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
尽管这位空条承太郎脆弱得不像“空条承太郎”,他的说话习惯倒还是差不多:简洁,冷静——好像多说一句话就会破坏他整个人的气质似的。
“我当然在。”安洁莉卡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仅我在,徐伦也在,你的那一群朋友,同样也在。”
空条承太郎抬起头,眼眸颤动,脸上是安洁莉卡都不忍心细看的表情。
她从来没有在空条承太郎脸上见过那种表情,以至于此时此刻看见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想要移开视线,回避这种似乎不应该被自己看见的痛苦。
【呼——】
安洁莉卡好像听见,空条承太郎呼出沉重的一口气。
“现在是什么时间?”令人心脏沉沉的气息吐出去后,空条承太郎的语气渐渐恢复了活力,“安洁莉卡?”
时间?
真是不美妙的问题。
“我看看。”安洁莉卡本来就只是临时过来【这个世界】,两个交错的世界,以及乱七八糟的时间已经搞晕了她的头脑,她需要专门提醒,才能勉强区分,“怎么了?”
好在客厅博古架上放了一个样式可爱的日历,上面还圈圈画画,一看就知道出自空条徐伦的手笔。
空条承太郎怔怔地看着直接被安洁莉卡塞进手里的日历,不敢置信地前后翻阅,最终不得不停在【今天】
“所以……我们胜利了吗?”
真是搞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安洁莉卡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还好吗?什么胜利?”
“有什么敌人吗?替身使者?”
“还有你没办法对付的家伙?”
东方仗助那小子,可是动不动就脱口而出——快用你无敌的白金之星承太郎先生!
“无敌”的空条承太郎,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吗?
空条承太郎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无奈吗?悲伤吗?还是迎合安洁莉卡有些好奇的表情,顺势地露出淡淡的笑容呢?
都不是。
他哪一种表情都摆不出来。
无比沉重的疲惫和悲伤不间断地冲刷着他过劳的心脏,空条承太郎只能面无表情地看向安洁莉卡,仔仔细细地看着,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一看,异常就发现了。
联系她对替身使者这个名词的熟悉,空条承太郎心中已经有了猜想:这不是……不对……安洁莉卡……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胜利的代价就是,世界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世界吗?
沉闷的感觉涌上心头,空条承太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眼前的安洁莉卡明显跟他印象中不太一样:就算再如何被命运和岁月眷顾,十多年过去,她也绝对不可能还是这副年轻的模样……看她那张光滑平整的脸庞,丝毫没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
此安洁莉卡,也非彼安洁莉卡。
“说来话长……”空条承太郎最终只挤出来这句话,话音刚落,他又叹息一声。
安洁莉卡摇摇头,坐到了他的对面:“说说看吧,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当锚点并未被能力激活时,另外的世界都会保持原样,一直到安洁莉卡的回归。
即使在这里耽搁再久,安洁莉卡也不必担心错过小小女儿明天的家长会。
一切,都还要从乔斯达家族的宿敌,迪奥·布兰度说起。
真是令人无比熟悉的开头,安洁莉卡心想:难道说,那个反社会犯罪分子,在十多年前的失败后,又以奇特的方式复活了?
不对吧……
空条承太郎不是说,在埃及的战斗中,DIO最终消失在灿烂的清晨阳光中,一干二净,连一丁点残渣都没有留下吗?
毕竟以他那种吸血鬼的体质,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根本没有复活的可能。
DIO的死亡,并未彻底斩断他与乔斯达家族纠缠的命运。
人类的死亡,并非仅仅是肉|体的死亡。换而言之,人类的肉|体的确可以毁灭,但是有些人,却会留下不灭的精神。
DIO正是后者。
为了践行DIO的理想信念,一位曾经受他照顾,与他成为挚友的男人,计划了十多年,只为了将整个世界拉入绝境——他称之为,完全幸福的世界。
哦……好吧。
听起来真是相当可怖的敌人。
安洁莉卡很清楚:拥有执念,却又能力强大的人,最容易引发混乱和意外。
古往今来,到处都是这类人的身影。
为了创造理想中的【天堂】,需要献祭乔斯达的血脉,以及DIO的血脉……
“等一等!”安洁莉卡忍不住打断空条承太郎,“献祭?谁?”
那家伙要献祭我可爱的JOJO吗?!
