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来,他其实一直都挺靠谱的,少年时期就已经很像个优秀的大人了。真好啊。
伊地知未来一定会变得更加更加优秀吧。
你如此想着,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伊地知好像被你这突如其来的奇妙微笑吓到了,眉间的沟壑约莫加深了半毫米,让他看起来更加像个苦哈哈的社畜了。
“怎么了吗,爱丽丝小姐?”
你轻轻摇头:“没怎么哦。”
只是一不小心冒出了一点近似于老奶奶的感慨心情而已。
那么,就驱车前往高专吧。
几年前还在高专工作的时候,常常经过这条路,熟悉的风景在今日看来也依旧同记忆中的没有太多差别。不过,拐角的蓝色电话亭被拆了,“稻田屋小商店”的照片刷上一层光洁的清漆,行道树也约莫长高了三寸左右。
如此看来,差别还是挺大的嘛。
你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到眼球干到发痛才飞情愿快地眨一下眼。
以前总觉得这段路很长,今日倒是变得好短好短了。红色鸟居出现在车窗外,你抵达目的地了。
虽然还想在车上赖一会儿,但你真的得下车了。
用力关上车门,响亮的“嘭”一声差点盖住了你的道别。伊地知看着你,不自觉抿了抿唇。他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爱丽丝小姐。”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以这个称呼呼唤你了。你不由得想。
他沉默了片刻。在这寂静的几秒钟里,他大概是在措辞,但最后他只能艰难地说出:“祝您顺利。”
“嗯,借你吉言。”
你向他挥挥手。
“下次再见啦。”
你说着“下次”,尽管你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拥有下次。
高专的阶梯漫长而老旧,倒是不那么陡峭。鸟居投下的影子次第掠过,日光消失又再度出现。只是走到半途,你已经开始大喘气了,呼吸都带着疲惫的疼痛。
要知道,以前的你,一路冲到最顶上的那级台阶都不会觉得累。如此看来,缺少睡眠可真是最为糟糕的毒药。
算到今天,你已经整整十一天没有睡了。大脑接近死亡,麻木到连疼痛都没有了。迈出的每一步都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浮,你没有任何活着的实感。
但没关系,你马上会拥有一个长长的睡眠。你也可以做梦,在咒术高专这个对你而言最为安全的地方,不受约束尽情地做梦。
然后,在梦里找到梦野家集体死亡的真相。
所有人都知道,你没有四岁之前的记忆——尽管知道,但不是每个人都相信。
你童年的记忆消失了吗,还是被封存了?抑或是你人生最初的四年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各种各样的猜想也是层出不穷。
在你看来,记忆是不会轻易消失的,更何况对于能够记住一切的你而言,忘却是多么困难。倘若基于这番理论,那么只要找到通往记忆的路径,就可成功找回丢失的记忆了。
这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说不定会更加简单。梦境是现实的倒影,你所遗忘的,也一定能在梦中找到。而且你一向很擅长控制梦境,毕竟你的术式是……
“爱丽丝,对吧?”
五条悟笑吟吟地靠了过来,俯身看你,漂亮的蓝眼睛越过墨镜边缘。他注视着你,如同你们初次见面时那样。
既然是要复刻初次见面的场景,那你多少能猜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你赶紧捂住他的嘴。
「你的术式真怪。」
这种话听过一遍就足够了。
五条悟的脸颊柔软又好捏,真像是个完美的捏捏玩具。指尖拂过他的下巴,好像稍稍摸到了一些胡茬,但并不扎手,只是略微有些许存在感罢了。
不久前,你们正好讨论过胡子这个话题。当你把留胡子的硬汉风男演员的杂志封面举到五条悟的面前,开始想象他也换上类似的风格时,他毫不犹豫地从你的手中抢走了杂志,故意板起面孔,严肃得不像话。
“我肯定是走男团偶像风的!”他正声说,“这种胡子拉碴的样子,你再等二十……啊不,三十年后才能看到哟!”
你的脸瞬间垮下去了:“诶,要这么久吗?”
“没错!”
“好嘛……”
还有等待三十年之久,看来你永远都见不到硬汉风的五条先生了。
“爱——丽丝!”
你听到了五条悟的声音。
他轻轻拉着你的手,礼貌到简直像是要邀请你跳舞,目光却好奇似的上下打量你,嘴角的弧度明显又上扬了好几分。
“新裙子吗?”
