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声遥远的呼唤,又仿佛就在不远处。
“阿元。”
“阿元……”
洛晟看着长芸血红的双瞳毫无生气,他的眼中掠过疼痛之色,忍不住双手一伸,紧紧抱住了她。
“阿元,你怎么样了……你别不说话…我很担心。”
当他兜兜转转找了很久才走到这里时,看见的便是长芸在一场遍布尸骸的冥火中跪倒的情景。
长芸冰冷的身躯因为他的贴近而多了一些温度。疲惫地半阖眼睛,声音极为沙哑,道:“你来了就好…让我休息一下,等会继续赶路。”
洛晟听罢,正欲说话,突然瞥见长芸后颈处森寒的几道血洞,是方才蟒蛇偷袭咬下的,黑红而凝结的血在白皙的脖子上显得如此的触目惊心,他的呼吸蓦地下沉。
洛晟本身沉闷的声线都软了些,带着几分紧张和恳求,道:“我们不去救他了好不好,你受伤了,需要尽快治疗。”
本来还为发现身体流失的力量在慢慢回来而感到心情好些了的长芸,听到洛晟的这句话后,轻推开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洛晟被她推开,看见长芸正要背身而去的身影,眼里尽是慌张。
他错了,他早该知道凡是涉及芸神国的大事,阿元都会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更何况如今盛启与芸神的形势如此恶劣,需要的正是新型军械。
洛晟本想走上前去,向她道歉。
忽然,长芸的头顶上方有一巨石坠落,卷起呼啸的风朝长芸砸去。
此时,一切的话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洛晟心头巨震,他的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闪身推了一把长芸。
仅在这一秒之短的时间,巨石便重重砸落于地面,溅起一片尘土和碎石。
不敢相信,这巨石砸中的若是人,不知道会让人体内的多少根骨头粉碎。
长芸抚上他的手臂,指节冰凉,紧张道:“可有受伤?”方才多亏了他的帮助。
洛晟抿紧薄唇,摇了摇头,道:“阿元,这里机关重重,不宜久留,我们先走下去。”
话音刚落,地道的天花板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轰鸣声,接着,便是更多的石头从上方砸落。
长芸如今又是受伤又是被冥火压榨了体内能量的,洛晟终是放心不下。
洛晟说了一句“阿元,对不起”后,便在长芸灼热的目光下,将她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脖颈,自己则一手拢住她素腰,一手放于她的腿弯处,将长芸横抱了起来。
原来是要带她逃离。
在一片落石之中,长芸在他脖子处的手收紧了些。她自认如今自己的体力不好,不想拖累别人就该认真配合,没那个心思多想。
这里的光线依旧昏暗,洛晟抱着她,一边躲避机关下的坠石一边朝地道的深处跑去。
忽然,不知是洛晟脚下踩到了什么还是身体被什么砸了,他的身子晃了一下,长芸也感受到来自他胸膛处的震荡。
只是一个踉跄过后,洛晟又将长芸抱得更紧了些,继续向前闪去。
长芸推测,地道里的危险不是千篇一律的,每过一段距离就会有不同的机关,所以只要他们走出一段路程,便不再受落石的攻击。
果然,等洛晟愈走愈后,巨石砸地的声音便一去不返了。
洛晟找了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便轻轻将长芸放下。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光,故长芸看不清洛晟的脸,只听见他衣服摩挲“沙沙”声,感受到他在她的身边坐下了。
可能是周围太静了,长芸留意到他的呼吸声比平日都稍微沉重些。
所以长芸唤:“洛晟?”
“嗯,我在。”洛晟的声音略显沉闷,他把手轻搭在她的手臂上,以示他的存在。
“你可有受伤。”长芸问。
“……没有。”洛晟回答,声音停了几秒,又沉沉道:“阿元…我后悔了……我不该让你来奇国的。”
长芸怔然,眉梢微挑,道:“为何?”
洛晟看向黑暗中长芸模糊的轮廓,道:“你初来奇国,先遇洛垭余党围攻,中途受刘鹤囚禁,如今又遭此机关陷害。我觉得自己不但没能帮到你,还将你连累了。”
透过长芸的后颈,洛晟看见了她被蛇咬的伤口,而且伤口处的毒液许是已经渗进体内。
他害怕极了,故在心中不断自责。
斥责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她,还是让她受到了伤害。
长芸听罢,不以为然的笑了:“其实这般想来,都是我自找的,你又何必挂怀。从及笄成为太女那一天起,我给自己找的麻烦还少吗?但若是让我什么都不干,我才真的觉得活着没劲。”
洛晟的嘴唇几不可见地动了下,不再说话了。
长芸学着洛晟那般,背靠墙壁,暂作休息,却于一片黑暗中渐渐嗅到了血的气味。
大抵不是她身上的,故长芸疑惑道:“你可有闻到血的气息?”
