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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陆淮!你会不会心有不甘啊!”
来凤鸣的小别墅里,袁媛一边贴着喜字,一边调戏着陆淮。
陆淮梗着脖子:“我有啥心里不甘的,你可真逗!”
女孩子们笑作一团,道:“死鸭子嘴硬。”
又有人说:“宁宁怎么还不过来啊?加班呢?”
“估计是躲雨吧。”吴主任说:“毕竟,咱们半个台的人,都在这儿给她布置新房呢!”
蒋家里距离市里太远,杭攸宁来来凤鸣的这个房子里出嫁。
大家又笑着起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杭攸宁跟许野多么般配。
来凤鸣自己在小屋子里,给父亲、来潮上香。
“保佑宁宁吧,她虽不是我肚皮里出来的,在我心里却是我的囡,她日子过得够苦了,保佑她一辈子安安耽耽……”
嬉笑声从隔壁传来,这个房子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她皱了皱眉,却又吩咐保姆:“张妈,去给他们弄些点心吃一吃。”
“是。“
——
盛夏的天气,杭攸宁浑身开始发抖,后背冒出一层一层的汗水。
“把枪给我。”周隐扶了一下眼镜,拿着打火机吼道。
有人把枪踢给他。
他并没有看那支枪,而是一直注视着杭攸宁。
“你!给我跪在地上。”他说。
杭攸宁知道,自己跪了,就完蛋了。
可是……
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有同龄的朋友,第一次有赏识她的上司,也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事业。
她们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啊!
她终于跪在地上,颤声道:“不要伤害她们……”
“现在哭了,我他妈也只有一个同伴!你杀高飞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
他一脚踹在杭攸宁肩膀上,杭攸宁竟没有反抗。
他太得意了,他欣赏着那张恰似杭寻的脸,如此卑微,如此绝望地跪在自己面前。
巨大的兴奋,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平稳,和蔼道:“你现在想起来了么?”
他拿起枪,抵在前面一个小孩的头上,道:“车上一共十二个人,我给你十二分钟,一分钟想不起来,我就杀一个人!十二分钟过了,你姑姑家就会爆炸!”
小孩是个红领巾,刚上车的时候,还在给“老爷爷”让座,此时哇哇大哭,不住地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周隐利索地将子弹上膛,一边看着手表,道:“你最好想得快一点。”
杭攸宁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一把抓住周隐的腿,道:“我不用想,我不用想——那东西,就在我姑姑家!”
周隐已经彻底沉浸在施虐的快感之中,他已经半辈子谨小慎微了,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人上人的飘飘然。
“撒谎吧你,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不以为意道。
“是一本书!一本书!”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周隐的表情,却骤然变了。
“杭雅菲被绑架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
她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没有一刻这样憎恨自己的无能:“我爸爸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三江汇合,来潮之墓。”
“什么意思!”周隐吼道。
“我爸爸原来的名字,叫来潮,他在能看见三江汇合的荒山上,为自己建了一座衣冠冢,那本书就藏在墓里。”
而来凤鸣,先他们一步查到了真相。
她把墓碑上的字换掉了,杭攸宁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墓,跟父亲的秘密有关系。
“那现在它在哪!”
杭攸宁直视着他,道:“说好了的,你必须告诉我杭翡在哪!”
“你没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他又用枪更重抵在那孩子的太阳穴上,孩子哭得更加惨烈,周围人也吓得瑟瑟发抖。
杭攸宁的目光在他那张扭曲的老脸,和孩子花朵似的面孔之间游移。
她突然间意识到,他根本就不想给她留活路。
他只是欣赏她匍匐在地上的痛苦。
她退让之后。
来凤鸣别墅的炸弹会爆炸,这车上的人,也不会留活口。
一滴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她双目充血,脸上那块疤也跳动起来。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冲着那个孩子喊。
“别哭!大不了一起死!”
她也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他就是利用我们怕死,他才这么嚣张,我们听他就没有活路了!”
她直视着周隐,道:“要么告诉我杭翡的在哪,然后立刻下车!”
她道:“要么,快一点引爆炸弹,黄泉路上我也不会放过你!”
那一刻,她面目狰狞,就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
气氛发生微妙的变化,孩子也停止住哭泣,颤抖着站在那里。
周隐犹豫了。
其实他今天,本来就抱着必死的念头。
可是,偏偏,那本书他马上就要到手了。
他就算死,也想看一眼那本书。
而已经陷入绝望的杭攸宁,才是真真正正的不怕死。
两人之间的位置,微妙地交换了。
周隐死死盯住杭攸宁,然后打了个电话,道:“一切顺利么?”
