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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光把玉佩送到了大理寺,一个时辰后,白明霁便到了白家。
一道上门来的还有大理寺卿岳梁。
老夫人这回没再闭门不见,接到消息,赶紧让嬷嬷替她好好地收拾了一番,要亲自出去见客。
白家的老爷子也曾是先帝亲封的二品大将军,为此她也有了一个二品的诰命在身。
自己一个诰命夫人,亲自去前厅接见大理寺的那位新贵,面子上也算是给足了。
出去前厅前,老夫人叫来了二夫人,交代道:“给三娘子好好说,一家人关起门来,没什么不能解决的,她想要公道,我给她,但我白府往后终究还要在这京城内立足,颜面不能丢,大娘子如今是嫁了人,二娘子,她三娘子还未许亲,既然知道姨娘的日子难熬,就应该珍惜自个儿的名声,这般闹下去,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要是想明白了,就当着大理寺少卿的面把案子撤了,想不明白,咱们这个家,也就要跟着她一道败落,往后她的日子如何,我这老婆子是管不着了。”
二夫人得了任务,立马去找三娘子。
若是昨夜姨娘刚死,老夫人能来她这儿,说出这一番威逼利诱的话,三娘子说不定就答应了。
但昨夜知道姨娘死后,她分明去找过老夫人,老夫人说什么?
说的是:“她阮氏已不是我白家的人了。”
如今再来让她顾全白家的面子,说什么都晚了,衙门的人都敢不顾父亲的面子,打了她二十个板子,她一个老夫人又能如何?
横竖是铁了心,死活都要同白明霁磕个你死我活,同二夫人道:“老夫人这是怕我连累了府上的名声,就没想过姨娘也是一条人命,也曾在这府上侍奉过十几年,她生我一场,如今人死了,我要是不替她讨一个公道,谁还会在乎她的死活?这案子,我告定了,劳烦婶子同祖母说一声,孙女不孝,死也不会撤!”
之前说话像是蚊子叫的一个人,竟然也能忽然厉害起来。
这一点,倒是像极了阮氏。
二夫人再劝,三娘子便扯着声音道:“杀人偿命,人在做天在看,她白明霁不得好死!”
二夫人气得一甩袖,也没了好脸色,“折腾吧,尽早把这个家折腾没了,你们一个个都去牢里蹲着,才罢休。”
出来后同身旁的丫鬟交代道:“把她看住了,别让她出来。”
三娘子怕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让老夫人那头使力了。
老夫人正在前厅接待岳梁,态度客气周到,“岳大人公务繁忙,今日还劳烦你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白明霁,问岳梁:“这丫头可是洗清了罪名?”
岳梁点头,“嗯,本案与大娘子无关。”
“那便好。”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缓声道:“这姐妹之间,平日里生了一些矛盾,一时想不开,糊涂了才跑去敲了鼓,事情闹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我这老婆子也不怕人笑话了,岳大人应也听说过,那阮氏早在两年前就不是我白家的人了,现下遭了难,咱们听了心头也很遗憾,无论如何,曾经侍奉过我白家一场,安葬的事儿便由我白府来承担,可要说立案,替她讨个公道,咱们终究不是阮家人,不能行那越俎代庖之事……”
岳梁听出来了,这是想要他撤案。
“老夫人说得在理,不过如今这案子……”
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一阵嘈杂,随后一道嗓音清晰地传了进来,“岳大人,我不撤案!”
老夫人眼皮一跳。
外面二夫人急得腿都打哆嗦了,想不明白她哪里来的韧劲,都伤成那样了,还能跑出来,一面在三娘子身后追,一面朝门前的丫鬟挥手,“快把人拦住。”
几个婆子见形势不对,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人抱住,往后院拖,三娘子拼了命地喊叫,“我不撤案,我要替姨娘讨回公道,你们这些杀人犯,放开我……”
老夫人的脸色难看至极。
岳梁也没再耽搁,起身同白老夫人行了一礼,说明了今日过来的目的,“阮娘子之死,岳某怀疑与贵府的人有关,今日来,便是与老夫人知会一声,大理寺的人这几日要在贵府办案,得罪之处,还望老夫人见谅。”
众人一愣。
合着今日大理寺登门,是来府上擒真凶的。
老夫人脸上的血色一下散尽,态度说变就变,冷硬了起来,“我白府立世多年,一向光明磊落,岳大人怕是有什么误会。”
岳梁没去解释,这些年查案,见过比她资历高的人多了去了,说了一声,“老夫人,得罪了。”转头便吩咐人进府。
老夫人看着大理寺的人像进菜市口一般地往府邸内涌,身上那二品诰命起不了任何作用,被嬷嬷扶下去时,再也没有了精神气儿,朝着白家祠堂的方向望了一眼,颤声道:“白府果然是要败落了啊。”
嬷嬷搀住她:“老夫人先保重身子……”
“大爷人呢?真要为个死人,把府上的名声都造尽吗?”
