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原先进宫都是给皇后请安,向来都是规规矩矩的,虽然知道顾庆之跟皇帝亲近,可不知道这么亲近。
“这事儿你再别跟我说了,我听了害怕。”
“那你更得多听点了,不然冷不丁吓到你怎么办?”
林黛玉正要往外走,被顾庆之拉住手,“咱们就在这儿歇歇就行。”
林黛玉还有点不明就里的样子,顾庆之道:“家里就咱们两个,哪间屋子不是歇呢?没那么多规矩。”
虽然有点不习惯,但是这个没规矩就还挺能叫人轻松下来的。
两人去了正堂后头的小厅,这年头房间布置都差不多的。
靠墙是个挺大的罗汉床,两边两排椅子,靠窗户有可能是软塌也有可能还是一张罗汉床。
顾庆之还担心林黛玉脸庞薄呢,没想她进去就先左右一看,拿着软塌上的靠枕放到了罗汉床上,又拉开上头毯子,道:“一人一边,好生躺着,不许吵我。”
顾庆之也照她的模样,躺在了罗汉床的另外一头。
虽然是小厅,但是在正堂后头,自然也比一般的小厅大些,比方这罗汉床就是大三人位的,也就是顾庆之脚能够到她腿。
“干嘛呀。”林黛玉埋怨道,不过声音里也有点笑意,“说了好生休息的,又闹。”
顾庆之问道:“嫁给我好不好?”
“这谁知道?”林黛玉语气轻快,还有点做弄人的意思,“这才第二天,而且……要说好不好,那也得等我再嫁一个,比较了才知道。”
私奔都能说出口,这话说出来更加没心理负担。
“好啊。”顾庆之翻身坐起,“跟我一张床躺着,还想着你那师弟不成?”
“赶紧躺下。别乱动,不然一会还得更衣梳头。”林黛玉轻轻踢他,下一秒就被捏住了脚踝。
有点痒,林黛玉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又怕把筒袜挣脱开了,“你放开我。”
这话听着耳熟,仿佛昨天就说过的,林黛玉把自己逗笑了。
这次轮到顾庆之不明就里了,“你笑什么?”
“你猜。”林黛玉道,“你愿意握着就握着吧,我得歇歇了,一会儿走了困劲儿了。”
不配合玩笑就没什么意思了,顾庆之也躺了下来,只是终究还有点不甘心,握住人脚踝不带撒手的。
屋里渐渐安静下来,气氛安静祥和,片刻之后,顾庆之也觉得有点困了,他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
谁知道刚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林黛玉小声道:“嫁给你挺好的。”
顾庆之没做声,林黛玉小心把自己脚抽出来,顾庆之也没什么反应,她正松了口气,顾庆之道:“我也觉得嫁给我好。”
罗汉床小小的抖了一下,林黛玉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装睡?”
“这怎么能是装睡呢?你说要好生躺着,好生休息,我听你的话,结果你又要说话,把我吵醒了还要说我是装睡。”顾庆之啧啧两声,“常听说长明郡主霸道,我原先都不信的,今儿见了才知道――”
林黛玉踢了他一脚,又翻身坐起,干脆跟他靠在一边。
国公府的罗汉床挺大的,躺在一边人虽然靠在一起,不过却不挤。
“也不至于这么盯着我吧?”顾庆之小声道。
“长姐如母,师姐也一样。”林黛玉恶狠狠道。
顾庆之又闭上了眼睛,林黛玉却在看他。
过了片刻,顾庆之问道:“你睡了没有?”
林黛玉嘴角翘了起来,“睡了。”
“睡了怎么还会说话?”
“枉你还是国师,怎么连睡觉说话都没见过?”
“怎么又是国师了?方才还拿师姐压我呢……你再说两句我仔细品品?”
林黛玉轻笑,不知道为什么却想起以前在贾家的事儿,分外的想跟他说。
“原先……别人我不知道,我见过好几次贾宝玉过生日。早上起来先是去正堂前厅祭拜天地,之后去宁府祠堂祭拜,接着是去祖先堂上香,之后是老太太处行礼问安,接着是父母处行礼问安,之后再去宁府给族长行礼问安,然后是大房行礼问安――”
“我都快听不懂行礼问安这四个字儿了。”
“还没完呢。”林黛玉来了兴致,这些事儿她完全没人讲的,况且顾庆之也说不能总憋在心里,她今儿就想说一说。
“接着还要去薛家,之后就是家中长辈兄长处,最后还要去四位奶妈处。这才算完事儿。”
“等一下。”顾庆之问道:“前头是为什么请安来着?过生日?谁过生日?”
林黛玉扑哧一声笑了,“贾宝玉过生日。所以我说嫁给你真的挺好,若不是――真要去了贾家,我这会儿腿都断了。”
“赶紧来,我给你揉揉腿。”
林黛玉又笑了一声,头往顾庆之肩膀上一靠,“嫁给你真好。”
“我也觉得。”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林黛玉道:“我师弟都比不上你。”
顾庆之骄傲起来,又问:“贾宝玉过生日,真要去给奶妈行礼问好?”
