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濒死的状态下,是可以看见咒灵的。
七海并不确定纱奈有没有看到那形容可怖的咒灵,他心里一紧,迅速地在对方将要跌倒的时候接住了她,然后抬手,找到了这只三级咒灵的三七等分处的弱点,伸出手指点了下去。
这只是一只三级咒灵,对于他来说祓除的过程比那只二级咒灵还要容易。
可就是这样一只弱小的三级咒灵,却是普通人触碰不到,目不能视,只能被动受到伤害的。
普通人跟咒术师之间,本就有着一道太深的天堑。
七海抱紧了怀里的纱奈,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他在这瞬间彻底地下定了决心。
普通人的生命是这样的脆弱,他又怎么能把纱奈卷进危险的咒术界?
她本过着自己安逸平稳的生活,年纪轻轻事业有成,不该跟他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纱奈被抱了一个满怀。
她的所有不安和恐惧在这一瞬间被压了下去,听着七海强劲有力的心跳,她好像又重新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七海的那个下午。
当时她正处在非常狼狈的境地,正是紧紧抱住她的人出面,替她解决了那些麻烦,他似乎总是这样,沉默着行动,不善于甜言蜜语,却总能在出现的第一时间让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感受着对方的情绪,纱奈更加用力回抱了他。
七海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纱奈摇了摇头,只闷闷地说:“我有点低血糖了,建人君。”
她的声音发虚,环住他腰的双手在颤抖,看上去的确像是低血糖发作的症状,七海暗自松了口气,庆幸着她没有真正看到那可怖的咒灵,然后拥着她走到了一边的长椅上坐下,看着纱奈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昂起头看他,七海俯下身把她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语气轻缓:“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去给你买点甜食。”
说完,他看了眼棉花糖车的方向,正准备向那边走去,却突然感觉到了轻微的拉扯。
七海低头看去,果然是纱奈伸出手来,轻轻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她本应该非常无力——甚至于手臂都还在颤抖,抓住他衣角的指尖却泛白,七海握住她的那只手,深知不能跟病患计较,只能哄她:“纱奈别任性,放手,你需要补充糖分。”
此刻已经入夜,长椅边的路灯已经亮起,映着路灯的光芒,七海看着纱奈看向他的眼底闪烁着碎光,她今天莫名的任性,让她松开手居然就要哭了。
七海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纱奈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倔强地不肯松手,可是这场拉锯战最后还是生病的幼稚鬼输得一败涂地,七海转身小跑着去了棉花糖车那边,而纱奈独自坐在长椅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衣服从指尖撤走的感觉,多么熟悉啊。
她从心底感受到深深的无力,这场面她见过了好多次,可每一次都只教会了她一件事——
如果一个人注定要走,是没有办法强留的。
……
七海回来的时候,纱奈还坐在那低着头看着指尖发呆。
直到彩色的棉花糖递到她的面前,她才从自己的思维中走了出来,接过那巨大的棉花糖,看着七海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两个人并肩无言,一时间只剩下了纱奈小口吃棉花糖的声音。
远处的人群传来了嘈杂的欢呼声,纱奈循声看去,原来是夜间的花车巡游开始了。
冬日主题的巡游很难得一见,终于等到巡游开始,人群都兴奋了起来,一时间热闹非凡,和这边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纱奈慢吞吞地吃着棉花糖,本来她就不是低血糖,所以也谈不上有什么症状缓解,甜腻的糖一进口就化为了糖水,本该口舌生津,她却只觉得味同嚼蜡。
她边吃边看着由远及近的花车,人们笑着闹着,唱歌跳舞,庆祝着每一个到来的冬日——给人们带去童真和欢乐,本就是迪士尼存在的意义。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
明明知道对方的未尽之言,却还是任性地要来一场最后的盛大的欢呼,难道非要被戳破喜悦的假面才能真正的面对现实吗?
纱奈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看着眼前亮起的彩灯花车,轻轻地靠在了旁边人的身上。
“建人君。”她原以为自己应该很难开口才对,但她却发现真到了开口的时候,她的情绪却非常地平静,“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原以为七海会直截了当地说出那句话,可他没有,他只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方便纱奈能更舒适地靠在他的身上:“纱奈,你开心吗?”
他问了一个过于抽象的概念,没有指代,但纱奈听懂了。
“遇到建人君的那天,我的人生从没有那么开心过。”她这样说道。
“砰!”