嬷嬷回禀,已经派人去兵部传话了。
白老夫人等不了了,这等危难关头,总会习惯想起一人,“去把大娘子叫过来,家里闹成这样,她就不管了?”
人就是这样。
管得多了,说你强势。
不管了,又是你的不对了。
金秋姑姑站在一旁一边听着老夫人同娘子说话,一边替娘子不值。
昨夜在地牢里睡了一夜,也不见老夫人关心一句,把人叫过来头一句便是问娘子,要怎么办。
在这个家,所有人似乎都有一种错觉。
觉得娘子是铁打的。
她无所不能。
个个恨她,又个个都离不开她。
老夫人连说话的语气都习惯了,习惯了指使,“你是晏家少夫人,不看憎面看佛面,晏家的面子他总得给吧?再说,你不是与那位岳大人相熟吗,你去说几句好话,使些银子也好,就当是花钱消灾,赶紧把人打发走,我白家院子里还有两位娘子住着,这么查下去,往后还怎么与人说亲?”
昨夜白明霁在地牢里睡了一夜,到这会子身上的衣裳都没换,脸色有些疲倦。
老夫人见自己说了一堆,她一句也没吭,到底是有求于她,语气又软了下来,“你母亲走后,这个家就不像家了,你父亲一颗心是被猪油蒙住了,只惦记那握不住的,不知道正室夫人的好,最后哪头都没捞着。如今这府上放眼望去,就没有一个能担事的人,你自小懂事,什么都不用人教,便能走到所有人的前头。俗话说,能者多劳,你就当是为了这个家,受点委屈吧。”
金秋姑姑听得直瞪眼,世上竟还有这样的歪理。
好在白明霁也不是个寻常人,听完后也丝毫不伤神,反问道:“清者自清,祖母怕什么?阮氏之死,迟早会怀疑到咱们头上,先是轮到我,之后便是你们,谁也逃不掉。三娘子这一状告我倒觉得告得好,正好让岳大人替白家每个人都洗清嫌弃。”
老夫人对这个孙女一向头疼,他就像是一根没长心的铁棍子,无论你怎么说,总是油盐不进,“你怎么听不进人话呢!”
白明霁点头,“祖母一向是如此说我的,我先回去了,昨儿没睡好,还困着呢。”
人走了,白老夫人半天才顺回胸口的那口气,倒在那椅子上,直捶胸,“她就气死我吧……”
二夫人站在廊下,见人出来,原本还想劝说两句,还没开口,白明霁劈头就是一句,“婶子有话说?哦,听说昨日婶子去给阮氏送过东西,那婶子可得同岳大人说清楚了,免得被他怀疑。”
二夫人深吸一口气,这祖宗……
彻底不敢招惹了。
先自求多福吧。
大理寺办案,从不给人讲情面,人到了府上,府上就不是自己的家了,而是他们办差的现场,哪里都可以去,谁都能传。
岳梁先从几个小辈开始查起,每个人都叫过去问了话。
头一个传的是大公子白云文,玉佩在身上,前两日的行踪也都能对得上。
接着便是二娘子白明槿,人没来,派了身边的丫鬟,把玉佩送到了岳梁手上,有屋里的仆人作证,最近半月都没出去过。
轮到白星南时,却不见人了。
找来小厮一问,说是正午那会儿便出了府,出去找什么东西了。
这时候出去找东西,怕不是有点晚。
岳梁派了两人,先下了拿人的令。
一番忙完,天色已不早了,岳梁没再继续盘问,回了大理寺,人一撤走,白府便炸成了一锅粥。
听到消息,二夫人再也没有心情劝别人了,在屋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死了就死了,临了还把咱们也搭进去,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会被他连累死,一个妾,屁事倒是多,她是能饿死还是能冻死?非要咱们替他跑了一趟又一趟,如今人死了,算在咱们头上了,星南那孩子,性子软得像柿子,谁都能捏上一把,他能杀人?谁要是敢让咱们当那替死鬼,我便与他拼命……”
金秋姑姑也不相信二公子能杀人,看向坐在高凳上一言不发的白明霁,轻声问道:“平日里二公子连杀鸡都不敢看,娘子觉得他能杀人?”
白明霁没应。
金秋姑姑也没再问了,转身去打水,准备伺候她洗漱,刚走出门槛,白明霁便从屋内走了出来。
看那架势,好不了,金秋姑姑心头一跳,忙问:“娘子去哪儿?”
