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做不到,喊女儿为“沅宝”已经是他的极限——并且,还是因为沅宝为乳名。
他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喊“宝贝”“宝宝”,别说是喊,在心里想一下,都要皱眉才能勉强压制住那种不适的恶心感。
所以,他暂时对女儿说的这句话的可信度存疑。
“妈妈!”
见季清羽没反应,冯嘉沅也急了,“你们怎么了嘛!你们真的很奇怪!特别奇怪!!”
其实如果冯嘉沅今年不是四岁,而是再年长个几岁。
她一定能够说清并且理清这种“奇怪”——她的爸爸妈妈好像不会再亲亲抱抱拉手手了。
季清羽怔住,冯成则也是。说到底,他们两个人都很心虚,一听这话,哑口无言。冯成则抱着女儿的手都在收紧,他目光深沉地看了季清羽一眼,她立刻接收到他发来的信号,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来,大方利索地挽上他的臂弯,“妈妈只是在想,要怎么哄爸爸高兴。”
她都能感觉到隔着衬衫面料下的肌肉在绷紧。
冯成则垂眸,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那白皙的手,薄唇紧抿,还是没说什么,默许了她的行为。
冯嘉沅噘嘴:“反正你们超奇怪的!”
季清羽:“哪里奇怪呀?”
冯嘉沅梗了一下,摇了摇头,茫然,“我也不知道。”
“爸爸没有不高兴。”冯成则都想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但无奈,这对他来说有些难度,他只能让自己的语气更温和,“爸爸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
冯嘉沅果然被忽悠过去了,还跟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爸爸你再等等,等我很大了,你就不用上班了。”
“那爸爸等着。”冯成则脸上的凝重也尽数散去。
季清羽扑哧笑了起来,眼眸潋滟。
幼儿园还没毕业的小冯总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到能顺利稳妥地接过接力棒……退休?冯总看来还有得等。
到了周五,地库里都快停满了车,可见酒店跟餐厅的生意有多火爆。任谁见了他们这一家三口,都能看得出来气氛和谐温馨又幸福,爸爸身材高大,抱着软萌可爱的女儿,窈窕美丽的妈妈亲密地挽着丈夫的臂弯,她微微仰头,含笑跟丈夫还有女儿低语。
他们经过了一辆黑色轿车。
谁都没有注意到车上主驾坐了个人。
这太寻常,到了周五,生活在都市的人们也活泛起来,各大商场都挤满了人。
…
华灯初上。
附近的摩天大楼全都开了投光灯,闪烁着,也照亮了这座城市。
餐厅的服务生们直到快九点时才能歇口气,放慢了步伐。经理不知道去哪儿了,有两个服务生简单吃过工作餐后,来到外面透气,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站在露台上的清瘦男人。
只是一个背影,便让人不禁好奇他的脸是什么模样。
他就静静地立在那儿。
“你说他在看什么?”其中一个服务生压低了声音问同伴,“是对面的……易升大厦吗?”
“可今天又没有灯光秀。”
易升集团财大气粗,每年固定的几个日子都会开投射灯。
他们也吃过瓜,小天使吹蜡烛,飞来飞去的投影灯光秀,应该是易升小公主的生日。
烟花雨是易升现任东家跟太太的结婚纪念日。
羽毛飘在玫瑰花上又被一阵风吹起应该就是冯太太的生日,据餐厅里某个元老员工透露,冯太太的名字里有个“羽”字。
这是去年的创意,今年还有得等,但每年都会吸引很多人来拍照拍视频打卡。
“不知道哎。”同伴摇了摇头,“总觉得他好像是在看星星……”
他们两个人听着对讲机里领班的吩咐,又连忙转身进了大堂,等再经过时,露台上看星星的男人已经走了。
第016章
季清羽的好奇心被冯成则这个男人狠狠地拿捏住了,以致于回家以后,她丝毫没浪费时间,效率奇高,昨天花了两个小时才忙活完整套流程,今天压缩到只用一个小时。
在书房的冯成则收到她说“可以进来了”的消息时,挑了挑眉。
冯嘉沅已经睡下了。
这是让他们两个人都很庆幸的事,女儿很喜欢他们,但又没那么依赖,不是什么事都非得要爸爸妈妈陪着。冯成则也好,季清羽也罢,都没有进入到父母的角色中,如果在他们还没有适应到这新的身份时,就要长时间跟孩子相处,确实会很累。
今天晚上的冯成则素质高了很多。
至少他进门前记得敲一下门,只不过素质依然有限,没等她说进来,他已经推开门,好像敲几下门,只是礼节性地通知她几秒后他就要进来而已。
她正在给颈部按摩,抬头望过去,冯成则单手握着酒杯,神色平淡。
虽然才近距离地相处没几天,但她有挖掘出冯总的一点喜好。
比如喜欢喝苦死人不偿命的意式。
比如缓解不太愉快的情绪,他更倾向于喝酒,而非抽烟。
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被二手烟伤害——是的,经过短时间的接触相处,她发现了他身上一个很好并且她希望能一直保持下去的优点,那就是他这个霸总现在居然不抽烟了,身上也没有烟草气息。
她为什么知道他以前抽烟?
