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离谱。
他也觉得离谱。
大家都是成年人,且林浅还是高知分子,理应很懂顾全自己。理性思维是这样跟他说的,可是感性思维中,他就是会下意识地觉得她会受伤。
床头的睡眠灯亮着。
借着昏黄的光,傅聿川凝着林浅安静的睡颜。她喝了果酒醉了,脸颊的红晕未散,还在做梦呢,嘴里嘀咕着什么,很轻,他也听不见。但能看见她时不时吧唧一下嘴巴,粉嫩的嘴唇动一动。
挺可爱的。
傅聿川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精致的糖果,还有一个黑色丝绒的礼盒,将两个物品都放在床头柜上,而后关了灯离开了主卧。
-
因为那半杯果酒,林浅睡了个大长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天蒙蒙亮。
林浅睡得头晕脑胀,骨头都酸了。她撑着胳膊坐起身,靠着床头缓了许久才慢慢回过神。女人低着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她记得跟大家一起酿酒。
玩了一下午。
傍晚的时候收工了,她浅尝了一下自己的手艺,又去试了韩嫂的酒。好好喝,闻着就有果子的鲜香,入口能感觉到清甜,她连着喝了大半杯,之后就没意识了。
依稀记得在做梦。
丧尸围城,京城沦陷了,她带着傅阳逃命,幸好傅聿川还在纽约没回来,躲过这一劫。可是后来,傅聿川竟然出现了!
她就拉着他,着急忙慌地问他门窗锁好了没,他说锁好了。
她告诉他要囤粮。
囤大白菜。
傅聿川说他都囤好了,地下室全都是大白菜,每一棵都很大,比她人都大,她和傅阳两人抱着啃一年都啃不完。
之后还说了什么林浅不太记得了。
还好是做梦。
还好没有真的在傅聿川面前说这些东西。
林浅庆幸着,提起的那口气还未完全舒出来,余光瞥到床头柜上的东西,她先是一愣,随后转头定睛看了过去。
她伸手拿了过来。
一个是糖果盒,里头装着许多包装精美的糖果。另一个是黑色的绒盒,她打开盖子,一枚小方糖粉钻戒指撞进她眼睛里。
记忆回笼。
傅聿川出差时跟她发了信息,她当时发了几个小兔子的表情包,一个是叼着礼物盒的兔子,一个是捧着糖果的兔子。
他觉得表情包是她。
他说回来的时候给她带礼物,给她买糖果。
漏!(No的谐音)
大漏特漏!
她昨天晚上看见的傅聿川不是在梦里,是真实的傅聿川?她不仅说丧尸来了让他锁门,叫他囤大白菜,好像还喊了他川子——
林浅将手里的两个盒子放回床头柜,连带着那张写有祝福语的纸条一起。她掀开被子下床,穿上拖鞋就往门外去了。
走到二楼楼梯口。
见上楼的韩嫂,林浅喊住她,试探般地求证:“傅聿川回来了吗?”
“太太,先生回来了,昨晚八点到家的哦。您当时喝醉了,先生把您抱上楼的呀,您不记得了吗?”
林浅:“……”
想炸了这个地球。
第71章 深爱不自知【加更】
傅聿川的作息一向规律。
他有晨练的习惯。
基本上都是七点左右起床,在负一楼的健身房跑一个小时,再上楼洗漱换衣。
今天他睡懒觉了。
林浅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又去花房看了看新开的玫瑰,折了几支戴安娜回来。进屋的时候已经八点半,没见到傅聿川的人影。
他没在健身房。
林荫道上也没有他晨跑的痕迹。
林浅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真回来了?他平日里开的那辆库里南也不在家啊。林浅将手里的玫瑰给了一旁的佣人,她独自上了楼。
她和傅聿川是分房睡的。
她住着别墅里面积最大的主卧,傅聿川则在二楼东侧的书房。林浅沿着无人的走廊走到头,在书房门口停下。
林浅没进过他的私人房间。
整个别墅也就韩嫂进过,偶尔送吃食和茶水。
不知道他锁门了没。
抱着这个想法,林浅握上了门把手。“咔哒”一声,门开了。林浅缓缓将门推开,先是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随后慢慢走了进去。
黑白调的清冷感扑面而来,整齐干净的桌面,井然有序的家具摆件。笔筒里的每支笔,笔盖都朝着一个方向,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按页面厚薄排列。
太过于工整就显得有些压抑。
气氛沉闷。
有种空气都带上了重量的感觉,落在人身上有压力。
