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挡住能观察到塞西诺的角度,飞坦的视线望向目光停驻在这个卡座的酒保,充满威胁地回看了过去,直到酒保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还有两件事。一是关于由美子的失踪,女服务生们有两个观点,和她男朋友跑了,或者欠债难还被处理掉了。”塞西诺认为这两者都不是,“但我更相信她是被和美杜莎酒吧相关联的人处理掉了。”
“二是关于‘爱情药’只有酒水销售前三名的女服务生才有资格用,用了那个药,喝含有下A成分酒的客人就会对注射了B成分的女服务员产生类似‘热恋期’一样的情感连接,300ml含有A成分的酒精溶液就能维持20小时左右的效果。而注射B成分的女服务生声称自己并不会有爱上客人的情况,酒吧也对女服务生们说,B成分没有副作用。”
塞西诺补充自己的想法:“酒吧关于‘爱情药’的说辞八成只有两三成是真话,停尸房给由美子注明的死亡原因可是多器官衰竭。估测年龄在25岁的女性,死于多器官衰竭的可能性是极低的。”
“但也不是没可能。”飞坦突然跟了一句。
“啊?”塞西诺移开脑袋,直视飞坦,“你认真讲的吗?”
“由美子是从流星街出去,身上带着什么毛病一点儿不稀奇。”飞坦耸耸肩,“与其为了帮男友还赌债死掉,还不如得病死了干净利落。”
“那你还要不要查她怎么死的?”塞西诺被他这满不在乎的语气搞糊涂了,“你之前在停尸房……我以为由美子死亡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你明明不认识她却杀人杀得那么起劲?你现在这样子,跟你对她死亡的调查力度对比,因果关系都对不上,你这人好矛盾啊。”
“白痴。我不认识她所以不在乎,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你不在乎由美子。”塞西诺举起食指,“但你在乎她怎么死的……”她把食指掰回掌心,“你是要走——我杀人如麻,但我要伸张正义,的路数吗?那你走的很失败哦。”
飞坦向后扬了扬脖子,发出一声低沉且充满烦躁意味的“啊”声。
他斜着眼睛看她,带着明显的嫌弃:“你知道流星街是什么地方吗?”
塞西诺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她也是今天头一回听说这个地方。
“我们来自流星街。我们不拒绝任何东西,但也别想从我们手中夺走什么。”飞坦说完这句就没有解释的心情了,“就是这样的地方。”
“那这个地方够抽象的。”仅凭那么点信息,塞西诺只能如此评价。
“希诺。”飞坦恶狠狠地瞪她,“玩了侦探游戏,胆子就变大了是吧?”
“我叫塞西诺……算了。”那个流星街,是不是没学校啊,字母发音都教不好。
已知信息交流得差不多了,飞坦看到一直关注他和塞西诺的酒保朝着两人所在的卡座走来,于是飞坦微抬小臂敲了一下塞西诺的腿侧,示意她去应付。
“您好,打扰了。”酒保走到半圆形沙发的一侧,“如果您没有饮酒的需要,只是想,咳咳……您可以移步我们酒吧提供的包厢。这个卡座在下一时段被其他客人预定了。”
“呀,包厢。”塞西诺用娇俏的语气接了酒保的话,轻拍双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都忘了,包厢更贵更适合我们!”
她甚至还微微地向飞坦大|腿上倒了一下,当然,没有真的碰到他。
“我们就去包厢,好不好嘛?”
飞坦的额头上突突地冒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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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杜莎酒吧街对过的高层公寓内。
“真难得。”侠客靠在窗台边,手里拿着手机,笑眯眯地关注着对面酒吧正门的一切动向,“飞坦居然能耐着性子这么长时间没动手。”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肩膀上插着小恶魔天线的侍应生从门边的座位上站起,打开了公寓的入户门。
高度有两米一的大门,居然没办法将来客的面容完整展现,来人的上半张脸都在门框之上的位置。深色皮肤块头巨大的男人低着头走进公寓,似乎对狭小的入户门很是不满。
“侠客,这碰头地点选的很一般。”富兰克林抱怨道。
这间标准一室一厅的单人公寓,对于富兰克林来说活动余地非常有限。
“抱歉抱歉。”侠客的认错态度很良好,“但这个家伙就住这里,我天线都插了,当然要物尽其用。”
“怎么突然通知我来?我不擅长短时间赶这么多路啊……”富兰克林四下打量一番,“飞坦呢?”
“他潜入对面调查。”侠客竖起大拇指向身后的窗外指了指,“进去有半个小时了。”
“……里面的人还活着吗?”
“活的好好的哟。”
富兰克林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我懂了,意思是叫我现在冲对面射击,打成筛子后就能掩盖飞坦拷问活人的痕迹了。”
侠客摆摆手,再次强调:“活蹦乱跳,没被拷问,是真的潜入调查,甚至还带了帮手。”
“你在飞坦身上插天线了?”
