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里鸡块,擦了擦手指,葛凡拆开一盒鸡米花,递到小九面前,顺便又瞄了眼她,见她含着笑的眼睛轻巧地在手机上停了停,手机放在桌面,安安静静,息着屏,而后眸光又移到窗外,眼里被他惹出来的笑意忽地散了,添了一抹焦虑。
葛凡也不是真傻,当然看得出来她有心事,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也绝不会再贸然盘问。正相反,他觉得有必要装一回傻,先把昨晚系上的疙瘩解开。
于是趁着氛围还算松弛,主动点破:“昨天那事我想了想,孙锡上次回来碰一鼻灰,小庄他们把他脑袋打坏了不说,他叔的生意后来也干不下去了,肯定怪咱家,更恨雯姐。他又不敢冲雯姐去,欺软怕硬捡软柿子捏,就编排你,够混蛋的!妈的我也是缺心眼,居然还信了!”
余九琪观察着葛凡,难辨他这话是不是另一种试探,不过他既然提了,就先半真半假把这事糊弄过去:“他说的也不全是假的。”
葛凡意外地看着她。
“我确实有他微信。”余九琪平静解释,“我们初中是一个学校的,他大我两级,有一年学校运动会还是什么活动,忘了,当时留过电话,后来注册微信,通信录里导过来的,随便就加上了。”
葛凡若有所思:“哦,这也难怪。”
“但是也没联系过。”小九神情自然,甚至笑了笑,“我微信里银行客户加上浴池客人,七七八八算起来上千个好友呢,朋友圈都看不过来,他就垫底了,我都忘了。”
葛凡机械地点点头,没等说什么,桌子上有亮光突兀袭来,是她的手机,葛凡敏锐瞄了眼,一条绿色提醒,新微信。
她立刻拿起来,划开,眼神略微向下,淡淡停在一处,不知看到什么,睫毛上下闪了闪。
葛凡见她盯着手机不动,蓦地想刺破点什么:“有事啊?”
“嗯?”余九琪看他,蹙眉,又撇撇嘴,“我们领导,蔡姐,问我啥时候回去,说是有一个我负责的项目放款额度要重新定一下。”
葛凡扫了眼桌面:“你也没吃多少啊,吃两个鸡块再回去。”
余九琪点头,随便拿个什么东西塞嘴里,然后抬手在手机上敲字,噼啪两下,短促回复,之后还盯着手机。
从葛凡的角度看过去,小九一身休闲打扮坐在挨着窗户的小椅子上,宽松白毛衣,杏色针织阔腿裤,头发松松垮垮,坐姿也尽量散漫,可当她拿起手机那一刻不自觉绷紧的脊背,和吃东西时脸颊机械诡异的咀嚼频率,他不是什么研究微表情的专家,却也看得懂不是领导催她回去上班那么简单。
他心里闪过一些揣测,却暗自希望都是走火入魔的游思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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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九琪不知葛凡一番几乎识破了她的腹诽,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好,毕竟面对这样一条利刃般直搅人心的信息,她已经尽最大努力不露出情绪破绽了。
自然是让她惶惶焦虑了一天的人,来意也很明确:【今天晚上可以吗?】
小九当然明白他指的什么:【可以。】
而后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等了片刻,小九等来一个疑问句:【地方你定还是我定?】
这时,对面葛凡突然一句话甩过来:“你们现在就定吗?”
小九震惊看他,头皮瞬间麻了,不确定脸是不是红的:“啊?”
葛凡下巴点了下她手机:“我是问,你跟领导现在就在定什么额度吗?”
小九僵硬地拿起可乐,喝了一口,才说:“嗯,她在问我意见呢。”
葛凡点点头,审视地看着她。
余九琪目光重新落在手机对话框上,不想操这个心,回:【你定吧。】
孙锡说:【你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当然有,两手噼啪打字:【别在市中心,别去人多的地方,可以偏一点,但也不要太偏,我想了一下,酒店不行,小旅馆也容易遇到熟人。你定吧,我没别的什么要求了,然后最好监控摄像头也少一点。】
孙锡沉默了很久。
小九以为他要撂挑子不伺候了,最后一句话才弹出来。
【定好了联系你。】
余九琪按灭手机,一口喝光剩下的可乐,说她得回去了,葛凡说你等等,小九一愣,然后看到他捏着个肯德基送的毛茸茸圣诞老人公仔,递给她,笑着说拿去玩吧。
小九笑盈盈接过来,离开了。
看着那抹细细直直的身影消失后,葛凡也不吃了,去前台买了一个汉堡套餐打包,直接回到乐胜煌,一进四楼大堂,随便逮了个服务员问,小庄呢?服务员说,好像在 VIP 包房调酒呢。葛凡皱眉,说你去把他替下来,让他来办公室找我。
葛凡没有独立的办公室,就是一个排气扇坏掉的包房改装的临时休息室,他收拾的规规矩矩,偶尔叫大伙过来开会唠嗑。
小庄很快过来了,葛凡把打包的套餐扔给他,小伙子也没客气,坐在那撕开就吃,自然也知道凡哥找他定是有事,鼓着腮帮子说哥啥事你吩咐就行。
葛凡使劲揉了一把脸,沉了沉气,眯着眼睛直接问:“你家不是西丰街的吗,上次你说孙锡以前差点闹出命案,咋回事?”
