色的棉袍,手里拿着手炉,依旧在原地冷的磕牙齿。
那磕牙齿的声音,都传到了阿殷耳中。
“有那么冷?”
阿殷听他不停唉声叹气,跺脚转圈,越发嫌弃他没个样子,也就满腹小聪明诡计时不时颇令人意外,刚问完,杨荞就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抱怨起来。
“你确定倩奴没有认错,”杨荞冻的哆嗦,平日里那副老谋深算的狐狸模样都瞧不见了,“那个叫、叫什么来着?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倩奴说她单名一个绿字,不仅活着,还在那疯子的照顾下活的很好,一日三餐,每餐共二十盘菜,还有进宫的瓜果可吃。”阿殷纠正他。
“那怎么可能呢,肯定是错认了,平白拉我过来浪费时间,可怜我才从瀛洲那荒凉地回来,在府里屁股都没坐热又要跟你出来受罪……”
阿殷听他抱怨就烦,买了个注定会成为烂摊子的犟种扔进金云台里的是他,一出事儿直接跑去瀛洲的也是他,如今事情都被阿殷跟府里人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优哉游哉从瀛洲回来皇城享福了。
“你既也觉得那绿奴无甚特殊之处,作甚当初还要买她?”阿殷生气,若不是顾念着兄友弟恭,真恨不得上前去踹他一脚,“谁知她用了什么手段,给那疯子灌了迷魂汤,表兄如今反倒又不信了,那你当初买她进去又要做什么?”
“我——”杨荞有点支支吾吾,“我就是想试试嘛,如今我们杨家受两面夹击,她无来历无背景我将她送进去,只想着一个万一,那咱们杨家不就脱险了?”
“那表兄如今又不信什么?”
“我怎么可能信得了?她、她!”杨荞越说越觉得好像天方夜谭,“她生的模样你也瞧见了,那副模样便罢了,性子也颇为俗气,毫无女子温婉可人之处,定是倩奴瞧错了,唉!”
杨荞这人的优点是小聪明多,坏毛病便是没长性,胆小,还好色,此次去瀛洲一趟又带回一位擅箜篌的美眷,正是爱不释手之际,深夜被阿殷喊出来,此时怨气颇深。
“便是如倩奴所说,那疯子终于开了窍,也不可能开到那绿奴身上,他母亲可是窈姬,他自己又生成那副样子……你就当我好脾气吧,这大半夜的跟你过来胡闹。”
真是气死人了。
阿殷咬了咬牙,和他越发没话说,隐隐听见远处一声笛鸣,他拍了一下喋喋不休的杨荞,心中有怨气的缘故,这一巴掌扇的十分用力,杨荞被打的生疼,也没敢吭声。
“过去看看。”
阿殷接过帛伞,抬了下下巴支使侍卫。
黑衣侍卫遁入矮巷之间,不过片刻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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