侠客思考了一下:“我能不能在飞坦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把天线插到他身上呢?好像挺有难度的……我以后可以尝试一下……不过这次没有,他是凭借自己意志进去的。”
富兰克林走到窗边,望向楼下的酒吧正门:“那真是活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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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塞西诺“架着”暴走边缘的飞坦前往包厢的路上,正好与在他们之后预定卡座的客人擦身而过。
这位男客人身上有着很浓的古龙水味儿,夏洛蒂已经陪在了他的身边,男客人也非常受用于夏洛蒂贴上来的软弹身躯,面部表情显然被取悦到了。
“你倒是比之前那个放得开……”
男客人的尾音飘进走出去一段的塞西诺耳中,让她当即停下来脚步。
“这声音我听过。”她回头去看那位男客人的样貌,发现是一位身形较高、肩膀宽厚、腰围突出的中年男性。
塞西诺飞快地将飞坦拽进了包厢,关上门后,她坐到包厢最靠里的位置上,双手摁着太阳穴使劲儿回忆。
飞坦守在包厢门口,边看塞西诺那皱在一起的五官,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想起来了!厚重的声音,脚步也很重!用古龙水掩盖其他气味!他是停尸房当值的另外一个人!”塞西诺向飞坦确认,“死在室内的是四个穿西装的和一个相对瘦弱的停尸房工作人员;死在外面的是三个穿西装的和一名穿工装的司机。停尸房附近你一共杀了九个人,是不是?”
“嗯。”飞坦应了。
“穿西装的都是一伙儿的,Mafia,太典型了。停尸房里的瘦子工作人员只是为了钱,他死前想的都是讨价还价……”塞西诺回忆着她还在裹尸袋里的时候听见的对话信息,“外面卡座里的那个胖子提醒过瘦子,说到了月底盘点的时候尸|体会少。停尸房的工作人员构成应该相对简单,胖子和瘦子说话那语气,他不是资历老就是权限高。以他的收入,担负不起包下卡座的长期费用,但酒保还留心注意着他的预定时间……所以他那时不是在提醒瘦子,他根本就知情,他跟瘦子说我的情况就是在告诉他‘这个尸|体可以卖掉’的信息……”
飞坦听着塞西诺在那里低着头絮絮叨叨了一长串,直接要求:“太长了,说结论。”
塞西诺:“那个男客人一定是知情|人。由美子很可能死于未公开成分的‘爱情药’,那个男客人不仅帮忙处理尸|体,还在验尸的时候模糊了由美子的死因。”
“耽误这么久,看你唱戏都看累了。”再漂亮的鸟儿一直在煤堆里唱歌,看着也厌烦,飞坦扭了扭脖子,“有具体拷问对象就好办了。”
塞西诺大脑发出预警,她本能地往角落里缩了缩:“你准备……算了,我不问了。”
“呆这儿别动。”
留下这句话,塞西诺甚至没看见飞坦开门的动作,面前就只剩下一扇紧闭的门。
第7章 007
屠杀,门外是单方面的屠杀。
塞西诺觉得自己像一只躲在洞里的兔子,听着外面的猫扑杀着整群的田鼠,狼撕咬着慌不择路的羊群,而她只会窝在地洞的最深处瑟瑟发抖。
那些血液飞溅的声音,骨头与肉一瞬间分离的声音,还有尖叫、怒吼、枪械声、求饶声,即使隔着门板,也能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啪!
啪啪!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开门!让我进去!”夏洛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激烈地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门板。
啪!
血色从门缝里流进包厢内。
门外没有了夏洛蒂的声息。
甚至不用塞西诺的理性去挣扎犹豫做出选择,救还是不是救在转瞬间已成定局。
可那从门缝的阴影里能判断出停在外面的双脚,却像一种莫大的嘲讽,刺激着塞西诺的神经。
那个昔日的人影,仿佛又出现在眼前,过往的情景在一帧帧闪回……
“你看,你又在假装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
“你忘了你叫什么了吗?”
“何必总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高位上?”
“你不该是条蛇吗?”
“美女蛇!”
“机会主义捕猎者。”
设陷、埋伏、冷眼旁观、杀人于无形。
“塞西诺,我会一直恨着你,直到你在地狱和我相遇。我们一定、都会、下地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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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真惨烈。”侠客从美杜莎酒吧的前门进来,伸手挠了挠脸,“这个现场清理难度很大啊,我上哪里给你找口风严实的清理团队呢?”
夜场的正中央,飞坦手里拎着塞西诺指认的那个男人的衣领,对方明明比他高大,他却像在拎一只小鸡。
富兰克林在门口望了一下,皱眉走了进来:“唉……我的衣服可是新到手的。”
“清理不了就别清了。他怎么来了?”飞坦问着侠客,手上掰折了男人的脖子,然后从尸|体的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
“我本来想着,万一有‘咻咻咻’的枪战,就叫富兰克林支援。可惜,没有机会见到那种电影场景。”侠客看向死后面部五官依旧被恐惧占满的男人,“问出什么来了?”
