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木架拖着,厚厚一叠,貌似有好几件,还隔着其他的东西,但四下太黑了,邱绿眯了眯眼,看不清楚,她蹲下来,“殿下。”
明玉川正抱着灯笼坐在藤花木椅里捏揉着自己下唇的伤口发呆。
伤口被他捏揉到发痛,渗出血珠,他没有理睬,依旧慢慢揉捏着。
四下里,她身上散发出的皂角香味愈发散了。
被浓郁的腊梅香味所取代,明明是他最熟悉,最常用的香味,但不知为何,此刻他却感到不悦。
但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又不知道。
“殿下?”
邱绿喊了几声,明玉川都没说话,她抱着那盛着衣衫的木架到了明玉川的跟前,明玉川浅浅回神,抬起视线看向她。
“做什么?”
“这个,”邱绿总觉得莫名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衣服,是你的吧?被放在地上了,不要弄脏了。”
“不是我的,”明玉川皱了下眉,“是他们送给你的。”
“送给我?”邱绿愣了一下。
“嗯,他们说是送给我的女人的。”
够了。
不要再一口一句女人了。
她听的心里都快要笑死了。
如果换在什么霸道总裁,冷面王爷身上,那是纯纯的油腻,邱绿很讨厌那种小说,一本都不看。
可落在明玉川身上,就有一种莫名的好笑感,她都快要憋不住了。
“你的表情好奇怪,”明玉川瞪了她一眼,“看一眼,不喜欢便扔了吧。”
“别扔呀。”
这布料都那么好,邱绿最不喜欢浪费,她坐到明玉川身边,把木架搁在木桌上。
上头有好几件衣服。
其中甚至有跟明玉川身上非常相似的藤紫色长衫,与明玉川常穿的暗红色衣衫,只是做成了女子的款式,想必是他们特意制的,其中也有少女喜欢的鹅黄色,淡青色的襦裙,似是不知道她的兴趣,还有颜色较为成熟一些的。
邱绿很喜欢这件青色的襦裙,上头还绣了小竹叶,很可爱,底下还有一个小匣子,她抬头,见明玉川兴致缺缺的样子,没有问,直接将那匣子给打开了。
里头装满了首饰。
乍一打开,映出金光闪闪的一片。
明玉川抱着宫灯,望见邱绿面容上藏不住的兴奋,他蹙起眉,指尖将那匣子勾到他的面前。
“什么东西,值得你高兴。”他轻哼一声,瞥了眼匣子里打发人的破玩意儿,将才安生下来的神金摔到了邱绿的面前,邱绿听到砰一声响,赶忙把可怜的神金捧自己手里。
怎么总虐龟呢!
“明明我把这乌龟送你也没见你多高兴……”他指头拎了串金手链出来,映衬他手指头极白,忽的顿了顿,瞧着这满匣子首饰,“好像也是,女人都会喜欢这类东西才对。”
邱绿:……
虽然她是挺喜欢的,不过也没那么喜欢。
纯粹是觉得这些很值钱罢了。
明玉川把匣子里的金银玉器首饰一件一件的随意的扔桌上,最里头放置了许多耳饰,他挑了个红琉璃的拿在手里对着光影转了转,面上忽的落出一点点笑意来。
第28章
“绿奴,”明玉川朝她弯起眼,在光影下,一张面庞宛若人造的白玉瓷器,“你过来。”
*
铜镜中,映照出的红琉璃耳坠在清晨的日头里落出颇为艳丽的光影。
好似血一般浓红,光是戴在耳朵上,就让她莫名总是想起明玉川来。
邱绿放下铜镜,抚摸着耳垂下垂着的红琉璃耳坠,皱着眉没说话。
那夜明玉川缠着她给她打了一个耳坠,与之相对,他也让邱绿在他的耳垂上打了耳坠。
只是他给邱绿挑的是红琉璃的坠子,邱绿选了好久,挑了个单纯的金环耳坠给明玉川,样式简单,金环不大,戴在明玉川的耳垂上,有一种颇为姝艳的感觉。
邱绿坐在坐垫上,揉着红琉璃耳坠,不免唉声叹气。
就因为这个事情,最近这两天她吃饭都少了些,从固定两碗米饭,到一碗米饭。
若换在平常,她绝无可能同意他人给自己打耳洞这类的邀请。
邱绿对外貌的看重颇为一般,反倒是对吃有十分的执着,之前她就没有耳洞,也从没想打过,如今却让明玉川打了耳洞,这让邱绿觉得不舒服。
哪怕他也打了。
哪怕自己是被迫才应下来的。
她讨厌在身体上留下他人的痕迹。
尤其这个人还是明玉川。
邱绿捂着头叹出口气,只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起码这个耳坠子还算好看。
“绿姑娘!”
