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陛下,臣女成功说服了那李老头给刻活字,一高兴就陪他饮了两口小酒。”
裴浚满脸不悦,“你一介御前女官,却在外头跟人喝酒?”
凤宁神色当即一敛,委屈巴巴道,“您不是说人要能屈能伸,要摸清人情世故嘛。”她小小地竖了下小拇指,嘿嘿一笑,“就喝了一点点。”
她喜欢听李老头的故事,李婆婆在世时,李老头白日干活,夜里给她捶腿捏肩,照料十分殷勤,若是李婆婆活着,他们夫妇该是怎样一对神仙眷侣呀。
凤宁竟莫名有些羡慕。
裴浚语气正得不得了,“你才多大,十六岁吧,李巍就这么教你喝酒的?”
凤宁连忙摇头,“不是我爹,是我先生,先生素有风湿,常年饮酒,我跟着他读书时,便偷偷喝了小口。”像是为给乌先生撇清责任,她特意把“偷偷”二字给咬重。
裴浚不知为何,脑海便浮现小凤宁虎头虎脑潜入书房,偷别的男人酒喝的画面。
裴浚沉着脸不说话。
凤宁慌了,“陛下,往后臣女不喝了便是。”
才不会不喝,躲着他偷偷地喝。
裴浚眸色幽黯,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桌案敲打,“教你波斯语那个乌先生?”
“是...他可厉害了呢..”
“还教了你蒙语?”
“可不是,我打小就跟着他启蒙。”
“你做的那张破画也是跟他学的?”养心殿还真没什么事能瞒过裴浚,凤宁给李老头作画的事也被他晓得了。
凤宁不服气,小声嘀咕,“算不得破吧?”
裴浚最后语气悠悠,眼梢挤出一丝笑,“他什么年纪?”
凤宁想了想,探头回道,“三十而立..”想起乌先生胸怀抱负,凤宁趁势建言道,
“陛下,您瞧着乌先生算不算一位难得的人才...”
话未说完,那人一把将她拽着怀里,狠狠堵住了她的唇。
这一夜往死里折腾她。
他生气了。
“李凤宁,你不是要习书法么?”
“嗯?”
“朕教你!”
也不知是谁给了凤宁勇气,她汗涔涔地趴在枕褥间,含糊不清道,
“可凤宁喜欢您的字。”
裴浚一点点将那伶仃的蝴蝶骨给推平,深吸一口气,咬牙道,
“朕准你学。”
天下无人敢临摹天子字迹,她李凤宁是第一人。
事后凤宁更衣完,迫不及待回到御书房,将宣纸给他摊开,墨也给研好,逼着裴浚立即给她写。
刚刚经历一场欢愉的男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餍足和慵懒,他坐在龙椅上,望着李凤宁神色复杂,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害怕朕食言不成。”
男人在床笫之间的话也不知可信不可信,凤宁生怕他明日醒来反悔,一本正经催促,
“您就写嘛,今日事今日毕。”
裴浚被逼无奈,深更半夜给她写书法,一刻钟后,洋洋洒洒一篇兰亭序跃然纸端,凤宁捧过来爱不释手,兴许这一夜月色太好,又兴许是红袖添香多了几分旖旎,裴浚这幅字比平日少了几分规整,更显潇洒无羁。
凤宁移不开眼。
裴浚净完手瞅着她问,
“就这么喜欢?”
还喜欢这个人呐,不过这话凤宁只在心里说,她没打算说出口。
只要那句话没出口,她就不算输。
第27章
随后的日子,凤宁一头扎入番经厂,将波斯文给写出,叫工匠们照着刻字。
这一通忙活,日子到了十一月中下旬。
已近年关,养心殿越发忙碌了,各部的账目要盘查,下一年的预算得提上日程,还有年底官吏考核,预备着各个档口的赏赐,诸如此类,错综复杂,一人恨不得掰成两半使,柳海遂又调了几名女官入养心殿当值,兵部尚书的女儿陈晓霜,与大理寺卿家的贺灵芝均被临时借调过来。
原先给女官们安置的值房就不太够用,只能多添了几张桌案。
一日凤宁从番经厂回来,就看到自己的书册与笔墨给扔去最角落一处。
陈晓霜望着她满脸歉意道,“凤宁,你平日在养心殿的时候不多,便辛苦你将就一些。”
凤宁如今着实不大在这里办公,当值的时候在御书房练字,不当值便去番经厂盯梢,倒也没必要占那么大地儿,她没放在心上。
说到临摹字帖,凤宁也有一番盘算,那么大一幅字,她无处藏匿,只能暂且留存在御书房,习字怎么办呢,凤宁耍赖非拖着皇帝又给她写了幅小楷,如今这幅小楷被她搁在一紫檀盒子,随身携带,得了机会便练一会儿。
凤宁来到最角落的小案,重新整理桌案的书册,看了一眼旁边的梁冰,梁冰指下算珠如飞,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凤宁便替她倒了一杯茶,悄悄搁在她面前,梁冰看了茶杯一眼,一口饮尽,知道是李凤宁,也没多话。
只要是无关紧要的事,梁冰一概不管,所以陈晓霜的事她就没插嘴。
“梁姐姐,我手头无事,你若需要帮忙便告诉我。”她不是第一次给梁冰打下手,梁冰信任她,毫不犹豫将一些要整理的文书资料递给她,“将这些皇庄的账簿再核对一遍。”
“好嘞!”