“昂,差不多吧。”飞坦把男人扔到地上,“骨头硬一点的都死了,骨头软一点说完死了。”
富兰克林望向酒吧靠里明显是通往包厢区的位置:“那里还有一个活的。”
飞坦挡住他的视线:“别动,我捡到的。”
“那个帮手小姐。”侠客虽然没见到人,还是一副“我熟”的表情向富兰克林介绍,“听声音,我觉得是个美女。”
“帮手是女的?”富兰克林绕过飞坦向里走,“那倒是挺安静的。”
“她唱完了戏,现在是休息时间。”飞坦紧跟在富兰克林身后,“对了,你还记得派克诺妲曾经有个洋娃娃吗?”
“嗯?有吗?”富兰克林努力回忆着。
锁住的包厢的门被富兰克林轻轻松松地一掌推开。
塞西诺抱臂坐在包厢角落里,头向下,额头抵住膝盖。她散发的气息很平静,没有瑟瑟发抖,也没有应激反应。她的呼吸甚至都是保持着相同的频率,机械又平均。
富兰克林向前踏了一步,飞坦比他更快,直接走到了塞西诺的面前。
“希诺,抬头。”飞坦喊她。
塞西诺抬起头,空洞的眼睛看向飞坦。
“啊,我记起来了,派克诺妲的洋娃娃。”富兰克林的视线从飞坦头顶略过,直直地看向塞西诺。
他两米多高的身形完全挡住了包厢顶上的灯光,也让失去光亮照射的蓝色眼睛没有了无机质的光泽,她的眼神渐渐聚焦。
“你们……处理完了?”塞西诺刚开口的两个字还有些颤抖,到后面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语调。
“人处理完了,现场,就那样。”飞坦勾起嘴角,压低上身凑到塞西诺面前,“你现在出去,我可以放你回家。”
塞西诺站起来,理了理她衣服上的褶皱,这个动作缓慢且僵硬。
“你说话算话吗?”她问飞坦。
“当然。”
飞坦发现了,有无机质感的蓝色眼睛不好看,能聚焦的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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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过去,天色黑白交替。在寂静清晨中,循着血腥而来都市乌鸦群,是第一批醒来的聒噪路人。
走过尸山血海,大门外,美杜莎酒吧前面的红色地毯颜色已近深红。
守在门口的是一位有着明朗五官亲切笑容的青年,看起来年纪很轻,他正半蹲着,有些困扰的看着四周的尸|体。在塞西诺踏出门口前,他还非常礼貌地和她道了早安。
“早。”塞西诺应着,目光看向从街对面走过来的侍应生,给她“伊莎贝拉”名牌的那个。
Kang—Kon——Kulonglong——
侍应生直直地在马路中央倒下,被凌晨出工、行驶速度缓慢的垃圾车碾碎。
透过驾驶室的玻璃,能看到垃圾车司机呆滞的表情和肩膀上一小截非常眼熟的恶魔天线。
“得把那个收回来才行。”亲切青年的礼貌温和的声音从塞西诺身后传来。
塞西诺不予理会,在湿寒的晨风中,跑向通往城市主干道的方向。
三十分钟后,她回到了自己在本市租住的单身公寓。
莲蓬头向下倾泻着热水,蒸气笼罩住了塞西诺赤|裸的身体,氤氲的热气将浴室的镜子模糊,只能映照出模糊的色块轮廓。没有充分打泡的薰衣草气味香波顺着修长的双腿流下,在淋浴间下水口聚成浅紫色的一滩。
早上八点钟,裹着浴巾的塞西诺关掉了平时的起床闹铃。
她该准备准备,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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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马书店在这座都市存在已久,原本只是一家随处可见的杂志摊,经过五代人的经营,已经变成了集出版、发行、销售一体的图书公司,拥有数家出版社和优路比安大陆境内的多家连锁书店。
这家位于萨黑尔塔合众国的老书店,是荷马家族的第一家书店,与其说是门店,不如说是荷马书店的品牌文化地标。
白色石灰涂刷的墙面、红褐色的古旧木质门窗是这家老荷马书店的标志,塞西诺每次来上班时,都会在这个街区口的三明治小店买一份早餐,配合着书店内提供的咖啡慢慢享用。
但是她今天没有买三明治,她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同样是书店店员的妮奇疑惑地看着只喝白开水的塞西诺,猜测地问她:“你今天怎么了?昨天和那位帅气男士的高级餐厅约会不顺心吗?”
何止是不顺心。
塞西诺握着因热开水而具有热度的玻璃杯,突然想到昨天那个约会对象虽然是个四处搜罗图书、居无定所的商人,但他最近和荷马书店的业务往来很频繁,要让他看到亲手送进停尸房的人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解释成本实在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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