洛晟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道:“没有。”
长芸见他的话有些迟疑,不免怀疑是他受了伤,所以伸手覆上他的衣襟。
洛晟的呼吸蓦然几分急促,有些气恼道:“阿元……”
长芸眉心凝重,似也不在意,执拗着从他的手臂探向胳膊,然后是胸膛,到脸颊。
想要检查他身上哪里受了伤。
当她冰凉的双手捧起洛晟的脸庞,洛晟耳朵都红透了,想要别过脸去,又被长芸掰正了回来。
长芸柔软的指腹终是从他的下巴摸到嘴唇、鼻子、眼睛,最终在他的右眼和发鬓之间,摸到了正在缓慢流淌的黏稠液体。
长芸心神微敛,料想是他额头上有伤,血没止住还在流。
她道:“是方才被石头砸的么?”想起洛晟在躲避坠石时那一步踉跄。
洛晟也知道此时是想瞒也瞒不住了,他低“嗯”了声,声音闷闷的。
第115章 明明喜欢得要紧
被高空抛下的石头击中头部,会伤得有多重?
长芸的眸色浮现出一分焦躁,道:“让我看看。”
说罢,伸出右手就想要驱动冥火照明。
“不可。”洛晟着急地拦住了她,痛声道:“不能再用了,你受的伤还不够多吗?”
方才冥火失控,长芸支离破碎的目光,他现在想起,也如同万千白蚁咬心蚀骨。
长芸微怔,立即想到了什么,眉头慢慢拧起,声音夹杂着怒意,道:“你不是害怕黑暗密闭的空间吗?所以是一直强撑到现在?”
难怪她一开始就觉着不对劲。
洛晟的汗水顺着脊背滑落,早已将后面的衣服浸湿。面对长芸的质问,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但仍然不肯放开她的手。
“洛晟,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长芸也不是没见过他的幽闭症有多严重,再加之他头上受的伤还在不停流血,故管不了那么多,挣脱他的双手就聚集意念,想要唤出冥火。
若能用冥火照亮四周,他便能少些被幽闭症所操控的痛苦。
刚开始驱动冥火时,一道灼意从脚贯穿到头,震得长芸咬破下唇,拼尽精神力与之对抗,这强悍的灼意才从四肢百骸汇集于掌心,蹿出妖蓝色的火焰来。
怎料在这个时候,洛晟竟发狠般,用自己的身子向着冥火猛扑过去。
长芸大惊,连忙收手,却也有些来不及了。
耳边听见嗤的一声,仿佛一道霹雳让长芸肝胆俱寒。一股隐隐的烧焦味传人鼻尖。
“洛晟!”长芸急声喊,冥火立即收回掌内,双手紧紧扶住他。
洛晟弯着腰,身体痛得止不住地颤抖。
长芸一时又怒又急,低头看他,忙声说:“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快让我看看。”
等最疼的那个阶段过去,洛晟才逞强着说出两个字:“无妨。”
只要阿元不再像现在这样自残般驱动冥火,他受的这点伤又算什么。
“该死,哪有人自己撞枪口上的?怕是我还没被冥火反噬,你就被把自己作死了。”长芸愤恨道,一手把他推到墙壁上。
经过这么一闹,长芸也做出了妥协,只在食指处冒出一星微弱的火苗,贴近他,以便检查他的伤势。
洛晟背抵凹凸不平的石墙,胸膛处的烧伤一目了然。
长芸紧蹙眉头,想去解开他已被烧坏的上衣,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洛晟握住了。
他脸色苍白,有些狐疑,轻唤她的名:“阿元。”
长芸没好气的解释:“如果伤口的血肉和衣服布料凝固在一块会很难处理的。”
洛晟这才松开她的手,任由她脱去他的中衣。
没有衣料的遮挡,洛晟胸口上的伤显得更清晰了,被烧灼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红褐色,有一些伤得重的地方,肉已然被烧焦得翻起。
俯首看向紧盯着他伤口的长芸,洛晟忍不住道:“阿元别看了,瘆人。比这样重的伤我都试过,不也活过来了。”
“洛王可别死在我手上了,我还有一堆烂摊子没收拾,哪有空闲管你奇国人的怒火。”不知为何,长芸的眼睛有些湿,为做掩饰,她以自己一贯不耐的方式说。
这个家伙,幽闭恐惧、坠石砸头、高温灼烧,什么伤都一下子集齐了,还在骗她没事呢。
洛晟靠着墙壁,明明脑袋疼得厉害,却昂首低低笑出了声来,喉结处带上几分震颤。笑声低沉却也明快。
“好笑么。”长芸扯了扯唇角。
“我不介意死在阿元的手里,若是可以,我想精心打包,把整个奇国都献给你。”洛晟方才笑得带起了胸口处的伤,有些生疼,却直言道。
其实是洛晟为表达情感的一句话,长芸闻言,大脑中的那根弦却绷紧了些。
她黑色的羽睫轻颤,却终是选择了沉默,假装听不见。
洛晟见她不再说话,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阿元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他对她的感情。
五年前,他明明喜欢得要紧,却尊重她的意愿,终是放手了,只身离开芸神皇宫。
而如今,他听闻,她接受了郡守府进献的乐姬,接受了云国派来联姻的皇子,但是为何,就是不肯直面他呢?