“不必跟着我,我去去就回来。”
一路疾步到了门口,却遇上了刚从马车上下来的白尚书和白二爷。
两人身上都沾着尘土。
想来也知道去了哪儿,入土为安,阮姨娘那模样,确实应该下葬了。
白尚书和白明霁均没有出声。
白二爷愣了愣后,笑着招呼,“阿潋回来了。”
白明霁点头,唤了一声,“二叔。”也没多说,抬步从两人身边走过。
身后白二爷进门时,看了一眼脸色木讷的白尚书,忍不住劝道:“人死不能复生,父女俩哪有隔夜仇,你那性子得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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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霁在前世白星南经常出入的地方,寻了一圈,没寻到人,回去路过赌坊时,却听身侧的巷子内传来了隐隐的说话声。
“朱世子拾金不昧,助人为乐,还请把玉佩还给小的吧……”
白星南?
“本世子就不还怎么了?”朱锦城站在一堆杂物前,把玉佩绕在手指头上,半弯着腰懒洋洋地在他跟前甩着圈儿,“是不是又要回去告诉你那位长姐,让她替你做主?”
白星南赔着笑,“世子放心,小的绝不会告密。”
朱世子却是一声冷笑,“你觉得我会怕她?”
白星南忙道:“朱世子英勇神武,谁也不怕。”
朱世子看他这副没有一点骨气的样儿就来气,抬起脚,缓缓地踩在了他肩膀上,用力一压,俯身对着他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窝、囊、废!”
夜色中看不清白星南的神色,身子似乎僵硬了一瞬,却没反抗,片刻后又道:“公子说得对,我就是窝囊废,还请公子把玉佩还给我。”
第17章
朱世子把胳膊往上一提,偏不给,“你们白家的爷们儿,是不是都不行啊,脑袋蠢得像猪,今日又被先生骂了吧?我要是你,哪里还有脸出来见人,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好好躲在家里,靠个娘们儿撑门户了不就行了,对了,听说那什么晏长陵也回来了,这回可要难为你了,你说,你该叫谁姐夫呢……”
白星南突然抬起头来,厉声打断道:“不要说我长姐!”
朱世子一愣,没想到他还敢反抗,可这副样子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只被惹急了的猫,毫无威胁力,一脚压下去,把他压在地上,‘呸’了一声,“对谁硬气呢,你个……”
“里面的人是白二公子吗?”巷子外突然来了一人,手提着灯笼,站在外冲里头喊了一声,“白府的人正在找您,叫您赶紧回家。”
白星南如获大赦,忙从里面溜了出去。
眼见人跑了,朱锦城觉得扫兴,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嫌弃地往地下一扔,那玉顿时碎成了几块,“还家传玉佩呢,狗屁。”
转过身往回去走,适才空无一人的巷口处却堵了一人。
“哪个不长眼……”
话还没说完,对方手里的一根竹竿突然扑了过来,狠狠地甩在他的胸口。
朱锦成一声闷哼,当场退后几步倒在了地上,疼得五官拧在了一起,捂住胸口怒声道:“他妈的,敢惹老子,找死啊,给我打!”
几个小厮齐齐涌上,可对方手里的竹竿像是长了眼睛,密密麻麻地落下来,砸在他们背上、腰上、腿上,几人阵阵痛叫,很快成了落水狗。
意识到不对。
几人忙扶着朱世子起身,赶紧往另一头跑。
身后的人步步紧逼。
没想到,几人很快又回来了。
飞回来的。
倒在地上,一阵痛呼,目光惊恐地看着前面,倒是个个都往她这边退了。
白明霁好奇地看向对面。
片刻后,巷子暗处慢慢走出来了一人。
同她一样的装扮。
手里拿着竹竿,面上也戴着面纱。
朱锦城趴在地上,腿脚都站不稳了,被竹竿打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哪里吃过这样的暗棍,咬牙骂道:“敢暗算老子,是嫌命长……”
一句话没说完,对面的人一竹竿便落在他脸侧。
钻心的疼痛几乎要灭顶,脑袋“嗡嗡——”一阵响,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一般,朱锦城瞪大了眼睛,再也没了半点威风,捂住脸滚在地上猪叫。
比起之前身上的那些伤,这一记,明显是想治他于死地。
朱锦城终于知道怕了。
今夜他是偷跑出来赌钱,身边没带多少人。
本也没打算张扬,谁知撞见了白家那位二公子,玉佩是他早上就从白二公子身上顺走的,只为了消遣他。
没料到会引火上身。
他刚羞辱完白二,便遇上了这两人,且这京城内敢打他朱家人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知道今夜八成要完,顾不得痛了,爬起来便找出路往外跑。
然后无论走哪边,都能被堵死。
前后两人配合得极有默契。
到了这头,被对方手里的竹竿一挑,打到对方脚下,对方再一踢,人又回到了另外一边。
如此反复,朱锦城简直生不如死,豁出去了,怒吼道:“晏长陵,我操|你大爷,别以为你遮住脸,老子就认不出你们两口子,今夜你要敢把我杀了,明日你老爹就得跪在我国公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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