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像小孩子,爱闹情绪爱作弄人。但要是明野真的感到困扰,他又可以成熟得像个长辈。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计程车往市区边缘驶去。
司机腾出手往哪里拨弄了一下,甜美悠长的歌声在车内流淌开来。听曲调,是昭和年代的歌曲。
“小姑娘在和男朋友打电话吗?”自来熟的司机问。
“呃……嗯。”
“年轻真好。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有超喜欢的偶像,这首歌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是武田小百合的《今朝,太阳雨》。我以前还对老妈说,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娶小百合当老婆呢。”
也不管明野完全不想接话的样子,司机继续说,“那时候的偶像真不错啊,个个都是大美人。演技,唱功,品德,哪哪都无可挑剔。
“话说一定有人和你说过吧,你真的和小百合很像啊。”
还好和幸村通着话,不然这趟车坐得也太让人难受了。
当她顺利解决这次危机,天色已经黑透了。
见面的地点另换在举行祭典的神社入口。明野从计程车下来,第一眼就看到静立在鸟居一侧的幸村。
她以最快的速度奔过去,冒冒失失撞进他怀里,慌慌张张向他解释这次迟来的全过程。
“并不是店里的工作比精市重要,点餐的泽口先生他是他会社的科长……”
她说得颠三倒四,气喘吁吁。等稍稍平静下来,发现幸村一直揽着她的后背,让两人贴靠在一起。含情带笑的眼眸在近处凝望着她的面容。
“彩酱……”幸村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慢条斯理地描摹着她的脸颊,“原来迟到的你是这种表情啊。”
沉默小半晌,明野受不了地憋出一句话:“我说啊,幸村君,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
“听着的哦,你迟到的原因刚才在路上就解释过了。我现在对没见过的你的新表情比较感兴趣啊。”
明野感动得泪流满面。
他真的一点也没生气,还是和平时一样没正经地调戏人,他真好呜呜呜……
夏夜祭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幸村牵着明野,踏着石板路,汇入人群中。
明野窘迫地埋下脸。
周围的男性基本上都穿着常服,女性挽着头发,穿着可爱的浴衣。只有他们这对相反,幸村浴衣她常服。
身边的幸村突然窃笑出声。
“精市,你在笑什么?”
“我现在很得意,就忍不住笑出来啦。”他用孩子气的语调说,“彩就算穿着常服,也是这里最可爱的女孩子,其他人一定对我羡慕得不行吧。”
一排排的灯笼散发出金橙色的光,将夜幕映照得通透发亮。
但这里任何一处的灯光都比不过幸村偏着脑袋朝她看过来的目光,那么明亮又温暖。
明野还是绷不住了,停下脚步,一头栽倒在他胸口。
“精市,我上辈子估计拯救了地球。”
对于周围看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幸村好笑地搂着她,“那我一定拯救了银河系,才能拥有彩酱这样的女朋友。”
“那我拯救的就是全宇宙。”
“果然我拯救的是八兆兆个平行全宇宙。”
“我拯救八千八百八十八兆兆兆兆全宇宙。”
“不存在哦。平行世界只有八兆兆个。”
明野哼哼唧唧不甘心,幸村笑着说,“看来还是我比较幸运啊。”
虽然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意外,在幸村有意无意的安抚下,明野还是渐渐变得满心轻松。
她这才悄悄打量幸村。
藏蓝色的浴衣很衬他头发的颜色,让他洁白的皮肤在朦朦胧胧的光影中散发出柔和的光彩。
俊秀的五官像是一副意境深远的山水画,让人怎么也看不够。明明那么温柔,下颌的线条却给人以凌厉的感觉。
微微凸起的喉结让这之下的颈窝显得更加深刻。颈窝两侧凸起的锁骨看起来就像是用最精致圆润的玉石雕琢出来的一般。
平直向两边延伸的锁骨深入交襟的衣领之下。单薄的衣料让他肩背一带的骨架隐隐显露出来,看起来有些清瘦,但明野很清楚他那一身包覆着体表的肌肉是多么的坚实有力。
幸村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偏西式的,身穿和服浴衣的他有一种与往常不一样的气质。西方式的优雅与东方式的唯美交相映衬,完美地融合在他一个人身上。
没有逛一会,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
“这边看得比较清楚。”
“嗯嗯。”哪边都无所谓,明野只管让他牵着,跟着他走。
幸村给她买了苹果糖,光滑莹润的糖衣透着艳丽的红,反射着蜜色的灯光,明野拿在手里旋过来旋过去,舍不得吃。
顺着山道的石阶往上,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在接近阶梯尽头的地方并身坐下。
周围很安静,只有明野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音。
他们所处的位置很高,可以看到城市的光影以及远处与夜幕连为一体的漆黑海面。
幸村怔怔对着脚下灯火通明的祭典发呆,清凉的夜风时不时撩动他蜷曲的鬓发。
——今晚的幸村果然有点奇怪。
时不时会走神,像是独自深陷在某种令人感伤的思绪中。
明野心里着急。
“你怎么了,精市?”
