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鹤?
长芸紧绷的神经线于这一刻断下了。
这站在白玉石阶上说想要吃他们人肉的华袍男子,竟然是扶风阁阁主刘鹤?!
而华袍男子刘鹤也微瞪着双眼,心底突显一阵心悸又立即被强势的控制欲压下。
他看着眼底下这个身穿墨衣、脸戴面具的男人,恍声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容青一对极具侵略性的黑眸直直凝视在华袍男子的身上,沉声道:“你还记得当年洛王将你的父亲和姐姐从官兵的刺刀下救起时,你在雪峰上对洛王磕了三个响头,说过什么话吗?”
刘鹤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张着口,喉咙沙哑,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哐”的一声,容青手上的铁镣被轻易地松开了,他向前走着,继续说:
“他如此信任你,把扶风阁、云穹楼等众多产业交由你管理。
即使是察觉出那银白之物少了许多,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过问。
现在看来,倒是他对你过于放纵了,才导致如今的你变成了这副模样。”
滥用职权,肆意挥霍,品行腐朽的模样……
眼看着容青越靠越近了,刘鹤身旁的侍卫立即把刀抽了出来。
刘鹤颤抖的身体表露着内心的恐慌,他惶声地再次问:“你到底是谁?”
第95章 幡然醒悟?
这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
容青没有回答他。
刘鹤身边的侍卫向容青抡刀而来,容青的武器虽已被收缴,但他身手敏捷,以手作刃,准确地击中了对手的下巴,只一手,对手的下巴便发出了“咔嚓”一声,头骨碎了。
其余侍卫见罢,虽然心中畏惧,却也咬牙上了,但他们不是容青的对手,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容青的动作,就被打趴了一片。
刘鹤虽然会武功,但他深知自己敌不过容青,就在穷途末路、无处可逃之时,他选择跟随心中的猜测,不退反进地扑到容青的脚边,哭喊道:“
“大王,大王!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被众人的追捧蒙蔽了双眼,被荣华的生活蒙蔽了初心。方才不知道是你,才对你说下了重言重语。
我一直没忘,没有忘记那日雪峰之上,我对大王说出的一片肺腑之言!我我…我在想我做了这么多事,都只是为了壮大这些原有的产业,以扩大大王的威势。
大王你请别不相信,大王!你还记得么,那一年,你从洛垭的囚笼中逃出,我背着你带着队伍一路逃亡。
在那片荒原上,大王你既受伤又没有东西吃,我以血为水喂你喝下,还用刀剜下了手臂肉,只为能让你果腹。大王难道都忘了吗?我对大王一直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
刘鹤一双手紧紧锢住容青,噢不,应该说是洛晟,他神色悲切,紧抱洛晟大腿的手,宽袖滑下,露出空了一大块肉的左手臂。
洛晟呼吸一紧,看着他森森然险些露出白骨的手臂,过去的记忆如一幕幕默片闪过,他终是下不去手了。
洛晟刚刚听见刘鹤说想吃烹煮人肉的味道,他还在心中反感,只觉刘鹤已异于常人、病入膏肓,谁知真正吃过人肉的,是他自己。
吃的,还是自己部下的肉。
长芸还在一旁,怔怔看着洛晟,显然也是没想到。通过他们的对话,诸多信息浮于她的脑海,交互错杂。
但眼前的一线寒光的快速闪过,又将长芸的思绪瞬间拉回当下,她急声喊:“小心!!!”
只见刘鹤骗取洛晟信任之后,趁其不备,抓着短匕就往洛晟的腹部快狠地捅了两刀。
底下众人见此变故,惊呼声一片。
刘鹤拔出刀来,猛地向后爆退,他拉开座椅边扶手的一抽屉,摁下里边的机关按钮。
轰然一声,那椅子后的墙壁正迅速往两侧拉开,刘鹤躲身而入。
眼见那墙壁即将闭合,长芸急唤一句:“慕容煊,看好他。”便只身闯了进去。
洛晟手捂源源不断流血的伤口,眸光紧随长芸离去的背影,另一只手紧捏成拳,重重击向地面。
…
长芸刚踏入密道,墙壁就已紧紧合上了。
这里不像藏人的地方,倒像是通往其他地方的一条暗路。
走进这儿,一股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四周的墙壁被侵蚀得斑驳陆离,上面布满了蜘蛛网和水渍。
长芸顺着密道一路往前走,不一会就到了其分叉口,摆在她面前的是三条路,她无法用肉眼分辨,便只能闭上眼睛用耳倾听。
在长芸的紧逼下,刘鹤仍未逃远,密道狭窄,若仔细去听,他此时的脚步声连同喘息声都能听见。
在中间的路口!