孟娘的声音遥遥从殿外传过来,今日天色大晴,邱绿远远就看到她走在日头底下穿了件桃红色的衫子,赶忙站起来往外去。
倩奴自从那夜被明玉川赶出去后便四处寻不到人了。
不知道是去了哪里,邱绿问过孟娘一次,孟娘没说话,邱绿就再也没问过了。
对倩奴,她仁至义尽,没必要因为一个想害自己的人把自己也拖下水。
邱绿正拉开竹帘要出门下台阶,最近孟娘过来送饭的时候身边没了人手,她一个人搬那么多菜品极为不便,邱绿又试着提过几次让明玉川或者是孟娘少做些菜,但都被他们回绝了。
明玉川对邱绿的疑问毫无解释,孟娘却像是觉得她颇为可怜的样子,对邱绿越发怜爱。
“你便放心吧,绿姑娘,”当日,孟娘的眼神都像是快要哭了,“从前受苦受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如今你是殿下的人,殿下的吃穿用度便是如此,殿下准许你也如此,你便不必多想。”
“可是……”
可是在金云台内的其他奴隶整日只能吃一些饼子充饥。
金云台之外的奴隶们,连一些饼子都吃不上,整日要挨打受饿,各个都瘦到皮包骨的程度。
与之相对的,是哪怕只是给她一个人准备,也满满一桌丰盛的菜式。
明明没有必要,为什么还要准备那么多?
邱绿只觉得好像对孟娘说了,她也无法理解。
而明玉川,是懒得去思考这些于他而言根本就无所谓的事情。
站在上方的人,永远不会看一眼下方人的苦难。
便是看到了,恐怕也会心头发笑也说不定吧?
邱绿站在台阶上,看到一如既往大的食盒,她微微抿起唇,瞧着一摇一晃的食盒上头刻印的金箔花样有些发呆,孟娘朝她挥手,热情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你不必下来啦,绿姑娘,回去吧,回去吧。”
邱绿才瞧见今日孟娘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
身边多了个两个人,都穿着奴隶统一发的灰色袍子,各个身型都颇为清瘦的样子,留着半长的头发,用根发带绑起来,正弯腰垂头帮孟娘提着另一个食盒。
是两个少年人。
邱绿站在台阶上,望见前头过来的少年露出的半张面颊在日头底下颇为白皙,那种白与明玉川毫无生气的白还不同,邱绿瞧着,觉得他有几分眼熟,见他三人要过来了,她忙要给他们拉竹帘门。
“姑娘不必多操劳。”
这声音十分耳熟。
邱绿站在台阶上没动,挡了那少年要拉竹帘的去路,他疑惑的微微抬起头,视线正从少女身上穿着的青绿色衣衫上一点点掠上去。
便闻到一股颇为清爽的皂角香味凑过来。
一双熟悉,却较比从前更加灵动的杏子眼毫无预料的闯入他视线之中,她歪头凑近了他,寻奴吓了一跳,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
“是你——”
邱绿话还没说完,寻奴身后的栗奴小声抱怨哥哥的莽撞,忙上前与邱绿道歉。
“阿兄近日身体不适,时常走神,冲撞了姑娘,还求姑娘原谅。”
身体不适?
外头太冷了,邱绿赶紧把竹帘拉起来,“你们都先快点进来罢。”
孟娘又摆了满满一桌的菜式。
顾念着有明玉川的人在,邱绿一直都没有说话,寻奴也颇为老实的与栗奴站在殿门口不动。
邱绿望见他,确实消瘦了许多。
“阿兄,”
偏殿极大,栗奴凑在寻奴身边小声揶揄道,“我还以为那绿姑娘定会美若天仙呢。”
说完,他还笑了几声,一张浓艳的面庞笑起来显得很坏。
寻奴皱了下眉,想要骂他,偏偏喉咙里又泛出痒意,他捂着唇闷闷咳嗽,生怕自己咳嗽的声音传出去。
最近,许多奴隶生了病。
他一开始听说南房的女奴们许多快要病死了,便自发帮她们每日取些饭食,没想到没送几日,自己也病倒了。
平日厨房的孟娘照顾他颇多,听说如今缺了人手,他没理由不去帮忙,而且,仅仅只是因为生病便卧床不起,未免太过娇气。
“阿兄也觉得,是不是?”栗奴在寻奴耳边絮絮叨叨,“那位究竟在想些什么?这样的也能看的上眼,未免相貌太过平凡——唔!”
