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纱奈的生日其实也快要到了。
她骗他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抱着她笑得冒出了一身傻气的男人。
她那陷入了爱情的父亲,抱着他跟禅院和子的爱情结晶,轻声地哄着这个一碰就要碎掉的小生命,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孩子的母亲烦躁中透露着冷漠的视线。
婴儿却在躲避父亲有些扎人的胡茬的时候,不经意间转头看向了她的方向,看到了那慈母表面下狰狞的另一面。
一眼所及,大受震动,念念至今。
也是这样一个满是风雪的平凡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出门上班,亲了亲襁褓里的可爱女儿,然后至此一去不归。
“我知道,他是爱我的。”纱奈突然说道。
她就像突然被打开了话匣,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理清的思绪终于还是清晰了起来,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前段时间我回了从小长到大的那个孤儿院。”纱奈一说,七海就想起来了当时自己刚到北海道开始做任务,远山伊织接到的纱奈的电话,里面就隐约提到了“孤儿院”三个字。
“孤儿院是他留给我最后的屏障,保护着我安然长大不被禅院家发现。”纱奈说着说着就又哽咽了,“我曾经真的怨恨过他的不告而别。”
她曾经认为,如果那个雪天,他没有不告而别失踪的话,会不会那个女人就会一直隐藏住自己的真面目,就那样一直扮演着贤妻良母,掩藏住自己的蛇蝎内里呢?
她知道自己的情绪是迁怒,可是如果没有去怨恨的对象,她糟糕透顶的人生,又有谁来为她买单呢?、
可是在那座已经逐渐展现出破败本色的孤儿院里,她得到了一个全新的答案。
虽然她依旧对父母辈发生的事情一知半解,但她至少知道了一件事:她的父亲,并不是不告而别,他一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
他是爱她的。
“那伯父现在在哪里?”七海紧握着她的手,问她。
纱奈摇摇头:“我找了他很多年,各种手段,就连伏黑甚尔也受到了我的拜托,没有,十几年来,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七海并不愿意细想,一个跟禅院嫡女私奔的男人,会遭到禅院家怎样的对待,他只能安慰纱奈:“说不定伯父只是没有办法露面。”
可这话说出来,纱奈和七海两个人其实都深知不太可能。
以那位父亲的拳拳爱女之心,如果处境安全,他怎么样也不会十几年都没有出现一次。
纱奈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可是其实在这件事情上,她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脆弱,大概是这么多年独自生活已经让她习惯了自己的人生里没有父母的存在,就算知道了父亲的事情,她所有的情绪都已经随着眼泪在孤儿院的那个下午流干净了,有时候认命也是一种幸福。
她荒芜的人生已经坦然地接受了太多人的离开。
对于她来说,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可是为什么又会这么难过呢?
为这份迟来的真相,迟来的爱吗?她已独自走过了荒芜的前半生,在新生活的重要转折点,本应该是欣喜异常,可她往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呢。
是禅院家的追杀还是加茂家的调查,亦或者是她那个想要重新制作咒灵以供驱使的母亲?
她前路未卜,可总归是要面对那些腥风血雨,一想到那些马上要到来的事情,她就忍不住心生恐惧。
明明已经设想过很多年,会被找上门来,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七海感觉到了她的颤抖,把她抱进了怀里,轻嗅着她的发丝:“别害怕,我在。”
管它前方是什么呢,她还有他在。
纱奈环抱住他的腰,想要把自己整个缩进他的怀抱里,这一次她没有哭,而是在他怀里笑出了声:“你怎么说得跟要世界末日了一样。”
七海的手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见过世界末日呢?”
