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桐从书包里拿出两本书,其中一本递给了任东,两人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男生一进到这种地方就喜欢东摸西敲,他懒洋洋地坐在车头,随意往车头的抽屉翻找着什么,还真给他搜罗出两台对讲机。
任东将其中一台对讲机丢给徐西桐,他恰好坐在火车的驾驶位,她坐在身后的位置,心血来潮戳了戳男生宽厚极具安全感的后背。
小姑娘戏瘾上身,拿着对讲机按了一下开始说话,语气活泼:
“莫西莫西,听到请回答。”
任东无奈一笑,仍纵着她,拿着对讲机凑到嘴边回答:
“喂喂,请讲。”
“0601,我要去北京,请问你要去哪里?听到请回答。”徐西桐对着对讲机说话。
任东侧身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夹杂着少年意气:
“0601,我也去北京。”
“OK!师傅快快出发,此刻有两位编号为0601的小朋友准备去北京。”徐西桐举着对讲机,笑容灵动。
任东比了个手势:“马上出发。”
徐西桐望着任东漫不经心的侧脸,在心里默默说:
我所有的梦想与热望,只有你听到,谢谢你听到。
任东被徐西桐直白的眼神看得喉咙直发痒,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一下喉结,偏头看着小姑娘,视线落在她水润粉红的嘴唇上,视线变得灼热起来。
男生偏头靠近,清冽的气息袭来,徐西桐闻道了他身上独有的清香味,人也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不自由地屏住呼吸。
等着他的一个吻落下来。
眼看唇瓣就要相贴,鼻尖已经碰到鼻尖,呼吸缠绕时,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鸟儿,正好落在车窗前,离他们只有两厘米。
徐西桐吓一跳,反应过来扑哧一笑,脸上的红晕明显,此刻,天空放晴,大片阳光洒落进来,她从车窗看到了彩虹,接吻的事也忘了,兴奋地跑了出去,在外面喊任东:
“有彩虹!”
任东不情不愿地起身,瞥见那只鸟儿还盯着他看,冷笑一声:
“呵,一会儿就把你烤了。”
鸟儿似乎听懂了,眼睛瞪大,发出一声怪异的惨叫,屈于任东的威势吓得飞走了。
任东一脸不爽地走了出去,他站在徐西桐身边,小姑娘示意他抬头,他不以为意在看到天空的那一刹也愣住了。
北觉雨后的天空是难得的干净与不可多得的澄澈,七彩的彩虹就这么大刀阔斧地架在眼前,透亮的蓝色,明亮的黄色,热烈的红色……这些形容词第一次在眼前具像化。
天地广阔,一阵风涌向两人,徐西桐张开双手,闭眼拥抱风,露出一个肆意的笑容:
“马上我们就解放了!”
“胜利就在前方!”
“知道我参加文学大赛获奖的那篇文章叫什么吗,《像风一样自由》,我们就像风一样自由。”
“自由的不是风,是我们。”任东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洒脱。
第49章 自由的不是风,是我们
周桂芬的肚子越来越大, 她与孙建忠的争执越来越多,无非是他因为钱。孙建忠这个货车司机的工作,也分淡季旺季, 加上他是天生懒骨头, 天天想着怎么挣大钱,走捷径,从来都不肯脚踏实地, 所以家里过得比较辛苦。
时间久了, 两人自然有矛盾。回到家, 徐西桐一推开门,就听见两人在客厅里吵得面红耳赤,她垂下眼,视若无睹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房间门的质量太差,仍有争执声从门的缝隙漏出来。周桂芬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语气激动:
“当初你是怎么哄骗我看病吃药怀上孕的, 说一定踏实过日子,孙建忠你有没有点男人的担当, 我一把年纪为了你怀这个孕有多辛苦, 还要忍受邻居的闲言碎语, 你知道她们在背后怎么说我的吗?”
