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剪掉。”
他的声音,无一丝一毫的多余情绪。
好似只要邱绿说一句不喜欢,他就可以剪掉。
“不用,剪掉做什么呀?”
邱绿将他可怜的墨发从他的手中解救出来。
边抚摸着他冰冷,且顺滑的发,她心绪也有些飘远。
明玉川总是如此。
他会极为在乎他身上的味道,尤其是喝过药之后,只有第一次时他太过急躁想要与她温存,才即刻便亲吻了她,其余时候,都要喝过茶才行。
他在乎他身上的所有不完美,这一点,从前就有,但展现的是极为敏感,旁人不能提及半分关于耳朵,或腿脚的话语,提了,他便要气怒。
但如今,与邱绿之间,原本的气怒,便成了极度的自卑般。
邱绿甚至都不敢想,若她不小心提及腿脚,或是耳朵,他会有多难过伤心。
她并非是觉得累。
只是觉得难过。
她想要明玉川更加好,因为明玉川待她很好。
但这好像,没办法实现。
“你的长发很美,”邱绿说,她的声音静静的,坐在光影里,面容莹白,杏眼微弯,“衣衣,你该好好珍惜,珍惜你的一切,好好对待它们。”
好好对待你的长发。
好好对待你的耳朵。
好好对待你的腿脚。
明玉川垂眼,看着被她拿在手中的,他的墨发。
他没说话,牵起他自己的一缕墨发拿在手中。
湿润顺直的黑发如流水一般自掌中滑落。
美。
她说,他的发丝很美。
也说过,他的脸庞很美。
他听过许许多多的人们夸赞他的美。
却从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还感到欣喜。
好似填满心头。
“邱绿喜欢的话,”他浅浅弯起眼,“我会好好的对待它们的。”
邱绿擦着他发丝的指尖一顿,她起眼,轻轻叹出一口气。
又上前,亲了一下他的唇。
在他又想靠上前时,邱绿后退了些,坐在他腿上,感觉自己的脸都在发烫,继续给他擦头发。
“不是好好对待它们,衣衣,”她微微起眼,杏眼映着亮,黑白分明的一双眼望着他,“我是让你好好对待自己。”
他没有说话。
邱绿放下他擦得差不多的墨发,正要从他腿上下来。
却觉明玉川牵住她的指尖,“邱绿。”
“怎么了?”
“我的耳洞,怎么样了?”
他话题互转,邱绿反应两三秒,才回过神来。
说的是之前有些发炎的左耳。
邱绿坐回去,捏着他耳垂看了看,“应该是长死了,算了,长死了就不要了,留一个也好看。”
“不要,”他却直白道,浅蹙起眉,抬手揽着自己的耳垂,抚摸着那个长死了的耳洞,“再打一个。”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状态上头寻银针。
“你、你等等,”银针都被他翻出来拿在了手里,邱绿坐在他身上,忙拦住他的手,“再重新打一个,更不容易好了。”
“那该怎么办?”
他很中意这耳洞的样子。
邱绿微微抿起唇,将那另一只金环拿在手里。
“我帮你,试试。”
之前他耳洞有些发炎,光是将耳饰取出来,就废了她一番心力。
邱绿揉着他的耳垂,好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耳洞不大明显,要将金环的针再捅进去,要有些疼的。
光影暗淡。
邱绿额间都有些冒汗。
耳饰的针一点点挤进将要长死的耳洞里,刺破新生的皮肉,邱绿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寸寸搭上她的后腰。
“……痛吗?”
邱绿有些紧张,望了眼明玉川的面庞。
却见他偏着头,唇畔微抿,纤长的眼睫似蝶翼般浅浅发颤。
少年苍白的面颊泛着绯意。
听她这样问,他转过视线来,凤眸映在光影里,瞳仁儿好似两粒落进水中的黑曜石般望着她。
“不痛。”
他声音轻轻的。
邱绿本还以为他可能没有听见她方才的问话。
她垂下头,继续将耳饰往他的耳洞内推。
不知是不是方才他看她的那一眼。
邱绿总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衣衣。”
耳洞快要穿成了。
邱绿只感觉他的指尖寸寸,摩挲着他的后腰。
他好像一丁点都没有觉得痛的样子。
“……嗯?”
邱绿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烫。
他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让她一点点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你是觉得……舒服吗?”