“嗯。”
你点点头,后退几步,慢悠悠地原地转了一圈。白色的裙摆被风吹得鼓起,你想你看起来会很像是一只充气玩偶。早已麻木的大脑似乎在旋转之中重启了痛觉开关,从深处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你几乎快要失去平衡了,还好他及时把你拉住。
“好看吗?”你歪过头,好奇地问他。
你知道,这条长长的、裙摆足以盖住脚背的白色法兰绒睡裙不太好看,而且它也没有那么新。你好几年前就买下了它,只是一直压在衣柜底下,今天才拿出来了而已。
毕竟要睡一个无比漫长的觉,总得拿出最舒服的衣物才行。
你估计五条悟肯定会很配合地点点头,但没想到他居然像模像样地捂住了心口,发出了“啊——!”一声惊呼。
“爱丽丝超级可爱!”
可以说是相当地配合了,这么直白的称赞光是听在耳中都让你忍不住想笑。
那么,就牵起手,一同往前走吧。
把长长台阶尽数踩在脚下。有他在身旁,炽热的日光也不会那么猛烈地落在你的头顶上了。早年间你在学校登记的咒力信息估计还记录在簿,即便穿过重重的复杂结界,依然没有听到什么警报声。
临近台阶的尽头,远远的能够看到两个穿着高专校服的学生迎面走来,一个是很壮硕的少年(其实你觉得他怎么看都已经脱离“少年”的模样了),另一个则是高高的女生,不太齐整的发丝披在肩头,染成了很鲜艳的绿色,耳朵上挂着好多银饰,还很酷地打了唇钉。
这么酷的小朋友,应该出现在新宿或是涩谷的街头才对,居然来当无聊的咒术师,实在是暴殄天物啊。你感叹地想。
他们在向五条悟打招呼,五条悟也冲他们挥了挥手。你犹豫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加入这问好的行列之中。
连别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问好似乎显得很奇怪吧?
在这番略显懦弱的念头的加持之下,你偷偷缩起肩膀,用五条悟的身型盖住自己,直到他们走到背后了,你才好意思坦荡荡地直起身子。
其实你真的没有那么好奇,可那抹鲜艳漂亮的绿色果然瞩目,你忍不住回头,悄悄看着那个少女的背影。
似乎恰是在你回头的时候,那孩子也转身了,咧嘴一笑,摊开手掌对你挥了挥。
啊。果然是很爽朗的女孩呢,难怪把头发染成这么漂亮的颜色。
“知道吗,人家是男孩子哟,叫星绮罗罗。”
当你问起那两个学生的名字时,五条悟告诉你。
“……哦是嘛。”
你别扭地点了点头,总觉得心情复杂——不过是好的复杂。
“他们都是一年级的学生吗?”你又问。
“没错。”
“哦——”
一点莫名的尴尬气氛忽然钻进了你们之间,直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才听到五条悟发出了“哼”的一声,很轻很轻,就像是在笑。
“爱丽丝小姐,你刚才是在吃醋吗?”
第75章 ゆめゆめ-爱丽丝的梦
——你是在吃醋吗?
你被五条悟问了这么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你当真有在吃醋,那么这时候你大概已经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不停抛出“是吗?”“有这回事吗?”“你是不是看错了?”之类的话。
但此刻,你可不打算给出这种类似于鸵鸟的发言。
“没有哦,五条先生。”你坦坦荡荡,不过还是有点好奇,“你怎么会冒出这种错觉?”
“谁叫你目不转睛地盯着绮罗罗。”
“只是因为人家的头发很好看而已。”
“……就这样啊?”
他怎么好像很失望?
你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时候是该安慰五条悟几句才好,还是乘胜追击再狠狠打击一下他过分的自信心更好。
在你确定好应对方针之前,五条悟已经自我恢复了。
“反正我觉得爱丽丝小姐就是吃醋了。”他固执地说着,潇洒般一甩发丝,摆出一副做作的无奈神态,“没办法没办法,谁让爱丽丝小姐的恋人——也就是我本人——如此完美呢。”
怎么感觉风都变冷了?
你搓搓手臂,用法兰绒睡裙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这种时候,就是要先把五条悟放在一边晾上一会儿才好。
你耐心地等待了半分钟,感觉时机差不多了,这才清清嗓子:“五条先生,你知道世上怎样的男人最丑吗?”
“不知道,但感觉你肯定要嘲讽我了。”
“是的,正是自我意识过剩的人——也就是五条先生您哟。”
“好过分啊你!”