林浅又往前走了两步,办公桌上的相框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拾起框子,里面装裱着一张旧照片,应该是2000年左右拍摄的,伦敦眼才刚对外开放不久。
一对母子的合影。
小聿川约莫三四岁,眉眼青涩稚嫩。他好乖啊,奶气又俊美,看着心都软了,想掐掐他嘟嘟的小脸。
身旁的女人穿着优雅贵气,五官与傅聿川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林浅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眼睛生得这么好看了,遗传母亲的。
他妈妈长得好漂亮。
很像19年代港圈里的美艳大明星,是第一眼看见就会被吸引的长相。
这张照片很旧了,但是用来装照片的相框却经常更新。想来,傅聿川很爱他的妈妈,才会这样爱惜珍重这张旧照,摆在书桌上,日日能看见。
记忆里。
林浅并未听他提起过母亲,就连大漏勺傅寒,她都没从傅寒那张漏嘴里听到过有关聿母的只言片语。
林浅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相框放回原位,弯着腰放稳妥。正准备起身,余光瞥到旁侧的一个小木牌,牌上有个夹子,夹了一张拍立得的照片。
她前倾身子。
只一眼,就看见照片里的自己。
是月初那会儿在榕城明月街,看海棠花的时候,她让傅聿川给她拍几张照,可是他拍得好丑,那些她觉得的废片便留在了他手里。
她让他扔了来着的。
他没扔。
反而还选了其中一张他觉得好看的放在书桌上,与那张他和母亲的旧照摆在一起。
-
林浅恍惚了。
在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屋内窗帘紧闭,仅有这扇门透进来微弱的光亮,她抬眸望去,就看见静躺在床上,还未睡醒的傅聿川。
他真的回来了。
他今天竟然没有早起去晨练。
他还在睡觉。
林浅原地停留了许久,才迈开步子进了卧室。她步伐放得轻,但还是有细微声响,换做是平时,傅聿川早察觉到了,今日他却睡得格外沉。
床头手机亮了屏。
林浅顺着光亮的方向看去,见傅聿川的私人手机收到新的消息,备注名阿寒发来的。她没解锁,屏幕上只能看见每条信息最前面一行字:
“哥,你在纽约连轴三天工作。”
“开完会连夜赶回京城。”
“齐景说没发生什么事。”
“我不相信他的话,没有要紧的人或者事情你不会这么赶。”
“怪我成长得太慢了。”
“我没本事帮你分担。”
“哥,最近半个月的工作都给我吧,我能做好。”
“你该休息了,你都没睡过好觉。”
……
一条接着一条弹。
弹到傅寒说要去见合作方,叮嘱傅聿川放心休息,便没再发新的信息过来。
手机也熄了屏。
卧室的光线变得昏暗。
林浅不禁想起他这几日打视频电话来陪她吃饭,她能察觉到他神态的倦色。原来是连轴上班,想当初她为了研究生论文熬夜写稿,熬了两个晚上心脏就突突跳不舒服。
他连轴上班还陪她吃饭?
以纽约当地时间算,傅聿川就是凌晨两点陪她吃完午餐,然后睡了不足四个小时,去分公司会议厅开了个晨会,紧跟着搭乘飞机回了京城。
飞机落地就回了梨园。
他太累了。
没有早起,没有去晨练,甚至连她进了书房他都没有听见,他睡得很沉。
林浅站在床边半晌。
长而翘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眨动,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蜷了蜷葱白的手指。指尖扎了掌心,她才回过神。
她偏头看向床头。
借着门口飘进来的些许晨曦亮光,林浅注视着男人睡着的脸。他没戴眼镜,睡着的样子无害且没有攻击性,很像刚刚那张旧照片里乖纯的他。
他不会是为了她连夜赶回来的吧?
他日日在短信里叮嘱她好好吃饭,出门注意安全,好像她是什么柔弱得生活不能自理的三岁小孩儿。
这样想着,林浅愈发觉得他真的是因为担心她而压缩工作量,连轴三天把一周的事情做完,然后匆忙回了京城。
-
床褥有了细微动静。
林浅闻声低头,跌进傅聿川深邃的眼眸里。对视数秒钟,傅聿川先开口。刚醒来的缘故,他声音低沉,略显慵懒:“今天起这么早?”
林浅抿着唇没说话。
傅聿川坐起身,开了电动的窗帘。屋外暖阳落了进来,傅聿川注视着她的脸,余光瞥见她垂在身侧拧巴着的手。
他伸出手。
握住她纤细的手腕,随后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温柔宠溺道:“谁惹你生气了?门窗没锁好丧尸进屋子里了,还是地下室的大白菜太少没囤够?”