耳洞被穿过。
明玉川轻唔了一声。
邱绿将耳堵帮他戴好。
“你喜欢痛吗?”
“痛?”
金环耳饰微晃。
他望她,指尖已经摸到了她肚兜的系绳,没有牵扯,只是勾着那绳子,穿进去,摩挲她的蝴蝶骨。
“不喜欢啊。”
他说的是真话。
他最厌恶疼痛,尤其因承受过他人带给他的痛苦,他极为厌恶皮肉的伤痛。
邱绿微微抿唇,她凑近他,捏揉着他的耳垂,心跳的飞快。
“方才的痛,也觉得讨厌吗?”
“不讨厌,”明玉川微微歪过头,他微微直身,凑近了亲她,面庞又染了绯意,“好像因为,是你给我的疼痛,我不讨厌。”
“我好像,”邱绿轻咬住唇,因为太害羞,她将自己缩起来,“有些想要欺负你。”
这种感觉极为难以言喻。
例如每次帮他纾解,坐在他的身上,听到少年的喘息,轻吟,她就会觉得兴奋。
方才也是。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邱绿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是这种人,她从以前开始就很老实,甚至有些死骨头,木讷。
“你会觉得讨厌吗?”
第50章
如果他觉得不喜欢,那她就安生老实点儿,也不是不可以。
“欺负我……?”
明玉川似是没太理解她的意思,轻愣,“为什么想要欺负我?邱绿要对我发坏吗?”
“不是那种坏的欺负,”邱绿生怕他误会,“是那种,额,”
越说越羞了。
邱绿缩在他的怀里,面颊绯红,杏眼巴巴望着他,“就像是,我平常对你做的那样,你不是有几次说了不再做吗?但我还是坐到你身上了——”
当时与他十指紧扣。
听他一句又一句,泛着将哭未哭般难以忍受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邱绿觉得自己太坏,她脸红的快不能看了,“就是这种欺负,我能对你做吗?”
明玉川轻眨了几下眼。
他凤眼在光影下,泛着浅浅的亮,墨发垂落满身,越发像一具美丽的人偶。
他望她,没说话,邱绿的心越跳越快,直到他指尖搭到邱绿的唇上,另一只放在她后背的手忽的往下一拽背后的绳结。
原本安全包围着她的布料松了。
邱绿吓了一跳,轻啊一声。
他指尖恰恰巧巧,探进她唇齿之间。
指甲一点点,轻轻划着她的齿。
“可以,”少年面色含着绯意,“我可以要邱绿开心。”
“但邱绿也要让我开心,”他指尖往里伸探,声音轻柔似水一般,又缓又慢,“我们来互相取悦,好不好?”
还没来得及问他,他所说的开心是指什么。
少年的指尖便自她唇齿之间离开,反倒是唇附上来,与她亲吻。
简直像扯满了蜜的蛛丝,一点点将她围拢。
邱绿的手放下来,都能摸到他垂落而下的过长墨发。
会不会太过放纵?
但在此时此刻,邱绿也不想再去思考那么多了。
大概是因为这间小屋,无一人打扰,形成一方天地般,只剩他们两个人。
只要保持最后心中的清醒,不要被他,完完全全的拉扯而下……
*
冬盈祭祀的最后一日,邱绿与明玉川分别,他一早便离去前往男子所行山路,邱绿起的较晚,出去时,门口等着两架兜笼,阴文帝姬似是也刚坐上去。
青白灰蒙的天。
山间堆积着未融化的薄雪,越发寒冷,阴文穿着一如往常的靛蓝色衣裙,头上戴珠翠,正拿着手中竹简一点点卷着翻阅。
似是听到动静,阴文起眼,那双艳美的凤眼弯弯似狐,却藏着冷嘲,“是绿姑娘啊。”
“帝姬安好。”
邱绿坐上另一边的兜笼,捋好自己的衣衫,阴文指尖一抬,两架兜笼便启程往山下去了。
一路无话。
阴文就连兜笼都挂着银铃,一晃一荡走在山野之间,叮铃铃响个不停歇。
她身侧今日也是身穿银衣的奴随们,阴文好似极为喜爱冷色,面庞却生的极为艳美。
前几日,邱绿询问过丰充。
阴文今年二十有七。
她十六岁时下嫁过奇国,便一直极受国君宠爱,盛宠不衰,但因奇国在从前太后清纳言的把持之下,与其他诸侯国越发不满,后起了逆反之意,其中奇国国君最为勇猛善战,极难对付。
若无当初阴文的美人计,以看望故土为由带奇国国君回到皇城,在奇国国君身受数箭之时亦毫不心慈软弱,如今皇城还不知被谁占据天下。
后在如今的天子登基,阴文被许了皇城的公主府留在皇城之内,且因她身为帝姬,从前便极为受宠,手下粮米水地极为富裕,一直在公主府内过的尚算安生。
她这一番波折事迹,可堪称英雄都并不为过,邱绿听了都觉厉害。
也因此,更觉古怪。
那夜她回来时,偶然所见之人,大抵是对阴文极为重要。
不然,不可能单单只是轻易一句话,便如此轻易令阴文心头大乱。
兜笼下行,身侧阴文忽道,“等等。”
兜笼即刻停下,邱绿转头,望见阴文随手扯了张身边侍女手中的弓箭,继而,她白润的手指捏着箭矢勾起弓箭。
邱绿只听到一串破风之声。
有身穿银衣的奴随跑进山野之间,喜气洋洋的出来,“帝姬好箭法!”
