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
叶蝉衣被禁止和花满楼见面。
这次婚礼,花满楼要从苏州出发到杭州来迎亲,迎亲后得绕城转一整圈,再回到百花楼成亲。
柳天问、陆小凤、楚留香、苏蓉蓉、宋甜儿、李红袖、林诗音、桃枝、媚娘九人,都充当娘家角色,提前到老宅、百花楼布置新房。
专门打造的一套套日用家居,将新房点缀出新的生机。
花满楼见不着人,倒是可以在新房外,听一听热闹动静。
陆小凤叉腰走出来,看着春日新阳,从腰封里掏出来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豆腐块。
“衣衣来信?”花满楼伸手要接。
若是其他纸张,陆小凤绝无可能保存如此完好。
对一个能把银票揉成团,随便塞在身上的人来说,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待遇绝对不会这么好。
“诶。”陆小凤两指夹着信纸,收回掌心,“你们才分别两日,至于这般想念?还得写信以书相思之情?”
花满楼伸手,一手抓他手腕,一手去挖信纸:“不要总想着欺负我。”
陆小凤:“?”
瞧瞧他那利落抢东西的动作,到底是谁欺负谁?
叶蝉衣写的信,一如她本人性格,字里行间全是直白露骨的情话,花满楼摸信纸,摸得面红耳赤。
陆小凤看得啧啧称奇。
也不知他们衣衣姑娘到底写了什么,把人羞成一朵怒放的芙蓉花。
“我写封回信,你帮我带给她。”花满楼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跑去书房。
任劳任怨,没能吱声陆小凤,一人对着青竹揪叶子。
看他新婚那天,不给花满楼来点厉害的瞧瞧。
最终。
陆小凤还是将信纸送到叶蝉衣手上。
叶蝉衣对着烛火看信,看到最后一行“吾亦甚念之”,用信纸捂着脸,倒在床上乱滚动。
“统统!他说想我!”
蹲桌小猫咪:“嗯。”
“他肯定像我一样,吃饭、睡觉、喝水都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猫猫:“嗯嗯。”
“说不准……”叶蝉衣挪开信纸,嘿嘿笑,“他也和我一样,期待大婚那晚的洞房花烛夜。可惜。忘了问他!”
小猫咪:“……”
这就不是她可以听的内容了吧。
耳听叶蝉衣越讲越过分,嘴上就能把人剥个干净,猫猫赶紧溜。
她宁愿被楚留香抱着得,也不想伤害自己孤单的心。
好不容易。
翘首以盼的十六,终于到来。
叶蝉衣寅时就被人从床上挖起来,开始洗刷刷。
花满楼也起来准备好,要趁着晨光,从苏州府出发,踏着黄昏的光,准时到达冰蝉阁。
这一日,杭州府迎亲路,都被挂上了红绸,迎着春风飘摇。
就连水波之中升起雾气的池塘,倒影里都有一点点喜庆热闹的红。
小孩子喊着“有糖吃咯”,一股涌到迎亲队伍派撒糖果那一处。
用牛皮纸单独包裹的糖,抛洒到天空,落下来时,掉入一只只张开的稚嫩手掌里。稚嫩手掌的外层,还有着一双双布满茧子的粗糙手掌。
他们脸上也露出满足的笑容,嘴里呼喊着好听的话。
“喜结连理!永结同心!”
“金童玉女!百年好合!”
……
他们大部分人都不曾读过书,但贺喜的话一代传一代,从来没有出过错。
花满楼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路上听着耳边的热闹、祝福,脸上全然是欢喜。
冰蝉阁。
柳天问按照习俗,作为长辈得和新娘说说话,交代一些训诫之类的东西。
“我们花家没什么讲究,做好自己,不作奸犯科就成,有什么好说的?”她自己都不是个多么守规矩的人。
也就出门的时候,装装样子,唬唬人。
喜娘:“……说点伺候夫君的事情,也行。”
她感觉遇到了就业生涯一点难题。
“伺候?”柳天问柳眉一竖,“他瞎了而已,又不是断手断脚了,作甚要衣衣伺候他?他不臊得慌哩?”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要点脸好不咯。
喜娘:“……”
花夫人不是婆婆么?
这般说话,倒像是亲娘。
喜娘还是坚强开口,就是气势有点儿弱:“教点儿夫妻和谐之道?”
虽说此事,婆婆开口是有点儿难为情……
“这个好!”柳天问乐了,“我擅长!”
喜娘:“……”
她刚才想到了什么来着?
好,她什么也没想。
柳天问拉着叶蝉衣开始大谈特谈,谈得生了六娃的喜娘都脸红了,赶忙走到窗边透透气儿。
花夫人说的姿势,好像有点儿意思。
要不……她回家也试试?
