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小就认识, 是过命的交情,宿玄不仅将星阙殿交给柳离雪管, 便是妖王这位置也打算传给他未来的孩子。
宿玄轻笑,目光落在院中的女子身上。
她在哭,在抱着白衣剑修痛哭。
应衡在哄她,也落了泪。
宿玄知道桑黛过去有多辛苦,也知晓应衡对她来说像是生父的存在,应衡很宠她。
桑黛也找了他很久。
太久了,她整体除了练剑除邪,自己仅剩的一点闲暇时间也是走在寻找应衡的路上,几乎寻遍了四界。
“以后就要喊夫人了。”柳离雪感慨:“咱们妖界寡了一百多年的尊主终于有夫人了。”
宿玄白了他一眼:“星阙殿寡了一百多年的执事还没个影儿呢。”
柳离雪:“……”
他摇了摇扇子没再说话。
桑黛很快擦干了眼泪,从应衡的怀里退出来,正了正歪扭的发髻。
剑修眉目间皆是欣喜,笑着道:“师父,您的五感都恢复了吗?”
应衡替她顺了顺凌乱的鬓发:“尚未,还有嗅觉和味觉尚未。”
桑黛眉梢微挑:“那师父可尝不到我家夫君做的饭了,他做饭可好吃,不过师父您放心,我们很快会找到第三段灵根,届时请南宫公子帮您融进去,您的五感就可以恢复了。”
说起宿玄,应衡朝桑黛的身后看去。
宿玄负手站在小院门口,身旁站了个容貌艳丽的红衣青年。
应衡一眼就可以认出来那黑衣银发的便是宿玄,九尾狐一族发色为银,且他周身的气息强大又纯粹,修为境界看不出来。
春影跟他描述过宿玄的长相,应衡以为自家弟子喜欢的会是一个清俊的人,没想到宿玄的长相这般张扬逼人。
是俊美到耀眼的五官,九尾狐族相貌出众,那火系天级灵根觉醒者、上一任妖王的第七子宿玄更是如此,容貌四界扬名,如今一看果然是如此,他与应衡想的完全不一样。
宿玄礼貌颔首,拱手行礼:“见过仙君。”
应衡走下台阶,来到宿玄的身前:“妖王便不必多礼了,是你救了黛黛的命,如今还是黛黛的夫君,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宿玄对应衡一直很尊重,说话也收敛了很多,在应衡面前乖巧听话得不成样子,先前是因为还没有名分,担心应衡反对他。
如今和桑黛有了婚契,看见应衡依旧不敢放肆,应衡算是他和桑黛唯一的长辈。
宿玄礼貌道:“是晚辈应该的。”
他飞快看了一眼桑黛,剑修的眼睛还有水光。
宿玄很想为她擦眼泪,但现在应衡还在这里,他便道:“您的伤柳离雪便能医治,剩余的一段灵根我们会尽快寻到。”
一旁的柳离雪点点头:“仙君,你放心吧,在下的医术也是四界扬名,接下来您照旧随在下回妖界,我来帮您医治。”
“至于您剩下的两感。”柳离雪微微眯眼,看向树下背对着他们站着的南宫烛,某人如今在哭,但又不好意思让他们看到,恨不得缩在树后。
柳离雪什么时候见过他这幅样子,与先前无法无天没有礼貌的南宫谷主有哪分相似。
他戏谑笑道:“南宫公子会帮您的。”
南宫烛听出了他话里的笑意,狠狠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来,凶恶瞪了眼柳离雪。
这只死孔雀真的很让人讨厌,南宫烛真想一把把他毒哑。
“应衡仙君,你既然想起来了一些事情,那我想知道的事情是否可以告诉我了?”
南宫烛摇身一变还是那个骄傲嘴毒的神医谷谷主。
应衡默了一瞬,温声道:“进屋说吧。”
屋内有股浓重的草药味,应衡在这里一月全是靠这些药草续着神魂,桑黛闻到便觉得苦涩,心里越发酸涩,应衡当真是受了许多苦。
屋内有一张圆桌,应衡落座后他们也跟着坐下,五人刚好可以坐满。
柳离雪察觉到屋内气氛的压抑,小心翼翼从乾坤袋中取出茶水:“那个,要不咱们先喝点茶?”
