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该往哪儿去?那条蛇又是怎么回事,诅咒吗,还是幻觉作祟?要不要立刻向高专发出支援请求?
踉跄地奔走在绿意重叠的长廊,无穷无尽的疑问几乎要将她的大脑挤到爆炸。或许确实应该要让蛇钻进她的脑袋里才好,这样就能把一切苦恼的恐惧的全都吃掉了。
长廊将要走到尽头,然后该怎么办呢?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长廊连接着一处大厅,她就是搭乘电梯过来了,可轿厢又小又慢,绝对是最糟糕的逃生工具了没错了。楼梯在哪里,她毫无头绪,紧急出口的绿色灯牌也不见踪迹。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至少要远离此处的四层才行。
碎裂的巨响在耳边炸开,甩动不停的蛇尾砸碎了落地窗户。风倏地灌进来了,带着树叶湿漉漉的气味。在大脑给出指示之前,梦子已然调转脚步,奔向风吹来的玻璃空洞。
毫无疑问,这是眼下唯一能够离开四楼——甚至是一劳永逸地逃离整个建筑物的方式。
她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穿过如针般直直扎进地面的蛇骨,逃离那裂开的蛇口。好像有一支骨头从手臂上扫了过去,但并不疼,那就索性别放在心上了吧。她只想着快点蜷起身子,钻过玻璃的空洞。
然后。不要犹豫,跳下去。
第73章 瘴气森林
风从耳边掠过,凌冽得如同无形针刺。梦子睁不开眼了,思维似乎也将要随着这自下而上的狂风一起僵化。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快点用咒力包裹住整个身体。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么做能派上怎样的用场,毕竟她可没有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过。但是……
但是,在梦里,她——或是说爱丽丝——会用溢出的咒力加强五感,几乎能够达到百分百闪避的效果。以此延展开来去想的话,用咒力阻断落地时的冲击力,应该也,不、是、不、行、吧?
不安好像被吹走了,惊恐也消失无踪,尖叫声自也是被悬起的心脏彻底冲碎。
要用咒力抵消冲击像猫那样平稳落地、要用咒力抵消冲击像猫那样平稳落地、要用咒力抵消冲击像猫那样平稳落地。
她不停不停地只想着这一句话,而她也确实像猫那样落地了。
也就是说,梦子以四肢触地的方式狼狈地着陆了。
至于是否算得上是“平稳着陆”,这是个值得考究的问题,可惜眼下确实没有什么思考的富余了。
慌忙站起身,双脚在不受控地面滑了两下,险些害她摔倒在地,幸好及时找回了平衡感。肾上腺素大概还在起着作用,她一点也不觉得疼,但或许痛楚下一秒就会抵达了,她干脆不去想“疼痛”这件事了。
反正,没有人会喜欢痛楚。
这一侧空地是停车场。医院空空如也,停车场当然也是一片空荡,梦子一眼就找到了她的车,拔腿向那圆润方形的深黑色跑去。
似乎已经快要忘记了,就在短短在几十小时之前,这台车如此让她害怕的,她甚至认定这是恐怖小说中的魔车克里斯汀。但到了此刻,老旧却尚且完好的她的车忽然变得如此让人安心,简直就像是家一样的存在——尽管不那么喜欢,但置身其中时,总会觉得无比安全。
梦子把手伸进口袋里。仓皇的逃窜害她的四肢都变得不听使唤了,简单动作无比困难,指尖在口袋边缘滑落了几乎无数次,才终于坠入袋中。
金属的车钥匙温温热热的,一定是沾染到了她恐慌的体温。急促的喘息掺杂在风声中,实在有些太喧闹了。梦子咽了口唾沫,这才下定决心回头。
红蛇在注视着她。
如果梦子的视力足够好,好到像六眼一样厉害,那么她将在巨蛇金色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细竖瞳孔会把她苍白僵硬的面孔拧成同样细竖的模样,仿佛她的存在要被彻底碾压殆尽。
但她看不到,因为她们隔得太远了。
从四楼长廊的玻璃洞窟中——正是梦子跳下的那处空洞——红蛇探出三角形的头颅,以诡异般的姿态在空气中左右摆动。它的身躯探向空中,层层叠起的躯干一点一点探出。它也坠向了地面。
梦子不知道自己在落地时闹出了多大动静。对于这片大地来说,一百多斤重的自己大概就像一旁枯叶,轻飘飘地落下了,激不起半点风浪。
紧紧追逐在身后的巨蛇,体重是她的数十甚至百倍,它之于大地,如同威力十足的炮.弹。重力加速度是它的火药,推动着它成为更加强有力的武器。
好像听到了“咚”或者是“哐”的一声巨响。步伐尚未迈出,但她的双脚已然离开了地面。
大地在颤动。不是天灾,纯粹只是因为巨蛇坠地。
在最猛烈的一次震动之后,接连而来的余震再次把地面上的一切甩到空中。
柏油路面裂开沟壑,细碎的咣当咣当声是车钥匙掉进地底缝隙时的动静,随之而来的小小一声“啊”则是梦子的惊呼。
唯一的逃脱手段没有啦!