长芸心下了然,向第二条路奔去。
果不其然,在长芸的追踪下,刘鹤很快就无处遁形了。
在不断向前逃跑之际,刘鹤只觉自己怎么也甩不掉她,故突然一个回转,脚踩岩壁借力一跃,竟腾空与地相平,刀尖直冲长芸而去。
长芸见势,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急步脚刹、侧身躲刀的反应,刘鹤的刀便没入了石壁,再无寸进。
长芸趁此机会,双手摁在他肩膀处,一使力气,便将他压到弓身弯背,她一个抬膝,膝盖向他的胸膛重顶,刘鹤的胸口处受到猛击,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溅上长芸衣袍。
这还没完,长芸用力将刘鹤卡入石壁的刀拔出后,瞄准他的腹部中间位置,不偏不倚地狠捅两刀,最终又将刀柄拔出。
剧痛袭来,刘鹤腹部被生生开了两刀口,大量的出血,他像是脱力般直直跪下了,眼里满是不甘与悲愤。
“我平生最恨像你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所以替他把这刀伤还给你。”长芸眉梢眼角透着杀气,浑身凝寒。
刘鹤双手捂于腹前,头皮一阵发麻,他匍在地上,恨恨地吐出三个字:“杀了我。”
“你手上所沾无辜之人的血太多,怎么可能给你轻易死去。我会把你交由他亲自处置。”长芸蹙眉道。
刘鹤心头巨震。
将他交给大王,他定会生不如死的。
所以他支起最后的力气,往长芸手中的刀一头扎去!
长芸眼疾手快,右手将刀收后了些,左手一个手刀劈向他的脖颈穴位处,将其打晕。
刘鹤眼白一翻,昏死了过去。
长芸轻“啧”一声,拖着半残未死的刘鹤,打道回府。
…
而在另一头,殿宇晚宴内。
洛晟的护卫队和长芸的军队早已得到了消息迅疾赶来。
参与此次晚宴的宾客大多是做生意且与刘鹤交涉较深的商人。
以长芸的说法而言,就是一个黑恶势力的商业大佬举办了一场以舞宴做掩饰的商业大会。
这些受邀而来的宾客都是刘鹤的小弟,少部分人是来审时度势的,大部分人是来和刘鹤狼狈为奸、互相勾结的。
所以凡是参与此次宴会的人,都已被赶来的官兵抓住,审讯待查。
而在正殿前方,白玉石阶上,洛晟正坐在原地,接受王廉的医救。
王廉蹲在他的身边,扯开他腹前伤口处沾满鲜血的的衣襟,露出里边森然血红的皮肉。
伤口之深,看得王廉的心一颤一颤的,他从药箱里拿出一瓶止血的金疮散,说“可能会很痛,请忍一忍。”便将金疮散倒入他相连的两道伤口处。
倒入的金疮散很是灼人,洛晟额间的汗一颗颗落下,脖子间暴起条条青筋,却是强忍了下来,一声不吭。
止血过后,王廉取出特制的针线准备给他缝合伤口。
洛晟看着王廉还未开始缝,就抖个不停的手,他半阖眼帘看着他,一时语塞,道:“怕什么,受伤的人又不是你。”
第96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王廉干了很多年使团,作为芸神使官出行奇国也有好几次,所以两人并不算生分。
王廉这才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拿稳手中的针,开始把针头穿过肉里,给他缝合。
说不痛是假的,但疼痛之下,洛晟的脑袋一片沌迟,想到的,是那个令人心寒的刘鹤。
五年前,洛晟得到长芸的帮助,在玺芸帝的应允下,结束了长达八年的质子生涯,回归奇国。
洛晟作为洛垭王位直接的威胁人,又不为奇国公室所支持,所以一时之间孤立无援。
而刘鹤以及他的家人是洛晟经过谷城时无意间救下的,刘鹤为报答他的恩情,发誓会一直追随他。
早先,刘鹤也做到了。
奇国发生内乱,老洛王的宠妃吴暄,也就是洛垭和洛晟的生母,欲废掉太子洛琨,改立自己的儿子洛垭为太子,由是引发一系列变乱。
太子洛琨被吴暄暗中陷害,洛垭看着自己胜券在握,便加快了进程,欲要将洛晟除之,洛晟势力不敌,便只能避难逃亡。
那时候对他忠心的、陪他随行的人不多,而刘鹤就是其中一个。
刘鹤随洛晟在外逃亡一年有余,这一年多的日子里,先是太子死忠追杀,后是洛垭党羽追杀。
一路上,道阻险难,风餐露宿,饥寒交迫。而刘鹤所说的,他给洛晟割肉充饥,就是在这段时期。
那一日,洛晟受洛垭重兵埋伏,拼掉了半条性命才险险逃出,刘鹤背着身负重伤的他,带着残兵躲到了隐秘的石洞里。
队伍弹尽粮绝,洛晟又失血过多,饥饿难眠。为了让洛晟活命,刘鹤把手臂上的肉割了一块,与采摘来的野菜一起煮,喂给了洛晟……
他们能一路走到现在,多不容易,洛晟也懂。故方才刘鹤将往事重提时,洛晟动容了,他或许还是信任他的,他不忍杀他。
谁知,两刀破腹,白往黑归,曾经的种种情义都随着他的营私牟利、变本加厉,统统变成了狗屁!
