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赶走了,你就好好在这养伤吧。”长芸道。
莫芷鸢微愣,转而就想起身,随即被长芸摁了回去。
“干嘛?你给我躺好!”长芸没好气道。
“元小姐大恩,我无以回报。”莫芷鸢道。
“那便欠着吧。就当做个朋友,日后好相见。”长芸嘴角挑起。她可不要她的以身相许。
洛晟有些警惕的睥一眼莫芷鸢,生怕她再惹事端。
莫芷鸢好像也感受到什么,回想起之前把元沄错认为男子而闹出的乌龙,不免耳朵有点烧,伸手摸摸脸,转移话题道:“这里是哪?”
此时她正躺在一张三人宽的软榻上,且周围的百花镂银床帐和地面的黑曜石板砖让她的心陡然漏了一拍。
“这里是奇国皇宫。”见长芸不答,洛晟凉薄答。
“!!!”莫芷鸢微瞪。
奇国皇宫?
先不说奇国和钦国的关系一向不太好。
能轻易把她带进皇宫疗伤的还能是谁!
“你……就是宗政长芸?”莫芷鸢忍不住向长芸直言问。
长芸眉梢微弯,问“何以见得?”
“我曾听王弟说奇国洛王性情冷漠、沉重寡言,便猜想容公子即是洛晟。而听闻芸神苍芸帝为两国的合作来到了奇国,且与洛王交往甚密,我便觉得元小姐即是宗政长芸。”
莫芷鸢心情复杂无比,将心中所想一一述之。
长芸点点头,难得夸一次人,道:“聪明。”
莫芷鸢感觉自己的头更晕乎了,怎么回事?她居然看到这两国君同居一室了,是她想的那种关系吗?
长芸当然不知道她飘出天际的疑问,只道:“伤养好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一国公主竟为了逃婚就丢下一切,倒有点她当初的影子,不过自己没逃成罢了。
所以她能理解莫芷鸢的行为。靳楚江脾性冷厉而不存人性,自身就是一个祸害,若莫芷鸢落在他的手上,怕也难活。
莫芷鸢闻言,也收回了杂乱的思绪,一双眼睛如秋潭般慢慢平缓下来。
她想了一阵子,终是作不出答案。
长芸心中轻叹一声,摸摸她头发,道:“暂时想不到也没事,我不强迫你,大不了跟着我混吃混喝。”
莫芷鸢望着她愣了愣神,眸光几闪,终是被她逗笑,忍不住道:“长芸,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
洛晟靠在墙边,擦拭剑身的手一顿。
“你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莫芷鸢说。
而她没有。
她是在宫中一直被推着走、有实名无实权的废材公主。不像长芸,能活得这么恣意。
今年,当芸神国的太女长芸正式登基的消息传入莫芷鸢的耳朵,她还为此恍惚了很久。
为何芸神国头顶上有两个哥哥的长芸能称帝,而钦国的国君却必须是个男子呢?
第139章 八年的时光
长芸也怔住了,听出莫芷鸢是在叹息自己过得不如意。
故她屈膝蹲下,看着莫芷鸢澄澈的眼睛,认真道:“长得这么好看,就不要说出这种自暴自弃的话来。你的人生路还很长,不能轻易就下定义。”把自己困在局限里。
莫芷鸢撞见长芸温和而坚韧的眼眸中,好像看见了春水渐渐消融,如同晨曦中晶莹的露珠逐渐被阳光照射,万物慢慢萌发。
莫芷鸢吸吸鼻子,终是笑了,眉眼弯起,耳边的流苏石轻晃作响。她轻声而郑重地道:“你说的对。”
…
长芸安置好莫芷鸢后就回万宗宫了。
她还有一些从芸神国带过来的奏折要处理,洛晟没有走,就静静坐在一旁。
长芸低头批了几本奏折,忍不住侧首,颇为好笑地睇他一眼,道:“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看着我?”
洛晟略微低沉的“嗯”了声,手肘压在桌面,手掌撑着脸看她,唇角微扬,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你是洛王,你说了算。”长芸无奈,眉梢上挑,继续低头批阅。
从侧面能够看到,她半掀的浓密长睫下,是一泓明澈的眼眸,眉宇间蕴着几分不羁与俊逸。即使是在工作,她专注时的模样也极吸引人。
光是这样看着,洛晟的心好似也比平常跳得快些。这一种感觉像甜蜜、像喜悦、像爱恋,但到底是什么,他亦无从知晓。
只见长芸低头拿着笔毫在奏折上打了个标记,慢慢蹙起眉头,忽然唤:“晟。”
她很少会这么叫他,每次这么唤,他都会有些不由自主的打颤。
“怎么了?”洛晟放轻了声音。
长芸说:“芸神与盛启在北岚交战,成功夺回了岚城,但盛启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连夜潜入荀城境内,伤了我军士兵数千人,如今两国关系是前所未有的恶劣,依这形势,怎破?”