凤宁愿意跟着梁冰学记账。
一旁的陈晓霜见状,不免吃酸,梁冰在养心殿的分量比杨婉还要重,她手里掌着内库的收支,是皇帝的绝对心腹之一,十八名女官,皇帝唯一当众赞许过的只有梁冰。
“梁姐姐,柳公公吩咐我和灵芝配合您,这些事是不是交给我来做比较合适?”
梁冰头也没抬,冷声回道,“皇庄账目是养心殿的绝密,非御前三位女官谁也不可过目。”说完,梁冰又顺手抱起一沓账簿递给陈晓霜,
“这是今年阖宫各衙门开支账目,你帮忙核对一遍,瞧一瞧可有人瞒报错报?”
明摆着盘查各位掌事们的账呢,陈晓霜暗中叫苦,得罪人的活计就交给她。
她不情不愿应下来,翻开第一册 写得便是延禧宫开支,顿觉棘手。
不一会,章佩佩慢悠悠抱着手炉掀帘进来,一眼瞥见凤宁的地儿被陈晓霜占据,她脸沉下来,“陈晓霜,你哪来的,一进养心殿就把凤宁给赶走?”
陈晓霜连忙起身,往凤宁那儿指了指,“佩佩姐,你别责怪我,柳公公让我和灵芝帮衬梁姐姐和婉姐姐,凤宁又不大在这边,是以跟她换了地儿。”
章佩佩可不吃她这一套,“是么?我就问你一句,是凤宁答应你的,还是你自作主张,事后逼着她让步的。”
凤宁见二人要吵起来,连忙起身,章佩佩却用眼神制止她,
陈晓霜脸色就不好看了,“章佩佩,没必要这般计较吧。这里是养心殿,不是你说了算,我是奉柳公公之命来当差的。”
章佩佩道,“不是我说了算,那也不是你说了算,不若现在将柳公公请来,让他老人家来主持公道?”
陈晓霜噎住,她方来第一日便起了争端,没得叫柳公公嫌她不够圆融,最终陈晓霜被迫与凤宁换了回来。
事后凤宁私下劝章佩佩,
“小祖宗,你不必为我处处树敌。”
章佩佩浑不在意道,“我不是为你树敌,我是看她不顺眼,她整日撺掇着杨婉与我争锋,就是怕我当了皇后对她不利。”
凤宁入宫已有半年多,对宫里的纷争已见微知著,她无话可说。
到了十一月三十这一日,女官们例行要出宫回府,可这一月养心殿实在忙碌,便没准假,只许姑娘们去东华门见一见亲人又回来。
凤宁自然没这等烦恼,老老实实在养心殿当差,大约巳时三刻,却见贺灵芝红着眼回来了,
“贺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贺灵芝也满脸窘迫,苦笑道,“还能是什么,我娘听说我进了养心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又问我可有侍寝,我说没有,她便骂了我一顿...”骂得话实在是难听,贺灵芝便跑了回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牵扯到裴浚,凤宁便沉默了。
这两月裴浚叫她调养身子,碰她的时候也不多。
贺灵芝擅长烹茶,其茶艺在京城官宦贵女中称得上一绝,大理寺卿暗中打点了养心殿几位大珰,这几日御前的茶都是她在准备。
裴浚午后有小憩的习惯,哪怕如今进入隆冬,他也时常要眯一眼,凤宁在御前侍奉半年多,已摸准他的习性,今日柳海告诉她,裴浚这两日胃口不大好,凤宁便亲自给他做了一道葡萄酸奶酪,打算趁他午歇醒来给他爽爽口。
天色泛阴,养心殿上方聚了些云团,阴风一阵阵拍着窗牖,大约有下雪的征兆。
凤宁拢着夹袄提着食盒跨入正殿门槛,忽然瞥见一女子从御书房内匆匆奔出,只见她神色仓惶受骇,额发也略显凌乱,明明大冬日冷得很,她额尖却覆满了细汗,顾不上瞧凤宁,捂着嘴含泪跨出门槛。
凤宁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呆住。
那不是别人,正是贺灵芝,那贺灵芝双腿打软,连路都走不利索。
这让凤宁想起她与裴浚的初夜,仿佛也是如此。
所以,贺灵芝这是事成了?