“奶妈奶过主子的,也算是半个长辈。老太太跟太太屋里的丫鬟,他也得叫姐姐的,表示尊敬长辈。”
顾庆之唏嘘一声,“我倒不是针对奶妈,就是……像个奶妈一样尊敬她们就成,没必要非得给自己头上添主子才能表示自己谦虚谨慎吧。”
“谁说不是呢?”林黛玉道:“我才去的时候,贾家下人一个比一个打扮得尊贵,穿金戴银身上还有玉,商人都不得穿丝绸呢,他们家下人穿得虽然都是主子的旧衣服,可什么丝绸、罗绢缎都能上身。”
这是还记得当初的童年阴影呢。
“贾家的规矩与别家不同。”顾庆之道:“所以他们邻居打算把他们撵出去,免得格格不入。”
林黛玉笑了两声,从顾庆之腰间摸了小怀表出来,“都未时了。”再一看顾庆之,“你头发得重新梳,衣裳还得换。”
顾庆之故意冷笑两声,“你又能比我好到哪儿去?”
林黛玉一摸自己头上,哼了一声就翻身下去了,她一般跟顾庆之说:“赶紧下来。”
一边又去摇叫人的小铃铛。
“我成婚后第一次进宫,你可不许丢我的脸,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别说这威胁还挺有用,顾庆之也跟着下来。
这个点儿起床的不止他们两个,比方刚又被埋汰一顿的贾家,贾母也是这个点起来。
为什么这么晚呢?
主要是昨天长明郡主跟安国公成亲,贾家人怕贾母又要生事,而且根据贾母屋里已经分别被大房二房拉拢的丫鬟说,她的确是想整个大的。
比方坐着马车直接去林家。
非但如此,贾母还准备了些不太好的药,打算给向氏的。
鸳鸯跟琥珀都听见贾母自语过,“你嫁进来时日不短了,还不曾有后,将来可怎么办?姓顾的小子忘恩负义,我那外孙女儿见识浅薄,你呢?若是再不生个一儿半女出来,你指望他们养着你不成?”
“我这儿有些药,当年我女儿就是吃了这药,才生下一儿一女的,你好生收了,也不用多谢我。我也是个母亲,我女儿也因为子嗣艰难被林家嫌弃,我不想你也过这样的日子。”
贾母兴许是老了执拗了乃至有点疯,但是鸳鸯跟琥珀,包括贾家其余的人,哪怕就连贾宝玉都知道,如今惹不起安国府。
贾宝玉报复都只敢半夜叫两声“林妹妹”,然后道:“我叫了,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虽然贾母现在的身体情况,她是出不了贾府的,下头人也不会听她的要求,去给她套车带她去林家。可她骂人也不是好过的呀。
所以从前天晚上起,贾母的安神药就被默默加了药量,喝的全都是浓缩款。
浑浑噩噩两夜一天半,到了这天下午才勉强稍稍清醒了些,贾母疯归疯,倒是不太傻,当即就琢磨过来怎么回事儿了。
“你们敢给我下药!我要去告你们!我要叫你们赔了爵位,我还要叫你们考不成科举!”
贾母这么一骂,叫贾政听在耳朵里,他不由自主想起来前头县试那天莫名其妙的腹泻。
会不会是有人动了手脚呢?
他那天都吃了什么?
王夫人准备的蜂蜜水,赵姨娘的青团,还有女儿准备的参汤。
青团跟以往一样,没什么差别的,参汤好像也还行。
贾政皱起眉头来……真要算起来,那蜂蜜水的确是有点浓,还有点别的味道。
王夫人当时是怎么说的?
“加了些提神醒脑的药材。”
事后……听说宝玉还说“许是紧张吧”。
贾政冷笑两声,王家趴在贾家身上吸血,还真的是不遗余力。
就连他女儿找人入赘,也要硬推薛家那不争气的大傻子过来。
哪个正经人家会找这么个人入赘?
横竖是她们自己找的,将来不管过成怎么样,别来求他!
只是这么一想,贾政的书读不进去了,虽然找不到证据,可怀疑就是证据,骂老婆还要挑日子不成?
贾政索性放下书,去了王夫人院里,毫不客气训斥了她一顿,当然理由还是要找的,这次的理由就是家里乌烟瘴气,是她管家无能。
王夫人虽然面上不敢反驳,人也恭敬垂首站着听,可心里怎么想,贾政就管不到了。
活该没考上,永远考不上!
赵姨娘有点心虚,毕竟她也下药了,听见老爷来了,她也借着跟探春说话的借口也凑了过来。
毕竟探春距离王夫人更近些,说不定能听见老爷骂什么呢。
“不是我说,你比林姑娘就小几个月,她都出嫁了,你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嫁妆没有,相看不提,你难道不着急?”
对探春来说,赵姨娘就是标准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气红了眼睛,道:“早早出嫁有什么好?太太乐意留我!”
赵姨娘嘲笑道:“你愿意这么想也好,至少心里痛快,是吧?”
