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洁正吃着青椒忽然被呛到,猛灌了一口水, 低头闷声说:“我不去, 要拍马屁你自己去。”
“叫你去你就去!还顶嘴!”陈父语气暴躁,摔了筷子。
陈母拍了拍陈父的手, 说道:“你少吓唬孩子。”
说完陈母夹了一块肉到陈羽洁碗里, 好言劝了她几声。陈羽洁耐不住父母的轮番上阵劝导, 只得答应。
下午两点, 陈羽洁换上一身运动服,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随意用手指耙了一下头发,带上雷锋帽和护脸,把自己裹得相当臃肿就出门了。
文体中心建在老城区, 陈羽洁背着球拍走上坡来到正中心那栋最有年份感的建筑大楼前,旁边是老旧的居民楼, 人烟稀少,乌鸦飞过低矮的天空发出叫声,拐角处有一个广场,生锈的铁围栏外面杂草丛生,已经干枯一片。
岗亭的保安让她签好字才肯放她进去,陈羽洁来到二楼,因为天太冷了,她走路不断喘着气,看见不远处有人在等她,便快速摘了帽子还有护脸走过去。对方穿着一件衣料上等的羊绒大衣,领着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那等她。
陈羽洁同他们打招呼和作自我介绍,女人热情地回应。县文体中心一般都不对外开放,除非于县级以上的比赛,穿羊绒大衣的女人随后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竟然有人上来开门。
“小静就交给你啦。”
“好,您放心。”陈羽洁笑道。
两人一同走进羽毛球馆,陈羽洁拉了一筐羽毛球在身边,她发球给小静,当起了小孩的自动人形接球器。
她在接球中观察小静的发力姿势,中间会提出来纠正她。小静有点娇脾气,但很快克服。
陈羽洁陪她打了一下午的羽毛球,最终两个人大汗淋漓地并肩靠在墙上休息。
“姐姐,你挺厉害的。”小静夸道。
“当然啦,我可是专业的,”陈羽洁毫不自谦,她侧过身子拿着纸巾擦小姑娘鼻尖上的汗珠,问道,“一会儿你妈来接你吗?”
“不是哦,是我哥哥。”一缕头垂到眼角弄得有些不舒服,小静胡乱擦了一下。
倏忽,小静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奋力冲门口招手,说道:“看,我哥哥来了。”
陈羽洁看过去,门口站了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一件黑色的棒球服,袖口是奶白色,模样清俊,散发着卓尔不凡的气质。
她心口紧了一下,喉咙发干,不知道该说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恨自己穿得那么臃肿,头发也没怎么梳,不如趁现在去厕所脱掉一件衣服?但想想还是算了,他未必会因此多看自己两眼。
陈松北看到她也愣了一下,随即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笑着挥手走过来,小静立刻冲了过去。
陈羽洁的刘海乱七八糟,她刚打完球整个人灰扑扑的,此刻只好佯装开朗洒脱地说:
“又见面了,仙道彰。”
陈松北笑了一下同她打招呼,帮小静背起羽毛球拍,又帮她穿好衣服。
“晚上跟我们一块吃饭吧。”陈松北对她说。
陈羽洁一下子慌了,连忙摆手,陈松北单手插进裤兜里,对她说:“不要客气,这可是我小姨交代的任务。”
小静在一旁晃着她的手,不停地撒娇:“去嘛,羽洁姐姐,没你我都吃不下饭。”
陈羽洁被逗笑,最后只得答应。三人一起离开县文体中心,小静在前面蹦跳着下楼梯,两人走在后面,天边残留着最后一丝沙漠色的彩带,像是冰淇淋撒下的坚果粒,马上要被夜晚吃掉了。
“我没想到小静是你妹妹。”陈羽洁说道。
“表妹,我爸工作调到这边后,两家的来往就更密切了。”陈松北解释道。
“那你什么时候回省城?”陈羽洁鼓起勇气大胆看他。
“高三那年吧,我爸的工作外派两年,刚刚好。”陈松北说道。
心底划过一丝失落,又庆幸,陈松北还在这里两年。
陈松北带她们去的是北觉一家西式牛排餐厅,不是很正宗的西餐厅,但在北觉算是消费比较高的店,很受本地人喜欢。
陈羽洁从进去到点餐都很紧张,服务员问她牛排要几分熟的时候,陈羽洁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一脸通红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跟我一样。”陈松北笑着在一旁解围。
吃饭的过程很开心,陈羽洁性格比较开朗,两个人很快聊起来,她喝了一口果汁,看着他:“听说你画画很厉害,那你以后想上什么大学?”
