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除了皇帝之外,最为疼爱他的外公,谁要是对他不敬,他定不会轻饶。
太子又想到了晏长陵。
听母妃说,他要把朱家推到,要把外公杀了。
见太子眼里冒出了杀意,气鼓鼓的模样,李高便道:“太子殿下心里既然明白,便也该理解皇帝的心。”
太子却理解不了,突然道:“父皇他是昏了头!”
“孤是太子,将来他的皇位只能给孤,可晏家如今要杀了孤的母族,他却不阻止,甚至把母妃一贬再贬,他口口声声说爱孤,却又把孤的翅膀砍断,给孤留下一个大祸患……”
“殿下!”李高一把捂住他的嘴,声音比往日严厉了一些。
七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必然是那朱氏教唆的,脸上的神色也慢慢地起了变化,眼底没了先前的温柔,淡淡地道:“看来,殿下确实应该搬离东宫了。”
说完松开他,退后两步不再看他,吩咐身后的太监,“殿下今日乏了,伺候他早些歇息,适才的话谁要是敢传出来,就别想要脑袋了。”
不顾太子的惊愕,李高与皇帝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出去后听说皇帝去了太后的寿宁宫,也跟着赶去,却吃了一记闭门羹。
殿门早就落了锁。
李高立在门前思索了一阵,也没去叫门,回头同身后的太监道:“都回吧,陛下今日歇在了正殿。”
—
长春宫。
朱嫔来回地在院子里打着转,脖子都快要望酸了,可明月升到了当空,外面却始终没有来人,安安静静。
太子生辰,她是太子的生母,皇帝竟不请她去,皇帝不乐意,太子也没想着她?
还有那一位。
一直不露面,她都快要走到穷途末路了,他要等到何时才出手?
朱殡终于忍不住了,回到屋里便开始砸东西,边砸边骂,“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如今是要卸磨杀驴了吗……”
一屋子的瓷器碎片儿,远远地都能听到动静声。
屋内所有的宫女都埋着头,不敢吱声,朱嫔砸累了,才瘫坐在软塌上,叫来了身边的亲信嬷嬷,低声同她吩咐道:“你去告诉他,别逼本宫,逼急了,下场便是鱼死网破,我不好过,他也别想一个人独善其中……”
嬷嬷点头。
退出去,匆匆出了宫门,人刚到夹道,迎面便撞上了一位太监。
两人错身的功夫,那太监从袖筒内掏出了一个黄纸包,塞到了她手里,同其低语道:“朱氏留不得了。”
—
岳梁快出宫门了,才追上晏长陵。
晏长陵听到动静声回头,意外地道:“怎么,东宫的酒不香,留不住岳大人?”
岳梁没应,坐下的马匹与他并肩,看着他道:“晏世子,饮两杯?”
晏长陵觉得稀罕,满朝文武十有八九都曾邀请过他这位大理寺卿,但没有一个人成功,今日却主动来邀请他,笑了笑道:“能被岳大人相邀,实乃晏某得荣幸,不过……”晏长陵颇为为难,“家中夫人尚在翘首以盼,我怕我耽搁……”
先前传言藏在暗处,彼此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对付,上回两人打了一架,闹到了皇帝面前,翻到了明面上,倒是坦坦荡荡了。
晏长陵知道他心里喜欢白明霁,但又如何,既然错过了,他永远都得不到。
岳梁懒得看他那股春风得意的劲儿,爱去不去,夹了一下马肚,留下一句,“太子容不得你晏家。”
晏长陵看了他一眼,马匹跟上,“容不得我晏家的人多了去了……”
岳梁却转过头,问道:“晏指挥当真要拿自己与太子去比哪个更可爱?”
晏长陵:……
晏长陵长长地看了他一眼,了然道:“你绝对不是为了我晏长陵在担心。”
岳梁一笑,“人有自知之明,挺好。”
晏长陵驾马走到了他前面,“望月楼吧,岳大人好不容易慷慨解囊请一回客,我可不能错过如此千载难逢宰你的机会。”
转头同走向这边的沈康道:“派个人回去,同少夫人知会一声,我晚些时候再回去。”
沈康正要找他,听完忙禀报道:“少夫人适才也来了话,说去了刑部,晚点回去,让世子爷放心。”
—
刑部地牢。
白明霁先审问。
问那位中年男子,“晏府二房二夫人跟前的张嬷嬷,你可认识?”