空条承太郎用忧郁的眼神看着她,不言不语。
“不,这种事情……”安洁莉卡不断握拳又不断松开,“这种事情,你肯定阻止了对不对?”
这是当然的。
身为父亲,空条承太郎绝不会放任自己的孩子陷入危险境地。
只是……意外频出……最终还是让……
“算了!”安洁莉卡发现自己还是陷在从前的思维里没有跳出来,“我自己看。”
何必等这家伙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她现在拥有特殊能力,直接挥挥手,让徽章把眼前人的经历打开来看看不就行?
也免得空条承太郎总是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好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词、每一句话,都是在他的心脏上狠狠地用锋利冰冷的刀片反复划伤。
空条承太郎眨了一下眼睛,安洁莉卡借着视错觉把徽章摁到了他的……鸭舌帽上。
啊哦。
失手,失手而已。
安洁莉卡正准备解除徽章,重新给空条承太郎在脑门上、或者脸颊上、手臂上等等之类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印上徽章。可是已经激活的徽章却散发出淡淡的柔光——书页展开,其中翻飞舞动的,居然正是空条承太郎本人的命运。
真是古怪。
安洁莉卡看了一眼空条承太郎,发现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就是嘴唇好像抿得紧了些,让人都快要看不见上嘴唇。
……所以……其实不是我的错觉对吧……?
空条承太郎这家伙的“本体”,不会是鸭舌帽吧?!(不)
“找到了。”安洁莉卡吐槽的同时也没落下正事,“就是那家伙吧……深皮肤的光头……不,深皮肤的神父?”
空条承太郎只感觉到自己头顶上好像忽然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浮现,可是等到他同样放出替身,借助白金之星的眼睛看清楚的时候,仍旧是震惊不已——安洁莉卡,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名为恩里克·普奇的神父计划相当周详,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甚至还诱导和冤枉叛逆的空条徐伦入狱……可恶!实在是罪不可赦!
安洁莉卡翻来翻去,越看越生气。她生气的对象不仅是那位精神明显不正常——或者说,信仰明显不正常的神父,同样还有空条承太郎。
敌人的险恶不必多说。
可是,作为父亲……这家伙在离婚之后,到底是怎么照顾徐伦的?!
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作乱的替身使者值得他经年累月地奔波忙碌,连女儿的教育都没办法兼顾?
气着气着,安洁莉卡自己却又难过起来:我可爱的徐伦……与我血脉相连的可爱孩子……到底又有什么错,偏偏要经历这些呢?
仅仅只是因为,她身上流着所谓的“乔斯达”家族的血吗?
仅仅只是因为,她在肩膀上,也长着一颗形状完美的,星星样子的胎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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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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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是这样的。
安洁莉卡沉重地想。
不论是谁,都不应该拥有“生来如此”、“注定如此”的命运。
命运,本身是一条黑漆漆的道路。
扭曲、漫长,毫无光亮,谁也不知道在踏上之前,会通往何方。
黑暗并不代表堕落,就如同光明也不能代表救赎。
黑暗,仅仅只是未知的代名词。
所有的可能性都潜藏在黑暗之中,每个人走上属于自己的命运之路时,才能从黑暗中攫取到前进的能量,才能在黑暗中辨别到自己的方向。
光明和坦途不是命运,因为在一眼望到底的前方,是绚烂但空白的虚无。
每个人都在漆黑之中摸索着,摸索着相似又相异的命运之路。
透过替身能力,安洁莉卡似乎看见了浩瀚的宇宙,又好像看见了比渺小更渺小的微观世界……无数种命运交错在一起,相聚分离,不断诞生出崭新的可能。
就像,无数个沙漏一样。
当重新思考命运,重新思考所有的【既定】时,安洁莉卡才慢慢体会出,什么是真正的命运——
每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都是一个沙漏。
过去在下,未来在上,时空穿过沙漏的中央,引起沙漏在宇宙中的震动。
一个人是如此,一群人,所有人,都是如此。
与此同时,每一个人的沙漏,却又彼此相互交错——或许在过去,或许在未来。
无数沙漏交错之处,便形成了人与人交往的特定【命运】
正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无数种不可预料的可能,才会出现不同的交错,也就是所谓的,平行世界。
如果将立体的沙漏转换为更易理解的东西,或许还可以说是光线——经由一把手电,放射而出的扇形的光区。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手电”,每时每刻都向前向后照耀着。有些人的光区相互接触,由此,接触的部分光线增强,未曾接触的部分,相较而言变得暗淡。
增强的光区彼此相连,终于形成了一个特定人物的【命运】
这,就是安洁莉卡的能力,所看见、所领悟的命运。
命运,从来不应该是固定的。
命运,从来也不可能是固定的。
只要稍稍更改一下光线发出的角度,便有可能与无数光区交错,同样也有可能与无数光区分离,从而形成另一种命运。
是的。
安洁莉卡相信: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她要像轻轻拨动时钟的指针一样,利用自己的能力,轻轻地将厄运剔除,将不幸消灭,让那些毫无意义的痛苦完全消失。
如果可以,她想要给空条徐伦一个完美的命运。
……如果……可以……
安洁莉卡知道,完美从来不可靠。一旦人造出这种绝对的词汇,那么下一步,人类的目标就是不断挑战,不断用各种扭曲的方式去打破和污染。
不必是完美的。
只要……只要让那些不安定的因素……消失就可以。
“安洁莉卡……”
空条承太郎似乎在呼唤她,安洁莉卡听见了他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听起来那么遥远,为什么那可怜的、看起来好像比印象中疲惫苍老了不少的男人的声音又开始出现了那种令人不安,令人不愿细听的脆弱呢?