“国美。”陈松北回答道。
“在北京吗?”陈羽洁立刻问道。
陈松北道递了一张餐巾纸给她,很开朗地笑了:“不是,国美在杭州。”
“啊……不好意思。”陈羽洁有些羞赧。
“没关系,一开始我也以为国美是在北京,”陈松北体贴地帮她解围,“我父母比较想要我读央美,但我去过一次杭州之后,就喜欢上那里了,尤其是三月,在西湖边上骑单车,棉絮落在肩头的时候特别美……”
陈松北说的是她认知以外的世界,一个离她非常远的世界,陈羽洁呆呆点头,杭州啊,好像在南方,虽然她地理不好,但也知道杭州好像离他们这座小城很远。
快要结账离开的时候,陈松北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素描笔画了一个撑着下巴发呆短发女孩的简笔画,模样生动又可爱。
是陈羽洁。
他把陈羽洁,作了个请的手势:“送给你。”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变亮了:“哇!谢谢。”
离开的时候,陈羽洁看着陈松北的背影在想,今天可真是奇妙的一天。
长相普通,成绩普通,性格普通的她被陈松北请吃了一顿昂贵的牛排,度过了并不普通的一个晚上。
她好感激。
虽然并不知道要感激谁。
陈松北牵着小静的手,他们在楼下分别,冷风吹来,陈羽洁伸手勾了一下耳边凌乱的头发,有些紧张地说:“陈松北,方便告诉我你的Q/Q吗?”
陈松北愣了一下,北觉城晚上的霓虹灯总是五彩又凌乱,光折在他眼睛里,陈羽洁看不清他的表情。陈松北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容,他抬手挠了一下头以示尴尬:“Q/Q我暂时记不得了,下次抄给你。”
“好。”陈羽洁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
陈羽洁在回去的路上脸上一直火辣辣的,懊悔自己贸然要联系方式的心急,也有自尊心受挫的苦恼。
陈松北请她请饭不过是礼貌,她却误以为有半分真心。陈羽洁苦笑地想着,他真是一个温柔又绝情的男生。
*
徐西桐开始进入任东的生活圈,并且逐渐了解他。因为任东的关系,一整个寒假,她都泡在拳击馆跟他们那一帮人混在一起。
假期期间,任东拳击比赛比较多,他要是赢了的话,徐西桐会在台下振臂高呼,比谁都高兴;输了的话第一时间冲上去哀声叹气地给他处理伤口。
馆内的人觉得这场景新鲜,而且徐西桐个子小,又长得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一开始小姑娘还会忍着不吭声,任他们捉弄,时间长了便开始露出小猫的獠牙出来。
周末这场格斗比赛,任东是陪练,从一开场他就注定输了,观众看得很不过瘾,七嘴八舌地全是骂声,裁判一声哨响结束比赛,坐着的任东立刻向后卧倒,赤膊横躺在拳击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锁骨上的汗珠一路淌过块块分明的肌肉上,像一头疲惫的野兽。
徐西桐飞奔上拳击台,她拧开水壶盖子递给他喝,又用棉签沾了碘酒给他擦拭眉骨处,下巴上的伤口。
徐西桐看了这么多场比赛也算看明白规则了,忍不住说:“既然你是陪练,干嘛这么拼让自己受这么多伤,敷衍一下啊……”
小伍从楼下来检查日常设施,正好碰见了这一幕,双手插着口袋吹了个口哨:“哟,哪里来的丫头片子?”
小伍的日常就是工作和损徐西桐。她正给任东的伤口消毒,闻言抬头,气愤地说:“我不是丫头片子!”
气得不自觉下手重了一些,棉签摁着血淋淋的伤口,任东拧了一下眉,愣是没吭声。
小伍吊儿郎当地蹲在八角笼外,有些好笑地看着徐西桐:“你不是丫头片子是什么?嗯?”
徐西桐皱了一下鼻子,杏眼微睁:“我是你太奶!”
