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一惊,手机也“咚”地一声摔在地上。
窗边,梁序之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全身的衣服都是黑色,几乎和窗外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手里捏着一枚银色的金属打火机,好似漫不经心转着圈把玩,偶尔金属外壳接触到他小指上的戒指,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筒的音量大,房间又安静,掉在地上的手机传出许褚然的声音。
“喂,你那边怎么了?还能听到吗?”
钟晚心跳都被吓停了一拍,弯腰捡起手机,未发一言,直接将电话挂断。
她在原地定定站了片刻,朝窗边走去,声音极小,甚至有些发颤:“梁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梁序之缓慢转过头,灯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
“来看看你不打招呼跑出来,都在做些什么。”他声线极凉,视线划过她的手机:“一个月不见,就找上新人了?你动作倒挺快。”
“他不是…”钟晚脱口而出,又意识到没必要解释这些,声音戛然而止,静静看着他。
“砰”地一声,梁序之将手中的打火机丢在茶几上,站起身,缓步向她走来。
钟晚不自觉向后退,直到后背贴到墙上,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只能别开视线。
梁序之仍在靠近,临到咫尺的距离,抬手,指尖勾起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
男人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凉,他薄唇微张,声音偏低,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支冰刃制成的剑,要穿过她的耳朵,刺进她的心里。
“我让你走了吗。”
钟晚看着他幽沉的眼眸,想扭过头,他却用了些力道,钳住她的下巴,让她动弹不得。
她慌乱无措的眼神也无处遁形,轻阖了一下,微微张口,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同他说:“两年了。”
“梁先生,在马场见面那次,我们说好的,关系存续期间是两年。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梁序之眉头微蹙,似是在回忆。
好半晌后,他舒展眉头,忽而笑了下,松开手,指尖划过她的头发,“好像是有这回事。”
钟晚正要松一口气,他手掌覆在她的后脑,向前一按。
两人的鼻尖霎时间贴在一起。
梁序之身上清冷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压迫感十足。
他薄唇微启,几乎贴着她的唇畔说:“但如果没记错,当时我并没有同意。”
而后,梁序之毫无温度地笑了声,带着淡淡薄荷味的呼吸落在她唇上。
“就算同意了,只要我想,就也不能作数。”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畔,也是微凉的触感,像是调侃的语气,很缓慢道:“晚晚,跟了我两年,连这都不明白?”
钟晚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
她咬了下唇,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问:“那现在…您想怎么样。”
梁序之放下手,转身,打开窗点了支烟。
青灰的烟雾在窗外的夜幕下蔓延,宛如鬼魅的影子,掌控着她的一切,让她无处可退。
许久后,他背对着她,睨向窗外,沉沉开口,落下宣判一般的四个字:“跟我回去。”
钟晚紧抿着唇,须臾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如果我不想呢?”
第44章 Chapter 44
京市气候干燥, 秋天尤甚。
窗外有风进来,携着刚刚飘散出去的淡烟,微苦的气息在房间中弥散开。
梁序之一支胳膊搭在窗沿上, 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银色的腕表,肌肉线条流畅分明,青色的血管向上蔓延,掩藏进硬质的布料下。
他偏头, 无声看着她,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
虽然未作声, 但意思不言而喻。
钟晚抿了抿唇, 走过去,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 跟他隔着约莫一人宽的距离。
先前半年的时间, 她早就下定了决定,这会儿也不会轻易动摇。
她知道, 梁序之虽然性格冷漠凉薄, 却是个能讲道理的人。
片刻后,钟晚轻声开口:“梁先生, 我们再这样继续,也还是没有结果的。我们各自追求的东西和生活环境都完全不同,我也…并不想继续依靠着您在港岛拍戏,其实, 您也没有那么需要我。就算继续维持之前的关系, 总有一天, 还是会分开的。”
梁序之将手中的烟碾灭,轻易就找到了她这话不合逻辑之处, 淡道:“照你这么说,人总有一天会死,干脆现在就都不要活了。”
钟晚默了下,皱起眉:“…这不一样。”
“跟您分开,我过得才是原本就应该有的生活。”
梁序之嗤笑着问:“什么生活?跟一群不入流的小演员,演这种无病呻吟的苦情戏?”