栗奴赶紧捂住嘴,头又被打的痛的厉害,他都不知道该揉哪里了,泪花都出来了,他愤愤的瞪向寻奴,寻奴眼睛都咳红了,没有理他。
“你总是如此胳膊肘往外拐才会出这样的病!”
栗奴捂着自己被打的额头,气的几乎跳脚,“给他人送饭又要护着——”
“寻奴,栗奴。”
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吓了栗奴一跳,栗奴忙转过头,露出一张可爱的笑颜来,“孟娘,怎么了?可是姑娘吃饱了?”
“非也非也,”孟娘面上没什么笑容,探头瞅了瞅四下,拿了两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递给他们,“绿姑娘非要给你们,怎么劝也不听,你们快些吃了罢,莫要出声啊。”
栗奴几乎被这意外之喜砸晕了。
他喜出望外,忙忙要下跪,孟娘拎他起来,拍了拍他,只让他们快些吃,金云台内奴隶地位极低,且被主人厌恶着,自然也吃不上主人剩下的饭食,这绿姑娘倒是好心,栗奴比对了一下,将大一些的馒头递给了哥哥,冷哼一声,“快些吃吧。”
寻奴接过还有些烫的馒头,想要道声谢,但孟娘已经走了。
“阿兄,这里头还有甜豆沙呢!”他在金云台里吃了好久好久的饼子,终于吃上一口像样的东西,几乎快要喜极而泣。
寻奴将白面馒头掰开。
满满当当的红豆沙还泛着甜丝丝的香味。
*
“绿姑娘今日可好?”
孟娘担心的看着她。
平日里明明吃饭菜吃的风卷残云。
今日速度却跟寻常人差不多。
邱绿端起蜜瓜盘子,她很想分给寻奴一些蜜瓜吃,可是孟娘不许,方才的红豆包都是她说了半天又央又求孟娘才同意的,若是再给,怕孟娘要跟明玉川说了。
寻奴怎么病了呢?
邱绿心里忍不住的担心,她从前在南房那边,照顾她的就是寻奴,这小男奴性情善良又温柔,邱绿总是不想好人没好报。
她想帮帮寻奴,就像寻奴当初帮助她一样。
“绿姑娘?”
孟娘的声音要邱绿回神,邱绿刚要应声,额头就贴过来一只手,孟娘摸着她的额头,“也没发热啊,绿姑娘,身体不难受吧?”
“不难受的,吃饭嘎嘎香。”邱绿端着自己的蜜瓜盘子说。
孟娘被她给逗笑了,“绿姑娘不知道,近日金云台内好些生了病症的,许是天冷了,昨夜里我去主殿送饭,殿下也咳嗽不停,真要奴担心,万幸绿姑娘无恙。”
“啊?”明玉川自从给她打完耳洞之后就没来了,邱绿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还忍不住在想明玉川到哪去了呢,“殿下病了?”
“貌似是病了,昨夜丰充要奴回避,平日里只有皇城里的人过来了才要奴回避呢,恐怕是天子请了御医过来也说不定呢。”
病了……?
邱绿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本以为吃完饭后寻奴和栗奴都会留下来,结果三人出去,回来的只有栗奴一个人。
他乖乖巧巧的往地上一跪,跟邱绿做自我介绍,邱绿看着他头都大了。
“方才多谢姑娘,奴的兄长病了有一阵子了,今日吃了姑娘赏赐的这样好吃的东西,一定能更快的好起来。”
他倒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邱绿从他身上甚至都感受到了讨好的情绪,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
他倒是一点都不记得她。
也是,从前栗奴都没有用正眼看过她。
而且邱绿如今长胖了一些,较比之前的可怜模样也确实好看了点儿。
“你先起来吧。”
就算邱绿不喜欢栗奴,也不想看到人跪自己,她总是没办法太习惯。
“我听孟娘说最近病的人很多,你兄长是出了什么病?厉害吗?”
栗奴没多想,只当是贵人嫌弃有病的奴才接近,赶忙道,“不厉害的,不厉害的,恐怕是近日着了凉,姑娘不喜欢,往后不让兄长再来便是。”
“我没这个意思。”
邱绿的话让栗奴一愣,他抬头,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对邱绿笑了一下。
“你兄长以前帮过我的忙,”邱绿与他半真半假道,“他既是着了凉……你先在这里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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