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脖子上挂着什么?”
苏遮月刚将粥喂完,放到一旁案几上,便听到对方发问,她见宗璋好奇,便将铃铛取出,递与宗璋看,
“只是一串铃铛。”
宗璋看了看道:“瞧着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苏遮月心猛一跳,抬头惊讶道:
“您见过?”
若是见过的话,他会不会真的和魑族有关系?
宗璋端见着她惊讶中带着隐隐期盼的神色,终是否认道:“大概是记错了。”
其实铃铛大同小异。
这般的铃铛在宫室之中也有不少,他方才也只是一念划过,并不记得清明。
“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了,这是你夫君给你的么?”
苏遮月迟疑地点了点头。
宗璋望着她,微笑道:“你夫君待你着实不错。”
苏遮月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他是误会了,刚想解释,临到嘴边,却又感觉似乎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若是解释反而显得她对宗璋有意了,于是只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到了晚间,靳姥姥来了,点上了烛火,照例要行那法子治病。
原来苏遮月知道宗璋是昏迷的,虽然羞赧,但也能坚持,现在已经知道宗璋是清醒的,那压抑着的羞耻之心便涨溢了,见靳姥姥还要在旁边看着,犹豫道:“我,我这几日已知道该行至何种地步了,您,您不用瞧着……”
靳姥姥有些意外她今日为何如此羞涩,不过如何也想不到是主人醒了的缘故,只便放下床帐,隔着帘子说了句,
“姑娘且仔细些。”
苏遮月应了一声,这一回行事时,便感觉与之前不同,艰难甚多。
再一抬头,竟见宗璋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眼,一双眼眸墨色沉沉地望着她,比白日更见深邃,像是平静的湖面底下压抑着涌动的暗流。
苏遮月莫名地看到了姬离的影子,心神一晃,没能撑住自己,倒在他身上,口中溢出一声痛吟。
她便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之前行事时更是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这时突然叫出声,靳姥姥惊觉不好,连忙掀开帘子来,
苏遮月也是受了惊,慌乱得想遮蔽,
“我……”
靳姥姥看她乌发垂落,双颊潮红,眼眸布着氤氲的水色,分明是一副情动的模样,顿时了然。
怕是一个不小心得了趣。
这也是难怪的,毕竟是这般年纪的女子,又是有一副这样媚软的身子。
不过到底是主人的病情要紧,她也顾不得苏遮月的羞赧,只掀起苏遮月的裙衫,查看仔细后更是惊喜:“好好,果然有成效了,姑娘再辛苦一阵子,我家主人一定能醒过来的。”
苏遮月听了这话,双颊红得快要滴血,将脸遮在长发之后,轻轻“嗯”了一声。
靳姥姥又帮着她将姿势扶到了位,才在边上放下香篆,满脸笑意地离开。
苏遮月听得脚步声远去,完全听不到了,才松缓下来,汗涔涔地俯在宗璋的胸膛上,忽然听到一声,
“辛苦你了。”
这一道话音里带着明显的怜惜。
苏遮月仰头望他,与那温润的目光相接,片刻后又极快地低下头,抓着锦被的手指轻攥,声音如蚊蚋:“没,没关系。”
然而话虽这么说,但此刻的情状到底不比以往,原来宗璋睡着的时候,苏遮月行事后也只当是自己一个人,若是不舒服了,也能稍稍挪动下姿势,然此刻却因知宗璋清醒,又联想到之前分离时宗璋的反应,便感觉手脚僵硬,怎么也不敢动弹。
然而她不知自己这般完全不动,对宗璋也是一种折磨。
明明只是相互依偎,两个人额间皆有汗缓缓沁出来。
清净的香气在床头烧着,却好似沾染上了一抹缱绻缠绵的味道,愈发让人感觉燥热,沉闷,喘不过气来。
“是他们绑着你来的吧?”
令人难耐的寂静中,宗璋忽然开口。
苏遮月抬眼,目中闪过一道被说中的惊讶。
宗璋叹息道:“你这样好的女子,总不该是自愿的。”
苏遮月这时却不敢看他,她虽然是绑来的,也的确受了靳姥姥的威胁,但是最后若不是她自己点头,也不会在这里了。
用这等法子为他治病,归根结底还是她自愿的。
而宗璋这么说,她却开不了这个口解释。
宗璋见她不言语,只当她是羞赧,不欲言说。
“这也是我的不是了。”宗璋道了一声歉,又道,“你夫君寻不见你,应该会担心。”
他想没有一个男子会接受自己的妻子对外男行这等事,即使是治病。
担心?苏遮月听了她的话,心口忽然颤了颤。
她不见了,真的会有人担心吗?
苏遮月第一瞬想到的便是君钰,可如今君钰有了娘亲,大概也不会念着她了。
至于虞小侯爷,就更不会留意她了。
这个世上,大抵已经不会有担心她的人了。
宗璋看她的面庞流露一丝伤感,便想伸手抹去,放在旁边的手指忽然有了力气一般,指节动了一动。
苏遮月正好看见,顷刻间化去了自怜的心思,惊喜道:“您能动了?”