竟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射了只野兔。
只这野兔并未死透,箭矢扎进它身体之间,鲜血汩汩,奴随抓这未死的野兔都废了一番力气。
这野兔生的倒是玉雪可爱,“帝姬,这野兔并未死透,想来也是与帝姬有缘,大抵是送福玉兔也说不定,不若咱们拿回去养吧?”
他们这话,好像公主府已经照养过许多的牲畜了。
阴文却收起了弓箭。
邱绿眼尖,瞧见她手掌心满是厚茧。
“这兔子乍看可爱,实则是个会咬人的畜生,”阴文坐回去,“本宫最厌恶反咬人一口的牲畜,你们将这畜生杀死后扔回山野之中罢,定要将其杀得透透的,”阴文将弓箭随手递出去,话音一字一顿道,“免得这种含满野心的畜生,又返回来咬人一口,不上台面,却令人烦心。”
“是。”
银衣奴随与令一奴随对视一眼,拿了只箭矢。
将那野兔就地处决。
血黏上台阶,银衣奴随拎着那死透的野兔返回山林,邱绿坐在兜笼里,微微敛下视线。
她并非蠢货。
这她还是听得懂的。
“辛苦你们,先放我下来。”
邱绿道。
阴文一顿,明显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阴文慢条斯理的坐在兜笼里转过头来,却见邱绿径直走到她的兜笼旁侧。
不卑不亢的样子。
这女奴今日穿着身翠绿色的衣裳。
脖颈之间,围着第一日时,还给阴文戴过的那条白色狐毛围脖。
她第一日时,竟当真觉得这女奴是个尚算心性澄澈的。
本当是个小物件般的女儿家,还想逗来玩玩。
谁知是个会咬人的。
阴文瞧她片晌,忽的弯起唇角。
“绿姑娘站在这里,是怎么了?”
阴文靠坐在坐垫里。
“帝姬,”邱绿抬头,她目光澄澈,那是好似一丝一毫的杂质都没有的一双干净眼睛,耳垂下垂着两滴红色的琉璃石,在暗淡的日头下,微微透亮,“请问奴可否与帝姬共乘一架兜笼?”
*
香灰缭绕。
三根香线插进灰土之中,明玉川跪地双手合十,稍倾,才睁开眼望向前方神像。
皇家禁地,室内烛光灼灼,佛像庄严肃穆,不怒自威,垂下视线,俾睨凡间众生。
明玉川手撑着丰充起身,他抬头瞧着神像,许久一言不发。
直到旁侧的琼姬起身。
她拿巾帕擦了染上香灰气息的指尖,抬眼,对明玉川浅浅微笑。
二人在他人眼中看上去,好似亲生姐弟一般相像。
“你皇兄他现下大抵还在授道长传教,”琼姬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浅笑,她穿一身浅粉颜色的宫装,衣摆间刺绣金丝线。
楚国女子出名的柔美,琼姬外貌,可堪楚国女子之最。
“本宫记得,衣衣最不喜此类玄幻之物,方才诚心诚恳,求得是什么?”
她染了口脂的唇弯弯,“若是实事,不如过会儿与你皇兄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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