五条悟气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捏住你的手在空中甩来甩去,不痛也不难受,甚至有点好玩——真是温柔的惩罚呢。
就这么仍由他调皮地发泄着不满,直到见到夜蛾校长,你才赶紧抽回了手。五条悟也很识相地乖乖站好,对着校长点头问好。
“通道已经打开,沿着这扇门走下去就能到了。”
他指着角落里那扇漆黑的门,只在说话时瞄了你一眼。你总觉得他还有别的什么要说,但在讲完这句话后便沉默了。你迟钝了片刻,而后点点头。
“明白了。真的很感谢您的帮忙。”
你说的不只是他主动将咒术高专的地下结界出借给你作为你的“寝室”的事,还有几年之前无人想要雇佣你的时候愿意让你来到高专就任(虽然五条悟肯定在这件事上怂恿了一番),甚至在练马区支部为你投来橄榄枝时,他还写了一封长长的推荐信。据你所知,信里全是好听的话。
所以呀,他也是那么那么好的人。或许等到咒术界迂腐的老家伙们都死光了,世界当真会变得和五条悟所期望得那么轻松完美。
好像有点想得太多了,繁杂而迟缓的思绪停滞住了你的脚步。你无意识地僵在原地——看起来真像是你在抗拒即将发生的事。
数分钟之后,你终于才回过神来,迈步向前。握住把手时,你听到夜蛾校长在背后叫你。
“送给你。”
他递来一只海龟玩偶。毛茸茸的,好可爱。
“在你使用术式的期间,它可以吸收溢出的咒力。希望这小东西能让你的梦平稳一些……要加油啊,爱丽丝。”
不得不说,很好人的校长先生,实在是不太擅长鼓励人。“要加油啊”,这不是对运动员鼓劲的方式吗?
你有点想笑,但夜蛾毕竟是长辈,你可不能笑得这么光明正大。你赶紧抱住海龟玩偶,把脸埋进软绵绵的背甲里,用力点点头。
“嗯。我会的。”
大家都在给你鼓劲呢。这么想着,你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推开那深黑的大门,蜿蜒向下的楼梯看不见尽头。沿着这里下去,就能抵达高专结界的底部了,天元与她的□□栖身于此。
不是星浆体的你,无法去往薨星宫的中心,不过天元大人允许你在薨星宫外层的一处方形房间就寝。
尽管不在正中心,但毕竟也是位于结界的范围之内。这道结界是避免你的术式对外界造成实质性伤害的最后防线。
先是踏着楼梯上来,现在又要踩着楼梯往下。你怀疑自己不是来睡觉的,而是在进行徒步旅行。
向下、向下、再向下。
浑身的重量全都压在膝盖上,你的脚步变成“咚”的一声。眼前所能见到的台阶层层叠叠,你越走越慢,快要跟不上了,视线似乎也在模糊。
“走不动了吗?”
五条悟停住脚步,横着身子,挡在你面前。
要是直白地承认了,多少显得有些丢人。你倒是想要逞强一下,可惜现状只会打垮你的自尊心而已。
“嗯……”你抱歉地笑笑,尽量让话语听起来足够轻快,“因为我已经想睡觉啦。”
五条悟笑了:“现在还不能睡哟。真没办法,我背你下去吧。”
“那就麻烦你啦。”
向下、向下、继续向下。
你伏在他宽阔的肩上,五条悟沉稳的心跳和足音的频率完全相同。眼皮愈发沉重干涩,你真想用胶带把眼皮提起来黏住,就像以前清水家兄弟做的那样。
“悟,这里没有电梯吗?”
“以前有的,后来坏掉了。”五条悟瘪了瘪嘴,“有些老东西真是抠门。”
他说的“有些”老东西,大概就是指躺在地底的天元吧。你偷偷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间,将笑声全部藏了起来。
这条路好像走不到尽头,只有呼吸声和脚步回荡其中你好像在思考,但大脑太迟钝了,你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能是在整理过去的记忆吧。
繁杂的、长达二十年的记忆。你人生的一切杂乱地在脑海中铺展开来。
“我……我记得。”
嗓子好干涩,舌头似乎也要瘪下去了。你有点不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只是在说着。
“在桥旁边的广场,我站在那里——一大堆尸体的正中间。到处都是血,我的身上也是血,没有穿衣服,臭烘烘的。”
“哇,好可怕。”
“是啊……地上的血把大家的头发都染红了。我那时候特别害怕,怕得不敢哭。看到泰格丽思的时候,我更怕了,因为她看起来好凶。”
“是啦。我也觉得她挺严厉的,虽然只见过两回。”
“不过,她把外套披在我的身上了,所以,她是很好的人,和你一样,也和硝子、一崎、俊二一样……悟,这就是我记忆的起点了。”
找到在此之前的记忆,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你不想失败——你不可以失败。
“如果真的没能成功,就这么死了,其实也无所谓。但要是变成了诅咒,可就太麻烦了。”
就像一崎那样……一定很痛苦。
你不想得到这样的结局。
“到时候,悟,就由你来祓除我,好不好?”
“祓除”只是好听的说法。说得更加现实且真切一点就是,你想要五条悟杀死你。
真的刁钻的请求。
你知道你这话说得相当过分,就算被他骂一顿也是情理之中。可五条悟没有骂你。在片刻的沉默后,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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