小庄也没多打听,直接答:“我也是听说啊,毕竟这么多年了,具体咋回事也不知道,就是他当年好像差点把一个同学弄死。”
“男同学女同学?”
“男的。也是个刺头,小混混。”小庄又说,“当年影响挺大的好像,从那之后他就走了,离开石城了。”
“哪年的事?”
小庄狠狠想了想:“那年我应该是六年级,哦,14 年!正好九年前!”
“14 年什么时候?”
“年底。”小庄斩钉截铁说,“跨年夜。”
“跨年夜?”
“对,那事就发生在跨年夜。”
葛凡脑子一团乱,一时之间不知再从哪问起,便直奔重点:“他之前有关系好的女孩吗?小时候?”
“没听说过。”
“处过对象吗?”
小庄猛摇头:“不可能,他当年可不像现在这么招风,那时候人人都躲着他!哥你想想,变态杀人犯的儿子,长得跟他爸还一模一样,甚至看着更凶,更}人,哪个小姑娘愿意跟他处对象?虎啊?不有毛病吗?”
葛凡皱着眉,心绪更乱。
小庄又坚定表态:“除非是什么天上下凡的救苦救难感化恶魔的天使小姐姐,正常女孩不会跟他玩的!”
葛凡呲笑:“还天使小姐姐。”
小庄耸耸肩。
不知想到什么,葛凡忽地又凝重了些。
下班前余九琪接到了孙锡根据她的需求选定的幽会地点,不过当时她正忙着跟电话里的养牛专业户掰扯贷款流程的事,扯着嗓子吼了半小时,直到那养牛大爷说不跟你墨迹了我得去圈牛喂牛了,才挂了电话。
小九喝了口水,翻了下手机,一眼看到他发来的地点。
呵呵,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发来的是北山公园后门的定位,那里说偏不偏,但在石城算是个鬼都绕着走的地方,而且周围没有商圈,民宿酒店招待所都离得很远。
小九回了个问号。
他领会的很快,也准确,回复:【在车里你介意吗?】
余九琪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心里慌慌乱乱的。
他又发来句更不饶人的:【记得你以前是不介意的。】
拳头又硬了是怎么回事。
孙锡似有感应,又发:【还是你不满意这个地方?】
小九重重喘口气,心一横,回他:【满意。】
【鬼都不敢来捉奸的地方,特别好!】
发完这句小九把手机扣上,继续埋在堆成小山一样的资料里,不一会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孙锡。
她忽地烦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占上风的风凉话说多了就招人恨了,等会不管他再说什么,打定主意骂回去。
划开狠狠看了眼,一顿,只一个表情符号。
就是那种手机系统自带的,呲笑微笑的浅黄色小表情。
第25章 这次回来,我什么都要
余九琪说北山公园后门是鬼都不敢来抓奸的地方,并不算夸大其词,那里确实是石城最诡异的邪气之地。
邪到什么程度呢?老头老太吓唬熊孩子,会添油加醋说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北山公园后门,让小鬼把你当萝卜啃了,那老些小鬼,一人一口就啃干净了。小年轻们酒后吹牛逼,常常扯脖子叫板敢不敢跟我去北山公园后门住两宿,走啊去啊,不去的孙子以后撞见我都叫声好爷爷。
那里之所以这么邪性,跟北山公园无关,要归功于后门的一片荒地。荒地面积不小,远眺能看到石城最大的墓地。墓地其实不算什么,最诡异的是前些年有人想开发荒地,挖出几副抱成团的尸骨,没当回事给拆开了,交给警察处理了,可也就三五天时间,挖尸骨拆尸骨的工人和开发商都离奇倒了大霉,那之后,工程就停了。
风水先生来过好几拨,看了都直摇头,说弄不了,久而久之就没人管了,白天没啥人,晚上就更空旷,大家都躲着走。年初有个婚车车队糊里糊涂从那绕了一圈,气的新娘子当天晚上就要离婚。
而孙锡,就把余九琪约到了那里。
小九当然不会认为是孙锡离开石城太久不了解本地情况,正相反,这一定是他认真研究了石城角角落落后根据她的需求精挑细选的接头宝地。
难怪那么得意。
下班后余九琪又被那难缠的商贷养牛大爷拖住了,车轱辘话跟他磨了半天,直到孙锡在微信里催了一下才打住。
孙锡也不是明着催,只是问了句,用不用去接你?小九赶紧说不用,我刚忙完,马上走,急匆匆敷衍了下那位大爷,往包里塞了点文件资料想着回去早还能加个班,武装严实后闷头走到人少的路口,见四下没熟人招手拦了个出租。
出租车给她送到后,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掉头一溜烟跑了。
北山公园后门最初是按商圈规划的,马路不算窄,但都荒废了,路灯还是早些年的低杆单臂灯,也没有繁华市区那些花花绿绿的新年装饰,两面没遮挡,冷飕飕又黑黢黢的。余九琪缩着肩膀扫了一圈,没见到人,给他打了个电话。
接通很快,小九直接问:“你在哪呢?我没看到你啊。”
这时两束光从身侧的马路对面袭来,他开了双闪。
“看到了看到了。”见车门似乎有动静,赶紧说,“你不用下来,我走过去。”
孙锡在电话嗯了声,低声说:“路有点滑。”
余九琪看看脚下,积雪没铲干净,已经冻结实了,便放慢了脚步。
一扭头,又看到十字路口那里远远有个简易招牌灯箱,是一家营业的小超市,边磨磨蹭蹭走,边皱眉小声问他:“你晚上吃饭了吗?”