“没什么。”幸村转过眼来,眸光比以往要更加深邃。 “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你平时几乎都不发呆的。”
他笑,“被你注意到了啊。”
但是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像是在等她做出反应。
“那个……”她将还剩一大半的苹果糖递过去,“吃吧,甜食可以让人打起精神来的。”
“怎么吃都可以吗?”
“嗯。”
幸村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托住她脑袋,突然吻了过来。
和以往温柔的吻法不一样,几乎可以称之为凶狠的,充满了进犯感。
[注1:这是世界七大数学难题之一的庞加莱猜想,这段话复制自网络]
收到了好多宝子的祝福,但是来不及一一回了,在这里统一向大家说一声新年快乐ww
预警一下,下一章会大致说明彩妹的身世。
很多人说彩妹的家庭是个雷,这个雷的定义如果是“男女主感情遭到破坏”的话,那就可以说这篇文不存在雷
村哥彩妹是永远的情侣,就算结婚几十年七老八十,也还是和热恋的时候一样。这世上就不存在能够拆散他们的事物。
其实动笔之前我就很清楚彩妹这种人设会很凉,但不是这样的她我就写不出这篇文。我并不是想开虐什么的,就想写一个身陷困境的人变得越来越好的故事。
下一章根据反馈其实很甜并不刀,所以原本打在标题上的【含刀】我就去掉啦
第50章
那天,傍晚回到家的明野发现餐厅满地狼藉。
看得出有人做了满桌子的料理,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人发泄情绪地全部扫到了地上。杯盘碗盏碎了一地,夹杂着多少还看得出原形的各式料理。
女佣菊江正在收拾,满脸不耐。当她察觉到明野正蹙眉看着这一切,连忙在脸上堆出略带为难的笑容。
“哎呀您回来了啊,小小姐。真是可怜了悠夫人,难得准备了这么多……”
明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开。她讨厌菊江脸上的表情。
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聚在一处摆出一副台下观众的嘴脸碎嘴他人私事的行为。就像交换着咀嚼发出异味的剩饭剩菜一般,让她恶心。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今天的事一定会成为这片住宅区茶余饭后最受欢迎的谈资。在相邻两家忙里偷闲的佣人们嘴里传递,在一起为庭院除草的主人家和佣人之间传递,在每一家的饭桌上随着电视机里新闻的声音传递。
然后所有人、所有人都会用高高在上的同情目光看她,就算她走远了都会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没人会讨厌身边有个活生生的、比自己更悲惨的人。这会显得自己的生活也没那么差,会在内心深处为“原来我还有余裕同情另一个人啊”而松一口气。
从意识到双亲做出来的事是有多丑恶也有多可悲的那一天,她就开始痛恨将她带到这个世界的这对夫妇。
明野气得想哭,但强忍住泪水,脸上因为竭力不让表情崩塌而开始僵硬发麻。
母亲房门紧闭,从门缝背后传来她的哭声。本来想装作听不见躲进房间,但那哭声竟然像一双无形的手,不住撕扯着她的心口。
突然回想起来,今天是父母的结婚纪念日。
不知出于怎样的偏执,母亲一直认为这段婚姻会回到曾经的美好。每年纪念日都会准备一大桌料理,一次次地给父亲打电话,催促着,等待着。但她等来的永远只有失望和伤心。
明明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母亲,但就是没法不去在意,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女人孤零零哭泣的身影。
——适可而止吧,求你别哭了……
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在与她的哭声共鸣。终于,忍耐了好半天的泪水涌出眼眶,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还有鄙视和痛恨。
做不到不去理会,可也无法忽视心中的痛苦。只有拼命地去想有关幸村的事,她才能得到那么一点力量。
悠像个受到委屈的小女孩,伏在床上嘶声痛哭。看到女儿走近,她哭得更厉害了。
“你这一整天都去哪里了啊!把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
母亲抬起一张比平时更加浮肿苍老的脸,像是被泪水给泡坏了,曾经顾盼生辉的大眼睛红肿得吓人。
“难得的日子,我从一早上就开始为聪先生准备饭菜,可他竟然说他没空。我多打几个电话过去他还凶我……”
女儿刚在床边坐下,悠就咽呜着伏在女儿腿上,还将脸埋进她怀里。如果忽视两人的体型差别并且只看剪影,任谁都会认为明野才是母亲。
明野一直感到疑惑,为什么在别人嘴里“母亲”这个词会带着温暖的归属感。在她的世界里,母亲从来就不是她的避风港,而是经受暴雨吹打的蔷薇花丛。支离破碎地伏在她脚下,需要她的安抚。
“再忙也不至于回家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陪那个野种的时间倒是有得多,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了……那种低等女人生下来的东西,连你哥哥指甲缝里的灰尘都比不上,开什么玩笑!”