中年男子来的路上,被裴潺踩断了一条腿,如今疼得额头冒冷汗,却还是摇头,“什么张嬷嬷,不知道……”
“你是她丈夫。”白明霁冷冷地看着他,“还是不说实话?”回头看向裴潺,让出了位置,“裴侍郎,请吧。”
裴潺:……
往日她一副,见了自己恨不得绕开到百里之外,如今她倒是使唤得挺利索。
怎么说也是将来的大姨子,卖点人情倒也不是不可以。
上前一脚踩在那人的断脚上,使劲地往下一碾,瞬间地牢内便响起了一道杀猪般的声音。
尽管白明霁很不喜欢裴潺的审问手段,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很管用,很快便听到对方连连求饶,“我说我说,我都说,别打了……”
裴潺却没有要收手的意思,让白明霁先出去。
白明霁立在牢门外,足足听了一刻的惨叫声,再进去,张嬷嬷的丈夫便趴在了地上,看到裴潺如同见到了阎王,吓得直哆嗦。
白明霁继续问他:“偷了二夫人多少。”
“不知道……”那人说完生怕惹了裴潺,赶紧道,“小的真不知道,记不清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抵,大抵是十年前……”
白明霁心道,不止吧。
二夫人嫁入晏家后,只怕张嬷嬷就开始往外顺东西了,但光凭这些,支撑不了张嬷嬷后来给自己女儿置办的那些嫁妆。
“东西呢?”
张嬷嬷的丈夫道:“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拿去当了后,花,花了。”
白明霁:“花完了?”
“小的,近几年染上了赌|瘾。”张嬷嬷的丈夫也姓张,名叫张魁,两人都是奴才出身,“小的最初也没有这么贪心,只想顺点东西回来,改善一下生活,可没想到,见过了好日子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白明霁不想听他说这些,“赌|坊内每天也有流水,你一共输了多少钱,我有的是法子知道,铺子呢,贪了多少?”
她要知道侯府的每一笔账都流向了哪儿。
“铺子?”张魁诧异又惊慌,“小的就算再大胆,也知道那些铺子是侯爷的产业,哪里敢打铺子的主意,不过……”
“不过什么?”白明霁问。
“三年前,二夫人接手晏家大房的管家权后,倒是对铺子打起了主意,咱们,咱们也劝过她,可她不听……”
白明霁一笑,“大贼劝小贼收手,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侯府的账,你当真以为我不清楚,一万户食邑,每年库房进账仅有三成,二夫人的胃口倒确实大,不过她又如何能保证,最后那些钱财是不是当真就进了她王氏一家人的手里,毕竟贼子都对她手边上的东西动手了,又岂会放过如此诱人的一块肉。”白明霁突然面色一沉,盯着他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无论是二夫人贪的,还是你们张家贪的,钱财流去了哪儿,你若拿不出来,或是我对不上账……”
白明霁没有裴潺揍人的手段,但是只要威胁到了晏家的将来,影响到了她,万事她都可以从头学起。
“你的妻子,我已经派人去盯了,她能不能活着回来,全看你了,对了,你们还有一位女儿吧?”
张魁脸色一变,嘴里突然冒出了一道血迹。
裴潺及时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他的牙齿离开了舌头,阻止了他要自戕的动作,“想死,只怕没那么容易,我这还没问呢,你急什么……”
张魁瞪了一会儿眼,实在太疼,人昏死了过后。
裴潺正打算提审那个卖梳子的,刑部的主事回来了,进来时脸色不太好,见到白明霁行了一礼,同裴潺使了个眼色。
裴潺出去后,主事的便禀报道:“王皮球,丢的不是粮食,是一批兵器。”
裴潺眉头一皱。
主事详细地道:“隔壁县最初运来的确实是粮食,但不知怎么回事,路途中被人调换成了兵器,京县令王詹今日早上发粮时才知道……”
如此就麻烦了,有人借着他的名头,运送了兵器,且在靠近京城的地方丢了。
这是杀头之罪。
难怪那么着急跑到了刑部。
“可查清了兵器来源?”