“你不就是来讽刺我的?你若是看我不顺眼,去找太太把我嫁出去,何必整日来我这儿找麻烦。”探春哼了一声,转身坐下,背对着赵姨娘。
赵姨娘已经听了两耳朵了,心想家宅不宁,的确是太太的事儿,她也的确是活该挨骂。
“你不乐意见我,我也知道。”赵姨娘阴阳怪气的笑道:“你舅舅是谁?一品大员,虽然死了。我兄弟是谁?赵国基,贾家家仆,虽然也死了。我要是你,我也扒着从一品的舅舅不放呢。”
探春猛地转过身来,“你走!我不愿意跟你说话。”
赵姨娘后退了两步,“姑娘不愿意见我也对。我们这些人,爱钱就是爱钱,爱权势就是爱权势,倒不像姑娘,扒着一品的舅舅,还要说自己不是为了权势,而是因为该敬着他,他是你正经舅舅――你倒是见过他几面?”
探春起身推了赵姨娘一下,她一个踉跄,两步又卡在门槛上,摔倒在了门口。
赵姨娘冷笑一声,自己起来拍拍灰尘转身走了,“我倒要看着太太怎么疼你。”
临近申时,新婚的小两口进了宫。
皇帝跟皇后两人一起见的,皇后还笑道:“我原本是想你们明天再进宫的,陛下却说先见了才安心,明儿再休息也是一样的。”
两人上前见了礼,皇帝叹道:“总算是成亲了。”说完又玩笑道:“这次是皇帝最着急。”
顾庆之跟皇帝挺熟的,林黛玉也是常见皇后的,当下两人坐在下首,也说了说成亲的事儿。
皇帝还笑道:“昨儿你们成亲的菜单,我叫全公公也拿了一份过来照着做了,也算是去了你们的婚宴。”
顾庆之上前行礼,郑重其事道:“多谢陛下。如不是遇见陛下,我怕是要被贾家蹉跎死了。”
一边全公公心里暗笑,安国公这个抽空就要挑贾家刺儿的习惯,还真是――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两人来的时候就差不多申时了,稍稍说两句话,也就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辰。
加上两人早上起得早,到这会儿也挺饿了,吃得还挺香。
皇帝笑道:“朕记得刚见庆之的时候,他就吃得特别香,一人恨不得吃五盘饺子下去,连四哥都怀疑得多吃了半盘呢。”
“臣还长身体呢。”顾庆之道。
等吃过饭,皇后又给了林黛玉一块腰牌,道:“公主也该启蒙了,你有空也进宫看看。原先公主是每三日读一次书,上午认字下午学女红,第二天看各人喜好,有人去学骑马,也有人学弹琴的。第三天便是休息了。公主年纪还小,倒是不着急。”
林黛玉谢了恩。
公主六七岁,早就开始启蒙了,给公主教书,或者陪公主读书的人,也都选了不少。
她……说句略显得冒犯的话,这其实是个苦差事,不管是从她父亲还是从她相公的地位来讲,他们都是实权派,这差事都不可能叫她去做的。
给个腰牌,其实是体面,方便进宫。公主启蒙其实就是幌子。
等吃过饭,两人出宫上了马车回家。
别人成亲要见拜见公婆,认识姑嫂等等,搁他们身上完全没有这烦恼。
唯一剩下的事儿,就是收拾整理嫁妆了。
顾庆之便又带着她去了安国府的仓库。
“这一间是绫罗绸缎,这些东西常用的,放在方便取用的地方。这一间里头是字画,字画见了太阳要褪色的,纸张也要变黄,所以窗户都封了,放在照不到太阳的地方。”
“再往里是瓷器古董,这东西沉还不经碰,所以放在路的另一边。”
“最后那间周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的,就是放着金银珠宝了。”
林黛玉觉得他这么放挺合适的,便道:“那我也叫他们这么安排了?”
顾庆之点头,又道:“不过册子不能这么整理。”两人又去前头文书房,顾庆之给她看了看新整理出来的清单。
“清单是按照年份、送礼理由,还有送礼人整理的。这年头……不少都是不算太亲近,又不得不送礼的人家,那就是大家互相混着送。”
顾庆之指着翻开这一页,道:“依奉侯送了大花瓶一对,他是京城人事,老家永义,那这花瓶再出去的时候,就最好不要往依奉侯的熟人送,也别往永义送。”
“那万一两三轮送下来,这花瓶又回到依奉侯手里怎么办?”林黛玉问道。
“真要出了京城还能回来,这我也没办法了。”顾庆之无奈道:“所以送礼真的挺麻烦。两三年不重复就行了。再说咱们跟他也不亲近,送礼也不可能是他亲自安排的。”
两人库房里逛了一圈,林黛玉又挑了几个小摆件说放在桌上,这就又回去了。
天色已经有点暗了,林黛玉打了个哈欠,“成亲也怪累的,不比你科举轻松。怪不得要放好几天的假,是得好好歇歇。”
“今儿不逛了?”顾庆之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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