想到这里洛晟原本就失落的心下沉得更厉害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在这般阴暗狭窄的空间里,他千疮百孔的心仿佛只有站在他面前的长芸能救起。
洛晟从来都是不愿意放弃的,所以他处在长芸的角度上,认真地吐出一番话来:
“能够稳固站在权利制高点的人,都是那些能够充分利用资源并大胆拓展其潜力的人。”
长芸听罢,怔在了原地。
什么?
“阿元,你我都知道,通过婚姻联盟或以爱之名锁上的联系,往往比单纯的合作伙伴关系更为持久、坚韧。”
洛晟深深地看着她的脸庞,心底闪过的既是开心也是苦楚,他道:
“阿元,不要再管五年前的伤痛了,让我们重新认识吧。
你可以尽情的利用我、利用奇国,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更好地发展你的家国。只要你不离弃我,我愿意为你献上自己的所有。”
“阿元,我没开玩笑。”
长芸久久地看着他,久到洛晟的心脏霎时落空,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被撕裂开,痛到他快要窒息。
长芸忽然伸手覆上他额头,探着他体温,秀眉高挑,喃语道:“是不是有些烧了?”
若是发烧的话,的确是什么话都会说。
顷刻间,长芸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锢着,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洛晟紧抱着她,似是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髓里。两颗心脏相偎,仿佛可以治愈他心口处裂开的疮孔。
“你的伤。”长芸眸光微闪。
洛晟似没听见般,他的下巴轻搁在她颈肩,她的身体比他的要冷些,带着些凉意,但不妨碍他深陷其中。
这是洛晟继五年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的拥抱长芸,他知道这样做会招来她的反感,但是如今却怎么也放不开手了。
第116章 度日如年
长芸推了他一下,发现根本推不开。故轻叹一口气,也不装了,说:“没错,你提出来的条件的确很诱惑。身为一国之君,我或许需要奇国,也需要你。
但我不止是苍芸帝,我还是宗政长芸。你要长芸彻底放弃不堪的过往,与你重新开始,但这是不现实的。
还是五年前的那一句话——我爱不动了。当沅生离开,我才明白,其实所有的承诺都很苍白。
我知道你渴望的是什么,但我实在给不起。”
长芸的话很直白,她从没有这么明确地拒绝他。
洛晟浑身一震,脑海里盘旋都是她的话语。
此时的他该有多让她讨厌。
他终是松开颤抖的双手,离开她怀抱,紧紧靠在石墙边,一颗炽热的心陡然冷却。
神明啊,如果他能杀了南宫陌玉该有多好……
洛晟放开了长芸,长芸后退了一步。这里的光线太暗,她没看见他眼里的失望与痛恨,只是饶有意味的说:
“你方才说的那句——能站在权利制高点的人都是那些能够充分利用资源的人。我赞同。
但是,比起以联姻为主的联盟战略思想,我认为,以压倒性的军事实力获取胜利才是我所希望的。”
在这里,她指的是芸神国和奇国的关系,还有芸神和盛启的局势。
洛晟的脸庞毫无血色,虽明白她的意思,但脱口而出的是:“那个苏玉堇呢?凭什么他就可以?”
他离开芸神皇宫,以为长芸对“情”这一字伤心欲绝,这辈子都不会迎娶正室。
不曾料,一个模样长得与南宫陌玉几分相似的替代品,做了太女正夫。
阿元大婚之日,他度日如年。
长芸没想到他会抓着联姻的事不放,她低下了头,凤眸敛长,道:“父母之命,联盟之过。”
意思是,联姻是长辈的命令。她把联盟归咎于过错。
“但我听到的不止是这样。你不仅去云国看他的登基仪式,还撕掉和离书,亲自把他带回芸神皇宫了。”洛晟的头很痛,眉峰变得更锐利了些。
长芸头皮发麻,无奈地道:“他说如果我再推开他,他就自杀,我只能带他走。”
洛晟脸色阴郁,道:“噢,阿元喜欢这种死缠烂打的。”
长芸凝视着她,忽然觉得洛晟今晚甚招人烦。
此时,洛晟又伸出手来,抓起她的手就覆上自己没有被烫伤的左胸口心脏处,像是有些失去理智般,道:“阿元可知,我的这里只为你而跳动。”
扑通扑通。
感受着他灼热皮肤下一颗鲜活的心跳,心跳声很快,从长芸被紧握而覆盖上去的掌心,如电流般快速传至她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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