孙建中到底矮一头, 又顾及周桂芬肚子里的孩子,忍气吞声地说:“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把钱挣回来。”
争执声还在持续,白色的耳机轻巧地塞进耳朵里,徐西桐伏在书桌前, 摁了一下复读机的开关,手里拿着笔, 盯着眼前的试卷专心致志地练听力。
刚才发生的一切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或者说她承受过更大的失望后,就把自己武装起来了。
学习是她的武器。
是她用来对抗世界的利剑。
周桂芬和孙建忠多少有听说徐西桐成绩在高三这一年常霸前列的事,邻里的夸奖和话语的羡慕让两口子沾沾自喜,孙建忠挺直腰杆自豪地说道:“我孙建忠的闺女是争气。”
一开始周桂芬听到这件事后,并不相信,在她眼里,徐西桐一向平庸,性格也中规中矩,只是脑子里经常冒出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野心也大。
直到她跟班主任打电话确认后才相信自己女儿考进全校前三是事实,班主任还说如果她高考稳定发挥,考一本不是问题。
当邻居跟周桂芬攀谈,话里话外都透着羡慕时,周桂芬内心飘飘然,却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外人面前:
“她呀,打小就聪明。”
说这句话的周桂芬浑然忘了自己是怎么在亲戚面前数落徐西桐脑子差,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
徐西桐从来不去揭破他们的表演。到底是因为徐西桐争气,夫妻俩对她也热情了许多。
有次吃饭的间隙,徐西桐正安静地吃着饭,周桂芬给她碗里夹了一块肉,语气热络:“学习是不是很辛苦,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妈给你买。”
高三这一年,补课费,学杂费,任何题集,文具这些费用,徐西桐从来没向他们两个要过一分钱,都是花自己参加比赛得来的三千块稿费。
周桂芬从来没问过她需不需要什么,对她一直漠然以待,现在这么主动让徐西桐喉咙噎了一下,随即她摇了摇头,淡淡地开口:
“不用,高三都快结束了。”
周桂芬被噎了一下脸色变得尴尬起来,她盛了碗汤递给徐西桐,开口:“多喝点排骨汤,补补身体。”
*
周末,固定放假的一个下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徐西桐待在房间看自己的错题。
徐西桐做起事来十分专注,她长久地维持着一个姿势,直到脖颈僵痛,她抬起头活动,才发现一个小时前倒的热水一口都没喝,热气消散,只剩下细小的水珠附在透明玻璃杯壁上。
这时,放在桌边的手机响起独有的铃声《月亮代表谁的心》,那次任东给她过完生日后,徐西桐又逼着他再唱了一遍这首歌,还用手机录了下来。
然后她把任东唱的这首歌设为了手机专属铃声,只要铃声一响,徐西桐就知道是谁打给她的。
唇角的弧度自然而然弯起来,徐西桐点了接听,软声应道:“喂。”
任东略显磁性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抓人心神,他问道:
“你打开窗户。”
徐西桐把手机贴在耳朵里,趿拉着一双拖鞋走向大窗户前,她用力推开窗,一阵冰凉的风扑面而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眼神地迷茫往外看。
一粒像雪的样的粒子吧嗒一声落在脸上,不对,就是雪,徐西桐忍不住睁大眼,北觉城又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银白,零星露出树梢黑色的躯干,没有被雪覆盖住的蓝色铁皮房,树梢上千万朵梨花桃花争相悄然绽放,路边青草钻出白色的雪顶,雪花落在静静流淌的河面上。
春天的第一场雪!
好漂亮啊,春天的初雪,徐西桐感叹着,她拿着手机伏在窗前,看见任东一身黑色的冲锋衣站在楼下,他前段时间患上风寒而感冒,戴着白色的口罩也遮不住立体的骨相,他随性地抬了一下手,低低沉沉的声音钻进耳边:
“下来,带你去玩。”
“好。”徐西桐温声应道。
她快速换好衣服,穿上厚外套,临走时又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兴高采烈地快速跑下楼。
来到任东面前,徐西桐一双盈盈大眼透着亮光:“我们去哪儿玩。”
任东正要开口,不远处的家属大院门口传来哔——哔的喇叭声,邮政大叔戴着黑皮帽,骑着摩托车过来,他在两人面前停下,从后车箱拿出一个文件递给徐西桐,开口:“丫头,你的件,签收一下。”
徐西桐一脸疑惑但还是接过笔写上自己的名字签收了快递。邮政大叔走后,徐西桐不以为意地撕了文件封,嘟囔道:“奇怪,我没买东西啊,有谁会给我寄东西啊。”
文件封撕开,“啪嗒”一声,一个信封模样的东西掉在雪地上。任东弯下腰捡起那个黄色牛皮纸信封,指尖还粘了点冰凉的雪水,一眼就看到信封上面冷峻的字迹:
娜娜亲启
寄件人:陈松北
呵,娜娜也是他配叫的?