越来越多的污言秽语从悠嘴里蹦出来,彩静静听着。往往这时候的悠只需要一个沉默的洞,让她痛痛快快将淤积在心里的情绪倾倒出来就够了。
后来母亲终于哭累了,迷迷糊糊睡过去,她这才得以解脱。但思绪陷入一片混乱。
想起还没吃晚饭,但没什么胃口,只有口很干。便去厨房接水喝,经过餐厅发现餐桌边坐着一个人。
菊江已经把那一堆收拾干净,没开灯。一片黑暗中回响着悲哀的呼吸声,仿佛有人在哭泣。
她第一眼竟然没能认出来那个人是父亲。她怎么也无法将那个疲惫佝偻着的人影与总是威严又傲慢的父亲联系起来。
灯一打开,原本垂头丧气的男人猛地转过身来,满脸厉色,像是准备好了要与来人大吵一架。在看清是女儿后,怒容消退,冷漠地别开眼。
“在家里走路不要轻手轻脚。”甩下这么一句话,明野聪起身就走。
很小的时候彩就知道,父亲讨厌她。
他从来不会与她对视,好像她这张脸、她从头到脚都让他极其反感。除非必要,不会对她多说一个字,她一出现在他面前他总是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离开,无论手上在做着什么。似乎她的存在本身就会让他极度的不自在。
“父亲,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聪顿住脚步,但依旧背对着她,毫不掩饰他的不耐烦:“什么?”
“你和妈妈为什么不离婚?”
聪冷冷抛下一句:“大人的事你少管。”
“你是舍不得她吗?”
父亲的后背像一根紧绷的弦,他好像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静默之中,彩进一步追问:“你还爱着她吗?既然爱她,为什么不能对她温柔一点——”
“无聊!”聪疾声厉色地呵斥起来,好像被她激怒了,“还以为你要问什么,我很忙,没有时间回答没意义的问题!”
彩低敛着黯淡的眼眸,“是……十分抱歉。”
倒也谈不上害怕或者难过,与这位亲生父亲比起来,面包店的大叔都要与她更加熟悉。
这段对话就此结束。
聪的年龄足够当彩的爷爷。但他注重仪容,再忙也坚持每天锻炼,加之身形高大,整个人像是披甲的将领,体态威严。
他青年发迹,几十年来简直看腻了各式各样谄媚讨好的嘴脸,高高在上的目光鹰一般锐利。松弛的脸部皮肤非但没有减损他的威仪,反而像是能乐中的鬼面一般令人没来由的发怵。
就是这样的明野聪,在脚步匆匆地经过比同龄人要瘦小一些的女儿面前时,竟然显得有几分矮小。
那之后幸村问她知不知道浴衣大概放在哪里,明野回答不出来。 “记不清了,当时有很多用不上但也没必要丢的东西,我全部收拾起来放进仓库了。”
因为爷爷奶奶才去世没多久,那段时间她整天浑浑噩噩,根本记不住自己都做了什么。
幸村轻快地说:“那我们就做好把仓库里里外外翻个遍的准备吧。”
彩笑着点了点头,又想到这是在打电话,就带着笑音“嗯”了一声。
“再算上来回车程,至少也得一天以上呢。”
他提议在那里多住几天,反正是难得的暑假,就当作外出旅行好了。明野开心地答应了。和幸村一起自由自在地待在不会被打扰的地方,这可不是小学第一次郊游之类的能相比。
去里见村的前一天,明野开始收拾这趟出行会用到的东西。
首先是毛巾牙刷漱口杯,还有替换的衣服。
从里见村的主宅离开前,特意里里外外清理过一遍,所以那边的屋子没有任何吃的。好在村子虽小,便利店还是有的,钱得带够。为防万一,再带上一点即食食品吧。
乡下奇怪的小虫子很多,还得带上驱虫喷雾。对了,梳子不能忘,扇子也带一把去吧。
这么一想,真的好像二人旅行哦。
“彩,你收拾这些做什么?”
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直在背后观察着动作轻快神情活泼的女儿。
“有点事……要回里见村一趟。”彩像是生怕母亲注意到什么,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彩从小就害怕母亲,怎么也和她亲密不起来。悠只有哭泣的时候不那么可怕,因为这样的她看起来很可怜。
“做什么。”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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