宗璋也感到意外,再努力一试,竟能抬起一根手指了。
苏遮月正想说太好了,但却发现宗璋刚抬起的手指又落了回去,像是要带动其他手指时,受了阻力,他向着苏遮月叹息道:
“还是不行。”
苏遮月知道他久病后必然心急,但终归病去如抽丝,便柔声安抚道:“这已经是好转的征兆了,慢慢的,您一定会都能动的。”
宗璋看着她眸中的鼓励之色,笑道:“是,按你说的,我一定会好的。”
叫他这么一打岔,苏遮月的心神松快了一些,身子也习惯了,没有初时那般紧张难熬,渐渐地便伏在宗璋身上睡了。
然而在她睡下之后,宗璋原本只能稍稍抬起的手指,却是整个手臂抬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抚上了苏遮月的脸庞。
如他刚才所想的,一点一点,抹去她睡着时眉间的蹙痕。
这丫头心地单纯,太容易被骗了。
她那位夫君,想是也并非真的善待她。
宗璋温热的手指顺着她的面颊,下颌,来到苏遮月脖颈挂着的铃铛上,轻轻摆动了一下。
原是随意地拨弄,然而这一声响,蓦地和他沉睡中听到的声音重合。
一阵头疼猝不及防地袭来,伴随着耳旁清泠泠的铃声,脑中忽然闪现出许多凌乱的画面。
像是回忆,但又奇诡到不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难道是前生?
宗璋头疼欲裂,伸手将铃铛紧紧握住,阻止那倾泻出来的让他无法自控的画面。
终于平静下来后,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面前睡得安然的苏遮月身上,
“你到底是谁?”
不过不论这个答案是什么,他都不会让她离开了。
第148章 肉羹
成王府里出事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李贵妃的宫苑。
正是夜深,皇帝沉沉睡下,李贵妃只着一件织了许多镂空蝴蝶的粉色抹胸从幔帐里出来。
旁侍的宫人备上茶水。
她饮了一口,在口中清荡了些,再又吐出在宫人捧着的金盆里,方才用帕子掖了掖嘴角。
今日是她癸水日子,按说她是无法侍寝的,但她照样能用唇齿将皇帝服侍妥当了,留得皇帝在她殿中歇息。
这种私秽的情事,想那位端庄自持的姜皇后这辈子恐怕都是做不出来的。
方走出来,便瞧见这些天脸色阴云密布的自家妹妹坐在那儿笑得极为欢快,见了她来,忙起身,“阿姊。”
李贵妃有些累了,懒懒地靠在榻上,让宫婢给她捏跪得酸疼的腿,瞄了李鸢一眼,
“我说什么来着,没必要着急。”
李鸢几步上前,将婢女叫开,亲自给她捏腿,
“我原以为阿姊不过安抚我罢了。”
便将方才下人报来的一一说来。
原是在成王府里好好享受一家团聚之乐的小世子今儿个突然就不见了人,只知午后曾在殿里嚷了两声,“你不是我娘亲!”“我要去找娘亲!”
当时哭闹的两句话,叫外头守候的下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不过谁也没多想,只当小世子如往常一般在发孩童脾气罢了。
谁知入夜将要就寝的时候,真的找不到到了人,寝殿的地上只留了之前沈茹给他的那一串碧玉珠子。
还是扔散开来的。
摔碎了好几颗。
阖府上下这才感觉到出事了。
而那会儿沈茹还在自己殿里让婢女给自己上妆,涂抹香粉,待要服侍成王就寝。
“也不知是哪寻来的下贱人,刚开始还能在皇后面前演演母子情深,一到府上,见了这金香软玉,便叫富贵迷了眼,原形毕露了。”
李鸢唇边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怕是真将君钰当成三岁的孩童,糊弄了几下便丢开去了。”
君钰有多难搞,她这个后娘可是好生领教过的,如今总算是有人和她一般吃苦头了。
李鸢心头快意,脸上更是灿烂。
打从李鸢与成王订下亲事的时候,她便照着阿姊的意思,开始给成王府里塞自己的人。
如今沈茹刚回府,便是有姜皇后的帮衬,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王府里一手遮天。
这个消息硬瞒是瞒不住的。
李鸢笑着道:“如今太后皇帝那儿估计都知道了。”
话音方落,殿外珠帘轻荡。
宫婢打帘进来,食盘上呈了一碗肉羹汤,正冒着热气,白瓷盏里盛了一半,汤色显得寡淡,却有一个个粉中透白的肉丸子浮在上头,鲜亮可爱。
这也是惯例了,每回侍寝后,娘娘都会吃上这么一盏。
李贵妃接过,用勺舀起一颗,吹着热气,一面与李鸢道:“可你得比所有人都先找到人才是。”
李鸢十拿九稳地说:“我已派人去含章宫了,君钰口口声声嚷着找的娘亲,除了那女子还能有谁,必定是往那儿去了。”
如今她守株待兔,等找到了君钰,再带着人到太后跟前,姜皇后还能动她的婚约么?