纱奈以为他难得开个玩笑,还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一时间更加乐不可支,直接笑倒在了他的怀里,亏得七海反应迅速,伸手护住她的脑袋,才没让她磕到桌角。
“小心一点。”他的语气里满含关切,却并没有责备,低头看着纱奈明亮的绿色眼睛,比最好看的翡翠还要通透,亮晶晶地看着他,眼中的那一点悲伤也彻底消失了。
可我是说真的。
他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真的把那个藏在自己心里很久的问题问出口。
他只是托着纱奈绯红的脸颊——也不知是不是室内的暖气开得太旺,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一丝燥热。
纱奈的刘海早在她刚才在七海的胸前蹭来蹭去的时候就已经乱成了鸡窝,七海耐心地把她的刘海整理好,然后手指缓缓向下,描摹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纱奈觉得有点痒,眨了眨眼睛,就见他突然低下了头,吻上了她的右眼。
纱奈的眼睛颤抖着不敢睁开,这样暧昧的气氛让她有一点无所适从,眼睛上的温度包裹着他的气息传到了她这里,随之而来的就是那汹涌的爱意。
她忍不住满足地发出了一声喟叹,这声叹息似乎也惊醒了七海,他的气息开始向下,正在纱奈紧张得抓紧了他的衣服的时候,她家的窗户被人敲响了。
纱奈:?我这是顶楼!
被打断的两个人都眼冒火光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有个白发大高个丝毫没有打扰别人的自觉,乐不可支地对他们挥了挥手:“哟,都在家呢。”
第28章 来访
“哎呀, 你们刚才是要接吻吗?”煞风景而不自知的某人单手在护栏上一撑就上了纱奈家的阳台,他轻轻敲了两下纱奈家锁住的落地窗,笑嘻嘻地看向了屋里两个人。
要不是打不过他, 七海和纱奈两个人都恨不得现在立刻把他轰出去。
纱奈的脸皮薄,在看到五条悟的第一时间就立刻把自己整个人又埋进了七海的怀里, 她料想自己现在一定两颊通红,被曾经的老师撞见跟恋人亲密本来就已经让她觉得很羞耻的, 这个师长还是那个成天不着调的五条悟。
纱奈感觉自己以后都没法面对五条悟了, 他一定会把今天的看到的事情挂在嘴上说个没完的!
作为只比五条悟第一年级的后辈, 七海更加熟知五条悟的性格,他深知五条悟这个人虽然平时不靠谱、不着调了一点, 但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这么晚出现在这里——他五条大少爷可没有这么闲。
轻拍了一下纱奈的后背,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 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没事。”
然后他起身,走到阳台处给五条悟打开了落地窗,好把这位在外面冰天雪地里做作得瑟瑟发抖的戏精给放进来。
不过在五条悟进来之前, 他又抬手按住了窗框, 看向五条悟问:“你为什么来找的是纱奈?”
五条悟被他迅速地堵了个正着,听到他这句话,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样,“啧啧”了两声, 摸着下巴打趣道:“七海海, 你也有这么有趣的时候啊?”
七海本来稍显温和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又臭了起来, 果然五条悟这种生物就是跟他八字不合, 他信任五条悟但依旧觉得对方不值得尊敬, 后退一步让对方进来,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 重新在纱奈身边坐下了。
此时纱奈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脸颊的热度已经开始往下消减,见到五条悟大勒勒地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她起身去了厨房,打算给她这个怎么看都有点两看两相厌的老师冲一杯蜂蜜水。
五条悟爱吃甜食这件事早已深入人心,纱奈都担心咒术界最强会有一天直接被糖给甜死。
“我是来找你的。”五条悟那么大只蜷缩在纱奈家的小沙发上确实是委屈他了,“我一看你家没人,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这句话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出现在纱奈家的窗外。
日理万机的五条悟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闲得没事干,来找后辈和自己曾经的学生的八卦——当然这两个人谈上了恋爱确实挺有意思是了。
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七海自己的来意,而是坐在那等着纱奈出来。
这段时间七海拜托他调查的东西非常多,虽然七海自己也在调查,可是涉及到御三家的丑闻,没有一点人脉还真的查不出这么多的东西。
五条悟本来是帮后辈一个忙,结果这事情查的让他看起了禅院家和加茂家的乐子,最后却峰头一转,这瓜吃到了自己的身上。
等到纱奈把蜂蜜水递给他,他看着那杯水,心里的火气消下去了大半,决定用更加温和的方式来问。
纱奈在他对面坐下,跟七海并肩坐着,想知道这位大爷大晚上地过来有何贵干,却见他漫不经心地拆了眼睛上的绷带,那双让任何人都难以对视的六眼径直看向了纱奈的方向:“伏黑甚尔在哪?”
