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早时,她会跟同学一起去街上的精品店,用攒下的零花钱买点好看的头饰,或者精致的贴纸。
都是她曾经生活的记忆。
在港岛时,就算住在梁序之安排的酒店,让他随叫随到,但也没有过类似私生活被侵扰的感觉。
大概,港岛对她来说,也是陌生的。
而现在周遭的一切,都是她原本熟悉的,相较而言,梁序之反而成了陌生的存在。
虚幻的人,乍然出现在了实景中。
钟晚胳膊撑在车窗沿上看了一会儿,转了下头,问:“你待会儿有安排吗?”
忘了从何时起,她和他之间的边界线稍稍模糊了一点。
偶尔,他也没起初那样介意跟她透露行程。
梁序之正在看手机上的一份文件,语气漫不经心的,“嗯。”
“晚上有个应酬,可以带你一起。”
车子正在商圈,很快,又经过了魏司莹上班的写字楼。
钟晚手指微僵,默了会儿,没什么底气地问:“我必须要去吗?”
梁序之移开视线,看她一眼。
钟晚笑了下,而后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想回去补觉。”
片刻后,梁序之语气淡淡的,“随你。”
钟晚心里松下一口气。
她想,刚到深城,她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与他同行。
.
落脚的地方还是万泰酒店顶层的套房,装潢和布局跟港岛那间差不多。
都是冷冰冰的色调,空荡荡的屋子。
来深城前,钟晚原本打算寻了空荡就去探望魏阿姨她们,但真正到了,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然她前段时间刚回来过,魏阿姨再问起她,她得解释说这次过来是工作原因。
但又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钟晚冲了个澡,就披着酒店浴袍,在沙发靠窗的位置看书。
还是那本《放生》,她装包里带着过来的。
临近十点,玄关那边“滴”地一声响,梁序之回来了。
他一进屋,抬手熄灭了房间里大多数的灯,几乎只留了角落暖黄的阅读灯。
梁序之到客厅的时候,就看见钟晚整个人窝在沙发角落,抱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一身素白的绒料浴袍,长发披垂在肩侧,很安静的样子,让他的思绪也沉静下来。
他走过去,垂眼,而后眉头微皱了下。
“这是在做什么?”
钟晚合上书,顺着他的视线看,回答:“充电。”
她顿了下,补充:“用线充充电宝然后充电宝充耳机和手机。应该…不会爆炸吧?我已经充了有一段时间了。”
梁序之显然没遇到过这种问题,沉默两秒,安全起见,直接把那几根线都拔了。
“为什么要这样充?”
钟晚眨了下眼,“因为我只带了一根线。”
“打电话让人送上来。”
“一开始手机也没电了,固定电话离得太远,在书房,我也懒得动。”
“……”
梁序之彻底无言以对,扔下一句让她现在给管家打电话,脱了西装外套,进屋去洗澡。
.
