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疗养院时,迈进庄敏怡的房间,发现里面热闹的很。
不知庄敏怡的认知又飞到哪个时空,把她三十年前和梁承安的结婚照拿出来,摆到桌子中央,音响里在放一首浪漫的爵士乐,她正穿着裙子抱着空气跳交谊舞。
梁序之的容貌和年轻时的梁承安有三四分相似,庄敏怡转头看到他进来,居然将他认错,失神一霎,惊喜道:“承安,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练了好久的舞,这次肯定不会踩到你。”
说着,就要来拉他跳舞。
梁序之面无表情地转身,径直关门出去。
梁承安刚才还在问他为另一个女人和他们的儿子要钱,庄敏怡却在这记着他们当年的结婚纪念日,等着梁承安回“家”。
梁序之只觉得一切都如此荒唐,可笑又可悲。
他回到车里,让林叔载他去乌继山的教堂。
.
教堂在钟晚误闯那次之后就上了锁,里面不通风,气味更加陈旧。
腐朽的木头、肆意生长的青苔、斑驳的椅子,仿佛时间在能在这里停止。
林叔把祷告台前的座椅清理过,点亮了一盏马灯,梁序之阖上眼,静静坐在那。
不知是否冥冥中真的有指引,他每次来到这里,心情就会很快平静,甚至放空。
大概,这里是梁承安和庄敏怡相遇的地方,一切错误的开始,却被所有人遗忘。
不多时,放在一边的手机响起。
梁序之以为是梁承安打来的电话,微蹙眉,看到来电显示上是钟晚的名字。
片刻,他接起来。
“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钟晚说:“倒没什么大事…你在忙吗?”
梁序之:“没有。”
“太好了。”钟晚顿了顿,试探着问:“你在哪啊,我去找你可以吗?”
教堂外雨声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连气温都和去年的某天一样。
梁序之静默须臾,平声说:“可以。”
“乌继山的教堂。”
“欸,你怎么在那?”
钟晚没等他回答,“那我现在过去,下雨了,可能要一段时间。”
梁序之脑中无端浮现出她去年被淋得全身湿透的模样,淡声嘱咐:“找司机送你,别一个人跑过来。”
“嗯,我知道。”
第32章 Chapter 32
和卢文卓见过面后, 钟晚回去琢磨了一个下午。
她把卢文茵演的《茶园》又看了一遍,还找出已经逐字阅读过无数遍的那些信。
傍晚,钟晚浑浑噩噩的, 点开了纪温迪的Instagram账号,发现她最近发了各种party的照片和视频。
其中一个视频里,许多年轻人在酒吧,称她为“未来女明星”,祝贺她拿到了一部s级投资的爱情片。
钟晚又跟阿白打听, 才知道纪温迪拿到的角色是之前梁序之不让她演的那个。
阿白还跟她透露,她放弃之后, 这部剧的女主角有内地某个选秀节目出道的当红流量小花和港岛其余一个叫Cassie的年轻女星在竞争, 最终不知道为什么,角色落在纪温迪头上。
钟晚试探着问:“是因为万泰影业有联合投资吗。”
记得这部电影有很多镜头会在港岛取景, 万泰的投资金额占比有一半。
阿白立刻否认:“肯定不是, 如果Wendy是靠万泰影业的关系,我不可能不知道。内地的星隆娱乐投资占比也挺大的, 我之前猜可能是星隆那边定的, 不过我们跟这部片也没关系了,我就没去打听具体情况。”
“怎么了钟小姐, 您还是想演这部吗?梁先生那边…”
钟晚呼出一口气,说:“没有。那部电视剧合同不是都已经签好了吗,我就随便问问。”
电话挂断,钟晚脑中一闪而过纪温迪在ins上发的合影中似乎出现过那位年轻女星Cassie的脸。
她是中法混血, 辨识度比较高。
钟晚又打开她的主页, 确认就是Cassie, 有段时间这两人的合照出现频率很高,但在夜店的庆祝视频之后, Cassie就没有再露过面。
跟对手交好,然后拿到了对方也在竞争的“资源”。
她隐隐感觉这种行事作风有些熟悉,跟梁虹姗当年的行径如出一辙。
钟晚转念一想,那部爱情片她最初是能直接拿到女主的,只是梁序之介意其中的尺度,才中途作罢。
但纪温迪,或者说梁虹姗,却不能直接用梁家的关系,这是否说明梁序之跟这两人交情其实一般,即使是亲戚。
抱着这个想法,钟晚冲动之下,打电话联系他。
但坐在车后座,去往乌继山的路上,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清醒了几分之后,又打消了让梁序之帮忙的念头。
一来,她之前就作过决定,不能再欠梁序之的情。
二来,梁序之就算跟那母女俩交情一般,不给纪温迪资源,也并不意味着他会帮她将梁虹姗置于死地。
这完全是两个程度的事。
钟晚想,人果然是贪心的动物。
她原本只想知道答案或是真相,真的得到之后,却又控制不住地企求更进一步,替卢文茵讨回公道。
但来都来了,电话也打了,也没有让司机掉头的必要。
就当是跟梁序之平常的见面。
.