一群人没忍住哈哈哈大笑纷纷冲徐西桐竖起了大拇指,任东笑得尤为放肆,他低下脖颈,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颤动。
“东哥,我服了,你怎么带那么凶悍的一姑娘过来。”小伍无语凝噎。
一头粉发的丁点忘记拿东西,刚好折回dj台看见了这一幕,她偏帮徐西桐,说道:“小伍,你一把年纪满脸褶子也好意思欺负娜娜。”
丁点是徐西桐第一次看任东拳击比赛时在dj台负责音乐的女生,她在北觉一家职业技术中学读书,专业是当下最流行的电脑技术专业,也在这家俱乐部作兼职。
她长得很漂亮,很会化妆打扮,性格酷飒,徐西桐很喜欢跟她在一块玩。
任东抢过小伍刚点着的烟塞到自己嘴里,重新筋疲力尽地躺回地上跟着他们笑,薄唇呼出灰白的烟雾徐徐飘向天空,这一刻他是散漫的,自由的,透着一点儿不轻易示人的浑劲儿。
“你又抽烟。”徐西桐戳了戳他的手臂,长睫毛扇啊扇地看着他,“别抽了行不行?”
任东没有应声,发出“啧”地一声,继续旁若无人地抽着他的烟。
一个假期,徐西桐再怎么说他也是烟不离手,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拳击馆里这些为生计压一头的年轻人们此刻笑声飞扬,烦恼好像也短暂地消失。
徐西桐这个寒假很快乐,早上任东没什么事的话一般都会在训练室训练,她会在旁边看书或者背单词,看累了她整个人面靠椅子,一只手还握着书,脑袋枕在手臂上看任东训练,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这一幕被丁点捕捉到,一头粉发凑到徐西桐耳边打趣道:“你喜欢他啊?”
这一句暧昧的呢喃犹如烟花一般在耳边“砰”地一声炸开,徐西桐一侧耳朵迅速发烫,迅速开始耳鸣,像是电视过了十二点一样出现的雪花白点,大脑一片空白。
第17章 你喜欢火吗?
任东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脸色一变, 他不知道两个女生整天凑在一起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要讲,到底在讲些什么。
“文爷来了,娜娜, 你进去。”
徐西桐还没来得及否认, 拿上自己的东西躲进了试衣间。她不懂为什么任东不让文爷见到她,徐西桐问他原因,任东冷冷地说:“因为他会砍掉你的手指。”
“你以为我三岁半吗?”徐西桐不满道。
“不然呢?”任东一脸的惊讶。
过完新年, 年初这几天家家户户不是去串门走亲戚就是出去溜达, 北城的商铺几乎都关了门, 就连一龙台球室也不例外。
傍晚,徐西桐跟着妈同孙叔的亲戚在外面餐馆里吃饭,吃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的声音,她摸出来一看, 是任东发来的消息:
【要不要来台球室玩。】
徐西桐低头在桌子底下打字:【好。】
没一会儿, 手机屏幕亮起,徐西桐点开信封标志一看, 上面写道:【你在哪儿?一会儿我来接你。】
徐西桐依旧在低头打字, 界面弹出“青姐餐馆”, 被一个亲戚抓了正着, 姑奶奶笑着推了一下眼镜,问道:“西桐,成绩怎么样啊?”
她妈在旁边不由分说地打了一下徐西桐的手,还没等她说话,徐母便抢先道:“成绩一般, 就不是读书的料,哪像你家的孩子……”
徐西桐抿了抿嘴唇, 妈贬低她的话像一根很细的刺扎在心底,虽然她早已习惯,可心底还是有一股异样,她只能尽量忽略掉,一整个晚餐席间,她都没再说过话。
晚饭结束后,徐西桐跟徐母说了一声要跟同学一起去玩,他们便先离开了。
徐西桐站在门前等任东,餐馆前面停了很多辆车,地上的红色爆竹湿淋淋地黏在地上,附近有顽皮的小孩不断再扔摔炮,吓得她一惊一乍地发出叫声。
天气很冷,嘴里不断哈出白气,徐西桐缩着脖子走过去,从一旁车顶上的积雪抠了一捧放在掌心,静静地看着它融化。
任东穿着一身黑色的防风外套迎着料峭的寒风出现在她外面,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五官线条变的更为冷硬有棱角,高挺的鼻梁冻得发红。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紧接着相视一笑。徐西桐穿着喜庆的红色牛角扣斗篷式大衣,又戴着白色的绞花毛线帽,衬得肤白如雪,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任东伸出冻红的手拉了一下她帽子垂下来的那根线,语气欠嗖嗖的的:
“怎么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
然后任东故意使坏,用力一扯,徐西桐的帽子就歪了,她赶紧重新戴好自己的帽子,伸手打了他一下:“你好烦。”
任东就是这样的,旁人看他是超于同龄人的稳重世故,骨子里高傲冷淡,然而真正熟悉之后,他也不过是一个少年,说话行为都透着一个“欠”,尤其爱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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