钟晚打完电话,挂断时,客厅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独自承揽这个“最受欢迎”的沙发角落。
等充电线送过来,她再次给手机插上电时。
这时,她脑中浮现出刚才梁序之脸上难得一见的复杂表情,莫名抿着唇笑了一会儿。
乐完,钟晚斜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昏沉的夜色。
这面窗户也靠近海湾,只是跟港岛的角度不同。远处的瞭望塔泛出点点亮光,越过这边海,隐约还能看到港岛方向蜿蜒的几座山,虽然只有极淡的影子。
钟晚也无法否认,在和梁序之独处时,抛去其他,一切仿佛都日渐融洽的。
可只要掺杂了任何多余的人事物,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是天堑一般的遥远,中间隔着的也是无法跨越的高山。
但至少当下,他们之间是没任何阻隔的。
钟晚倏地站起身,往浴室走去,轻扭开把手,推开那扇门。
看见男人身上只松松披了条浴巾,正在镜前用电动剃须刀挂胡子。
梁序之从镜子里瞥她一眼,带着些危险的语气,但被剃须刀嗡嗡运转的声音冲散了许多。
“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钟晚朝他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听到嗡嗡声消失。
他将剃须刀扔到一边,转身,很轻易就将她横抱起来,走出去,扔在床上。
梁序之睨着她,时间好像都静止了。
他钳着她肩膀将她翻了个身,扯过一条什么东西,覆在她眼睛的位置,环了一圈。
钟晚的视野刚被黑暗笼罩,与他之间的距离就毫无预兆地趋近负数。
应该是他额前的发丝,滑下冰凉的水珠,滴落在她的背上。
许久,梁序之看见面前的女孩转过头,一只手攀上他的脖子,吻住他。
在她意识最模糊,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短暂分开,贴着他鼻尖,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那时,他也有一刹那的失神。
第22章 Chapter 22
本来今晚气氛很好, 但没想到会被她一句随口的话打破。
钟晚猜测梁序之明早没有工作,两次结束,已经到凌晨。
以往这种程度, 她都是累得直接昏睡过去,可今天就没那么空,和他一起从浴室出来后,去厨房拿了两瓶矿泉水,又到靠窗的沙发上坐着。
他们都喜欢的位置。
梁序之打开电脑, 在看集团工作相关的文件资料。
钟晚就拿起茶几上那本《放生》,把结尾最后几页情节看完。
截至此时, 一切都还是融洽的。
她甚至挺享受这种时刻, 事后,他们没有各自去睡觉, 虽然也没有过多言语上的交谈, 但同处在一个空间,空气中弥漫着微微潮湿的沐浴液香味。
今晚, 连沐浴液都是同款的味道。
直到钟晚靠在沙发上, 翻阅《放生》结局处复盘和回溯的情节,眉头越拧越深。
梁序之恰好抬了下头, 去拿茶几上的打火机和金属烟盒,余光看见她这幅苦大仇深的表情。
他点燃一支烟,扫了眼她手中的书,“看的什么?”
钟晚正好看完了最后一页, 合上书, 平复了下心绪, 解释道:“就是下部要拍的电视剧,我在看它的原著小说。”
梁序之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地, “写得不好吗。”
钟晚想了想,回答道:“倒也不是。就是我这个角色的行为逻辑我不是很能理解。”
既然他问了,应该就是有点兴趣听的意思,她继续说下去,大概叙述了一遍与她角色有关的情节。
最后,那个护士为了报复上学时霸凌过她的女人,和书中另一个男人串通,在给女人的注射液中加入了安定类的药物,然后将证据销毁。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法律的制裁,作为帮助犯,也被判了长达二十年的刑罚。
钟晚叹声道:“我主要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非要报这个仇。人生是自己的,她这种报复的做法,反而是再一次为了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梁序之看着她,声线偏凉,“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钟晚不假思索道:“当然是重新开始,过好自己的生活。再去为已经过去的事、不值得的人纠结,才是真的失败吧。”
话毕,空气就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虽然梁序之平时也不一定对她的每句话都有回应,但她这次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压似乎都低了一些。
片刻,梁序之似是笑了声,站起身,没有给她任何眼神,背影消失在通往起居室的拐角。
剩下钟晚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
也许是受某种情绪影响,好像连沙发角落靠窗的位置突然都没那么舒适了。
钟晚事后回想,才觉得刚才对角色的评价有失偏颇。
就像是有句话说的,“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要演的角色所经历过的痛苦,绝大部分都是她未曾体验过的,所以她说得轻松,想当然就去套用自己的处世哲学。
……只是,不知道莫名其妙又触到了梁序之的哪根弦。
横隔在他们之间那座巍峨的山,也忽然就这样浮现出来。
.