去乌继山教堂果然有一条能供车辆通行的路,只是路程很远,在不同的高度,围着山绕了近乎五圈。
到达时,雨势已经很大了。
钟晚隔着车窗向外看,生出一种时过境迁的恍惚感。
去年也是这样的雨夜,她为了给吴邈邈拍恐怖视频,来到这个教堂。
黑漆漆一片,没有灯,月光也很幽微,尖顶的教堂孤零零杵在山里,灰沉的砖墙上青苔蔓延,像是魔鬼留下的遗迹。
司机拉开后排的车内,替她撑伞。
钟晚推开教堂的大门,如去年那夜一样,看到梁序之孤孑冷清的背影。
应是听到“吱吖”的开门声,梁序之转过头,冷峻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模糊,朦朦胧胧的,还有些不真实。
他朝钟晚抬了下手。
林叔也自祷告台那边过来,经过钟晚时,和她颔首打了招呼,和刚才送她的司机一起出去,将那扇木门关上。
钟晚缓步过去,去梁序之那排椅子,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整个教堂只有桌上的马灯这一个光源,幽黄的灯光映着他们的侧脸。因为下雨,周围的空气极潮湿,温度也不高。
梁序之看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衣服,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随手披在她身后。
一瞬间,钟晚鼻间全是他身上好闻的木质香。
“谢谢。”
梁序之没作声,转回头,也不问她今晚为什么找她。
片刻后,钟晚先开口:“你怎么来这里了?”
梁序之的声音仿佛很远,淡道:“正好在附近有事。”
钟晚便没再追问。
又安静须臾,梁序之抬手将她一揽,往他这边带。
钟晚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他肩上。
隔着一层单薄的衬衫衣料,她感受到了这个环境中唯一的温度。
她默了默,说:“我们在教堂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梁序之清淡地笑了声,“有什么不合适。”
婚礼都可以在教堂办。
“…也是。”钟晚想了想说:“就算真的不合适,我也不信这些。好像神也不会真的给迷茫的人提供什么指引。”
梁序之静了良久,抚过她的头发,问:“跟卢文卓见过之后,有知道什么吗。”
钟晚顿了下,垂下眼,很低声的:“算是…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吧。”
梁序之无声看着她,似是在等她的下文。
钟晚扯扯唇角,“我…想自己消化一下,还不是特别想说…可以吗。”
梁序之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助和为难,也能猜到她在为难什么。
但已经到这地步,她也没朝他开口。
她就那么笃定,他不会帮她?
话毕不久,钟晚握了握他的手,没听到他的答案,就转而道:“不然回去吧。”
她左右张望了下,除了桌子周围都黑沉沉的,吴邈邈又跟她讲过关于这教堂的恐怖故事,这会儿想起,只觉得到处都很阴森。
梁序之盯她片刻,正欲出声,身后远处那扇木门先响了。
一贯沉稳的林叔脚步匆匆地进来,看看梁序之,又看了眼他身边的钟晚。
梁序之淡声:“你说就是了。”
言外之意,不用避着她。
林叔这才开口:“疗养院着火了,从庄女士的房间烧起来的。”
“护工和安保都是做什么吃的。”
梁序之声音很冷,倏地起身,向门外走去。
他没有提让司机单独送钟晚回去,林叔便载着两人一起,往疗养院方向驶去。
路上,钟晚倒是也考虑了她在场是否合适的问题。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起先听到‘庄女士’这三个字,她第一反应是庄伊禾。
但庄伊禾这会儿正在法国,昨天才发来信息说给她邮寄了裙子和小礼物,也不可能突然闪现在港岛的什么疗养院。
庄伊禾应该是随了母亲姓,那这位庄女士,难道是他们的妈妈,或是家里其他什么亲戚?