虽然她的体能还算尚可,跑步好像也蛮快的,但她真的没有自信能够在平地上跑过这样一只怪物啊!
如果她的人生是一场劣等的美式商业片,那么就算弄丢了至关重要的钥匙,也能够在方向盘下方莫名其妙地扯出两根断裂的电线,然后莫名其妙地接上断线,姑且顺利地发动汽车。
啊。果然人生要像电影一样才好呢。她愤愤地想。
可现实不是电影。汽车厂商把载具设计得如此精密,怎么可能从严丝合缝的车厢内神乎其神地扯出两根电线呢?说到底,想要驱动一辆没有钥匙的车,这种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不要再……
……梦。
不对,在梦里,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实现了。
在梦里,她——或是说爱丽丝——或就是她自己,确实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发动了辅助监督伊坂明的汽车。但那是怎么做到的?梦子依然记得那个梦,但她不知道那是怎么做到的了。
好像……好像,梦里的她睡觉了。睁着眼睛睡觉。然后……
现在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必要了。
地面的裂缝愈发扩大,变成深不见底的沟壑,她的车不受控制地滑进了缝隙里,以凄惨到几乎可笑的姿态竖直地插进裂缝中,看起来真像是快要被大地吞吃入腹了。
好嘛。真是越来越糟了。
自嘲的笑声实在是发不出来,当然梦子也不打算绝望到尖叫。巨蛇的身体一定是又撞在地上了,地面再度震动起来,动荡的碎石从脚下滚过,她踉跄了一下,步伐已然迈出柏油路面的边界了。
停车场的尽头,连接着枯黄的一片斜坡。似乎有种莫名的违和感要浮出水面了,但她已无心思索。
倾斜的坡度之上,重力似乎变得无限大,梦子无法停下。她只能奔跑,被迫上足马力。风的声音愈发凌冽,有什么东西从身旁接连掠过,余光却怎么也无法捕捉。巨蛇还在身后吗?不知道了。她早已无暇回眸。
踏碎枯黄的叶子,跨过破裂的石头。这里的土地是完整的,却如此难以立足。死去树木横在前方,梦子想要跳过,这树却忽得立起来了,啪一下拍在腿上。
现在梦子想要尖叫了。
凄凄惨惨地被绊倒在地,脚下的斜坡让她难以站起,重力还在拉扯着她向下行去,却不是再用双腿前进了。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翻滚,眼前的世界旋转不停,就算当真能够尖叫,她的声音也会被埋进枯草堆里吧。
大脑也好,五脏六腑也罢,是不是都已经被搅匀了?
停在斜坡的尽头,这念头是唯一从眩晕的脑袋中冒出的清晰想法。
说起来有点丢脸,她刚才好像昏迷了几秒钟,直到此刻也只能躺在平地上。眼前的一切都在以奇怪的方式扭曲着,恶心感闷在胸膛里。她好想吐。
有那么几个瞬间,梦子几乎快要忘记现实了——她正在被一条蛇追逐的现实。
之所以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可能是因为此刻根本见不到蛇的踪影,也没有听到迫近的嘶嘶声吧。
也就是说,现在安全了?
梦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潮湿的空气,泥土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呛人。肾上腺素估计还在努力地工作中,赶走了一切不适,只是散架的身体麻木了,变得像是无力的软糖。在地上挣扎了好一番,她才扭动着勉强站起,可还是摇摇晃晃的,差点再次摔倒。
最为僵硬的是双腿,麻木到几乎没有感觉了。不过她尚且还能站立,姑且也能迈步,想来估计问题不大……吧?
她想要表现得尽力乐观点,可惜心绪总是不受控制地下沉,不知不觉便来到谷底,正如她此刻所在的地方。
环顾四周,此处是一片枯木树林,重叠的笔直树干阻挡住了远处的风景。漫在空气中的水汽停滞成一层薄雾,弥散在棕色枝杈的空隙间,落叶铺了满地,被她的每一步碾压出清脆的碎裂声。
萧瑟——这是梦子能够想到字眼。
此处没有临近夏日的气息,甚至连风都带着阴冷感。天空好远好远,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说实在的,她也不明白该往哪儿去才好。手机好像被摔坏了,怎么也亮不起来,正午的日光直直地从头顶落下,把她的影子变得无限渺小。
所以,她能想到的另一个词是“疯了”。
疯了疯了疯了疯了。
这个世界要疯掉了。
脑子有病的医生、追逐在身后的巨蛇,还有非要来这里的自己,全都疯了。
梦子回身,看向背后的斜坡。她就是从这里掉下来的。长满杂草的坡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幸好也见不到红蛇的踪迹。
如果原路返回的话,说不定就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了。但红蛇可能正在坡道的最顶上等待着她,她才不乐意成为被守株待兔的笨蛋兔子。
而且,谁知道她要爬多久才能越过这道斜坡呢。估计要很久很久吧。
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没必要纠结,也不需要再思考了。梦子迈步前行,行走在萧瑟的树林中。
这里没有鸟儿,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除了自己的脚步声。枝头没有绿意,浓重的雾让她的衬衫变得有些湿漉漉的,就连呼吸也变得粘腻。
久违的记忆再这时候苏醒了。梦子想起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说是人类在没有明确指示物的情况下,其实很难走得笔直,而是以弧线的轨迹前进,所以迷路的人走到最后,通常会变成原地绕圈。
自己也在绕圈吗?她答不上来。
一路走来,视野中能够看到的景象不曾发生过任何变化,只有那斜坡一点一点远去了。她总是忍不住四下看看,想要找到不同于枯树或是落叶的东西,但失败了。此处就是这么一个荒芜的地方。
倘若一直被困在这里,最后是会被渴死还是饿死?她想她必须思考这个问题了。
看不到绿叶,也听不到水声。干枯的树木想必难以果腹,更不要去肖想动物或是果实之类的了,只能……咦?
