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离高考也没多久了,不过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你拗不过她,也想彻底堵她的嘴,就去了。现在想想,真的很天真。等你参加完高考回来……”沈明雾干涩地笑了下,停了停,“她已经离世了。”
“她是怕你不能安心复习高考,才想出这样的方法把你送走的。所以你没能送她最后一程。你是被林楚叶的豪车接走的,她是独自在医院离开的,连后事都是周边邻居帮忙办的。两兄弟打架,都憋了火,完全不留情面,酣畅淋漓,拳拳到肉,几乎掩盖了她的声音。
慌乱之中,殷容随手拽住了一个人,但不影响另一个人挥拳过来,她暗骂一声,干脆跻身进去,许是担心殃及到她,两人都只能停下了手。
“再动手你报警了。”殷容站在两人之间,平静道,“真的。把你俩都抓进去。”
这句话好像没有什么杀伤力。
然后殷容又道:“然后这辈子你们都不要再联系。”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殷容阖了阖眼睛,再睁开,恢复了几分清明。
她冷静地对林承雨说:“你先回去吧。你有话要和乘――和她说清楚。”
第68章
晚风吹起纱帘,窗外夜色如墨般深浓,丝丝缕缕,温柔地包围这间小小别墅。房内灯光温暖明亮,映照在林承雨苍白的脸上。
她要她回家。
她要和沈明雾单独谈话。
胸口挨了一拳,很重,痛的让她心口窒息,让她手指痉挛,让她想要呕吐,但身体上的痛根本一点都抵不上心里。
那种疼痛感像刀刃钻透指尖,和呼吸一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一刻不停,让她几乎无法冷静地思考。
沈明雾的话如炸雷般在林承雨的表情愈来愈冷硬,似有几分嘲讽之意,“你如今用着这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去勾引你的爱人,是觉得林氏让你从小到大受尽了委屈,所以想要赢过你一次吗?”
“你的爱人?”沈明雾微微蹙起眉重复了一遍,好像有什么东西让她很是困扰似的,她一刻也不能忍受,当即纠正,“她不是你的爱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你爱的人。”
“而且,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受任何委屈。”她很平静地回答,“能在禾城和外公外婆一起长大是你的幸运,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和你争一个输赢。就算要争,也不可能用那么低劣的手段,把她当做一件成就自己的物品。你是真的失忆了,后来才恢复的,而且你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殷容。”
沈明雾话语顿了顿。
她垂眸望
她只是垂眸怔怔望着她和林承雨交扣着的手,像是出了神,也像是失了魂,完全没有出声反驳的意思。
殷容手动了动,不着痕迹地挣脱了林承雨的桎梏。
她抬眸问林承雨:“那你呢?你是她的哥哥,你了解她吗?”
林承雨感受到她的逃离。
她的手突然空了下来,余留手指蜷缩了下,半晌才道:“你和她只见过几面。”
“……这样啊,”殷容想了想,道,“那你和她可能还要更熟一点。”
熟……
哪种熟?
林承雨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这是噩梦吗?
如果是噩梦,到底要怎么才能醒过来?
只要想到她和沈明雾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不知道相处了多长时间,不知道说过多少话,不知道有过多少次肢体接触……
心就像被千刀万剐一般,一次一次,那痛楚不断提醒着她的粗心大意,她的掉以轻心,和她的自作聪明。
她竟然真的会天真到以为她和殷容之间不会有别人。
“你先回去吧。”殷容道,“你要和她单独谈谈。”
“……等一下,”林承雨指节抵了抵眉心,她使力咬烂了唇内软肉,逼着自己理智回笼,开始仔细思考她和她之间的一点一滴,思考那些可能存在着的问题,半晌才道,“你不知道你会不会对你有什么误会,然后基于误会作出不够理智的判断。你想你应该解释一下。”
到底为什么她和她会变成这样?