对方的回答应该是肯定的。
他道:“杀了来凤鸣,让她把杭寻的遗物交出来!”
随即,他放下手机,道:“顾家的地道,你知道吧?那孩子就关在那里。”
是顾其行生活了二十年那个地道。
他这个人,杀个猫容易,但是杀人,哪怕是小孩子,他也不敢。
“我会在前面下车。”他道:“不过你可以再选一次,如果现在下车,那孩子应该还有救,哦,你还可以去找你姑姑。”
“要不然,就一起死吧!”他眼睛里又透出那种穷凶极恶的凶光。
杭攸宁看向远方,已经能看到青黛色的群山。
那是她杀死黑蜘蛛的地方,植被茂密,山峦起伏,暴雨又会破坏脚印,一旦周隐在那里下车,他就很难被找到了。
可如果跟着他,杭翡很有可能死于失血过多。
而此时此刻,公车上所有人都在盯着她,他们认出了她,那就是《观察眼》那个特别正义的记者。
杭攸宁深呼吸了一下,她干哑地说:“停车。”
周隐露出一丝自得的笑容,他特别喜欢看一个人的傲骨被摧折的模样。
他知道杭攸宁即使活着回去。
也不会是现在的她了。
她的一切都已经被摧毁了。
车缓缓停下来了,这是进山最后一节公路,前面就是群山。
“别啊!别啊!”
已经吓哭的人,小声地祈求着。
杭攸宁是他们唯一的主心骨,她下车之后,这整个车厢都会被坏人控制。
杭攸宁走到门口,车门缓缓打开的那一瞬间。
一声枪响!
击中了的是周隐的手臂,枪立刻脱手,那孩子哇哇大哭着跑走。
而树影之中,无数埋伏已久的警察冲上来,为首的,正是许野。
许野带着警察们从前门跳上车,迅速疏散群众。
可是正要擒拿的时候,周隐却突然又用左手点亮了打火机,怒吼道:“别过来!别过来!”
火焰迅猛,随时会有剧烈的爆炸发声。
而杭攸宁就跌在他附近。
“走!”他怒吼着:“否则都得死!”
许野持枪对准着周隐,头也不回地命令旁边的警员,道:“你们下车!将群众带往安全的地方。”
周隐吼道:“你也走!让司机上来开车!”
“不可能。”许野道:“无论是警察,还是杭攸宁的丈夫,我都必须呆在这。”
他把声音放缓:“周叔,你应该认识我。我是院里很出名的小混混,可是我现在当警察了。”
周隐眯起眼睛,他观察杭攸宁的日子,自然也注意到了许野,许建邦的儿子。
“你手上没沾过人命,犯罪的都是别人,自首了之后,你就过正常的日子了……”
就在这时,周隐怒吼:“你别靠近我!你别过来!”
在许野跟周隐周旋的时刻,他极快的速度,将一把刀踢给了躺在地上、仿佛被枪声震晕的杭攸宁。
就在此时,距离周隐最近的杭攸宁,如一只猛虎般高高跃起,一刀便扎入了周隐举喷枪的手腕,固定在座位上,而后使劲拧了个圈,往下一剐,断了他半根腕子。
快得周隐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发出一声嚎叫。
许野迅速上前,双拳猛击周隐后腰,而后抬脚对他膝盖各自猛踹,将周隐双臂反折至身后,又用膝盖重抵在他背上。
周隐的肺部无法全力呼吸,惨叫声也变为了带着泡沫和痰的嘶嘶声,活像是只喉咙被扎了刀,正放血等死的猪。
许野对准杭攸宁喊道:”宁宁,把火枪带走!”
