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华侧身坐在床边,偏头看了一眼,只见候在一侧的春心等人早已眼力见十足的分散在屋内各处。
内心暗自点头,只觉得妹妹这几个丫头甚好,可见平日里机灵的紧。
回眸看向躺在床上的黛玉,苏宛华莞尔一笑,伸手擦拭着她鬓边的泪渍,小声低语:“不急,妹妹不用着急说话。”
说着就抬手摸着自己的脸,在黛玉的眼前左右晃了一眼,俏皮道:“是不是和画像中长得不太一样?我就说哥哥把我画丑了,要是见面你指定认不出我。”
黛玉闻言,摇了摇头,一双眼中似有万般情绪,直勾勾的望着眼前那捧着脸颊唉声叹气的宛华,心中的千万言语想要诉说。
虽然距离上一次拿到画卷已是五年前,但姐姐和她想象中的容貌并无二样,明艳大方,一入眼就有一股强烈的冲击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长得很像她的母亲,黛玉年幼时曾在书房见过母亲年少时的画像,其中有一副就是柳姨母的,所以黛玉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是她,自幼相识,却从未谋面的宛华。
“你不知道,我早就想悄悄来看你了,可是母亲不让,怕给你惹麻烦。”
“你知道吗?我刚刚来的时候,苏允禾嫉妒的要死,扒着轿子不让我走,若不是父亲打了他,他肯定偷偷跟过来,哼,想的美!我必须是第一个见到你的人!”
“你前段时间收到我让人给你带的茯苓膏了吗?那是我自己熬的哦,你吃了没,有没有涩口?”
“哎,你啥时候能出府去啊?咱们一起去万佛寺赏荷啊。”
越说越起劲儿,宛华激动的拉着黛玉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道:“这次过后你就可以出门了吧?咱们也不走远,就去万佛寺,也算是出师有名了,我跟你说啊,那里的荷花圣上都夸赞了的,每年都会去礼佛……。”
话语间宛华抬眸,就错愕的看着黛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笑弯了眉眼。
一下子就把人整红了脸。
“嗯……嗯我是不是太多话了?”宛华垂眸不好意思的双手绞着胸前的秀发,悄悄的看着床上的黛玉。
见她止不住笑的摇头,这才发下心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人给惹哭了。
跟随自家姑娘一道前来的两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一高兴那话啊,就跟滔滔江水似的。
春心守在外面,隔着老远就见对面回廊遥遥有灯影闪烁,似是朝此处而来。
连忙转身打帘进了屋子,走到内室外轻声道:“苏姑娘,外边有人过来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仆妇去老太太那边问安的声音,春心对着雪雁朝隔壁屋子抬了抬下颔。
就见雪雁悄声出门,抬手对着守在门外的琥珀在唇边比了比,走到隔扇外细听了几句,转身回了内室。
“是二太太院里的,听着像是想请太医过去诊治。”
宛华坐在床上听着,忍不住抿嘴,本不欲理睬,但想着哥哥们的谋划,还是起了身。
不忘拉着黛玉的手,轻声安抚着说:“今儿个太晚了,我又是受了荣国府拜帖而来,不是说话的时候,容我先带人去王夫人那里一趟,待你伤好后,我会亲自给你下帖子,这段时间你只管好生养伤,其他事自有人去处理。”
捏了捏她的手,宛华就带着人离开了贾母的内室。
黛玉偏头躺在床上,看着人影渐行渐远,张嘴想说什么,就感受到嗓子一股灼热的撕扯,只得无奈的放弃。
抬手捂着脖子,轻声的笑了起来,闭眼在枕头上埋了埋,安心睡了下去。
春心等人进屋瞧着,悄声将屋内的灯烛一一熄了,只留下了一盏昏黄的八扇琉璃方灯隐隐发亮。
那厢贾母东梢间内,吴兴家的提着裙摆怯怯的进了屋子,一进内就瞧见老太太闭眼一手撑着额头,端坐在东侧的榻上。
吴兴家的连忙上前,跪在老太太身前,颤声道:“望老太太垂怜,我家太太……”
说着吴兴家的就落起了泪来,哽咽在原地。
贾母呼吸沉重的叹气,无力的揉着眉角,几息过后,睁眼看向下首的仆妇:“你家太太如何了?大夫怎么说。”
望着那双浑浊的眼睛,吴兴家的抖了抖身子,连忙回道:“大夫只说是受了刺激,精神恍惚,但是老太太,我家太太现在话不能言,手不能动,听说太医院的圣手在这边,奴婢才斗胆过来看看。”
听着这话,贾母皱了皱眉,今儿个荣禧堂的事情,她只顾着担心玉儿,具体的还没来得及查清,但是听下面的说王氏应该没有大碍才对,怎么片刻的功夫,就这样了?
“不是说犯了旧疾吗?怎么听你这话到像是中风?”