“那便出兵吧。”洛晟淡声道。
长芸蓦然侧首看他。
洛晟回望长芸,沉眸认真道:“出兵,奇国和芸神国一起。不用忍他。”
这里的“他”指的是盛启国。
“你可知此战争一旦发起,就会停不下来,直至其中一方国力耗尽,跪地投降。”长芸心绪有些复杂,道。
洛晟肯主动出兵,于芸神国而言自然是好的。但盛启国力强盛,芸神和奇国联合发起战争,就要大动兵戈,花费巨大的财力物力,耗上三年至十余年不等。
且结果如何,亦是未知。
洛晟看出了长芸的顾虑,轻轻握住她的手,道:“阿元,我相信你。
芸神国愿出多少兵力奇国便能出多少。阿元做正确的选择即可,无需过多的顾虑。”
长芸深深的看着他,随即笑了,道:“谢谢你……来,亲一个。”便拉过他的手,倾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洛晟神色微怔,墨睫扑扇,看向近在咫尺的长芸。
不消片刻,长芸就离开他的唇,只余留唇上的馨香与酥痒。
扑通。扑通。
洛晟在一片心跳声中回过神来,拉过长芸的手,便重新亲吻她。
用牙齿轻咬她的唇,随后向内探去。
他的吻是生涩而温柔的,总揣着三分小心,三分珍爱。
长芸半眯的眼睛染上一些笑意。
她咬了一下他的舌头,引导他接着往深处走。
渐渐的,长芸的手攀上了他的肩膀,正欲褪下他一身尊容的玄色华裳。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满室的温存亲昵。
“殿下,萧月求见。”
长芸的动作一顿,本想说“不见”,继续行事,但转眼就瞥见了那桌案上的竹简。
想到盛启的事,长芸便平添几分躁意,什么兴致都没了。
她停下了动作,与洛晟拉开一点距离,低头替他整理好微乱的衣襟后,才平稳地说:“进来罢。”
萧月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座上两人正坐得靠近,轻喘着微不可察的不稳呼吸,萧月心下了然,不免有些感慨,洛晟追了殿下整整八年,如今竟真成功了。
至于为何只有她知道是八年,因为楚丹性格直率又马虎,而殿下一心挂在那位南宫身上,只有常伴殿下身侧的萧月早早的发现洛晟对殿下打一开始的眼神就不对劲。
那是一种紧随的、恋慕的、偏执的,却又隐蔽而含蓄、复杂而害怕被人发现的眼神。
也正因为这一份复杂,萧月从来没告诉过殿下这事。
洛晟的感情深、城府深、身份复杂并有其能力,这才是萧月觉得殿下与他不合适的原因。
怕的是哪天殿下手上的黑色蝴蝶一意孤行要离开,扑闪的锋利翅膀会划伤殿下的手掌。
“萧月,有什么事么?”长芸背往后一靠,懒懒道。
洛晟仍看着长芸,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虽没有破皮,但那一口的酥痒还在。
萧月微敛眉目,硬着头皮,走上台阶,把一封铜红色的信递上,说:“我昨日去一趟据点,接到了这封玉妃寄给您的信。”
是苏玉堇?
长芸眸光一亮,伸手接过。
是苏玉堇风韵娟秀的字迹,长芸仔细看来——
【 殿下,近日过得可好?
翊坤院外种的槐花开了,花色洁白素雅,香味清馨沁脾。我常常隔着窗与它对望,盼着你回来,便把槐花摇落,兜走一些,为你煮茶喝。
不知为何,你才离开了不足半年,我却整日在宫中忧心等待,度日如年。
云国与奇国相距甚远,但不及这日子遥远,思来想去,那也便极近。若殿下应允,我便想来见殿下,许是有些唐突,但终是玉堇之所愿。】
长芸唇角勾起,继续看下去。
【玉堇在尽力做好一个王,望对云国有用,对殿下有用。
想来殿下为肩上之责任、国家之要事,疲于奔命,日夜操劳。殿下定要保重好身体,玉堇盼着芸神彻底胜利的那天,殿下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用再忧心于国,不用再受伤吃苦。
……说来,陆国虎城及附近一带九座城池出现严重旱灾之事,殿下应已知晓。
玉堇在想,既殿下想要陆国民众心甘情愿,臣服于芸神的统治下,便需把握好这次机会。及时开仓济民、赈济贫苦,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以彰显芸神皇家之恩德。
玉堇愿祝芸神国繁荣昌盛,殿下平安喜乐。】
长芸似是透过这文字,看见了苏玉堇温润如玉的面容。他在提笔写下“疲于奔命,日夜操劳”时,笔墨浓重了些,似是为她一路受到的机关埋伏、行刺暗杀而感到担忧,所以笔力不稳、笔锋不足。
长芸轻叹一声,她亦希望早日回宫,安定下来,与苏玉堇赏花,听卫澜姬弹曲,陪母妃吃饭,安静自在地过好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日子。
可是盛启国寻衅滋事,将纷争愈演愈烈,芸神也即将发起大规模对战,许多事情都需要她的把关,这为国操劳的日子还未能看得到头。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温柔的指腹贴上,轻轻抚平长芸紧拧的眉头。
第140章 闻风破胆
长芸抬眼看去,发现洛晟正眉目深深的注视着她,沉寂的目光却透着许多情绪。
在长芸看来,这是洛王不高兴了的表现,要哄。
故她放好信纸,正面向他,伸手轻捏他耳垂,笑道:“我是为国事正担忧呢。乖,至少你在我身边时,我不想别的男人。”
洛晟悠悠地看着她,道:“阿元后面说的那句,阿元自己信么?”