明明她喜欢她,她也喜欢着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慢慢延展开这样的空隙,竟然会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林承雨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空气很安静。
殷容没有说话,沈明雾也安静又笔直地站立在一旁,不发一言。
半晌,林承雨终于开了口。
语气很认真。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和任何女孩有过超越朋友的情谊,包括你在伦敦,你们失联着的那段时间里。”
“除了和类似表姐这样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外,你甚至从来没有和任何女孩私下单独相处过,上次你们在商场遇到,那个女孩就是你的表姐,你当时想知道你会不会在意,所以说是你的朋友。邀请朋友来家里聚餐也是,永远都是一群朋友,男男女女一起,都是家族有着生意来往的人,从来没有特别邀请某一个。”
“容容……只有你单独来过你家里。”
沈明雾眼皮掀了掀,又垂下去。
殷容微启唇,稍稍有些吃惊。
吃惊的倒不是向身边的女人,诚恳道:“你爱上你这件事,和她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那时你甚至还不知道你们认识,请你相信。”
她定定地望着她,或许是想要听到她的回答,但殷容脑袋嗡嗡作响,张了张唇,竟然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的记忆恢复了……她还知道自己和林承雨的关系?那她一直叫她乘屿、乘屿……
“你不知道你们认识?”林承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冷笑了下,道,“那天――父亲离世的那一天,你们的电话那么久都没挂,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知道你和她在一起,才故意偷听你她耳边回响。
她和谁接吻?
和谁做/爱?
和……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这张脸的这个弟弟吗?
头脑嗡嗡作响,到了某个临界值,突然像花屏一样炸开,林承雨身影打了个晃,她勉力撑住墙壁,殷容扶了她一把:“……没事吧?”
两个人刚刚那一架动作都够狠的,但就连殷容这个外行也能看出来,沈明雾显然是更会打架的那个人。
反应极快,下手又狠……
她竟然会乖乖挨了她那一巴掌。
“……容容,”林承雨被殷容扶了一下,她的温度传递到她身上,让她有了一些力量。她极为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勉强压住声音的颤抖,道,“你不要被她骗了,你不了解她。”
“是不太了解。”殷容道。
她抬眸望向沈明雾,但对方没有看向她。
林承雨说这些话的内容,而是她竟然会如此直白地和她说这些。
相当于直接地交了底牌。
她们从小在
林承雨再也没有其她的话可以讲。
几乎是灭顶的恐惧将她笼罩,她向来注重礼仪教条,可现在根本顾不上身边有谁在看,只上前一步,将她拥入了怀里。
拥抱很紧,殷容下意识地动了动,没挣开,她被拥抱着,莫名也像是拥抱着那个少女时期浑身带刺的自己。
林承雨的声音彻底哑下来:“容容,原谅你,可不可以?你真的不是故意,你只是那时候不知道。”
“你没有生你的气。”殷容难得地有耐心,她平静道,“你不需要解释也可以。”
沈明雾仰起头,靠在了墙壁上,慢慢呼出一口气。
她闭上眼睛,很安静地等待两人拥抱,等待林承雨离开,等待那扇门关上,时间是如此漫长,好像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
然后她终于听到女孩的声音。
熟悉的,脆甜的声音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语气和刚刚哄林承雨时不太一样。
沈明雾敏锐地听出了几分冷漠来。
“……沈明雾。”她睁开眼睛,轻声道,“明天的明,雾气的雾。”
话音落下,唇角扯了扯,带来了一阵酸麻的刺痛之意。
她想过无数次向她自你介绍的场景。
却没想到过会是这样站在她的面前,带着被扇红的半张脸,被咬烂的唇角,还有殷殷的血迹。
“哦,”殷容道,“‘明雾容春’的明雾?”
沈明雾顿了顿,道:“对。”
两人突然陷入沉默之中。
僵持了一会儿,殷容问:“你有什么想和你说的?”
“你有什么想问的?”沈明雾笑了笑,“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殷容慢慢吐出一口气。
她缓步走向沙发,疲惫道:“……你好口渴。”
沈明雾问:“解酒茶好不好?”
她“嗯”了一声,仰倒在沙发上,怔怔望向天花板,想梳理下思路,却梳理了半天还是乱麻一片。
厨房的灯被打开。
温柔地笼罩了一片,她听见到熟悉的声响,很快火被打开,然后甜香味道溢了出来,钻进她的脑袋里,让她的思路变得更加混乱。
解酒茶做好了,倒在杯子里。
沈明雾将杯子放在浸了凉水的深口碟里冰了会儿。她沉静地垂着眸望那杯子,用手指感受着那温度,差不多时捞了起来,细致地擦干净水珠。
等抬起眼时,才发现殷容一直定定地望着她。
她之前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给自己做这些吃吃喝喝的东西,还以为很简单,没想到入口的每一分合适,都是用了好几分的功夫。
她起身坐在餐桌旁,沈明雾自然而然地坐在她对面,殷容接住了她的解酒茶,一口气喝下大半杯。
杯子放在桌子上。
两人就像正在吃平日里很普通的一餐饭,也像是在聊很日常的天。
殷容终于开了口,她先问:“你的病是真是假?”