不!
凤宁又摇头。
也不一定,上回张茵茵也是这般被赶出了御书房。
也不知是对这份感情没有底气,还是对裴浚心存畏惧,凤宁望而却步,那碗葡萄酸奶酪终究没送进去。
养心殿人多眼杂,贺灵芝这么冒冒失失跑出来,瞧见的可不少。
西围房的气氛一时有些低沉,贺灵芝出来一言未发,只收拾了衣物便回了延禧宫。
姑娘们看着她仓惶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这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若是与张茵茵一般,那么最迟两个时辰内,该有罚令下来。
可惜没有,这一夜彻底过去,也不见皇帝将贺灵芝如何。
凤宁抱着膝盖坐在炕床上,望着外头漫天飘起的雪花露出笑容,
“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来得够晚。”
杨玉苏抚了抚她的背心,心头悲切。
“凤宁,如果没有罚令,那最迟后日,该有封赏下来。”
贺灵芝那般失态地从御书房出来,总该有个交待。
凤宁垂下眸,她明白杨玉苏的意思,无非是想看皇帝给贺灵芝什么位分。
贺灵芝父亲乃正三品大理寺卿,国之重臣,而她父亲是五品鸿胪寺少卿,她只能得个才人位分,那贺灵芝呢,会不会是贵人?
杨玉苏道,“你若实在不放心,便去养心殿问一问。”
凤宁摇头。
她不问。
头回吃味他敲打她,不许她拈酸吃醋,第二回 因为蒋文若的事生分,他又不许她胡思乱想,他那个人,问也没用。
凤宁不去自讨没趣。
连着两日养心殿气氛格外沉重,哪怕雪过天晴,檐头的雪簇簇堆了一片,庄严的脊兽变得玉雪可爱,也无人欣赏。
到了腊月初三,御书房还无册封的圣旨,养心殿气氛方才松动。
这一夜凤宁夜值,避无可避,凤宁照常抱着一沓书册进了御书房。
凤宁做了几日的心理准备,告诉自己要学会接受,可到了养心殿望见坐在案后风姿清绝的男人,心头还是忍不住泛酸,这让她想起了李老头,多么忠贞的男人,可惜她误入宫墙,已作茧自缚。
带着这一腔复杂的心绪,凤宁踏进御书房,她装作没事人一样,先将书册送去小几,又折出来给裴浚备水,随后将茶盏搁在御案,尽量让嗓音显得寻常,“陛下,今日煮的是一壶乌梅茶,您尝一尝?”
她身上那一股乌檀香夹着少女清甜的体香一股脑子窜入他鼻尖。
裴浚整暇看着她,即便她掩饰地再好,藏在眼底那一抹委屈和难过也挥之不去。
“你什么时候开始用的这乌檀香?”
凤宁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含糊回道,“上个月玉苏姐姐生辰,贺姐姐赠了一盒乌檀香给她,她分了些给我。”
裴浚听了这话,给气得低笑几声。
凤宁觉出他笑声里有几分渗人的冷戾,
“陛下,您不喜欢这香气?”
裴浚掀起眼睑,眸色冷冷沉沉,“是,朕不喜欢,往后你别用了。”
那日午后他迷迷糊糊睡醒,外间飘来一抹熟悉的乌檀香,他记得这几日李凤宁用的便是这段香,于是唤了一声,“进来伺候朕更衣。”
结果进来的是贺灵芝。
裴浚脸色当即就变了,责问她为何出现在御书房。
那贺灵芝支支吾吾地说,“臣女奉命给陛下看茶,方才茶已煮好,便打算给您备着。”
裴浚便知闹了个乌龙,当即将她斥出。
毕竟是他开的口,此事也不好责怪贺灵芝,是以没出罚令。
随后,裴浚便将李凤宁拎进了内殿的浴室,非逼着她将那身香气给洗干净。
凤宁被弄得一头雾水,外衫被他扯落,中单裹着纤浓身段被水浸透,她扶着浴桶爬起,“陛下,您好端端的做什么呢?”
她现在也长脾气了,不肯轻易俯首。
裴浚眼底带着狠劲,抬手将自己的龙袍解开,往旁边一扔,大步跨进去,宽掌扣住李凤宁的腰身,逼着她贴近自己,强势地挤开她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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