沉浸在柔光照耀之中的安洁莉卡眼神迷离,似乎听得见,却又仿佛与世隔绝。
空条承太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可以肯定:安洁莉卡的状态不正常!
他看得一清二楚:安洁莉卡的眼神,与其说是冷静平淡,倒不如说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漠然。她似乎准备要做出什么决定——以一种完全不在乎其他人、其他事,乃至于整个世界的姿态。
不,不能放任她继续下去。
白金之星虽然只是替身的具现化,可如今他的脸上也凝重起来。他尝试着不断靠近安洁莉卡,却又只能不断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转移到另一个方向。
空条承太郎感受不到任何的作用力,换而言之,并不是安洁莉卡的替身在“防御”,或者在出击。
仅仅只是被转移。
就好像无数次即将相遇,却又在快要碰面的时候,不得不擦肩而过,彼此甚至毫无知觉。
这样下去……不行!
“嗯?”
空条承太郎感觉到肩膀上忽然一重,抬头看见安洁莉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一只手撑在了上面。
“消失了。”
安洁莉卡喃喃了两句,以不可置信的语气。
“什么,安洁莉卡?”躯体的接触终于让空条承太郎拥有了实感,同时,他也发现安洁莉卡身上那股超然物外的冷酷,一瞬间消失无踪,“什么消失了?”
安洁莉卡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表情不似之前得知不幸命运时那般沉重和痛恨,反倒有一种戏谑。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承太郎。”
空条承太郎的命运中,有不少都消失了。
消失的那些命运都具有相同的特点,那就是,乔斯达家族与DIO世代纠缠的悲剧命运。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安洁莉卡忍不住抓紧了空条承太郎的肩膀: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又可怜又邋遢,但是他毫无疑问,就是与自己同一个世界的空条承太郎——他来自于十年后。
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释——十年后,高中生空条徐伦不知所踪的替身能力,两位平行世界的空条徐伦能够相互接触的原因……全都明白了!
她安洁莉卡,从始至终,都没有踏入过其他的世界!
只是做了一回时间的旅行者,在十年前与十年后往返不断而已。
正因如此,十年后的空条徐伦才能够与十年前的自己相互接触而不产生湮灭。
不过……为什么,那些命运会消失呢?
安洁莉卡只能想到最近那两位特别的不速之客。
伏黑甚尔本来就跟她们的生活没什么交集,最有可能在回归后产生影响的,就只有那位少年DIO!
一切,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联系起来,并且让事情尽可能进入了更好的方向。
即使安洁莉卡是个无信仰者,她的替身能力某种程度上堪称对“命运”和“神明”的亵渎,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在此时此刻感慨一声——多谢眷顾。
回归的少年DIO依旧跟乔纳森·乔斯达不对付,同样也在某些时刻产生了“不当人”的冲动,但是安洁莉卡有印象:他跟乔纳森·乔斯达成为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一个研究波纹,另一个研究古怪的面具。
尽管吸血鬼的存在——或者说一种诡异的远古生物的存在,仍然造就了不少的特殊能力者,早在人类诞生之前就降落在地球上的陨石,也通过被刻意打造的箭矢,断断续续制造着替身使者……
世界还是可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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