至于那个沈茹,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女子,君钰若是不喜欢她,不管真假,都是一文不值。
等李贵妃将一碗肉羹用得差不多了,李鸢派出去的蓉蓉也正好进来禀告。
李鸢原是成算十足的,然而这一时竟没瞧见君钰,心一跳,起身急问道:“世子没找到?”
“找到了!”蓉儿生怕自家主子发怒,慌张应道,“的确就在那含章宫里,只是不肯与我们来。”
李鸢听着见到了人,稍稍稳了下心神,
“你可说了他认的那个娘亲在我这儿?”
这也不是完全骗人的,她们虽然寻遍整个宫殿都不见那苏遮月,但李鸢很快便想到这女子的失踪多半和北宁王府有关系。
毕竟本就是她要那万总管帮她看看这女子的来历的。
只是中间出了岔子,叫姜皇后搅和了一出,便将这事给忘了。
但苏遮月这一失踪,她派人查了几日都查不出踪迹,有这个本事,除了北宁王府,也没的旁人了。
何况苏遮月那副容色摆在那儿,在别处被人瞧见了,只怕最后也会被带去王府。
“奴婢是按小姐的吩咐说的,可是君钰殿下就是不相信,只说除非我们将人领到他面前,他才肯信。”
太聪明的小孩就是难骗,李鸢眉头一蹙,又道:“不是还有那迷魂香么?”
蓉蓉道:“我们正琢磨要用的,但实在是不巧,正要放迷药时,虞小侯爷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虞戟?”李鸢一愣,也是,那本就是给他住的地方,只是从前虞戟离京后若没有战事,怎么征召都会推辞不来,这一次怎么就……
李贵妃在边上听了全程,出声道:“所以君钰现在在虞小侯爷那儿照看着。”
蓉蓉点头:“是。”
李贵妃点头:“这倒也算是个下落,至少没让皇后的人找到,先将这个消息禀告太后,安她老人家的心。”
蓉蓉应了一声,吩咐下人去办了。
李贵妃又看向李鸢:“眼下这个女子最是关键,你亲自去,问北宁王府把人讨出来。”
李鸢道:“阿姊放心,我刚才已派人去要了。”
“糊涂!”李贵妃横她一眼,“要是人被弄死了,我看你如何是好?”
李鸢有些愣:“不是用作试药么?”
之前万总管也请她去过一次,只刺了指尖,放了些血,便回来了。
虽只是取些指尖血,但对着她们这等金尊玉贵的世家女子来说,也算得上极大的皮肉之苦,不过李鸢当时也的确是心甘情愿的。
她当年见着北宁王时,年岁尚小,也是春心萌动,郊外逢雨,在亭中偶遇,与他说了一句话,回家后欢喜了不知多久,论姿容风华,这世上没几个男子越过他去,待知道自己定亲的对象是他的时候,李鸢简直是心花怒放,夜里最梦梦的都是那人。
便是从那时开始,从一个不知事的少女,开始学着做一个端庄贤淑的王妃。
可偏偏就这么一病不起,这么些年过去,病情半点不见起色,李鸢起初还愿意等,渐渐地心也冷了下来,她青春芳华,不可能为着一个昏迷的人无止境地等下去。
不过虽费尽心机地将婚约转与成王订下,但是李鸢心里却没有真正瞧得上成王过。
毕竟人只要见过真正好的东西,别的便都看不上眼了。
李贵妃厉声打断她的心绪,“你是高门小姐,当然能保全,那姑娘半点身份都没有,命如草芥,你以为她能活着出来?”
她说着,将见底的汤盏重重地放到她面前。
李鸢望着那汤盏,不明所以。
耳旁宫婢便与她附耳解释那肉丸子是什么做的,李鸢听了当即用帕子捂住嘴,压住骤然翻涌上来的呕欲。
她原只当是什么獐肉、鹿肉之类,人肉这么恶心的东西,亏得她阿姊下得去嘴。
干呕之际,她忽地恍然回过神,转头赶紧吩咐宫婢,
“快备轿,我要去北宁王府。”
第149章 懊悔
明月为乌云遮蔽,不一会儿,大雨便浇落在含章宫上。
电闪雷鸣,落在琉璃殿顶上的雨点噼里啪啦作响,隐约夹杂着几声孩童的哭声。
马蹄声由远而至,一群人马停在宫门前。为首俊眉星目的少年披着蓑衣,翻身下马,推开宫门。
虞戟是星夜专程回来的。
他这一趟离开是为了谢染,只是见了人,不知怎么,忽然没有从前那般的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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