长芸笑了笑,讪讪放下手来。忽然她的手被洛晟握住了,放在唇边虔诚地吻下一个重印。
迎着长芸微愣的目光,他眼尾上挑,温声说:“尽管吃醋还是有的,但我更在意阿元的烦恼和愁闷。
既是要打仗的国之大事,持续时间长,更考验统治者的耐力与决心。这是一个长期的拉锯战,阿元用平常心对待即可,不论胜负,我都一定陪着你。”
洛晟的眼神明晰而坚定,似是想给予长芸某种力量,捋平她繁杂的心绪。
长芸透过他的眼睛,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曾经狂妄至极的自己和对她的决定而无限包容的父皇。
父皇到死都不愿意改立皇储,除了对她自身的偏爱,不正也因为相信她能带着芸神国步入巅峰么?
事到如今自己竟少了那份破釜沉舟的勇气?
“好。”长芸郑重地说,“盛启犯我芸神,这仗就一定要打,且要不惜代价,打得他们跪地臣服。”
长芸挑高眉,偏头说:“萧月,拿玉轴和御章来。”
萧月应下,不久便把物件奉上。
长芸站起身来,拿起白玉墨笔,沾染墨水,便在玉轴上仔细而豪气地写下旨意。
命霍倾把从陆国皇宫缴获的钱粮分出一些,用以开仓济民,赈济虎城一带受旱灾迫害已久的平民和贱民,务必妥善对待之。
同时,命户部和兵部做好战前准备,朝廷务必给到前线的士兵充足的后勤。加紧骑东营和麓北营的练军进程,回国后,她要看到一支精湛强悍,让敌军闻风破胆的军队。
等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后,长芸把玉轴交给萧月,并命她以最快的速度将旨意送达芸神国,毕竟赈灾和练兵之事刻不容缓。
“诺。”萧月答。
萧月从小跟在长芸身边,两人如情同手足的姐妹,再加上萧月成熟稳重,内敛聪明,长芸派给她做的事都很放心,故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道:“去吧。”
长芸看着萧月的背影渐渐远去,才重新把目光移到洛晟身上。
方才谈完国事,长芸一时的欲望都全然冷却了,她只是懒懒地靠上他胸膛,百无聊赖的把玩他手指。
他的手很漂亮,皮肤偏白,可以看清上面隐隐可见的淡青静脉,根根手指骨节分明,关节处还带有一些粉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手掌,有一些陈年老茧,都是常年握剑磨的,掌纹也多且密。
洛晟的下巴轻搁她右肩,见状,心念微动,想把手掌覆下,掩藏起来。不曾想长芸也摊开了她的手,白皙的手掌处亦有薄薄的茧子。
“找到组织~”长芸笑,只是道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却扰乱了洛晟的心神。
他愣怔了一下,转而便是几乎能淹没头顶的爱惜之感。
洛晟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力量之足似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却始终一言不发。
长芸深眸微亮,弯唇笑了笑。
过了一会,她的耳边传来洛晟闷闷的声音,他道:“战事将起,阿元也快走了吧。”
长芸挑眉,偏过头去看他。
原来他知道……
聪明如洛晟,早在她问起芸神和盛启之事时,恐怕就已经猜到了。
“嗯。”长芸应答。
其实来奇国的目的她已达到。一为密切两国合作之事,二为找到颜河,说服他帮自己造兵器。
顺带还清理了乱党,收拢了慕容煊。
听说他慢慢重振起了家族船业,在参海又带起一波名气。这个月还到银庄打了一笔可观的数目到她名下。
“阿元打算什么时候走?”洛晟问。
长芸能听到他掩饰克制下的声音仍带有一丝紧张,原本想脱口而出的“下周”竟突然说不出口了。
她沉默了。
低下头,不自觉的继续把玩洛晟的手,用食指在他的掌心处随意画了两条横线——是一个“x”。
随后淡声问:“你想我什么时候走?”
长芸终是往后退了一步。
若是以前的她,定是以大局为重,达到目的便立即转移阵地。无论如何,都没有东西能让她停留半刻。
洛晟长直的睫毛轻覆,低哑迷离的嗓音是掩不住的心灵震荡,他说:
“阿元……我想与你成亲。”
成亲,能带给他们多一层的羁绊。他亦可以不再为她的离开而感到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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