说着贾母抬眸看向一旁的鸳鸯,就见鸳鸯上前一步,为难的说道:“今儿个夜里我去瞧了,宝姑娘在里面寸步不离的守着,也不让我们进去,说是怕冲撞了,对外确实说的是二太太旧疾犯了。”
平日里二太太将宝姑娘看作亲闺女一样,鸳鸯等人也不好说什么,得了回话,也只好回来复命。
下首吴兴家的人一听,心里暗暗骂起了宝姑娘,她们主子见的污糟事,苦了她们这些做奴才,若是太太出了什么事,她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于是吴兴家的连忙磕头叫苦道:“老太太,宝姑娘那是怕您忧心,操心着林姑娘这边,不敢叫你为太太费神,这才怎么说的,我们太太着实不太好了。”
贾母听着一下子沉静了下来,今儿个荣禧堂闹这出,害了玉儿不说,这传出去,还不晓得外面怎么议论她们这荣国府!
要是知道这王氏这么冥顽不灵,不听教诲,晚间听说她请了玉儿前去用膳时,就应该拦下来!
她还以为这人想通了,想要缓和彼此的关系,哪成想,差点闹出人命来,简直荒唐!
这会儿又听说宝钗在那处,贾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左右都是为了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想着当初王氏的做派,贾母再次感叹,真是近墨者黑。
愈发不能同意了她与宝玉之间的事。
冷不丁听着外间传来声响,贾母回神望去,就见琥珀垂手进了屋子,屈膝道:“老太太,苏姑娘在外面候着,说是正好安排人去二太太那里看看。”
贾母回眸看向下首垂泪的仆妇,泄力的歪在榻上,摆了摆手:“去吧,切不可怠慢了。”
“多谢老太太。”
说着吴兴家的就赶忙起身,慌乱间差点被衣摆拌住了脚,踉跄的退了出去。
王夫人屋内,宝钗一脸惊慌的看着床上目光呆滞,嘴角不停抽搐的姨妈。
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上前两步近了两步,本想探一探她的鼻息,就看见姨妈瞪大着眼睛无声的怒视着她。
唬的宝钗猛的后退,错身间跌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抬手捂着跳动不止的胸口。
“姑娘,二太太不会死了吧?我们……”宝钗的丫头莺儿胆怯的站在角落里,双眼不停的看着门外,一副做了坏事的模样,生怕有人进来。
“胡说八道什么!姨妈这是旧疾!是被老太太砸的!”
宝钗看着姨妈眉角那处伤疤,转头对浑身颤抖的莺儿低声喝道。
嘎吱一声,宝钗听见外头传来开门的声音。
连忙起身,便头看了一眼瘫在床上的姨母,快步走到莺儿身前,死死的掐着她的胳膊,狠声道:“给我安分点,抖什么抖,要是说漏了嘴,看我怎么处置你。”
说完将莺儿往身后一甩,拿起帕子点着眼角,走出了内室。
莺儿捂着胳膊,后怕的看了一眼王夫人,低头跟着自家姑娘走了出去。
脑海中不停的晃过刚才的画面,王夫人就跟疯了一般,挣扎着要去老太太那里捉林姑娘,被自家姑娘捂嘴按在床上的画面。
她还以为,王夫人不小心被自家姑娘捂死了……
想着姑娘那狠戾的表情,莺儿紧紧掐着手心,生怕露出破绽。
还没走两步,就见姑娘停下了脚步,莺儿透过姑娘的肩膀瞄了一眼。
就见一女子,背光站在姑娘身前,只听的见一道如清泉般冷冽的声音:“薛姑娘?”
宝钗顿了顿,微眯双眸,便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对面那女子,不识。
扫了一眼跟着她身后的人,见其中不少荣国府的仆从。
宝钗垂首福了福,缓声道:“正是,请问姑娘是……”
哪晓得那人身子不偏不倚的受了她的礼,冷呵一声,径直朝内室而去。
宝钗错愕的看着与她擦身而过的人,转身拉住走在最后的彩云。
“她是谁?”
“苏家,苏宛华,二皇子的未婚妻子。”
嗡的一声,宝钗脑中混沌一片。
是她,柳智的女儿!
心中一惊,宝钗拂开眼前的彩云,快步小跑进内室。
一入眼,就见随苏宛华而来的医女,正搭脉在姨妈手腕欲诊治。
“且慢!”
苏宛华闻声看去,就见那薛家女子,神色慌乱的站在门口。
第89章
室内一时寂静的鸦雀无声,宝钗稳了稳心神,提着心快步走到姨妈床边,举止间别开了一旁的医女。
目光萋萋的垂眸望向躺在床上的王夫人,对着苏宛华带来的医女吞吞吐吐道:“苏小姐,我姨妈这病情,单是医女诊断怕是不能……”
“薛姑娘意欲何为?”
“不如请了府里的大夫与医官一同诊治,苏姑娘认为呢?”