火枪掉在地上,仍然在喷射着火焰,杭攸宁刚想去捡的时候。
而这时候,已经被死死的钳制住的周隐,目眦欲裂,突然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只身撞向了火焰。
只要他身上沾上一点火星,就会引发天崩地裂的爆炸,她会死,许野也会死。
杭攸宁只来得及飞扑向了火枪,火舌直接点燃了杭攸宁的肩膀。
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她死死挡住了周隐最后一次反扑。
——
杭攸宁只是不知道,周隐什么时候会行动。
但她在之前,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包括跟许野联络时的暗号——打电话三次,响一声就挂掉。
并且在手机上,按了追踪器。
早在七年前,他们就已经知道了,黑蜘蛛会造炸弹,虽然那一次没有炸响,但一定有人会做。
不是高飞,就是周隐。
所以在得知周隐出手了之后,许野一方面开始追查杭攸宁的下落,一方面开始全方位排查炸弹。
蒋家里,帮助周隐放炸弹的那个人,还没来得及放,就已经被抓到了。
来凤鸣那边,警方赶到的时候,罪犯已经伏法了——来凤鸣老太太,也是小燕青的传人。
这一次,周隐的帮凶。
所有潜藏在人群当中的罪犯。
统统落网。
杭翡最后被找到,小手也被及时的接上了。
只是受到了惊吓,被爸爸妈妈抱回了北京,没能参加小姑姑的婚礼。
婚礼虽然是为了引出周隐办的。
但是鉴于两个当事人,特别想结婚。
处理完一系列的事情,还是办了。
杭攸宁觉得挺好,这个婚礼最完美的地方,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她喜欢的,并且喜欢着她的人。
最好的一份礼物,是来凤鸣送的,是一个盒子。
那从杭寻墓里寻出来的。
在医院时,来凤鸣承认了,是她改了杭寻墓碑上的字。
原本三江汇合的荒山上,是一座【来潮之墓】。
她看到时,已知道来潮改名杭寻,死在了东北,这座墓又是谁立的呢?
她开了墓,拿到了他的遗物。
也先所有人一步,查明了他的死因,因此收到了黑蜘蛛的死亡威胁。
她知道,一旦杭攸宁找到杭寻的遗物,那些亡命徒,是绝对不会放掉她们一家的。
所以,她改了墓碑上的字。彻底让杭寻的秘密不见天日。
杭攸宁道:“那你为什么要改成那个样子?”
她真的有点生气。
来凤鸣道:“一来,他到荒山立坟,总会被人知道,总得有个说法,替我立的,最合适。”
“二来,好像只有我念着他几十年,我要他也念着我。”
来凤鸣就是这样任性。
幸好张淑芬不知道,杭攸宁想,她出了一身冷汗。
“我当时便想,一朝杀人犯伏法,我便把它交给你。若是那杀人犯一直抓不住,它就陪我到地底下了。”
她把盒子,递给了杭攸宁:“现在,物归原主。”
洞房花烛夜之后,第二天凌晨四点,杭攸宁依然准时练武。
那一天,她坐在钱塘江边,打开了那个盒子。
那里面是一份笔记,足有一本《辞海》那么厚,全是手写的。
来潮小时候,认识了顾其行,第一次意识到,有人就是天生坏种。
他就在想,这种人有多少呢?能单靠外貌,被人辨认出来么?
后来当警察之后,他逐渐发现,天生的坏人,往往有一些非常特别的长相。
比如偏平的额头,三瓣的鼻子,以及纵火犯似乎都长得非常斯文。
于是他渐渐产生了一个想法,就是写一本刑侦笔记,来为后来的年轻警察,记录这些经验。
如果坏人,能被一眼辨认出来,他们的工作效率,会大大地提升。
这些光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
他和周隐,因此相识。
那时候周隐是大院里最有文化的人,据说帮很多作家出过书。
杭寻就向他请教,周隐对他的想法很感兴趣,尤其是顾其行的部分。
“他既然是天生坏种,为什么会听你的话啊?”
“研究他的行为模式,避开让他狂躁的点,安抚他。”杭寻说。
“还有就是,很多犯罪者都会被某个点触发,顾其行就是会对刀刃破肉的声音,特别有反应。”
杭寻又道:“不过那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可以把明显的犯罪外貌记录下来,这需要大量的数据。”
本市哪来那么多天生犯罪人呢?
于是,周隐自告奋勇,说要在他读者里找,他知道几个来信语言风格非常反革命的。
但其实,大多数都只是心情不好,或者多日苦闷。
只有少数的人,是真正的潜在犯罪者,这一类人,因为跟身边的人格格不入,反而特别容易信任他。
杭寻只是记录这些人的样貌,真正上心的,只有一个叫高飞的农民。
扁平的额头,眉骨隆起,眼窝深陷……典型返祖样貌。
他太典型了,杭寻经常跟他通信,记录他的言行和变化。
并且嘱咐周隐也要安抚他,监视他。
那时候大院里的人,都很单纯,他以为周隐只是个善良的普通人。
他不知道的是,当时周隐认识了几个香港人,他们撺掇他去盗机械厂里的废钢。
他通过老婆曹国静,得知了每年有大量的废钢无人处理,这不就是地上掉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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