梁序之回屋,看到手机上梁承安发来的信息。
像是给他下最后通牒的语气,让他把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接回来。
东南亚那两处分公司早已入不敷出,上个月集团的董事一致决定,没必要再追加任何投资去填这个无底洞,直接走当地的破产清算程序。
但两处分公司都拖欠着员工工资,最近一个月的时间,梁昱丰和梁泽毅被他们围追堵截要债。
当然,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那两家公司都是做贸易,还拖欠着上游供应商的货款,既然走了破产清算,集团总部也不会立刻替他们借款。
供应商都是当地人,民风彪悍,加上梁昱丰和梁泽毅本身就是外国人,担心他们跑路一走了之,每天都在催债,扬言再不还钱就打断他们的腿。
当然,梁昱丰也确实已经被那些人打过一顿,最近在他们国内四处逃窜躲债。
两个纨绔公子哥从小就养尊处优,连逃债时的花销用度也不肯减少,雇了很多保镖,住在乡下的小别墅里,花得全是梁承安偷偷给他们的钱。
但这么一直藏下去也不是办法,梁承安也不能供他们在国外飘一辈子。
信息里,梁承安自认为已经作出让步,说如果梁序之担心他们回来在集团闹事,可以送他们去澳城,或者内地,或者英国,任何地方都行,往后所有花费他来负担。
梁序之将手机扔到一边,视线划过书桌边缘那根手杖。
当年,他被绑匪截走时,梁承安担心的都是怎么能少出一点赎金,以及,别让他两个弟弟受伤。
梁昱丰和梁泽毅才是老爷子看中的人,他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留一条命在就行。
梁序之无声笑了,一会儿后,听到屋外很轻的脚步声。
他偏过头,顿了一秒。
钟晚只是从他门前经过,而后,愈来愈远,开了另一扇房间的门。
……
.
隔天一早,钟晚醒来时,房间里依然只有她自己。
梁序之不知什么时候就出门了,也没有给她留消息,或是让林叔通知她什么行程。
钟晚也很奇怪地,心里有些空落落。
如果放在以前,梁序之不找她,她正好贪个清闲,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今早起来,她还又琢磨了一会儿昨晚他们之间那不投机的几句交流。
钟晚在房间里吃过早餐,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换衣服出门,戴上口罩,打算去附近的商场逛逛,或是到书店买几本表演类的书籍。
如果梁序之晚上也没联系她,她还能在网上订张话剧或者脱口秀的票,自己去看看演出。
果然,快一整天过去,她还是没收到任何消息,于是按照计划去一家位于商场内的小剧院看了场话剧。
只是,从检票前,钟晚就隐约感觉有什么人在跟着她。
但每次回头去找,又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都是些陌生的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话剧演出的水准不高,剧院也很小。
售票的人笑着说:“这里原本是在儿童活动区域里设置的,为了给小孩子们演一些儿童剧看。但现在的小孩都不喜欢看演出了,喜欢在家里玩手机或平板上的电子游戏。”
久而久之,儿童剧的票也卖不出去,就被一家新成立的小剧团承包了。
音乐和灯光效果都一般,演员的台词功底也不好,甚至主角有过两三次的忘词,又被他们圆回去了。
整体水平还不如她以前参加大学生戏剧节时看到的那些展演。
一场话剧看得钟晚几乎要睡着。
散场的钟声响起时,她居然产生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但还是秉持专业态度,等所有演员谢幕后才立场。
自电梯下楼,到商场门口,钟晚拿起手机,看到现在已经是十点半。
刚才剧院里没信号,现在才收到林叔的两条短信,和五个未接来电。
第一条是问她在哪,第二条是让她回电话。
钟晚刚准备回拨,对面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钟小姐,您在哪?”
她报了个地址,问:“怎么了?”
林叔道:“您晚上也没在酒店,梁先生让我问问。那您稍等一下,我们也就在附近,现在过去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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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挂断电话,钟晚将披肩裹紧了下,站在路边,望着往来穿梭的车辆。
商场已经下班,车子都在路上疾驰,马路两边的楼宇上亮着各色广告牌和logo,映出一座冰冷的城市。
深城的发展日新月异,商业繁华之后,人口数量较以往增多,可城市的温度和生活气息反而下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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