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不管的话一会儿就干了啊。”
我说,见他这么操心的样子,干脆提议道“那不然我们跑步吧”
这样肯定干的快。
神威“…”
神威指了指脚下爬的很欢快的妹妹,说“你看我像是有空闲跑步的人吗”
“那怎么办嘛。”我摊了摊手,“再不济就找个阴凉的地方打弹珠”
神威沉默了一会儿。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即使在夏天也暮气沉沉的天空,神情不愉地道“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生气了喔。
我的肩膀垮下来,虽然搞不懂他为什么会生气,但还是先顺着说“好嘛。总之我们先去那里好了,那下面的地也更干净一点。”
我说的是不远处河道下的一座桥洞。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已经很少会有人来,但最基本的遮阳挡雨还是可以做到的。即使是从这个方向看,也明显是那边的土地因为没怎么经历雨水的滋润而颜色更浅一点。
神威对此没有发表异议。
倒不如说在莫名其妙发了一通火之后,他就没有再试图开口说任何话。抱起妹妹沉默地走在我的身后。
这期间我一直忍不住回头去看他。
该怎么说呢关于闹脾气这种事情,我一直都以为是不会发生在神威的身上的。毕竟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他就始终给我一种小大人的感觉,几乎是把懂事和少年老成写在脸上的存在。
所以这次的经历让我觉得很奇妙,好奇多于被迁怒的不快,于是在到达目的地的第一秒钟便将神乐从他的怀里接了出来,放在地上让她自由摇摆,自己则拽着神威的袖口,神神秘秘的把他拉到了另一边。
“说吧。”
我换上了一副我都懂的表情,一脸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来之前发生什么事了,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会生气的类型呢。”
“…”
神威
不太确定地问“我刚才很凶吗”
“那当然啦。”
我点点头,毫不夸张的表示“差不多就是被老妈突然叫了大名的程度吧。”
“抱歉。”
神威说,有点愧疚地垂下眼睛避开了我的目光,攥了攥伞柄道“这次是我的错以后我会注意的。”
态度有点太好了吧
不过我本来就没有在问责啊。
我抓了抓还没干的头发,对他这么一本正经的姿态难得感到有些不自在。
“咳、也没什么啦,千岁大人大人有大量,已经原谅你了。”
“那就好。”
他也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眼睛重新抬起来,越过我去看后面不远处毛毛虫一样原地蛄蛹的神乐。
受到他的影响,我也跟着回头看了看,对泥鳅一样的小家伙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感觉有点奇怪。
“这种时候你又不嫌脏了啊”我说,“用泥来换清水不是很不划算的事情吗”
“神乐的尿布本来就是一天一洗的。”
神威很淡定地解释“所以没关系。”
我“…”
我“哦”
我拖着长长的尾音,一脸莫测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朝桥洞外面走去。
刚走出去没两步就被拉住了。
拉住我的人还在奇怪“你要去哪里”
“当然去找可以过夜的东西啦。”我说,“我今晚要在这里住。”
“这里”
神威用一只手拉住我的姿势回身,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地方。
“怎么啦,睡桥洞可是所有小孩的梦想喔,你不觉得超帅的吗”
我说,伸出手指跟他比划起来“像是这里这里可以玩忍者暗杀的游戏,如果你也想加入的话我可以让你扮演将军哦到了晚上躺在这里还可以看星星,光是想想就很浪漫吧”
“浪漫吗”
神威抬起头,看了看不见阳光的天空,小声说“我怎么觉得这里晚上除了积雨云以外什么都没有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
我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跟我来。
两个人走到杂草跟泥巴丛生的河堤斜坡上,我毫不犹豫地将双手垫在脑后,就这样躺了下来,同时拍拍身边的位置看向他。
神威的表情看起来很犹豫,大概是又在打水和洗衣服里权衡利弊。但并没有持续太久,他收起了伞,默默地学着我的样子在我身边躺了下来。
“我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他说,声音很轻,但里面疑惑的情绪却仿佛多到能溢出来。
“有的,你看那里”
我指着阴云所在的天空的某一处“那就是南十字星的方向哦。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
神威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沉默了几秒钟,说“虽然很不想泼冷水但我们这颗星球大概率是看不到南十字星的吧”
“不是这样的哦。只要你真的想看,那就一定会看到的。”
“意思是靠想象吗”
“是心啦,用心。”我说着,又指指右手边的天空,“你看这边这个是小熊座喔”