自然是冯昱说的。
她不喜欢男朋友抽烟,因为这事也跟冯昱闹过几次。冯昱也很无奈,他说他最崇拜大哥,但兄弟俩相差四岁,看着还好,实则也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读幼儿园的时候,大哥在念小学,等他上初中时,大哥早早去了国外,从来没有同步过,因此,在他心里,大哥是有距离感的,也是神秘的。
十几岁那会儿,看大哥抽烟,他也想学。
富二代中最不缺的就是二世祖,好的东西可能要熏陶很长时间,不好的习惯分分钟就能学会。
然后,一抽就是好几年。
总是答应要戒,结果也没有付出实际行动。
…
冰块碰到杯壁发出的清脆声响将季清羽拉回了现实,拽到了这间她跟冯成则的卧室里。
她盯着他杯中摇晃着的酒,突然也有些想喝。不得不说,在飞机上的晚上,微醺的感觉很妙。她到现在还没忘记,以前她是学生,除了聚会时浅尝辄止的冰啤酒,她几乎不碰酒精,现在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也不为过。
冯成则无法忽视她灼灼的目光,“这个酒你喝不了。”
太烈了。
季清羽点了点头,“有别的吗?”
“有。”冯成则抬手,喝了口酒,“书房酒柜里。”
说完,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己去看。他跟她一样,对这个家很陌生,但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他不是唯一的主人,除了电脑里重要的商业资料,没什么是她不能看的。
季清羽得到他的允许,放下促进乳霜吸收的按摩仪,兴致勃勃地从他身边经过,前往他的书房。
冯成则突然又不太放心。
倒不是怕收藏的酒被她喝了,他担心她随便挑的一瓶又是烈酒,实在不想大晚上的还得应付喝醉的人。
他转身,主卧门她没关,他沉稳地跟了过去。
季清羽还是穿着昨天的睡衣,睡裤很短,堪堪遮住大腿。随着她踮起脚尖,笔直的小腿紧绷着,冯成则的视线划过她细白的脚踝,不再缓慢上挪,而是倚靠着门,眼眸漫不经心地低垂着:“别挑烈酒。”
“……”季清羽都不认识什么是烈酒,酒柜里好多瓶身形状不一的洋酒,令人眼花缭乱。
冯成则见她仰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偶尔还会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念出瓶身上的单词。
他只好来到她身后,一低眸,就能看到她的发顶。
“甜酒怎么样?”他问。
其实他们都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季清羽还是能感觉到,他低沉的声音由上而下、由后至前,传至她的耳膜。
“好啊。”
甜酒,一听就很甜。
冯成则替季清羽挑了瓶,色泽金黄而透亮,开盖的那一瞬间,她都敏锐地嗅到了蜂蜜还有多种水果的甜蜜芬芳。
两人回了主卧。
几分钟后,季清羽坐在床沿边,冯成则端坐在床边的沙发椅。
他不太愿意在清醒的情况下和她在一张床上。
冯成则又拿起杯子喝了口酒,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喉管到了胃部。
季清羽好奇地轻抿了几口酒,酒精度数并不高,甚至细细品味,还能尝到她很喜欢的混杂着坚果跟香草的味道。
酸甜苦辣四种滋味,她最喜欢的还是“甜”。
她舒展了眉头,味蕾得到满足,唇角翘起,眼睛明亮。冯成则前几天就注意到了,她适应能力很强,好像无论把她放在什么样的境地中,她都能苦中作乐。
她没有觉得这是上帝之手在愚弄他们,将两个完全不可能的人凑在一起。她当这是一次奇妙的探险,所以只在最开始的惊慌无措之后,她表现得比他更自在。
心里才升起这样的想法。
下一秒,她好奇的目光从酒杯上挪开,停留在了他的脸上。她将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就连身体都无意识地朝着他前倾,纤细白皙的手撑在深蓝色的被单上,微微沉陷,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等着他的“晚上再说”。
“……”
冯成则有些后悔向她透露望远镜的事。
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再去证实,毫无疑问,望远镜是阿昱找人运来的,无论他们兄弟这几年关系是好是坏,是亲近还是生疏,是亲人,还是仇人,阿昱也是冯家的人,人走茶凉这四个字在易升旗下的产业中就行不通、不可能。
餐厅经理是吃饱了撑的,去得罪阿昱?
