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琼姬好意,”明玉川亦笑,“冬盈祭祀期间,自是许冬盈期愿。”
“衣衣可好奇姨母方才许了什么愿?”
琼姬供上香线,“本宫许的是,衣衣莫要与我心有隔阂,楚地遥远,此地,衣衣是姨母唯一的亲人了。”
琼姬抬头,“衣衣可知晓姨母的苦心?”
明玉川上了丰充的后背。
他面容苍白,含着浅笑,瞧着琼姬。
琼姬被他如此注视,指尖有些发僵
“自是知晓的,”明玉川道,“姨母,恕我身体实在不适,需得先下山了。”
“衣衣自去便是了。”
琼姬看着明玉川离开。
直到人走,消失不见,有寺人匆匆下来。
“时和公公。”
时和鞠躬道,“琼姬辛苦,陛下再过上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出宝銮殿,不知琼姬可发现什么差漏地方?陛下对十二殿下担忧,您看的更仔细明白,奴正巧此时进去禀告陛下。”
“衣衣任性,一如往常,”琼姬面上笑意浅浅,显得颇为温婉,“待那女子更宛若从前鸟雀乌龟,并无甚新奇之处,身体虽是渐好,却没瞧有什么气力,你便如此回了陛下便是。”
“是。”
时和退后,琼姬瞧他进了宝銮殿,才重新跪上蒲团。
她双手合十,微微吸进一口气,面上一如既往地笑意也散了。
变得面无表情。
“琼姬,”旁侧,有陪伴她身侧的奴随为她点燃香线,轻声询问,“您怎的又许心愿?可是因方才的事情心觉意乱?”
琼姬闭眼,一张精丽到挑不出分毫差错的美丽面庞在光影之下显得极为冷漠。
“陛下怀疑之心,”她声音轻,且小,“谁也无法好过罢了。”
“方才本宫替百姓求五谷丰登时,被扰的心不静,自然不算,”她要奴随将香线重新点上,“如今再求一次。”
“琼姬好心性,再没有如琼姬一般善良之人了。”
琼姬浅笑。
“百姓好,江山好,本宫才能坐得稳,”她闭目,“只盼荣华顾我终身,其余的,本宫一样不求。”
*
寒风萧瑟。
邱绿站着,与坐在兜笼里的阴文对上视线。
阴文浅浅蹙起眉心。
“你说什么?”
邱绿轻眨了下眼,她撩开衣摆,不卑不亢,跪到地上。
第51章
“还望公主饶恕奴方才大不敬之罪,”邱绿低头,“奴与十二殿下,同吃同住,同寝共眠,十二殿下从未在意奴之出身,才要奴时常忘记自己身份,”
“帝姬宽容大方,礼贤下士,奴虽对帝姬知道的并不多,便是偶尔,口中说了明白您,实则也对帝姬的一切知之甚少,也更无心,无能去探查,”邱绿跪地抬头,“奴只知,帝姬有情有义,奴亦明白,奴虽出身卑微,却也有血有肉,虽无法与帝姬您所相提并论,但奴天生硬骨,他人若对奴半分好,奴有一块饼,也定要分他人半张才行,帝姬心性,奴自愧不如,亦无法可比,但奴之硬骨,绝不在帝姬之下。”
“我看你摆不清自己身——!”