纱奈没有想到他专程跑来一趟,居然是找伏黑甚尔的下落,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心知撒谎是骗不过六眼的,于是只是摇摇头,实话实说:“一直都是他单方面联系我,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这个答案并不新鲜。
五条悟过来询问,也只是想要试试有没有那个万一,而其实在资料里面已经说明了,伏黑甚尔的踪迹非常地捉摸不透,他只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才会主动联系早川纱奈。
得到了一个预想中的答案,他轻微点了点头,然后问出了下一个问题:“四年前那次,你身后确实藏着人吧?是伏黑甚尔吧?”
这个问题纱奈回答得很快:“不是。”
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接得太快,又有些不自然地补充道:“当时我碰上你的时候,确实藏了一个人,但那不是伏黑甚尔。”
“那是谁?”五条悟盯着纱奈,气氛逐渐紧张了起来,纱奈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在试图让纱奈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可是纱奈硬是顶住了压力,低头抠着手,就是不回答。
“就是他吧。”五条悟肯定地说。
纱奈急了:“说了不是,我撒没撒谎你六眼看不出来吗?”
这倒是。
五条悟确实没有看出她撒谎的痕迹,只是看得出来她很紧张,隐瞒了一些东西,但心虚倒是没有。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纱奈身边思考着什么的七海突然出声了:“四年前?在哪。”
五条悟新奇地看了他一眼,答:“横滨中华街,时间是……四月……几号来着?”
“四月十六。”纱奈按着眉心接道。
“看来你记得很清楚嘛。”五条悟笑嘻嘻地说,凑近纱奈,“就这样也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吗?”
“他不是伏黑甚尔。”说来说去,纱奈都只有这一句话,至于更多的,却怎么都不肯说。
五条悟还要追问,七海却从一边伸出手挡在了纱奈面前,他看向五条悟的眼神中写满了警告:“五条前辈,纱奈不是什么犯人。”
五条悟不爽地“啧”了一声,却真的没有再继续揪着那个人是谁的问题不放,反而是玩味地看了一眼七海,那眼神似乎在说:自诩公正严明的你,居然也有这么偏袒一个人的一天。
七海深知他不着调的性格本质,并没有理会五条悟的促狭,深知没有因为对方是前辈而给个面子,直接瞪了他一眼。
纱奈感觉到七海有些不爽的情绪,探究的眼光直接看向了五条悟,却见对方一脸无辜地朝她摊了摊手,做出了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眼看着这对小情侣都对自己有“偏见”,五条悟耸耸肩站起身作势准备告辞,纱奈跟七海送他出门,临出门的时候,五条悟却又止住脚步,伸脚抵住了将将要关上了门。
“说起来我倒是挺好奇的,”他单手插着兜,语气轻快,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轻松,“伏黑甚尔当初被我轰没了半边身体,就这样居然还活了下来,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他似乎笃定了纱奈对伏黑甚尔死里逃生的事情并不知情,一句话问得纱奈关上门的动作停顿了一秒,然后毫不犹豫地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我不感兴趣。”她说。
五条悟在纱奈家门口碰了一鼻子灰,却并没有生气,而是重新用绷带缠好自己的眼睛,然后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会想知道的。”
他走了。
终于送走了五条悟,纱奈汗流浃背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术式的原因,大部分的谎言往往都没有办法瞒过她,在人际交往方面,除非她自己逃避,不然的话,应付任何一个人应当都是非常轻松的。
可这个“任何人”绝对不包括五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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