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她们亲生母女面前,她永远也还是外人。
她真正的家早就散了。
到第四天,钟晚收到梁序之的信息,是一张转发的电子版邀请函,第一页写着他的名字。
她往后翻了一页,发现是珠宝拍卖会的邀请函。
钟晚有些茫然,直到翻到再下一页,拍品预告。
其中大部分作为拍品的珠宝都是梁虹姗提供的,拍品价值高昂,有斯里兰卡蓝宝石制成的项链、还有极稀有的天然粉钻戒指。
随后,又收到梁序之另一条信息:想去吗?
钟晚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从纪温迪的生日宴,到这次跟梁虹姗有关的拍卖会…都不像是梁序之会带她去的场合,但都是她绞尽脑汁想去的。
太凑巧了。
钟晚忐忑地回信息:陪您去吗?
梁序之打了个电话过来,直接说正题,平声道:“你看看,有喜欢的可以去拍下来。”
钟晚默了一秒,“…我没钱。”
她刚粗略看了一遍,那预告中甚至没有低于七位数的拍品。
梁序之笑了,“我买给你。”
钟晚再次沉默。
以他们这种关系,梁序之会买东西给她很正常,但这未免出手也太大方了…
但想到他的身家,钟晚又觉得他的想法没什么不妥。
钟晚思索片刻,试探着说:“那我去看看?但我也不了解这些,可能不会买。”
梁序之:“随便你。要去的话,用我的邀请函,要拍什么就让他们记在我账上,林叔会去结。”
钟晚缓缓沉出一口气,在心里祈祷这只是气运作用下的巧合,而不是他有意为之。
“那我明天回去吧,正好…也想您了。”
“行。”
梁序之轻笑一声,“挂了。”
.
林叔很快联系她,替她订好机票,去机场将她接回酒店。
路上,钟晚问:“梁先生也在吗?”
林叔笑着摇头:“他这几天都不在。集团的事不忙的时候,梁先生会回太平山住,清净一点。”
“这样啊。”
太平山上都是别墅豪宅,钟晚无意探听这些,没多问其他。
次日,她持梁序之的邀请函到了举报拍卖会的宴会厅。
门童看见来人是个脸生的年轻女士,放行前,甚至还多打了个电话确认。
拍卖开始前,有安排短暂的交际时间。
钟晚今天穿了套墨绿色的晚礼裙,端着香槟杯在宴会厅里饶了一圈。
她看见不远处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梁虹姗。
虽然没见过本人,但网上有过她参加活动时的照片。
钟晚想了个话题,端着酒杯过去,等前一个女士跟她讲完话,看着她开口道:“梁女士。”
梁虹姗保养的很好,已经年过五十,但化着精致的妆容,穿搭配色也都是亮色,乍一看像是只有三十多岁。
她的目光在钟晚脸上停留了有三五秒,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礼节性跟她碰杯,“你是?”
钟晚报了名字,只能介绍,是梁序之先生让她过来的。
梁虹姗也很快就明白,混迹于名利场多年,跟纪温迪不同,她见过太多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麻雀,也见过落末的豪门千金,表情分毫未变,笑着客套说:“原来是钟晚小姐,早就听说过你,之前跟温迪还参加过同一档比赛。温迪如果像你一样就好了,我和她父亲就能安心养老。”
“对了,朱粉壁画拍得怎么样,这是万泰影业今年投资最高的项目,序之应该也很看好。”
钟晚笑:“目前还算顺利。”
初次见面,寒暄了几个来回,话题终于从朱粉壁画转到港岛的电影明星,从去年戛纳获奖的港岛影片转到当年脍炙人口的老电影。
钟晚找到一个还算合适的时机,提起:“茶园是卢文茵老师演的吧,小时候我就去录像店里看过。”
梁虹姗神色未变,看着她笑说:“是啊。如果不是她突然出意外,茶园上映后那年的影后应该非她莫属。真是可惜,我和我丈夫当年跟她关系都不错,听说之后,难过了很久。”
这时,大厅那边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也看过去。
身后有几人在窃声低语。
“那是万泰的梁先生吗?我没看错吧。”
“应该是,上次有个晚宴上我见过一回。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会过来。”
……
钟晚闻声转头,就看见梁序之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被人簇拥着进来。
还是熟悉的阵仗,他身边好几个身形魁梧的黑衣保镖,身后跟着林叔和助理。
梁序之偏过头,似是交代了什么,林叔推着轮椅朝一个方向走去。
钟晚回过神,梁序之已经来到她面前。
男人先看向梁虹姗,声音很淡,“姑妈,好久不见。”
梁虹姗立刻笑道:“序之,你怎么亲自跑一趟。这种小型的拍卖会,你有什么看上的,让人直接送过去不就行,谁敢不卖你这个面子。”
梁序之简短道:“下午集团有个会要我过去,正好顺路,过来看看。”
“怪不得呢。”
梁虹姗随后看向钟晚,笑着说:“刚才我跟钟小姐聊得很开心。还以为她过来了,你肯定就不来了。前阵子澳城的项目落地,应该费了不少功夫,最近得闲你也该多休息会。”
梁序之这时才看了眼钟晚,将她手腕一捉,似是漫不经心地笑问:“聊什么了。”
钟晚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脉搏上很轻地点着,一下又一下,触感异常冰凉。
第18章 Chapter 18
几乎整个拍卖厅的人视线都集中在这三人身上。
更准确地说, 是在看钟晚,而后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有许多不知情的人在问,那位年轻漂亮的女人是什么来路, 之前好像没在别的宴会或是局上见过,难道是哪家送出国念书的千金回来了?