应衡道:“多谢柳公子。”
柳离雪讷讷笑了下。
应衡的指腹摩挲着茶盏,长睫垂下盖住眼底的情绪,对他而言想起来的那段记忆就像是忽然冒出来的,不过睡了一觉,醒来自己竟然经历了这般多的事情。
“我叛逃剑宗之后,仙盟判了我的罪,当时我受了很重的伤,春影剑我留给了华苓,担心春影跟着我会被碎掉,后来我被一路追杀,然后……倒在了神医谷的门前,谷主和谷主夫人救了我。”
“我在神医谷住了十几日,那些人没有找到这里来,谷主和谷主夫人说要等我养好伤后再离开……”应衡抬眸与南宫烛对视:“南宫公子,我怕牵连神医谷,于是我便在第十五日打算辞行,这灵藤……其实是你爹娘给我的。”
南宫烛立刻否认:“不可能,我神医谷从未有这种东西,我熟知四界灵植,这种藤蔓我只在我娘死前留下的画上见到过,神医谷若有这东西,他们怎么可能不告诉我?”
桑黛问应衡:“师父,你的记忆中是这样吗?”
应衡只说:“是,这叫归墟灵藤,我走前你爹娘赠我的,你爹娘也并未是这灵藤所杀,他们是……因为这灵植才被追杀的。”
南宫烛忽然拍桌而起:“应衡,你若是记忆糊涂便不要乱说!”
宿玄抬眸看了他一眼:“南宫烛,答案是你要问的,如今问了你又说不信。”
柳离雪急忙将南宫烛按下来,“你冷静一些,听应衡仙君说!”
应衡一直未曾喝那茶,指腹无意识摸索杯壁。
桑黛细声问:“师父,你接着说。”
应衡道:“抱歉,但是事实确实这样,你爹娘捡到这灵藤之时,你还未出生,这是你爹娘在东海采药之时捡到的,这灵藤当时还未开灵识,你爹娘不知晓这是什么东西,便捡回来放在了神医谷,他们遍寻医书也不知晓这是个什么东西,这灵藤便由他们两人养了百年有余。”
“神医谷于一百三十年前种出来了一株已绝迹的仙花,遭到外人闯入想要夺这仙华,南宫公子应当知晓这件事吧?”
南宫烛脸色阴沉,这件事他听自家爹娘说过。
“神医谷隐居,大多都是医修,彼时成千的散修来到神医谷欲夺宝花,死了许多神医谷弟子,南宫公子觉得,你们是靠什么逆风翻盘保下神医谷的?”
南宫烛垂下的拳头握紧,眼睫眨了眨,心下忽然有了猜测。
应衡给了他答案:“是归墟灵藤杀的那些散修。”
南宫烛跌坐在椅子上。
桑黛神色凝重,反问:“所以,谷主和谷主夫人知晓这灵藤不对劲,神医谷中有一株强大到可以以一敌千的灵植这件事也传了出去,不少人惦记这根灵藤,师父您来到神医谷之后,谷主和谷主夫人选择将灵藤交给您,让您给带走保住它?”
应衡抿唇,沉声道:“黛黛猜的有一部分是对的,他们交给我这根灵藤,并不是让我保住它,其实是想我将灵藤带去归墟,我是天级灵根觉醒者,你知道的,只有天级灵根觉醒者可以进入归墟仙境。”
可是应衡离开神医谷没多久,就被围杀在了妖域边境,跌下了海域,连带着这根灵藤也随他一定掉了海中。
后来应衡被那黑衣青年救下,这根灵藤也落入他手。
南宫烛呼吸不稳,他想过很多次是因为应衡带来的灾祸才导致他的爹娘亡故,恨了应衡这么多年,如今他忽然告诉他,其实是因为一根藤蔓?
不过就一株吃四苦的藤蔓,这根藤蔓害死了他的爹娘?
“我爹娘为何要保这根藤蔓……旁人要,为何他们不说?为何宁愿惹来杀身之祸也不说?”
应衡垂头沉默,桑黛小声说道:“师父,弟子也不明白,还是请您告知一二。”
应衡却忽然看向柳离雪:“柳公子,归墟灵藤呢?”