一抹红色从视线的底部掠过。梦子停住脚步,低头看去,惊喜得真想欢呼起来。
看呐!终于出现具有生命力的东西了!
浑圆的、小小的红花从枯叶间探出,就在她的脚下,开了好几朵,环绕在身边。梦子当然说不出这花的名字,蹲下了身,细细打量起来。
靠近了些,便也就能发现了——发现这并不是花,而是血。
她的血。
不知何时起,衣袖已被鲜血浸透,滴答滴答,沿着她的足迹留下此地唯一独特的色彩。
……所以,自己是受伤了吗?
她没觉得疼,也没其他多余的感觉。就连麻木的四肢现在也恢复如初了。她真的受伤了吗?
撩起深红的衣袖,挤出的鲜血又撒了满地。手臂上有一道好长的伤口,从小臂内侧一直延伸到了肩头,直到此刻还在流淌着血。隐约能够看到森森白骨,还有当她握紧拳头时随之缩起的肌肉。
这可不太妙啊。
伤口是被蛇弄出来的,还是任性地从四楼跳下所致?更有可能是因为她在斜坡上跌倒了,但原因早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不觉得疼——一点也不疼,仿佛伤口从不存在。这才是梦子唯一要思考的“为什么”。
绝对不是感官或是神经被麻痹了。她完全能够感觉到心脏的猛烈鼓动,还有随之而来的几乎要让她无法喘息的惊恐。
而且她不久前才拥有过痛楚。当她对着五条悟歇斯底里地怒吼时,她感受了前所未有的疼痛,痛到她真想把心脏挖出来。所以她是拥有痛觉的,她是会痛的。她没有问题,但为什么不痛?
是,是,是,她是讨厌痛楚,可她此刻必须感受到疼痛才行,因为她受伤了。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血流淌不停,在脚下积成一汪赤红的水泽,而后变成溪流,流向不知何处。麻木的身体没有传来任何知觉,连恐惧也快要消失了。
伤口带来疼痛,这是常理,人人都知道的常理。除非她是在……
咔哒。
以为在意识到真相的瞬间,脑海中会响起这样的声音,正如错位的知觉轰然归位。
但是没有。
静悄悄的,如同这片树林。她静悄悄地想起了事实。
事实是,这里并非“现实”。
从始至终——是的,自始而终。
从诞生之初,直到此时此刻,有栖梦子,一直栖身于梦境之中。
第74章 ゆめゆめ-爱丽丝的梦
你撕下日历,崭新一页写着“2014年1月11日”的字样。
好多的“1”呀。
你忍不住冒出这种幼稚的念头。
打开衣柜,排列整齐的黑白灰是你工作时穿的衣服,塞在最角落的几条色彩鲜艳的裙子是你正经约会的时候会换上的。不过你和五条悟都很忙——准确地说是后者忙碌不停,近来正经的约会少得可怜,倒是让这几条漂亮裙子吸饱了衣柜香薰的气味。
如此想来,昨天生日的时候就该穿一穿的,不过那时候完全没把穿着打扮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下次再穿上漂亮的裙子会是什么时候呢?说实在的,你一点也不知道。
苦恼的问题,再怎么思索其实也无用。你努了努嘴,索性不多想了,拿出衣柜里最绵软最舒服的你的睡裙,慢慢吞吞套在头上。除此之外,你好像没有别的什么需要带上了的。
那么,就下楼吧。
把房间门锁上,再把公寓的门也锁紧。沿着钢制的楼梯走到底,伊地知在等着你。
今天会由他带你去咒术高专。
“早上好,爱丽丝小姐。”他向你躬了躬身。
和伊地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还是在高专就读时的故事呢——他一点也不知道梦野家的事,开口便称呼你为“梦野前辈”,听得你立刻板起了脸,摆出一副前辈姿态,义正词严地勒令他以后只用名字称呼你。也不知道那时候你是不是吓到他了,总之从那之后他总是很恭顺地向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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