在叶蝉衣孜孜不倦、不耻“上”问的求学当中,迎亲队停在冰蝉阁前。
花满楼还没下马,对面就打马而来一个穿着红衣的男装少年,少年旁边还有一个一身黑衣的青年。
再定睛一看,那不是黑珍珠和姬冰雁嘛!
黑珍珠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姬冰雁,往守在门口的队伍里面一站。
陆小凤挪过去:“黑珍珠姑娘,许久不见,你似乎又变得好看了许多。”
“你也油嘴滑舌不少。”黑珍珠侧目看他一眼,又转回头盯着下马走到门前的花满楼。
花满楼一身锦绣华服,红袍曳地,金色丝线光华流转,华贵不掩,那出尘俊逸,清雅俊秀的一张脸上,唇边挂着一抹平添几分温柔的和煦笑意。
黄昏落日,正挂在他眼角眉梢。
君子抱拳:“诸位还请手下留情,有事不妨明日再算。”
“那不行。”陆小凤溜到正中间来,整个人挡住门扇,“花兄一生也就成亲一回,要是不好好热闹热闹,岂不遗憾?”
花满楼带着满脸笑意摇头:“热闹可以,瞧我的热闹……即便没有,也不算什么遗憾。”
陆小凤可得意了:“第一道门,由我陆小凤守着,今天你得听我的。”
“行。”花满楼做出个“请”的姿势来。
陆小凤得意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示意旁边的人将笔墨抬出来。
“那就请花公子写一首蕴含衣衣姑娘名字的情诗,让我们一起欣赏一二。”
花满楼:“……”
一般不都是朗诵古时催妆诗就好么?
温雅君子想倒是想得快,可这下笔写出来,大声朗诵就有点令人羞赧了。
不过……
婚书都念得,情诗也没什么不可念的。
这一关,花满楼轻松过。
陆小凤:“……”
嘿哟,小瞧他们花七公子了,竟然这么干脆利落。
门共有三道,第二道由楚留香守着,他倒是不太想刁难花满楼,毕竟好友成亲不容易。
要闹,也等拜完堂,尘埃落定再闹嘛。
他便让花满楼奏一曲《凤求凰》,并且大声唱出来,让后院的叶蝉衣也听见。
正虚心求学的叶蝉衣,一下就听出花满楼的声音。
“花花在弹什么?”她撩起一角红布,往外面眺望。
喜娘赶紧将她的手拉下来,把盖头重新弄得严严实实。
“是《凤求凰》。”柳天问跳下床榻,跑去看自家幺儿热闹。
当众弹求爱的曲子,她家幺儿肯定脸红耳赤,又无可奈何。
不看亏了。
迎接新娘的环节,大家都没怎么为难花满楼。
最是为难君子的人,还要数自家亲娘。
“如实回答我三个问题。”柳天问伸出三根手指头,“回答的问题没有隐瞒,我就放你进去。”
哦嚯。
一群好友赶紧抢位置,力争能正面看到花满楼表情。
花满楼:“……”
罢了。
成亲的事情,一生拢共也就一回。
“第一。”柳天问道,“你们第一次手拉手,是什么时候。”
哇嚯。
他们也很想知道。
花满楼脸皮是红着的,说的话却毫不犹豫:“衣衣在百花楼被南宫灵袭击那一日。”
“这么快回答出来?”柳天问掰下一根手指,“第二个问题,你们第一次拥抱,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景之下?”
花满楼:“……”
确定要拿这种羞窘的事情说么?
柳天问故意说:“说不出来,看来你根本……”
“被四大恶人挖坑埋,捆绑在一起的时候。”花满楼实在有些不愿意将这个作为第一次拥抱,可这又的确是……
柳天问满意弯下第二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亲过没有?谁主动?”
说这个!
一群人瞬间清醒,目光更灼灼。
花满楼满心的无奈:“娘……”
亲娘,能不能放过他。
这种事情,可不好放出来说。
“喊娘干嘛,你娘不知道。”柳天问把话堵死,“要么这样,你说说你什么时候主动过?”
要说这个,也不是不行。
花满楼果断一个回旋镖,扎向陆小凤:“上一年,在百花楼第一次……主动,被陆小凤打断了!”
收获一堆白眼的陆小凤:“?”
他又做错了什么?他刚才可是手下留情了的!