在这种时候跟他谈论生活和梦想未免太不合时宜,钟晚安静须臾,点头:“对,这就是我喜欢的生活。”
梁序之睨着她,声线冷下来:“随你喜欢什么,拍电影也好,演话剧也好,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也好。”
他顿了下,不容置喙的语气:“但我们的关系,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梁序之靠近他,俯身,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将垂下来那捋长发挽到耳后,几乎一字一顿地说:“等我说结束的时候,才能结束。”
钟晚深吸一口气,将他的手拨开,别开头不看他,许久后,沉闷地出声:“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本来,这就应该是你情我愿的事。”
梁序之轻笑一声,缓慢道:“也许,我觉得这样更有意思呢?”
钟晚站起身,看着他精致蛊人的五官,沉默好半晌,鼻子莫名有些发酸,决定结束这场连‘商谈’都称不上的对话。
“我不会跟你回港岛了。不论怎么样,我们的事,在我这已经结束了,除非你有办法把我绑过去。”
梁序之笑看着她。
办法自然是有的,而且都用不上那么粗暴的方式。
从他被接回梁家的那天起,只要他想要,不论用任何手段都要得到。万泰和梁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她这个人。
“除了在床上,我可没有绑人的爱好。这你应该最了解。”
梁序之敛了笑意,伸手,取过斜在窗台上的手杖,缓步经过她身边时,嗓音低沉道:“日子还长。话不要说太早。”
.
门那边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梁序之出去了。
但钟晚悬着的心没有因此放下来,未知的恐惧让她更加不安,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可以肯定,他这样走了,并不意味着是放过她。
在今天之前,钟晚想到梁序之,总是带着一层温情脉脉的纱影,但真正见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画面。
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不敢。
注定要分开的人,他何必强求过多的牵扯呢。
就应该在两年期限到时分道扬镳,至少给彼此留下的都是美好,不像现在,无论往后的事如何发展,他们的关系都只会剩下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钟晚转身,看到茶几上又落下他的金属打火机。
她一时烦闷,拿起来,“咚”的一声,给它丢进垃圾桶里,眼不见为净。
钟晚拧开一瓶矿泉水,心不在焉灌下去大半瓶。
刚坐在沙发上,又想起这是他刚才待过的位置,站起身,又换去桌前的椅子坐着。
大概十多分钟,外面又传出一阵敲门声。
钟晚以为是梁序之又折返,做贼似的轻手轻脚走过去,途中还犹豫要不要开门。
到了门口往猫眼一看,才发现外头的人是吴邈邈。
钟晚心情复杂地捋了把头发,给她开门。
吴邈邈拎着一个小纸袋进来,关上门,大咧咧地说:“我刚点的烤鸭外卖到了,味道还可以诶,还没凉,给你装了一半,你尝尝?”
说着,她往里面走,把纸袋搁茶几上,人往窗边的小沙发上一坐,一边拆袋子和餐盒,一边用力吸吸鼻子:“欸,你换香水了吗?像是男士的啊,味道还挺高级,什么牌子啊?”
钟晚没应话,跟过去,坐在她对面的位置,沉默地帮她摆餐盒。
吴邈邈:“怎么还有烟味…”
她正准备把纸袋折了扔垃圾桶,一低头,看到桶里有个明晃晃的小方盒。
吴邈邈愣了下:“打火机?我靠,这好像是都彭高定的凯旋门限量款啊,我前几天在微博上刷到过,真的假的,你扔的?”
“……”
钟晚眼看着她就要伸手去垃圾桶里捞,虽然里面只有个打火机,还是皱起眉,“欸——别捡了,扔都扔了。”
吴邈邈调侃道:“看来是真的。财大气粗啊女明星…”
话毕,她瞬间也反应过来,用力一拍沙发:“啊!你那个梁先生来过?”