任东眯了眯眼,修长的手跟夹着那张薄薄的信封玩味似的掂了又掂,胸口像堵了一口气儿似的,在想把信封丢哪个垃圾桶时,视线出现一只手“哗”地一下把拽了回来。
徐西桐冲任东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大帅哥冷着脸,视线也不肯落在她身上。
不得不说,大帅哥冷脸还挺好看的。
徐西桐拖着任东的手臂,刻意撒娇,声音自觉地拖长:“哎呀,快说你带我去哪儿玩呀。”
小姑娘天生长了一张软甜的脸,一撒起娇来,丝丝甜甜,直抓人心上,任东浑身上下隐隐有了躁意,咽了咽喉咙,表情松动了一点:
“黄鹤楼。”
徐西桐瞥见任东拽着一张脸,耳朵却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心里默默记住了,原来撒娇对任东管用。
“那我们快走吧。”徐西桐拖着任东的手臂说。
任东口中的黄鹤楼并非是古代文豪大诗人传唱的黄鹤楼,而是北觉政府单位这几年为了发展旅游业,人工造了一座古楼,因外观形似黄鹤楼,于是被北觉人民称作小黄鹤楼。
听说黄鹤楼晚上亮灯的时候夜景特漂亮,尤其是还有这样一种说话,下初雪的时候跟喜欢的人一起看黄鹤楼的夜景,能天长地久。
不知道任东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带她去黄鹤楼的,徐西桐告诉了这个典故,一脸期许地看着他:
“没想到你还挺浪漫的。”
任东愣了一秒,因为感冒惯性咳嗽了两声:“不是啊,我听说这段时间搞活动,门票十五元一张,买一送一。”
“……”徐西桐。
怎么会有这么不懂浪漫的人。
两人一起来到黄鹤楼,建筑雄健伟大,气势恢弘,黄色的漆身,精致的琉璃角立于北觉城。
他们走进去,一层一层地参观,最后爬到最顶楼的时候,夜幕即将降临,天空出现一片粉雾,徐西桐站在最高处,她双手搭在栏杆上,北觉城尽收眼底。
游客不算太多,有个卖糖葫芦的大爷靠在门框边上,徐西桐有些谗,咽了咽口水,扯着任东的袖子说:
“我想吃糖葫芦。”
任东朝那位大爷走去,阵阵冷风吹来,徐西桐想起口袋里的信封掏了出来,她拆开看。
是陈松北从北京寄过来的明信片,都是什刹海,北京胡同,颐和园冬天的雪景,他在明信片的背后写道:
娜娜,替你去看过北京了,北京很美。加油。
陈松北
徐西桐不自觉地笑着,一阵暖流划过心间,感到一道视线冷不丁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抬眼一看,手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十来张明信片洋洋洒洒地抛下黄鹤楼。
任东站在不远处,白色口罩遮住了男生英俊的脸,也看不清表情,但从他身上散发的生冷气息来看,肯定是生气了。
徐西桐狗腿地跑了过去,任东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也不开口,就这么晾着她。
这时,不知道哪冒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拉着任东的手,一脸的星星眼:“哥哥,你长得真帅,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小女孩小小年纪就慧眼识人,他摘了口罩更帅呢。
任东懒散地笑了一声,抬了一下眉骨,将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送你了,去玩吧。”
小女孩开心地接过那串糖葫芦,甜甜地开口:“谢谢哥哥!”说完就跑开了。
????那不是买给她的糖葫芦吗?怎么就给别人了。
夜幕彻底将临,天边最后一点粉色消失,此时黄鹤楼的灯还没亮,因此两人看到彼此都是虚幻的淡蓝色。
徐西桐知道任东在闹别扭,故意逗他:“看,有飞机。”
任东冷笑一声:“我不是三岁小孩。”
“别生气啦,我跟陈松北没有什么,他就是寄了明信片给我。”徐西桐扯了扯他的袖子。
任东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闹别扭,还爱吃醋。可能他隐隐觉得,徐西桐并不属于她,她是这么地美好,每个人都在觊觎她,内心总有一种不安在蹿动。
好像怎么也抓不住她。
良久的沉默后,任东终于开口,他的声音略哑,雪花落在抬起的睫毛上,看着湿蒙蒙的:
“反正你也没多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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