神威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倾尽所有从蔬果店老板的收音机偷听到的知识,有模有样的给他科普了各种星座的名字,以及它们大致的形象。
湛蓝色的眼底倒映着无穷无尽的晦涩天空,虽然什么都没有看见,但他却始终沉默且安静的听完了我所有的讲述,有如一名天底下最优秀的听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打了个哈欠收回手臂,眨了眨困意袭来而有些酸涩的眼睛对他说“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要住在这里了吧”
“嗯。”
神威缓缓地说“稍微能够明白一点了,你的想法。”
“孺子可教啊。”
我说,再度打了一个哈欠,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头抵了上去,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不清。
“以后我是说像这种时候,你可千万别忘了来给我送饭啊。”
“啊”
“当然我也不会忘的,我们要互相成为对方那个哪怕住桥洞里也会来送饭的存在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这个倒也没有。”
“怎么这样,太过分了吧”
我说着,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小幅度的晃了晃。本意是想揪住他的领子的,但因为实在太困了而没有成功。
“原来这个就是过分啊”
他好像有点懂了。
声音也如同隔着云朵般,不甚清晰的响起。
“我知道了。”他说,“我会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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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烙阳的雨(八)
关于神乐开始学习走路的这件事,最开始我还是从母亲那里知道的。
大人们的社交圈子往往都很奇妙,虽然母亲平日里一副很少出门的样子,可在我提起过神威家里的情况以后,她便对此表现出了十分上心的姿态,常常让我关照对方。
从她八风不动的表情里,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如果不是无意间在与母亲的对话中得知了江华的名字,那么我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发现,他们之间其实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对彼此一无所知。
不是经常会有那种情况吗乍看之下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实际却已经相识很久。
这是只在成年人的社会里才会出现的,独有的社交文化。
“虽然如此,但也仅限于听说过而已。”
当时的母亲这样跟我说“那家的父亲与你父亲相识,我也是偶然间才想起他曾经说到过对方的事,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什么缘分,一起抛妻弃子离家出走的缘分吗”
我如此回答,对母亲话语里流露出的怀念有些不以为然。
不管是他的父亲也好,我的父亲也好,这种一年到头压根见不到人影,再过几年就会彻底被大脑当作垃圾从记忆里清扫出去的家伙,并不能勾起我太多的伤感。
比起他们,我宁愿将精力用在“今天中午吃什么”、又或者是“明天玩什么好呢”,这种看起来也同样毫无意义的思考上。
虽说大家都没有什么意义,但这其中的意义却是不同的。
我是这样认为的。
只不过说出来的话,这世上应该没什么人能听懂。
就像是我会坦然承认自己不理解神威一样,寄希望于别人能理解自己的想法本身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我对这样的事或许会有兴趣,但却没有什么需求。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还不如眼前神乐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会走路来的重要。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噢。”
母亲说着,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千岁九个多月的时候就可以站起来了呢,这孩子现在也有八个月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那我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
我两只手捧脸,坐在桌子后面晃着腿,好奇地注视着床上那个摇摇晃晃的小身影“神乐什么时候才可以叫姐姐呢”
“最起码要一岁左右吧。”母亲说,她似乎是想了想,回忆着道,“不过千岁在这个时候已经会含糊地喊妈妈了是很聪明的孩子呢。”
那当然啦。
我骄傲地挺了挺胸。
然而小孩子的协调性还不是很好,即使是夜兔,在这个阶段超前发育的也只有肌肉的力量。没过一会儿,因没人干扰而正开心地朝前探出小脚丫的神乐便“啪叽”一下,摇晃着栽倒下去,叽里咕噜和被子滚做一团。