“啊?”柳离雪回过神来,急忙点头取出木盒:“在这里在这里,我一直随身揣着呢。”
木盒打开,那株开了花的归墟灵藤躺在其中,被桑黛的禁制压制,一直在沉眠。
应衡拿起灵藤,蔓身上七朵红花开放。
“许多年前我见到它的时候,它尚且未曾开灵识,只有七个花骨朵,如今不仅开了灵识,还开了花。”
应衡将归墟灵藤放在圆桌正中央,正对着南宫烛:“你爹娘是天下第一医修,归墟灵脉在大蛮后遭到侵蚀,你祖父是天级灵根觉醒者,一千年前曾经去归墟仙境探查过,归墟灵脉根部被一种黑气侵蚀,他回来后告诉了尚是稚童的你爹,你爹一直记在心里。”
“而这归墟灵藤,它吃这黑气。”应衡沉声道:“你爹娘发现了这灵藤会引出修士体内的灵力,然后一口吞下灵力上缠绕的黑气,你以为他们为何会养它百年?谷主和谷主夫人知晓,这归墟灵藤或许与归墟灵脉被侵蚀一事有关,又或许——”
应衡指了指那根灵藤,淡声说道:“它可以吃了归墟灵脉中的毒素。”
也就是四苦。
这根灵藤吃四苦,而归墟灵脉中全是四苦。
这消息太过震惊,屋内一时间哑口无声。
许久后,桑黛开口:“师父。”
应衡看过来。
桑黛道:“雪鸮留给我的归墟灵力,也可以洗去四苦。”
突然接受到这么多消息,饶是几人都是见过大世面,再过淡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归墟灵脉被侵蚀了万年,忽然间他们好像知道了解救的方法。
宿玄在桌下握住桑黛的手,开口说道:“不妨来猜一下,这灵藤的寿命足有万年,它是在大蛮时期由最为纯正的归墟灵力滋养长大的,一直在归墟仙境,或许是因为归墟灵脉被侵蚀严重,四苦越来越浓郁,它当时未开灵识尚且弱小,并不能吃下太多四苦,滋养它的归墟灵力逐渐让它不适应,它离开了归墟仙境顺着东海来到了岸边,被谷主和谷主夫人捡到。”
虽然是猜测,但宿玄的猜测却也无比合理。
桑黛的微生家契印可以调动雪鸮留给她的大蛮时期的归墟灵力,那时候的归墟灵力可以反过来侵蚀四苦,而这灵藤在东海边捡到,东海便是归墟仙境所在之处,这灵藤又喜欢吃四苦。
又或许不是吃——
是下意识在吞四苦。
它在净化四苦,它净化的方式是将被四苦侵蚀的修士吞下,这样就没有四苦了。
它不像桑黛那般可以用归墟灵力洗去四苦,它没有归墟灵力,但它由归墟灵力养大,所以它肩负着归墟赋予它的使命,它的使命就是净化四苦。
它会吞下四苦。
所以神医谷谷主和谷主夫人也猜到了这点,才让应衡将归墟灵藤带去归墟仙境,想试试是否可以吞下归墟灵脉底部的四苦。
归墟仙境只有天级灵根觉醒者可以进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应衡。
话说到这里,神医谷上一任谷主和谷主夫人因何而死其实一目了然。
南宫烛捂住脸,眼泪却还是顺着指缝溢出。
“你带着灵藤走后……神医谷闯进了歹人,惦记这根藤蔓,我爹娘誓死不说,他们知晓或许这根藤可以救归墟……我娘在死前留下了这幅画,她其实是想告诉我这根灵藤与归墟的关系,但是她只来得及画完这幅画便断了气,一个字未曾给我留……”
应衡低头道歉:“抱歉,我并未将归墟灵藤送至归墟,当时我离开后便被追杀的人发现,我……我被围杀在妖域边境。”
他坠下海域,意识陷入昏暗,再次醒来已经是百年后。
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
神医谷谷主和谷主夫人的死与应衡并无关系。
南宫烛难以接受,转身夺门而出。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四人。
桑黛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桌上的归墟灵藤还在沉睡,在世人眼里它就是根杀人的藤蔓,可事实真的是这般吗?
没有真的到归墟,他们也不知晓。
桑黛叹了一声,又问应衡:“师父,您还想起来了别的事情吗?比如……”
比如最重要的,归墟灵脉是谁毁的、苍梧道观是谁屠的,应衡在为谁顶罪?
宿玄和柳离雪敛眉,这件事关乎整个四界,不只是应衡的事情。
应衡像是百八十年没有动过一样,梗着脖子抬头,道:“黛黛,我镇压天欲雪,接到苍梧道观的求救,我去了那里,我看到满地的尸体,一人背对着我站在院中,然后……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好像受了很大的冲击,那时候我情绪很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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