主事的摇头,“但既然是随着隔壁县的粮食一道过来,应该是同一个地方。”
—
等裴潺交代完,再返回牢房,便看到了白明霁手里拿着烧火的烙铁,张魁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满头的水往下滴。
目光则惊恐地看着白明霁,刚被咬伤的舌头,吐词含糊,倒也能听清,“我也不知她是如何发现了我们与二夫人的事,起初以此作威胁,要我们继续从二夫人那里偷,偷来的东西五五分成,后来得知二夫人掌了管家权后,便让咱们打起了侯府铺子的主子,我们不过是奴才出身,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去偷侯爷的产业,可咱们不听她的,她便抓了闺女……”一说到自己的女儿,张魁便哭了起来,“少奶奶饶命,铺子的钱我们分文没动啊,全都被她拿去了,平日里咱们的用度,全靠顺二夫人的东西在过活……”
白明霁心头往下一沉,问道:“钱财呢,那些钱财去了哪儿?”
“每个月都会有人来运,说是怕被晏侯府察觉,都,都运去了城外……”
白明霁突然想起了上辈子,晏家墙倒众人推,众人对其陈列出来的一堆罪名中,其中一项便是:“晏侯府私造兵器。”
她以为,那些都是污蔑。
最后皇帝为何明知道自己丢了一份圣旨,边关造反的消息可能为假,却还是对晏家判了流放之罪。
白明霁后背一阵生凉,寒声问:“她是谁?”
第63章
张魁摇头,“小的真不知道她是谁,每回她见小的,皆是以面纱遮面,小的只听出来声音是个女人,年岁估摸着三十多岁,身姿高挑,似乎,是个美,美人……旁的,小的便不得而知了。”
他喘着粗气,目光里全是恐惧,倒不像是骗人。
“钱财运去了城外哪里,什么途径,他们有多少人手?”
张魁眼皮子一张一合,剧烈的疼痛和恐惧,早就透支了体力,有些撑不住了,磕磕碰碰地道:“每月铺子里的进账,小的,小的和,和内子,都,都会按照二夫人的吩咐,先,先抽取一成,可实则抽出来的却是三成,剩,剩下的两成,小的,每个月都会亲,亲自备好,拿,拿去福天茶楼,点天字号的雅间,等,等她过来……”
话落,人又晕了过去。
再暴力审下去,只怕他撑不住。
虽没有问出幕后主谋,审问来的这些信息,已经足够她摸出头绪了。
白明霁把人让给了裴潺,“我问完了,裴大人请。”
裴潺:……
就给他剩了半口气,他还问什么?
但裴潺找的不是他。
让人把隔壁房那位卖梳子的年轻男子提溜了过来,裴潺掐住他的后脖子,将他的脸怼到了张魁身上,“看到了没,不配合,这就是下场,不用我多说了吧?”
年轻男子腿上被白明霁戳了一个血窟窿,疼了一路,又被关进了屋子内不由分说打了一顿,意志早就没了,只哆嗦着点头,“大人,大人请问,小的知道的,绝不会隐瞒……”
“好。”裴潺松开了他,问题直截了当,“两日前,京县令丢失的兵器在哪儿?”
年轻男子一怔,“什,什么兵器,小,小的不知道……”说完哭了起来,“小的真的不知道,小的父母早亡,一无所长,自小就跟着姑姑姑父,平日里干的都是偷鸡摸狗的活儿,只管替姑姑跑腿,要小的去盗兵器,大人就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大人,大人饶命。”
“行,我换个说法问你,京县令丢失的粮食在哪里?”
“粮食?”张家侄子仍是一脸困惑。
裴潺从怀里掏出了那把梳柄,甩到了他跟前,“梳子是你卖的吧,右眼下方的位置,有块刀疤的人你认识?”
张家侄子呆了好一阵,这回点了头,“认识。”
裴潺:“说。”
“小的也不是很熟,只知道他是来专门收茶叶的,每天春季,晏侯府二夫人都会从晏家茶庄,昧下三成的茶叶,其中一成,姑姑照二夫人的意思,开起了暗桩替她赚外快,余下两成,皆被此人暗里运了出去。”
“运到了哪儿?”白明霁突然插嘴。
“这个小,小的就不知道了。”瞥了一眼白明霁手里的烙铁,又道:“应该是城外,若是在城内那么多的茶叶卖出去,二夫人恐怕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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