孙锡说:“我吃过了。”
“那想吃点别的吗?”
“零食我车里有。”
“喝的呢?买点水吗?”
“我车里有水。”
余九琪蓦地缓了缓步,支吾了一下:“那……”
“都有。”像是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强调了句,“我都准备了。”
小九静静呼了口气,细细白雾弥漫在冷空气里,嘶嘶而散,眼睛垂落在积了雪的地面,慢吞吞避开有摔倒风险的地方,脚步平稳,可整个脏腑里都颠三倒四的凌乱。
不能说是怂了吧,多少有些怯场。
而且余九琪有个没出息的毛病,每次遇到怯场的事胃都酸胀难受,倒不严重,要是能有瓶苏打水就好了,可她已经走到了孙锡的车旁,打开后车门心一横上去了。
也就刚坐稳,驾驶座穿着件粗针黑毛衣的人转个身,递过来个什么东西:“这给你。”
小九一看,是一小瓶柠檬味无汽苏打水,忽地想起,喝苏打水来中和胃酸的办法还是他教的。
抬眼往上,见他气色明显比昨晚好,头发打理得利落得当,似乎刮了胡子,散过来的还是那股雨后森林般的淡香,眸光微敛在她脸上,仔细辨别的话,平日里那锋利眼神此刻柔淡许多,甚至当他再次晃晃手腕递过来那瓶水时,嘴角轻抿,下巴跟着点了点,极有耐心,像是哄着即将下锅烹煮的猎物最后饱餐一顿放松一下。
余九琪没来由懊恼,明明是她的主场,她才是出题判题的考官,怎么有一种被学渣压中题后反客为主的憋闷。
她爽快接过苏打水,说了句谢谢,拉下羽绒拉链,脱掉,随手扔在一边,漫不经心瞟他一眼:“你不过来吗?不到后面来吗?”
然后看了眼手机:“我妈跟小富总去看电影了,九点多就结束,抓紧时间吧,也就一个小时了。”
孙锡错愕了一瞬,手凭空停了停,再落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曲着搭在椅背,看她一眼,转身开门下车。
车门嘭地声闷响,在他还没有钻进来前,很短时间内余九琪快速做了个微不可察的深呼吸,压制不住的心慌让她开始怀疑这个事最初的动机和目的是否纯粹。
这个念头一闪,瞬间刺的浑身涨麻,以至于听觉都失了敏锐,手机在包里唱了半首《疯狂动物城》主题曲,她才听到。
准确说是孙锡先听到的,他裹着股凛冽的淡香一钻进后座,就瞅了眼她的包,说你手机响了。小九拿出来一看,两眼一黑,还是那个缠着她掰扯了几乎一整天的养牛大爷。
秉承着商贷业务员随时随地无条件服务客户的隐形工作要求,小九冲孙锡举跟手指竖在唇前,恳切地睁圆眼睛看看他,意思我接个电话你先别吱声,一会就完事。
孙锡懒散地靠在临窗椅背,长腿曲起朝向她那侧,安静等着,以为就是个不合时宜的骚扰电话,没想到她一接起来,就激昂聒噪地聊了半个多小时。
一开始他还是极有耐心的。
虽然不了解他们所谓的商贷项目具体怎么回事,可也听得懂矛盾点在哪。无非是那位大嗓门的养牛专业户想尽快拿到钱,余九琪却认为他抵押资质不足,暂时只能批一半的额度,本来几句话的事,对方突然威胁不行的话换家银行,小九就怂了,从包里拿出些资料表格来一一跟他核对讲道理。
孙锡离得近,留心瞅了几眼她的工作文件,见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签字笔标出不同重点,旁边字迹娟秀地做了些笔记。她两指捏着手机,弓着背坐着,大部分时间在聆听,偶尔态度和气地解释两句,看似耐心,可眼底的无奈疲惫一览无余,甚至在对方咆哮起来时,她低着头,拿笔在纸上画着一个一个简笔画来舒缓情绪。
小幅度倾身过去,孙锡看仔细了,看到她画的是一朵一朵的四叶草,互相堆积,叠加,不一会就密密麻麻混成一片,本来可爱清新寓意吉利的图案,变得越来越暴躁恐怖。
而后看着她已然失了神采的侧颜,不知怎么,忽地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明媚的春天。
那是余九琪大四的下学期,她正在一家跨国 4A 广告公司实习,第一次带着小团队去甲方公司参加提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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