待车子往下山方向的另一条路驶,钟晚觉得也不用问什么了,问了反而多余。
没多久,钟晚隔着车窗看见了薄薄一层火光,一栋低矮的建筑在暴雨中燃烧着,组成一副矛盾又凄婉的图景。
应该是已经灭过火,加之雨天的缘故,现在火已经不大,且有渐弱的趋势。
他们的车子在建筑门口的空地停下时,火已经全灭了,只剩下空气中浓烈的焦糊味。
梁序之拉开车门下车,一言不发朝里走去。
林叔也紧随其后。
钟晚先是跟着下车,踌躇几许,加快脚步追上,低声问:“林叔,我是在车里等,还是…”
林叔顿了下,揣摩着梁序之的意思,说:“一起进来吧。”
钟晚这才跟着进门。
她和林叔一起穿过一个走廊,发现建筑右半边并没有被火烧到,黑烟和焦糊味都是左边飘过来的,往远看,那边的两个房间门好像确实有烧焦的痕迹,门口也全是水渍。
林叔被呛得咳了两声,哑着嗓子提醒:“钟小姐,不然您先憋着气走吧,这烟吸了估计对身体不好,马上就到了。”
钟晚皱着眉“嗯”了一声。
没多久,林叔就打开一扇门,侧身让钟晚先进去。
是一间类似病房的屋子,面积很大,摆着各种各样的医疗仪器和设备,一个头发苍白的女人躺在床上,看容貌大概五十多岁。
女人还没醒,梁序之正在同旁边医生和保安打扮的人讲话。
语气极冷,眉目间有藏不住的阴厉气。
“她房间里怎么会有火柴?”
保安人高马大的,答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梁先生,是庄女士想给蛋糕点蜡烛,点的时候我们都是在门口看着的,生怕出什么事…蜡烛被吹灭之后,火柴我们也带走了,应该是庄女士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藏了几根。”
也没必要多说什么,梁序之视线划过今晚值班的护工和保安,冷声让他们收拾东西走人,律师会联系他们按合同规定赔偿各项损失。
几个人离开后,医生开口:“梁先生,庄女士受伤不严重,现在只是吸入过多有毒气体昏迷了,轻度昏迷,已经在输液吸氧,不出意外的话,预计两天内会苏醒。”
梁序之似是松了一口气,在诊疗床边沉默地看了片刻,回身,视线落在站在门侧面的钟晚身上。
“隔壁有客房,东西应该是备齐的,你累了就先去休息。”
话毕,又去跟医生交代事情。
没要让她走的意思,钟晚犹豫的时候,余光看见林叔在拼命朝她递眼色。
于是她默了会儿,在医生跟梁序之说完话,安静期间,试探性地说:“我也还不累。”
梁序之看向她,“那就晚点再去。”
林叔轻拉开门出去,但没听到脚步声,大概是在门口候着了。
梁序之叫钟晚过去,带她到窗户附近单独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中。
大概是供医生或探望者休息的空间,有沙发、茶几和简单的茶水区,钟晚去泡了两杯红茶,搁桌上,坐在沙发上。
梁序之开了窗户,外面雨还未停,纱窗挡住了一部分雨水的侵入,但窗台很快就被水浸湿。
他拿出金属烟盒,取了支烟出来,“砰”地一声点燃。
看刚才病床上女人的年纪和梁序之的状态,再结合姓氏,钟晚几乎已经肯定这位庄女士是梁序之的母亲。
但为何会独自住在疗养院中,又为何会偷偷藏了火柴将自己居住的房间点燃,她就不得而知。
但这种时候,钟晚也明白,在梁序之主动开口之前,她不需要有任何言语。
经历者换做是她,还是任何人,都是一样的道理。
梁序之抽完一支烟,关了窗,回身也坐在沙发上,疲惫地阖了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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