第72章 担心她会受人欺负
谁惹她生气了?
这个问题把林浅问住了。
她品尝了美味的果酒,没有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而失眠,一觉睡到天亮。花房的玫瑰都开了,一朵又一朵花团锦簇。天气也特别好,晴空万里,不燥热,风凉爽。
周围一切都是好景象。
她生气什么呢?
在短暂的思考过程中,有一个答案直击林浅内心深处。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在生傅聿川的气。
他不爱惜自己。
他似乎毫不在意自身的健康。
这不是林浅第一次这么感觉,这些天,包括结婚两年里他仅有几次的回京城,林浅都能看出他对人的尊敬与礼貌,对朋友兄弟的仗义,甚至对她这个有间谍嫌疑的联姻对象也尽足了丈夫该有的责任。
他怀疑她却不苛待她。
给了她富裕的生活,给了那枚意义非凡的婚戒,还看在她的面子上,任由林家那群吸血鬼卷他的钱。
以前他忙着工作尚且如此,一个月前回京城定居,二人同住梨园,他的这份好便更深了一层,他真的对她很好。
所有人都能得到他的善意。
唯独。
他不善待自己。
林浅有时候都觉得,他很讨厌自己,准确来说是嫌恶。就好像,他的血液里流着什么脏东西,这种脏是基因里的脏,他冲刷不掉,摆脱不了。
林浅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他还握着她的手。
她抬眸扫了他一眼。
窗外的晨曦柔和,落在他身上衬出了冰山底下难得的温柔。许是因为人有着动物没有的同理心,所以林浅才会心疼他。
林浅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睨了他一眼,故作凶状:“是啊,门窗没锁好丧尸进来了,大白菜也都被丧尸啃了。起床,吃早餐了!”
林浅说完转身离开了卧室。
听到房门关上,傅聿川掀开被子下床。简单洗漱,拿起床头柜上那副金丝框眼镜戴上,没换衣服,穿着休闲的家居服便下了楼。
客厅里没有林浅的身影。
能看见她的鲜切花。
放在茶几上,一个粉白色的欧式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戴安娜玫瑰。傅聿川能想到那个画面,她早起去折了花,回到客厅,坐在地毯上,优哉悠哉哼着小曲儿捣鼓她的玫瑰。
“先生。”韩嫂走了过来。
傅聿川收回视线,问:“浅浅人呢?”
“太太在餐厅。”
“我不在家这几天她怎么样?”
“挺好的。”
“心情呢?”
“心情也挺好的,太太情绪很稳定,空闲的时候,她还在网上做免费的家教,帮孩子补习功课呢。她好有耐心,都不生气的。我年轻时候辅导我儿子写作业,气得我都想挖了我老公的祖坟。”
傅聿川:“……”
在家心情不错。
那今天早上忽然生气,就是生他的气了。
-
实践表明,林浅真的在生他的气,她已经两个小时没跟他说话了。
此前在家里。
他在看书,她在做自己的事,两人互不打扰,但是她看见有趣的东西,都会捧到他面前来给他看看。即便是刷短视频看到好笑的评论,她都要念给他听。
今天她很安静。
中间有一次傅聿川主动和她搭腔,他看她手里的平板电脑,见她玩消消乐玩到了514关,夸她很厉害,几天的功夫就通了100关啦。
她没理他。
放下平板起身去后院花房了。
半小时前刚回来,又窝在她经常躺的那架贵妃椅沙发上。捧着那台刻有她名字的平板,没玩游戏,看了会儿股票,然后就在辅导学生作业。
傅聿川拿着财经报刊,目光却落在林浅身上。他瞥了她的平板屏幕,是一道高中立体几何的数学题。
厅里忽然响起手机铃声。
傅聿川的手机。
他接了电话,周边安静,没开免提林浅也听到了那头齐特助的声音。林浅立马摘了耳机,仔细听两人的对话。
“先生,5月15号到5月21号这一周的行程我都帮您延后了。”
“好。”
“私人飞机停靠在机场大坪,您计划几点钟出发,我明天来梨园接您和太太。”
“晚上之前给你答复。”
“先生,分公司那边传来的新季度财务报表和天使轮的投资项目汇总单都发到您邮箱了,您过目一下。”
“好,半小时内回复你。”
……
林浅竖着耳朵听着。
平板另一端的学生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她才回过神,把耳机戴上,就听见那头的人在说:“老师,您还在线吗?”
她打了两个字过去:“抱歉。”
扫了一眼对方的解题步骤,敲字道:“是正确的,我等会儿有事忙,先下线了。”
“好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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