钟晚被她这一拍,心脏又吓停了半拍。
“…嗯,刚走不久。”
吴邈邈也没完全回过神,甚至转头看了眼被酒店保洁铺得平平整整的床铺:“这就走了啊…”
“不是。”她看向钟晚,这才想起来问:“那现在什么情况,他真是来找你的啊,他怎么说啊,还想继续的意思?”
钟晚停顿两秒,沉重地点了下头:“应该是。”
吴邈邈也彻底忘记桌上拆到一半的烤鸭了,“那你怎么想,要继续吗?天哪,你才回来半个月,不会又要回港岛了吧!”
钟晚紧抿了抿唇,坚决地说:“不会。”
“可能…他也就是一时兴起,明天早上一睁眼,说不定又觉得没必要了。”
吴邈邈都先给她泼冷水:“可能性不大…港岛到京市多远啊,他又不是闲人,如果是一时兴起,都不会飞这一趟。”
钟晚头痛地站起身,闷得喘不过来气似的,去把全部窗户都打开。
吴邈邈歪着脑袋,开始出馊主意:“其实,你不是也挺想他的吗,那就继续呗。人生嘛,本来也没多少东西是能抓住的。”
钟晚背对她站在窗边,清爽干燥的风撩起她的头发。
如果没有卢文茵的经历,她也许会这么想。
但目睹过那一切,而且就发生在她最亲近的人身上,她不愿再放纵自己跟梁序之有更多的牵扯,否则,不止她承受不起后果,她也无颜面对卢文茵。
再者,梁序之对她的感情也不一定与她相同,也许只有掌控与占有。
今晚之后,她更加确信这一点。
窗外忽然飞来一只鸟,扑腾着到了这面玻璃上。
钟晚下意识伸出手,但隔着一层玻璃和金属网制的纱窗,连一缕羽毛都摸不到,看着那只鸟又扑扇着翅膀飞远,最终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
梁序之住在顶层的总套,林叔正在客厅帮他整理文件。
刚刷开房卡进屋,他手机就响了,梁承安打来的电话。
梁序之微一蹙眉,接起来:“有事?”
这么多年过来,又经历两个弟弟和集团种种利益纷争,他们父子俩最后的体面也消失殆尽。
梁承安在电话里质问:“老爷子葬礼刚结束,你又跑哪去了,一大家子人现在跟没头苍蝇似的,各家的人这两天往家里跑,你人不在算怎么回事。”
梁序之:“那您是做什么的?论辈分,也应该是您接待吧。葬礼从头到尾都是我和梁家逸操持,梁家的远亲也都打点过,集团的事离不开人,我不可能成天在老宅守着。”
梁承安:“我可听董事办的人说,你跑京市去了,京市有什么工作是需要你亲自到场处理的?”
梁序之冷笑了声:“我需要跟您汇报吗。”
梁穆远最后算是被梁承安气到心脏病发作去世的,怕是因为心虚,前些天葬礼上梁承安都没怎么露面,他另外两个儿子又是取保候审才得以出来,他就甩手掌柜似的,大事小事全都交给他这个私生子应付。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梁承安也没力气跟他再吵,叹了声气,先让步道:“你不在,就让家逸先回家待着,跟其他家那些老头,我也说不上什么话。”
梁序之最后丢下一句“你自己跟他联系”,就将电话挂断。
林叔在旁边也叹一声气,心道,梁家这烂摊子,还好有梁序之在。不然都说富不过三代,到他这代也就该彻底没落了。
梁序之走过来,从桌上拿起一份杭市的招标文件,坐在沙发上翻阅着。
片刻后,等他将文件放回去,林叔试探着问:“钟小姐那边…怎么样?”
梁序之轻嗤道:“她好得很。我再晚点过来,小男朋友估计都找到了。”
“……”
林叔不好发表评价,静了会儿,又转而问:“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京市,我去让人订航线。港岛那边…就算不管家里的事,老爷子去世,集团的工作堆得也多,小秦打电话来问过好几回了…”
他斟酌着暗示道:“旁的事,可能急不得。”
梁序之抬头揉揉眉心,鲜少有这样烦躁的时候,拿出烟盒,却发现找不到打火机,怕是落在钟晚那里了。
林叔及时看到,递给他自己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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