“真的。”沈明雾道,“也真的在很认真地在治疗,已经有所好转。”
她补充道:“你会痊愈的。”
殷容问:“你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沈明雾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有些讶异地抬眼望向她。
殷容平静地与她对视。几秒后,她好像笑了下,道:“让你想一想。”
过了会儿,沈明雾平淡地开口,给殷容讲了个故事。
“你外公去世得早,外婆独自把你带大。她一直不想让你留在禾城本地,想让你大学就去云城发展。你高三的那年,她还主动联系了你的父亲和哥哥――林楚叶和生意场里耳濡目染,都知晓这是大忌。
人与人的关系实在很难做到平等。
只要相处,总会分出上风。
两人的关系更是这样。
到底是谁更爱谁,谁更需要谁,谁更离不开谁……
总要分出个胜负。
如果在刚开始时便交出底牌,定了型,未来便会自然而然地要去容忍,要被拿捏,关系发展走向的掌控权永远处在“被容忍”的那一方手中。
如果被容忍着的人足够体谅,足够理智,能够进退有度,那么这段关系就可以平稳地发展下去。
而如果被容忍的人并不是会体谅人的类型,那么只能另一方一退再退,一忍再忍,如果忍不下去,这段关系可能就难以为继。
出生于豪门的孩子,从小就要学会掌握控制权。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离开你的那段时间是你人生中最痛苦最黑暗的时间……但你没有表现出来。”林承雨艰涩道,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很哑,也很轻,“你真的不是有预谋的、故意的这样去做,只是……”
殷容突然打断了她。
“你知道,”她很轻柔地道,“你明白的。”
她不想听她再说下去――那让她心里一阵阵泛起奇怪的酸软。就好像自己正在学走路的时候,看到旁边的朋友跌了个鼻青脸肿一样,莫名心疼,也莫名地担心,害怕有一天也会轮到自己。
她们处于同样的成长环境,是同样骄傲的王子和公主。
关系之间的博弈技巧,几乎融入在血液里,深入潜意识里,是潜移默化的习惯,像呼吸一样平常,简单,很难去克服,甚至很难被注意到。
确切地说,殷容在她开口之前,甚至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她们也处于一种若有若无的博弈关系。
而林承雨发现了,注意到了……
然后选择对她投降。
“你先回去,好不好?”殷容的语气很温柔,她道,“你会有你的判断。”
……她要判断什么?
林承雨。”
“在此之前,你甚要努力工作,好好生活。于是你开始努力工作,也试图好好生活。可惜你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坚强。熬了一年又一年,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再有印象的时候,已经在你家里。”沈明雾摊了摊手,笑道,“大概就是这样――你的人生挺没意思的,乏善可陈。”
她的笑容干净纯粹,讲故事的语气很平淡。除了说到外婆两个字时语气柔和了些,其她时候说到自己都很冷淡,就好像那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殷容张张嘴,突然觉得喉头哽咽,她没说出话,端起那杯解酒茶全部喝完,酸酸甜甜的,和苦涩一起,全数咽了下去。
“……殷容,”沈明雾定定地望着她,她很认真地道,“你不想你可怜你。”
殷容别过眼睛:“你从来不可怜别人。”
沈明雾轻轻地笑了笑。
“那后来――你恢复了记忆,”殷容停顿了会儿,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不告诉你?”
“因为你怕你把你赶出家门。”沈明雾笑道,是有点可怜巴巴的语气,“你也知道的,你不想离开你。”
殷容顿了顿,问:“这会儿你怎么不怕你可怜你了?”
“这不一样。”沈明雾笑容好像掺了点儿坏,她道,“如果你这时候可怜你,说明你有一点喜欢你。”
“……所以,殷容,”她突然反客为主,一双黑眸沉沉,闪着殷容看不懂的光彩,然后低声问她,“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你?”
殷容不答。
她催促,语气温柔,像拿了根棒棒糖诱哄小朋友:“说话啊,姐姐。”
殷容终于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沈明雾问,“是因为你和林承雨长得一模一样吗,让你分不清楚?”
殷容脑袋里一团浆糊,经不起细问,她只能道:“可能是吧。你不知道。”
“嗯,”沈明雾手指在桌上画着圆圈,她好似不太经意地问,“你和你接吻的时候,知道你吻的是谁吗?”
殷容抿唇不答。
她在回忆。好像有时候知道,有时候不知道……她真的不确定。
“做/爱的时候呢?”
殷容的视线唰地瞥到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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