清脆的烟花在天空亮得绚烂,人们纷纷举起了手机去拍摄这一霎那的绚烂,可纱奈却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下雪啦!”有人欢呼着。
“下雪了。”纱奈说,她看着雪花在指尖融化,小小的一片瞬间化成了水。
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一个下雪天。
七海的重点却放在了她逐渐升高的体温上,他伸出手,探了探纱奈的额头温度,然后又试了试自己的温度,语气略带了点焦急:“纱奈,你发烧了。”
纱奈感觉自己的两颊都在泛着热度,她迷茫地仰起头看他:“发烧了吗?”
“我们快回去。”七海皱着眉把她打横抱了起来,纱奈晕晕乎乎的抓住他的衣服,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不要去医院……”
“我知道。”七海迅速出了园区,拦了一辆出租,报了纱奈家的地址,一边低头安抚纱奈,“我们不去医院,别怕。”
纱奈的体温升高得非常快,等到了她家的时候,七海给她一量,居然已经到了39度,还好她久病成良医,家里总背着退烧药,七海喂她喝下之后才看着她的体温慢慢降低。
但是很显然,他预备今天要说的事情又得延后了。
七海坐在床边看着女孩,有些烦闷地揉了揉眉心。
而正烧得迷迷糊糊的纱奈,却在大脑中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
她到底该怎么挽救自己看上去已经要完蛋了的爱情呢?
第3章 冲突
灿烂地烧了半边天空的火烧云,人群的尖叫,咒灵的狂笑,伴随着肢体四散飞舞的画面,成为了七海建人闭眼之前最后的记忆。
他的视网膜还停留在最后一眼,那个一直站在咒灵阵营的诅咒师摘下兜帽的那一刻。
黑发绿眸的女人将斗篷随手一扔,抬手一道术式轰向了人群,咒力所到之处一片死寂。
她抬手结出了一个复杂的手印,沙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嘶哑出来:“领域展开——”
“恶鬼人间道。”
恶鬼自此横行人间,世界再无安宁。
“哈……”
七海建人痛苦地从那真切地死亡体验中苏醒过来,受伤的半边身体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如从深海中抓住一块浮木,堪堪从溺亡的险境中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于是便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了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生命的鲜活。
看着面前的白色的天花板,七海这才意识到这只是自己做的一个过于真实的噩梦。
可是——
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他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五点半,今天是周末,并不用早期上班。于是他翻了个身,本打算平复一下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继续自己可怜的,难得地周末时间,却看到了自己的身边正在安眠的女人。
她黑色瀑布一样的长发散在枕头上,闭着眼正进入甜蜜的梦乡,她似乎做了一个好梦,嘴角都漾着笑意。
可七海却笑不出来了。
这张脸,跟他梦里毁灭世界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的大脑在一瞬间就被带回到了濒死的时刻,于是手也不受控制地伸向了对方……
早川纱奈从脖颈的疼痛和剧烈的窒息中惊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挣扎着,手指用力地抠着对方掐住自己的手掌,却又在下一刻被按住,对方的手极大,一只手按住了她的两个手腕,纤细的手腕因此出现了可怖的淤青。
因为缺氧,她眼前发黑,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色块,但她还是通过对方亮眼的金发认出了掐住自己的是谁。
“建人、建人君……”胸腔的氧气已经不太足够,但她还是努力地喊着对方的名字,她相信着自己的男友,七海建人的为人,绝对不是这样会没有理由就要杀掉自己的人。
更何况……
她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瞬间的恐惧和越来越多的迷茫,如果对方真的要杀掉她,怎么会有迷茫呢?
早川纱奈并没有忽略来自七海的那一丝杀意,但对于对方的信任还是战胜了一切。
七海也逐渐恢复了理智。
看着眼前表情痛苦,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在努力叫自己名字的女孩,她双目紧闭,一滴泪淌了下来,最后滴在了他掐住她脖子的手背上。
那一滴泪好像滴在了他的心里,他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将他从无尽的梦魇里面拉扯了出来。
他迅速地松开了手,愣愣然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女孩脖颈处跳动的脉搏好像还在他的手心跳动,而他刚刚差一点,就掐死了她。
七海只觉得自己此刻的思绪非常地混乱,他的大脑中似乎有两个声音在对话,他一时间混乱地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卧室。
……
早川纱奈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噩梦,她清醒地看着自己在梦境里走马灯,固执地不想苏醒,她很害怕当自己醒过来的那一刻,面对的是男友跟她分手的场面。
她烧了一夜,到了天刚亮才浅浅睡去,却被脖颈处的疼痛和肺中氧气的缺失而惊醒,她本想奋力反抗,却因为人正处在病中而只能无力地抓挠。
她知道正在掐自己的是谁。
就算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可气息和情绪是没有办法欺骗她的。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不像七海建人,她所了解和认识的他一定不会是这么喜怒无常的人,难道是另有原因?