“行,进去吧。”柳天问让开路给他。
花满楼提起衣摆,抬脚踏进去,缓缓走到叶蝉衣跟前。
叶蝉衣瞧见一片绣着叶子的衣摆,在红盖头下显露,一双手递到她面前来,掌心朝上。
“衣衣,我们一起走吧。”
不是“我娶你”,不是“你嫁我”,也不是“我带你走”,或者“你跟我走”,而是――接下来的余生,就这样一起走。
叶蝉衣眉眼弯起来。
果然,她的花花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将手轻轻放在那宽厚的掌心里。
“好。”她回应,“我们一起走。”
两身红衣,并肩携手出门,没有上花轿,而是同样骑上高头大马,并肩绕城一圈,再回到百花楼门前。
要不是想着体验一把眼睛不方便,用其他感官去感受,会是什么样一种感受,叶蝉衣一定要将这碍事的红盖头扯下来。
两马停下来,两人齐齐下马,落在织锦的红毯子上。
柳天问她们一群代表女方的亲朋好友,拿着竹棍,轻轻敲打花满楼。
以后,若是花满楼敢对叶蝉衣不好,那可就不是轻轻敲打,而是换实心木头,狂揍一顿。
不过花满楼又岂会给她们这样的机会?
接下来,他们两个新人踩着交替往前的织锦红毯子,跨过火盆,拜过灶老爷,又跨马鞍,过虹桥门,来到正堂。
花怀闻已在高座等着,柳天问也落座了。
“一拜天地!”
“喜结连理,从此不分离。”
“二拜高堂!”
“和和美美,一生福禄康。”
“夫妻对拜!”
“琴瑟和鸣,此后芝兰永茂。”
两人拜完,直起身。
“奉茶。”
花满楼和叶蝉衣接过热茶,敬给花怀闻和柳天问。
敬茶改口后,便要行沃盥之礼,用壶盛水,慢慢倾倒下来,让两人将手洗干净。
水流滴落底下装水的盆,水盆里面花叶满满,随水流转,十分可爱。
叶蝉衣能瞧见。
洗完手,侍女递上布巾擦干。
“宣读婚书!”
婚书被紫檀木托盘奉上。
他们同时伸手去拿,将那小小一本婚书,握在掌中。
“我先来?”花满楼询问叶蝉衣意见。
叶蝉衣应他:“好。”
温雅君子缓缓将婚书打开,却没有伸出手指去抚摸,里面字字句句,已经刻在心上。
“高堂在上,花满楼今立书为证。吾望与叶蝉衣缔约婚姻,良缘永结,永世不离。恰逢春日,桃花灼灼,蓁蓁其华,惟愿此色此气,永伴左右。至此,吉庆有之,平安喜乐,无灾无难,携手白头。朝朝暮暮,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此,爱她护她佑她尊她重她陪伴她,不枉此生。告知神明,不违此证。”
这等露骨的话,君子不常讲,可是也从不因羞赧,就藏掖不愿讲。
高台上,柳天问和花怀闻带着满得溢出来的笑容,对视一眼。
观礼的两边亲朋好友,脸上喜意遮盖不住。
陆小凤他们自己磕糖组,更是眉目飞扬,比自己谈情说爱都要甜蜜。
叶蝉衣回应他:“我知道,你绝不会违证。”
哦嚯。
陆小凤激动拉住旁边人袖子。
磕到了磕到了。
叶蝉衣也缓缓将婚书展开,立在盖头以外。
“高堂在上,叶蝉衣今立书为证。吾望与花满楼缔结婚姻,携手一生。你素来温和若春水、春风,温柔似初阳、新月,你热爱这盛大世间,璀璨生命。你真好。我也很好。永远光明坦荡,不将爱意隐藏,高声对所有人宣誓,我叶蝉衣唯独偏爱花满楼这一点,尤其好。我要在最像你的春日与你成婚一事,已成事实。接下来,我想和你一起踏遍河山。期限,不死就要一起。我愿意的,你愿意吗?”
花满楼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笑。
犹如将月色晾挂其上。
他说:“我愿意。”
特别、特别、特别愿意。
第161章 番外:婚礼2
夜月幽幽,春风十里送清香。
新人诵婚书,完毕。
两份婚书被郑重放回托盘,交换位置。
“进账。”
“财源滚滚,开枝散叶,多子多福。”
他们手牵着红绸,慢慢走进院子里的百子账,五谷杂粮抛洒在两人身上,一抛一洒就是一句吉祥话,不可停顿。
叶蝉衣也不知他们哪里来这么多吉祥的四字词。
“来来来,新人请坐下。”
他们被引导着,坐到床铺上,还要用衣摆去接洒下来的红枣、桂圆、栗子等物。
期间,手中的红绸还不能松开。
“百子千孙,早生贵子。”
接完这些福果,他们才能坐下来,由花满楼接过喜娘双手托着托盘送来的如意杆,将坠着南海明珠的盖头取下来。
暗了半天的视线,蓦然亮起来,叶蝉衣还有些不适地闭了下眼睛,才慢慢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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