洛晟想到了这儿,王廉已经帮他包扎好伤口了。
只见王廉整理好药箱后,目光朝一个方向看,洛晟亦不自觉地顺着看去。
不远处,长芸在慢慢走来,她用铁链五花大绑地捆住了刘鹤,一只手拎着链子的一端,将刘鹤拖了回来。
见那昏死的刘鹤腰腹上开出了两道模样位置相同的伤口,洛晟将眸光移回长芸身上,极深的黑眸掠过一星亮色。
长芸的队伍早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长芸走过去,将半死不活的刘鹤丢给卫凌横后,又状似嫌弃地脱下自己沾满血花的外套,递给了萧月。
她好似察觉到了谁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便转过一双冷淡的眼看去。
见到那人是洛晟,长芸的脚就换了个方向,朝他缓缓走去。
到了洛晟身边,长芸没有说话,而是蹲下身子,悠悠地平视他。
洛晟撞进她那一双漾着微波的明澈眼眸,只见那深深的眸子里淡淡戏谑聚起,她逼近的美逸脸庞,如利剑出鞘,夺目至极。
只相互凝视了片刻,洛晟便有些招架不住了,他动了动唇,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长芸即伸出手来,指腹摁在他所戴面具的边缘,将其摘下。
随着紫玉面具缓缓落下,长芸的声音清冷地响起: “骗我好玩吗?洛王。”
面具被卸,露出了洛晟俊异到无可挑剔的脸庞。但见他,剑眉斜飞,星目浩瀚,眼尾慵懒,薄唇暗红,五官深邃而立体,下颚分明而流畅,是极好的骨相。
洛晟被她的话,激得心神微紧,低低唤了声:“阿元……”
他想说好久不见,五年离别,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当他知道她已抵达奇国时,他的内心是多么欣喜。
他又想说声抱歉,以容青的身份面目欺骗了她。只因他擅自出宫,迫不及待想见她、与她同行,却又在她面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胞弟,怕带以不好的印象而不愿卸下伪装的保护壳。
长芸道: “堂堂一国之主,假扮成奇国十二卫的其中一个将军,与芸神国君到处厮混,也不怕别人笑话。”
容青即是洛晟,那么,在洛垭余党现身之际及时出现、当场对洛垭强施凌迟酷刑,带她到洛王名下的扶风阁留宿,无需动手便能说服官府那主事将文件递交等等迹象,便都可说通了。
洛晟勾唇笑笑:“我若真在意别人的眼光,就走不到现在了。”他微正了正神色,认真道:“对不起,阿元,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长芸看见他一如从前的笑容,仿佛这五年就这般轻易无声息地溜走了,洛晟还是那个在芸神宫与她作伴、比武试剑的朋友。
长芸的神色有所缓和,黑羽般的长睫漫不经心地扇了一下,她抬手指了指他胸口下方缠着层层绷带的伤口,道:“疼吗?”
洛晟慵懒的眼尾上挑了些,黑沉的眸子显得轻然,他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她的肩膀,反问:“你的肩膀还疼吗?”
长芸摇摇头,受这种程度的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早已习惯。便转移话题,问:“刘鹤的事该如何处理?”
刘鹤近年以来,营私舞弊,大肆敛财,不仅私吞压榨手底下人的工钱,还渐行恶斗之风,被刘鹤谋害而死的人数不胜数。
洛晟也想到了此处,他眸色浓了些,说:“将刘鹤关押,三日后在泯城广场的斩首台处以死刑,或许是最好的方法了。”
被旧日相陪已久的部下背叛,最终只能做出这般决定,长芸也不免有些感叹。
这时,慕容煊红着眼走过来,他一声不吭地就朝长芸和洛晟跪下了。
他双手交握,贴于额间,郑重地朝他们匐下身子,道:“苍芸帝、洛王在上,请受草民一拜。谢谢你们还给草民一个族人蒙难的真相。”
长芸和洛晟的军队早已将刘鹤的殿宇层层包围,这儿闹的动静不小,恐怕全洺城的人都知道了。
长芸捏捏眉头,扶他起来:“什么草民不草民的,不用如此生疏。我们这次帮你也等于间接性帮了自己,若是没有你向我们求助,洛晟可能到现在还被刘鹤蒙在鼓里。”
“大人……”慕容煊神色几分动容。
洛晟抬了抬手,他身边的近卫南浔便将一张房契递给了慕容煊。
慕容煊接过,一见这是慕容府邸的房契,震惊地看向洛晟。
他还以为这房契早已随着那一场大火,被烧成灰烬了。
洛晟眉梢微挑,不算冷酷地说:“尽管那府邸已被烧坏,但不管如何都是你自己的。这房契你便留着罢,莫要让过去的一切都真正过去了,不留一点痕迹。”
不论获得还是失去,都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人生也就那么短,幸福也好,痛苦也罢,每一阶段会留下的烙印就让其扎在心里,才不妄在这世上活过一遭。
洛晟的言下之意,长芸听懂了,慕容煊似懂非懂,只是感激地点头。就在此刻,洛王在他心中的形象仿佛带上了些温度,显得不再那么冰凉。
第97章 两君会晤
慕容煊大仇得报,便想到那附近的参海港口,去看看自己停泊在海边的二十二艘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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