纱奈想不通,她静静地坐在化妆台前,对着镜子慢慢给自己的脖子上药,纱布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她的动作很慢,一点轻微的触碰都让她忍不住轻轻抽气,她的脖颈处有着清晰的指印,可怖的伤口是足够邻居看到报警的程度,而她却只是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总感觉建人君今天不太一样。
他自从早上醒来,眼中就再也没有了看向自己的温柔,就算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清他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他复杂的情绪。
这太不正常了。
纱奈这样想着,轻轻给自己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看向了自己放在化妆桌上的手机。
会是跟昨天建人君没能说出口的事情有关吗?
他在生气我为了堵住他要说出来的事情,故意把自己弄生病吗?
纱奈有点不确定,她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纱布,还是觉得因为这种小事而掐自己什么的,实在不太可能。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了。
纱奈拿起手机,迅速地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去找个可以商量的人吧,刚好两个人都需要冷静冷静。
【百里香(纱奈):伊织现在有空吗?我这里出了一点问题。】
“叮咚。”手机的信息提示音打断了远山伊织跟人说的话,她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见是纱奈给她发的消息,皱了皱眉,起身就要离开这里。
她的辅助监督田中小姐早就已经习惯了她的我行我素,对着咒术总监会的人礼貌性地笑笑,然后追了上去:“远山桑!”
远山正在给纱奈回着消息,一抬头就看到田中小姐有些焦急的面孔,轻蹙着眉问:“还有什么事吗?我记得最近的任务我今天都已经清干净了才对。”
远山伊织是出了名的比较难搞的一级咒术师,田中小姐看她这不耐烦的样子,心里还有些发怵,只能小声说:“还有一件事,一周之后您有一个合作的咒灵祓除任务需要去北海道出差完成。”
田中把手上的文件夹递到了远山的面前:“具体的任务资料和您的搭档信息都在文件里面了,一周之后我会前往您的住处接您。”
在跟咒术界打工和帮闺蜜解决问题两个事情中,远山伊织很明显把后者看得比较重要,她一把接过了那份文件,随手塞进了自己机车的暗格里,然后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被喷了一脸机车尾气的田中早已经习惯了远山伊织的脾气,她只是有些担忧地想:对方是那位出了名严肃的咒术师,也不知道远山桑能不能跟他合作顺利。
【脾气不好别惹我(伊织):有空,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早川纱奈又仔细确认了一下给远山发的定位的正确性,然后在店员经过她的时候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领口,意图遮盖住里面的一圈厚厚的绷带——距离她出门给远山发消息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她已经觉得心乱如麻,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头绪,现在只求伊织能够过来帮她分析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远山伊织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还是一路油门拧到底,就像一个暴走族一样飞驰到了纱奈给她发的定位处,眼看着纱奈在店里等得六神无主,她大步走了过去,气喘吁吁地先是把纱奈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并没有缺胳膊少腿,她才松了一口气。
最后,她的视线停在了纱奈苍白的脸和高领的毛衣上。
“你不是不喜欢穿高领吗?”她在纱奈对面坐下,看着她的衣服意有所指,“这里面这件我记得是去年促销的时候送的一件吧?”
纱奈下意识地又把自己的衣领往上提了提,细细地咳嗽了一声说:“昨晚烧了一夜,所以今天出门决定还是保暖一点比较好。”
远山伊织定定地盯了她几分钟,笃定道:“你有事瞒着我。”
她看人的时候眼神非常锐利,纱奈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是她无比强大的求生欲还是让她下意识隐瞒了今早发生的事情——总感觉钥匙说了的话,伊织会不管三七二十一,之后抽刀去找建人君。
可纱奈自己都还没想通今早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还是决定不说出来让伊织生气了。
看她这瞻前顾后的样子,远山伊织太了解她了,见她不想说,于是主动岔开了话题:“你昨天不是还在电话里跟我说你跟男友去约会了吗?怎么,约会不顺利吗?”
她说着,凑近了纱奈:“说起来你都恋爱半年了,怎么一直没有把你的建人君带给我看看啊?”
纱奈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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