这件事跟经理又有什么关系,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掺和。
所以,有条件有能耐撤走望远镜的只有那么几个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也清楚,他的可能性最大。
分析清楚透彻以后,他就不想让季清羽知道,除了让他尴尬,让她不自在以外,这事没有任何的作用。
于是,对着季清羽炯炯的目光,他选择主动避开。
季清羽傻眼了,愣住了,不可置信了……
等等??
他这是在不好意思吗???
她也不傻,结合他在餐厅包厢说的那件事。即便他刻意地、生硬地在回避,她大概也能猜到,也总算明白他晚餐时为什么脸上会偶尔闪过的微妙的恶心表情。
呃……
望远镜究竟是不是冯昱为了给她浪漫惊喜运来的。
后来又是被谁挪走的。
它是一件追溯起来没有任何意义的小事。运过来是冯昱的手笔又怎样?这份感动、浪漫时隔五年才送到她面前,就像是精心制作的蛋糕放了五年一般,哪怕它保存完好,她也不可能去吃上一口。
撤走是冯成则的手笔又怎样?那是他集团名下的酒店餐厅,他有权让那儿所有让他看不顺眼的东西消失。
她的好奇心还没那么重,接着很识趣地转移话题,杯中的甜酒被她不知不觉地喝了大半,“这个挺好喝的,一点都不冲。”
酸味跟甜味平衡得恰到好处,以她二十二岁的味蕾来评价,比飞机上的桃红香槟还要好喝。
甜丝丝的。
不过她还是想试试冯成则的酒,色泽看起来比她杯中的更诱人,尤其是里面还有没化开的冰块。
“还是想试试?”他问。
季清羽诚实地点了点头,“没喝过,有点好奇味道。”
“行。”
他起身,出去了一趟,折返回来时,手里多了个装有冰块的杯子,另一只手则是一瓶洋酒,他并不是吝啬,只是这酒有点烈,他成年后第一次碰时都很上头,因此,他只倒了恰好一两口的量。
他估计她这张嘴里也含不住多少。
是她的一两口。
季清羽双手接过,唇瓣贴着杯口,小幅度地仰头,柔顺的长发也滑至肩背,露出脆弱白皙的脖颈。
冯成则没坐着,而是单手拎着酒瓶站在床边。
他遮住了床头阅读灯的柔和光线。
季清羽入口只觉得烈,口感很复杂很刺激。她努力吞咽,没有被呛到,但仍然有些狼狈地抬眸看向冯成则,苦着脸说:“我确实喝不来……”
冯成则眼里闪过笑意,他摘下的眼镜并没有戴上,看着比白天时要温和一些。
在一些事情上,男女都是心照不宣。即便白天醒来时很尴尬,但季清羽也不会主动提出分房睡,可能产生过念头,但又会被掐灭,这就好比她在高一时不小心穿到了大二,哪怕上的并不是她的目标大学,她也不可能退学。
或许冯成则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他们结婚四年多,女儿马上也快四岁,过去更不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现在还有各种利益牵绊。
十分钟后。
重新刷过牙的两个人躺在床上,正如季清羽猜测的那样,冯成则也没有要分床睡的想法。两人都喝了酒,身体发热,以往室内舒适的恒温此刻温度就有点高了,不过他们都直挺挺地躺着,谁都没有主动下床去调低温度。
季清羽将薄毯踢到床尾。
冯成则也没有盖被子。
两人都在无声地平复着呼吸,这就是身旁有个大活人的不便之处。季清羽无法忽视冯成则的存在,他的气场太过强大,充斥着整间屋子,一整个白天都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全都一一在脑海中浮现,禁锢在她腰间的有力的手、宽阔的胸膛、锋利流畅的下颌线条……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抓了下床单,在这寂静的夜里,这轻微的声响也被无限放大。
季清羽:“……”
她希望冯成则已经睡了。
然而——
“怎么了?”低沉的男声从身侧传来。
“有点渴。”季清羽干脆坐了起来,抿了抿唇,轻声道:“我去喝点水。”
她下床,踩进拖鞋里,摸着黑往门口走去。
冯成则探出手,正要为她开阅读灯,想到什么,手又垂了下来。至少在这种时刻,他觉得屋子里黑一点看不清会对他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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