短短的小手在空气里挥舞了几下,没能摸到什么可以让她借力的东西,顿时不满地啊啊叫了起来。
“好噢,不哭不哭噢。”
我从椅子上跳下去,走上前将陷进白色被子里的红团子挖了出来,对着那张与神威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七十的脸柔声哄了几句,实在是有些纳闷“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怎么完全不哭的啊。
亏我还想在长辈面前展示一下自己身为年长者的沉稳。
“毕竟是夜兔,跟普通的人类小孩比起来要结实很多,所以不
怎么痛吧。”
母亲显然对这种事很有经验,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也跟着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从我怀里将小小的神乐接了过去,手法熟练地抱在胸前晃了晃。
很快,对方就在这样的安抚中咯咯笑了起来。像只无忧无虑的小章鱼一样,紧紧扒在母亲前襟,愉快的从嘴里吐起了泡泡。
就这么玩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刚刚离开独自去打水的神威就回来了。
他的身上还带着没干透的水迹,袖口与前胸湿了一片。但好在是夏天,这种程度的湿度不一会儿就会消散下去。
我看着他先是规规矩矩的跟我母亲问了好,随即有些拘谨地坐在了餐桌旁边的椅子上,一副完全不打算告辞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地道“你现在不回去吗”
事先说明,我这不是在赶客。
他母亲的身体情况一直不太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具体是哪种不好,我有点说不上来。
在对方苍白的面容上,我可以隐隐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在流逝,真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穿过掌心的水,你能够知道它真实的存在于那里,可收拢手指却什么也抓不住。
我不知道神威有没有感受到这一点,但他对于自己母亲的病情一直非常上心,平日里除了必要的外出以外,他几乎很少会出门,即使是偶尔的玩耍,时间地点也往往都把控严格,不是买菜顺便就是在他家附近,基本没有什么例外。
因此我才会觉得奇怪。
“千岁。”
并不知道我所想的母亲语含警告的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没事的,伯母。”神威说,“千岁大概不是那个意思。”
就是说嘛。
我点点头,对他能够理解这一点而颇感欣慰。
“神威君是有什么事情吗”
比起我来,母亲显然从他的异常中看出了更多,于是温和地说道“如果是可以帮上忙的事,可以不用害羞,直接提出来就好。”
话刚说完,神威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有点不自在的羞赧神色。就像是心事被看穿了一样。
“其实,确实是有件事想拜托伯母”
微微停顿了一小会儿,他说“我可以把神乐暂时放在这里,请您代为照看一下吗”
“可以哦。”
母亲说,几乎没怎么思考便答应了下来,像是早就已经猜到了一样。
“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吧快去吧,神乐就放在我这里。记得天黑之前回来哦。”
这么说着的母亲笑眯眯地就将我们两个送出了家门。
而我看着眼前闭合的门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是神威走出去两步以后,率先回身招呼道“愣着做什么走了。”
所以说明明是这个家伙有事要做吧,为什么我要跟着去啊。
我鼓了鼓脸,但抱着“既然如此就当做出去玩了”的想法,还是很快跟了上去。
“我们去哪里”
“先去邮局吧。”
“邮局”我疑惑地看着他,“你去那里做什么”
难道是要给什么人寄信吗
然而神威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解释。
烙阳星的城区比想象中其实大很多。
虽然整体给人一种老旧破败的印象,但因为汇聚在这里来自各个地方的种族实在太多,天长日久之下竟然也逐渐建立里起了一套相对完整的城市体系,除了掌管统治权力的政府以外,该有的
东西全都有。
而邮局就是其中之一。
说是邮局,但这里应该跟大多数星球上可以见到的邮局不太一样。相比起曾经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场景,烙阳的邮局充其量只能说是一个信件收发站,没有什么等待窗口,更没有热情的接待与服务人员。
所有信件都被一视同仁的丢进了墙边摆放着的一排绿色的筐里,因为缺乏基础的分类,想要取信的话只能自己蹲在那里,一个篮子接一个篮子的自行翻找,老板是不会来帮忙的。
顺便一说,在烙阳,取信也是需要花钱的。
听起来是不是很不合理
但这也没办法,这颗星球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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