有银衣侍女闻言,坐立不住,阴文却轻轻弹指。
再无人吭声。
邱绿额间微汗。
她说的话,藏八分,但若是阴文,定会清楚。
她明明白白说了,她对阴文想要隐瞒的事情,实则知之甚少。
亦无兴趣探查。
便是阴文在冬盈祭祀带了面首行房中之乐。
或是私藏一些不该私藏的人。
邱绿都无意探查。
她会把这件事情扒出来,只是因为,她是个不忘情义的人。
明玉川护她,她便愿意护明玉川。
她确实对阴文的事情知之甚少。
这位帝姬,让他人一眼望见的,便是其一张艳美面庞。
那之后,邱绿只当对方是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尊贵帝姬。
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阴文,其在席间从不与其他女子谈论胭脂水粉,亦少理睬将军文臣敬酒邀请,她看不上浮荡虚假,亦看不上一些小人得志的嘴脸。
据邱绿猜想,其心性不坏,甚至可堪磊落,这类人会极为厌恶,存心使坏的,或是暗含嫉妒心性,整日纠缠些小事破事的小人嘴脸。
席间有其他不大受宠的帝姬明显对阴文怀疑嫉妒之意,句句皆是询问阴文嫁娶有关,阴文连眼神都不屑给她一眼,似只将对方当成一辈子无法追上自己的臭虫,当日淡漠眼神,邱绿历历在目。
她厌恶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人心性,恐怕在她眼中,就如臭虫一般恼人,所以邱绿当日试探,她才会显露出那种恶意目光。
她当邱绿亦是那类人。
“本宫无意再与你纠缠此事,”她虽如此说,却含了几分淡薄笑意,倒是全然没了一开始的面具,“你是否有情有义,是否一身硬骨,且等时间验证便是。”
她淡淡一望,却见邱绿跪在地上,正朝她抿唇浅笑。
这姑娘,真真生了双澄澈的好眼睛。
“有帝姬观望,奴心中欣喜。”
阴文没说话,指尖搭着脸颊瞧她片晌,才轻哼一声,只宣奴随抬兜笼。
邱绿起身,看着阴文的兜笼伴着银铃声响,一路下山。
她轻轻呼出口气。
她不能展现太多聪明才智。
会在此处那么说,不亚于将把柄送到阴文手中。
阴文想杀她,极为容易,阴文的兜笼一路跟着她,想必是虽对明玉川心有忌惮,也是想要吓她一吓,邱绿若是因她的恐吓,躲逃回金云台,明玉川再听她的抱怨,对阴文做些什么。
阴文恰巧一石二鸟,让他们都别活了。
此女中立还好,她一旦有所偏颇,存心想要至其他人于死地,那么其他人定无法好好过活。
邱绿虽不知她为何站到中立,但斗胆猜想,明玉川是她的亲弟,明玉川作为傀儡时,她并不在,明玉川被憎恨清纳言的叛军折辱,成皇城的牺牲品时,她无所动,明玉川在金云台时,她亦因保全自身,并未去看明玉川一眼。
她大抵对明玉川含有亲眷之间的亏欠。
也是并不想招惹太多麻烦,才始终站在中立。
邱绿也盼,她一直站在中立,不要有了偏颇。
这把快刀,杀人不见血,邱绿对其心怀忌惮,但并不后悔当夜‘威胁’了她。
*
下了山,便是乘马车。
邱绿本以为下了山就可以看到明玉川。
却没见其身影。
“殿下还需得在山上道观内跪拜,才可下山,”守在马车之外的宫人道,“绿姑娘可回金云台,亦可在山下等殿下一同离去。”
那还是即刻回去吧。
她等在这里,恐怕夜长梦多,若是又撞见了那猜不透心思的天子,与光是看一眼就令她觉得可怖的琼姬,邱绿想想都窒息。
她走到马车前,正要上马车,望了眼旁侧守着的奴随们。
又忍不住望了眼。
“哎?”
邱绿停了动作,“孟娘……栗奴?”
“奴给绿姑娘问安。”
孟娘与栗奴听到邱绿的声音,便要跪下,邱绿忙要他们都起来。
这些奴随大多是些拨下来的粗奴,却不知孟娘与栗奴怎的也过来了。
只是几天而已,邱绿却觉得好久没见到他们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栗奴从方才开始便十分拘谨的样子。
邱绿一开始就十分知道他,他是个尤其色厉内荏的草包,尤其现下都是皇城内的奴随们在旁侧,他十分不敢说话的样子,反倒是孟娘上前,她面上笑着,还有心研究了一下早上明玉川刚给邱绿盘的发髻,目光似是有些不满意这发髻太过简单的样子,“回绿姑娘的话,是殿下提前告知,要我们今日便在山下等着绿姑娘一起回去。”
邱绿心中大安。
她有些费力的上了马车,左右这些宫中的人们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邱绿索性任性到底,喊着孟娘跟栗奴都上了马车。