说着宝钗体贴的拿起手帕给王夫人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柔声道:“我自知苏家医术高明,有医圣之名,但是还望苏小姐体谅我这做外甥女的苦心,多一个大夫,对我姨妈的病情也就多了一分……”
“随意。”说完苏宛华头也不回的就走出了内室。
打量她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小心思,自作聪明,真是笑死人了。
吴兴家的在一旁急的不行,眼瞧着医女要随着苏姑娘一道出去,连忙上前一步给拉住,抬头对着宝姑娘扬起几分讨好的微笑道:“宝姑娘,这好不容易请来的太医,还是先给太太诊脉为好。”
宝钗掀起眼帘撇了一眼,冷笑的对着吴兴家的道:“嬷嬷的心意我自是懂得,只是这治不治的,还得姨妈自己说了算才是。”
而躺在床上的王夫人早在知晓来人的身份的时候,就死死的攥住了手下的被子,无奈嘴不可言,听到宝钗的话,王夫人一颗心又是生恨,又忍不住挣扎的扬起身子,将手边的东西扔到了地上,一副拒绝医治的样子。
宝钗坐在床前冷眼看着,心里好笑不已,她这姨妈就这点好,心高气傲。
想着便为难的看了一眼吴兴家的,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太太,您还是……”
“滚……”话音还未说完,就瞧见王夫人磕磕绊绊的说着,一个字就废了她全身的力气,连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清楚。
候在一侧的医女晦暗的侧目看了一眼床上的王夫人,垂手福了福,无声的出了内室。
“小姐。”
苏宛华在站院子里,仰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听着身后的声音,淡淡道:“如何?”
只见医女走近一步,低声说道:“奴婢粗略把了一下王夫人的脉搏,短且急促,可见内耗不轻,不仅如此,我还在看见王夫人脸颊两侧有手指淤青,应是捂鼻窒息所导致的掐痕。”
苏宛华回想了一下刚刚在内室的情形,那薛家姑娘焦急的神情在脑海中晃过。
“真不愧是王家一脉相承,让李太医去前院给贾大人回话,若无他事,就回吧。”
说完苏宛华率先带着人离开了荣国府。
翌日,顾有枝心急火燎的回到了府里,才跨进院子就被王嬷嬷给拉住了,拽到墙角说了一句:“人没事,你看看你这脸色,别把孩子吓坏了。”
一进屋就看见黛玉脖子上裹着个纱布靠在床头,顾有枝一下子眼泪就掉了下来。
“天呐,你都干了什么!”
快步走到床前,抬手就想给这孩子一下,真是胆大包天!
但是看着黛玉怯生生的望着自己,顾有枝又狠不下心,颓败的放下了手。
坐在床边颤巍巍的伸手抚向黛玉的脖颈,无力的塌着肩。
挥手屏退了屋子里丫头。
顾有枝抬头,直起身子来看向黛玉,正色道:“我知你的心思,无时无刻不想撕下王夫人伪善的面具,但是姑娘啊,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可知我得知你和王夫人起了冲突,心里有多么的焦急,宵禁期间出不得门,只得苦苦等待天明,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说说,你要是如何了,我该怎么跟老爷、太太交代,你还不如趁早将我命拿去,一了百了。”
黛玉坐在床头,听着顾妈妈说的话,眼泪止不住的掉,一听顾妈妈说完,就拼命的摇头,张嘴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死死的拉着顾妈妈的袖子,委屈的瘪嘴。
“疼不疼?”
顾有枝说着又哭笑来起来,摇头道:“我在说些什么,肯定是疼极了。”
黛玉拉着顾妈妈的衣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大概是喝了药,没一会儿就昏沉得睡着了。
顾有枝感受着肩膀上的动静,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在床上,看着黛玉那红肿的眼睛,心疼的绞了个帕子,细细的敷着。
过了片刻,顾有枝走出内室,在偏厅就看见了正在值守的春心。
缓步走过去,将人叫到一旁,仔细的询问昨夜的事情。
只见春心一边抬手,一边激动的说着,就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了顾妈妈。
“这么说,昨夜宝姑娘也在王夫人那里?”
“是的,听彩霞的话,宝姑娘是在彩云来请姑娘的时候,独自被王夫人请了去的,一直悄悄的在里间待着,直到王夫人和姑娘起了冲突,宝姑娘这才冲了出来。”
顾有枝闻言皱起了眉头,不停的在屋子里踱步,以王夫人的性子,她可没有理由让宝姑娘知道她的秘密才是,除非……
顾有枝猛的想起来当初金钏姐妹说的话,薛姨妈曾经为了宝姑娘的婚事,以太太的死因要挟过王夫人。
若是如此,想必宝姑娘早已知道了王夫人的秘密,所以王夫人才不惧……
那这样说来,王夫人昨夜突然邀请姑娘前去荣禧堂,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一探虚实,毕竟当初姑娘在老太太院里的言论,很可能激起了王夫人的怀疑。
不想顾有枝回府还不到半个时辰,贾母那边就派了人过来请,说是老太太有请。
顾有枝在屋内和春心默了默,疑惑的对视了一眼,两人均是不解,这贾母叫她一个奶妈子能有什么事。
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抚着衣裳股有枝快步走出了房间,跨步下了台阶,眼角扫过院子里的王嬷嬷,两人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顾有枝跟着喊话的丫头一路到了贾母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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