知道点内情的人就会回答,是个小演员,今年那什么选美比赛的冠军,其他没什么作品, 内地来的。
得到答案的人变露出懂的都懂的眼神——原来是梁先生养的小情人。
与此同时,这边, 钟晚故作镇定地淡笑着回答:“在聊电影。”
梁虹姗笑着接下去, “对。刚说到几个老片子,有一部是十几年前我认识的人演的, 算是港岛那段时间最火的文艺片。”
“还别说, 那个演员跟钟小姐感觉上有点相像。”
梁序之扫了钟晚一眼,眼神中带着凉意, 薄唇微启, 溢出一个字,“谁?”
钟晚的手也莫名变得冰凉, 顿了下才笑着回答:“卢文茵,她演的茶园。”
梁序之这才抽回手,唇边的笑意没有分毫温度,淡道:“没听过。回头给我讲讲。”
钟晚呼吸也凝滞了一瞬, “好啊。”
梁序之看了眼她纤细的手腕上空空荡荡, 似是随口一提, “确实缺样首饰。待会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不过, 还是姑妈对珠宝什么的更有研究,我是外行。”
梁家也有珠宝生意,但公司规模不大,只在港岛内的购物中心有几家店,接待高端消费者。
公司也挂在万泰集团旗下,目前是梁虹姗和纪为南夫妻在负责管理。
梁虹姗笑:“哪提的上研究,我这的东西序之估计都看不上眼。一会儿钟小姐如果有喜欢的,单我来买就行,今天的拍品都只能说是些小玩意儿。”
这卖的也是梁序之的人情,钟晚不想替他欠,找了个理由婉拒了。
又周旋几句话的功夫,有侍者过来提醒,拍卖即将开始。
钟晚心不在焉地坐在位置上,听拍卖师介绍什么首饰、什么珠宝、什么产地,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梁序之还是给她拍了套粉钻的首饰,加价是眉毛都没动一下,最后的成交价过八位数。
结束时,梁虹姗又看似不经意地经过她身边,说话措辞滴水不漏,笑着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梁序之在旁平静地看着,一言未发。
.
散场后,梁序之带她去车里,把首饰盒递过去。
别的男人送包送车,他一出手就是价值千万的珠宝。
钟晚接过来,只觉得格外烫手。
不止盒中的粉钻,还有刚刚存到手机里的号码。
林叔发动车子,钟晚偏头看着窗外,直觉一切顺利地过于突然,反而让她更不知所措,思索着之后的计划。
片刻,梁序之看她一眼,“不高兴?”
钟晚收回思绪,扯出一丝很勉强的笑,“没有啊。”
她顿了下,又说:“挺高兴的。”
安静几秒,钟晚开口,试探着问:“梁虹姗阿姨她…人好像还不错。”
梁序之轻笑了声,语气中情绪不明,“对她感兴趣?”
“没有…”钟晚斟酌过后,泄气般地:“我就随口一提。”
察觉到气氛不对,她犹豫着,往他那边斜倚过去。
林叔还在前面开车,钟晚也不会做太逾矩的事,就这么靠着他。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幽的檀木香。
梁序之手掌换过她垂落在肩上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
回酒店还有很长一段路,梁序之也惯常寡言,安静坐在那。
许久,钟晚忽然抬了下头,很轻声地开口,唤他名字:“梁序之。”
闻声,他偏头看她。
钟晚抿了下唇,没头没尾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是不是都会去做一些不得已的事…”
不知安静多久,梁序之微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也许是。”
“但‘不得已’从来都是最拙劣的借口,只能用来说服自己。”
钟晚想了想,倏地也笑了,“是啊。”
她停顿片刻,说出今天也许唯一完全真诚的一句话,“所以,我不会因为任何‘不得已’去做对不起您的事。”
当然,这个对象也仅限于梁序之本人,而不包括其他梁家的人,比如梁虹姗。
梁序之似是听出了她这句保证中的真诚,凝视着她,静了两秒,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
“卢文茵是什么人。”
钟晚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也许如她之前一闪而过的猜测,他已经查到了这一层。
虽然要费些功夫,但对他来说也并不算难。
她下意识想回避他的目光,但被他钳住下巴,用了些力,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好一会儿后,钟晚被迫扬着下巴,终于出声,“是…我妈妈。”
“港岛人,卢家的,但是跟他们断绝了关系,和我爸离婚前,她回港岛演过话剧,为了赚钱填补当时我爸工厂的亏损的资金,后来去拍了电影。”
她能听出,自己声音都有些哑。
梁序之:“为什么之前没说过。”
钟晚:“…您没问。”
梁序之没松手,依然看着她,眼神中透着阴厉气,显然不满意这个敷衍的回答。
钟晚沉默两秒,又开口:“我…不是很想说。她的事,一直让我挺难过的,所以…我很少会跟人提她。”
梁序之几乎是一针见血地找出破绽,“在梁虹姗面前呢,又为什么会提。”
梁虹姗跟她是第一次见面,主动提起一个去世十多年的电影演员,概率低到几乎为零。
男人气场太强,尤其这样强迫她看着他,像是审讯式的逼问,让她心理上难以承受,控制不住地眼眶有些红。
钟晚紧抿住唇,尽全力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避开她不能说的疑虑,很小声的:“就是…听说过,她们以前关系好…忍不住想问问。”
不知梁序之最后有没有相信她的说辞,但他松开了手。
钟晚立刻别过头,红着眼看向窗外,匆忙避开他的目光。
那眼神几乎是能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他明明早就知道她想做什么,还主动给她创造接近梁虹姗的机会,借此试探她,看她会不会自投罗网。
认识他近两个月,钟晚第一次如此切实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危险和可怕。
但下一秒,她又忽然被拉进一个冷清的怀抱。
梁序之抬手摸她的头,比刚才和缓些的声线从头顶传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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