两人一开始不愿,害怕,但后来邱绿又央了几句,没了办法,才上了暖烘烘的马车。
回金云台还要一段时间呢。
邱绿可不想身边的人们受了冻。
栗奴上了马车,便垂头不语,只抬头时不时观望着马车内的名贵物件,邱绿凑过去,他一下子后退,坐直了。
这栗奴也是。
欺软怕硬的很。
他若是知道当初在南房里,邱绿就是那个他口中的兔儿爷,肺痨鬼……恐怕他得当场吓得魂飞魄散罢。
邱绿想着,忍不住笑起来,这些天,除了在明玉川的身边以外,邱绿其余时间都颇为僵硬,她杏眼弯弯的,穿着身翠绿色的衣袍,脖颈间围着狐毛围脖,显得面庞越发可人。
她不是外表生的好。
而是浑身气质,颇为讨人喜欢。
孟娘坐在邱绿对面,瞧着她,忍不住道,“短短几日,绿姑娘好像又漂亮了些。”
“是吗?”邱绿摸了下脸,她虽对这些不大在乎,但孟娘如此说,她便表现得开心的样子。
“是啊,绿姑娘年岁小,从前又受苦,皮包骨的样子,如今越发大不如前了。”
“山里的浴水也有原因,”邱绿道,“那边的浴水不知道是什么制的,泡了会觉得通体舒畅,皮肤也嫩滑许多,”她从自己戴着的小袋子里拿出自己特意要的浴包,“我当时没大好意思,所以只要了两包,送给你,你泡泡试试。”
孟娘没想到还能收到邱绿的心意。
从前邱绿一开始也给过她打赏,在金云台内,孟娘能安安稳稳的过活,自是不缺那些,所以从前,孟娘并没有要邱绿的。
反倒是这浴包,送的正和她心意,她收着也不似那些昂贵的胭脂首饰般会觉得愧罪压力,她在小厨房,烧水十分方便,又赶冬日,本就喜欢泡澡,这浴包用完,她觉得好,还可以拿用过的渣子出去问问材料。
“多谢绿姑娘,那奴便收下绿姑娘的心意了。”
邱绿朝她浅笑,只道不算什么,
栗奴在一侧听着她们聊天说话。
他视线落在孟娘手中那浴包上。
又抬起,瞧了眼孟娘的脸。
心道,孟娘都这把年纪,再如何泡,也泡不出什么美容养颜的疗效来。
这孟娘整日在小厨房里过的颇好,尤其那疯子与绿奴都走了之后,整日在小厨房舒舒坦坦,栗奴最看不得她人得意,瞧了眼这浴包,不免翻了个白眼。
这绿奴也蠢。
生的一般就算了。
还没什么心计。
栗奴看她,觉得她是白了些,漂亮了些。
他视线瞧着她,忍不住微微抿起唇。
这变美变好的法子,那不该都藏着瞒着吗?
“栗奴,”这绿姑娘冷不丁转过头来,栗奴吓了一跳,便见她一双杏眼晶亮亮的,正朝着他笑。
栗奴不大敢看她了。
“你身体还算好?”
“啊……啊?”
栗奴抬起头来。
“日前你不是身体不适?”邱绿看着他,“如今可好些了吗?”
“呀,”孟娘瞧向他,“你身体不舒服?那怎的也没告诉我一声?”
栗奴有些发愣,什么身体不适?他身体一向康健,从没有生过病,他抬头,便望见对面那女子似有深意般的笑,才回过味来。
说的不是他。
栗奴不知由来,心里怪怪的,他低头道,“回绿姑娘的话,都是因为有绿姑娘的庇护,所以奴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便好。”
邱绿也算是放下心了,寻奴无事便好,不枉费她临走之前特意将栗奴调去小厨房,孟娘的身边,就是因为小厨房最好捞油水。
第52章
栗奴虽看人下菜碟,对寻奴却是真心,这点邱绿倒没有操心。
车行一路,很快便回了金云台。
邱绿太累,孟娘帮她拆发饰时,忍不住道,“在山上是不是没有好侍女来照顾绿姑娘?”
她将金发饰一个个摘下来,“这发髻松松垮垮,不好看。”
是有些松垮。
邱绿望着镜子,抬手摸着自己的墨发。
少年早上给她梳头,束发,他只上次与阴文身边的侍女学过一次,所以一直只会这一种发髻,且明明之前那侍女要他束发的时候多用力些,他反倒指尖越来越轻。
给邱绿束发时,因指尖力度太轻,甚至时常让她忍不住想笑。
“孟娘,”邱绿并未多说,“这发髻先不拆了,我歇息歇息,你也先回去歇了吧。”
“是。”
孟娘躬身告退,邱绿望着铜镜,如今金云台内唯一的‘主’就是她了,她回过头,栗奴正守在门口。
“栗奴,你过来。”
“啊?”
栗奴一顿,慢吞吞到邱绿的跟前。
少女换了身睡袍,她确实是胖了些,又泡了那浴水的缘故,肤色也越发显得白皙。
她眉眼弯弯,坐在凳子上,灯笼的光影在旁侧,映衬着她看起来便温软。
栗奴觉得,她长得有些好欺负。
但栗奴如此对寻奴说时,寻奴却说,其心性并非如此软弱之人,不可小瞧她。
“你阿兄身体确定好全了?”
邱绿焦心这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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