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被风吹散。
柳离雪嘟嘟囔囔:“浪费我的辣椒粉,我阿娘磨的,我就带了那一瓶。”
宿玄点头:“本尊闻着也难吃。”
桑黛:“……”
浮幽:“…………”
几息工夫后,浮幽拔刀:“死孔雀,你爹今日要你狗命!!!”
柳离雪:“尊主!”
这次宿玄还未出手,桑黛看不下去了,拔出宿玄腰间的青梧剑迎了上去。
浮幽昨晚被宿玄重伤,桑黛此刻只需一剑便将浮幽挡了回去,顺便挑落了他的鬼刀。
剑修漠然收回剑,淡声道:“浮幽,我们毁了你一条烤——一条鱼,但你要的可是我的命。”
浮幽自然知道,昨晚宿玄没有杀他,便是桑黛的意思,否则以某只狐狸的性格,定是要将他打死在这里。
桑黛算是间接救了他一次,他不能对桑黛说狠话,只能恶狠狠瞪了眼躲在宿玄身后的孔雀。
宿玄与柳离雪一起长大,柳离雪性子从小就跳跃,嘴也欠,这些年没少惹人,却没人敢伤他。
一是因为他是孔雀一族的少主,二则是宿玄这人颇为护短。
柳离雪这只孔雀,宿玄可以使唤,但旁人不能使唤,更不能伤他。
两人说是主仆,更像是兄弟,当年宿玄夺位之时有多么惨烈,旁人不知道,浮幽这个白刃里之主自然是知晓的,当时陪在宿玄身边的只有一个柳离雪。
生死之交,兄弟之情。
敢伤这只孔雀一根羽毛翎,宿玄今日都得一把业火送他魂飞魄散。
浮幽捡起鬼刀收回,问:“妖王大人昨夜才来过,怎么了,这是想本城主了?”
宿玄眯了眯眼,冷声启唇:“你恶不恶心?”
浮幽:“……”
他忍!
他揽了揽破烂的衣服,冷冷道:“说吧,还想干什么?”
说到这里,生怕宿玄再给他下摄魂,浮幽补充道:“你应当也知道,我如今重伤,你若是再敢对我下摄魂,我的识海定严重受损,届时你什么都问不出来。”
宿玄知道,摄魂只是下下策,能问出来的东西定是没必要动用灵力。
他慢条斯理来到一旁的石桌旁,拂去上面的灰尘,又顺手将一旁的石凳清理了下,铺上一张锦帕。
宿玄道:“坐。”
浮幽刚要坐,那只孔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揪出他的领口往后拖。
柳离雪骂骂咧咧:“一把年纪了害不害臊,说的是你吗你就坐了?”
浮幽:“?”
却听见一旁安静的剑修应了声:“好。”
她放下青梧剑,在宿玄身旁坐下,宿玄还体贴地铺了张锦帕,恐脏了自家剑修的衣裙。
柳离雪自觉给自己也扫了个凳子,在宿玄的另一侧坐下。
三人齐刷刷看向浮幽。
浮幽:“……”
他竖起了大拇指:“你们真行。”
早知道,他当初就该在白刃里大门口竖个牌子。
——“狗与妖殿之人不得入。”
一旁的婢女吓得瑟缩,瞧见自己城主身上喷起鬼火,生怕他一个情绪失控把自己给烧了。
婢女忙跑过去给浮幽收拾出来一个凳子,小声道:“城主,您坐。”
浮幽坐下,下颌紧绷气得不行。
宿玄怡然自得从乾坤袋中取出茶具和茶水,先给桑黛倒了一杯:“喝点水,刚才吸进灰尘了吗?”
指的是那条被烧成灰的银纹秋鲤。
桑黛接过茶:“多谢,我还好。”
柳离雪捧着手,眼睛眨巴眨巴。
宿玄白了他一眼,看在他刚才表现出色将浮幽气得冒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是将第二杯茶递给他。
柳离雪激动:“好嘞谢谢尊主!”
他也是有生之年喝上宿玄给倒的茶了!
浮幽:“……你们有完没完?”
宿玄抬眸:“不服?”
浮幽高傲扬起下颌:“不——”
宿玄淡淡收回眼:“不服憋着。”
浮幽:“…………”
“你们到底来干嘛的!!”他忍不住大声道:“没事就出门左拐下山去玩,别来我这里晃,我看得头疼!”
桑黛道:“我们来找你问些事情。”
浮幽:“我不想说。”
宿玄抬眼。
浮幽:“……有屁快放。”
桑黛点点头,双手捧着那杯热茶暖手,问道:“将仙绒草和天级灵根交给你们的人,跟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浮幽:“……”
他气笑了:“桑大小姐,你以为我会说?”
桑黛真诚道:“可是你不说的话,宿玄会下摄魂的,所以我建议你说。”
此话格外有理。
浮幽又忍了。
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寂苍那边我不知晓,但我这边,他答应……”
浮幽说到这里,话却忽然停住。
他攥紧了手,不知想到了什么,桑黛竟从他的眼底看出复杂的情绪。
挣扎,后悔,痛恨……
总之太多情绪杂糅在一起,她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看了些什么。
浮幽深吸口气,道:“他答应帮我救一人,只要你死了。”
桑黛:“救人?救谁?”
浮幽冷笑道:“桑大小姐,有些话这辈子我也不可能告诉别人,若你们还是不满意,那便来摄魂吧,大不了我自碎魂魄,你如今不想我死吧?”
宿玄果断满足他,道:“行,那本尊便来摄魂。”
桑黛急忙捂住他的眼睛:“不许!”
剑修的手捂住他的眼,宿玄的视线被她遮挡,只能闻到她衣袖上清淡的香气,感受到她微凉的体温和带着薄茧的指腹。
他眨了眨眼,长睫扫在桑黛的掌心,有些痒,她骤然间收回了手。
宿玄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剑修,喉结拼命滚动。
柳离雪捧了一把瓜子,边笑边磕,还给一旁的浮幽递了递:“来一把不?”
浮幽瞪他一眼:“你爹不吃,滚!”
他恨不得一刀碎了这只孔雀。
柳离雪伸出修长的手指了指他,痛心疾首问:“骂人会显得你很有文化吗?”
说罢,他根本不给浮幽回应的机会,又指了指自己,严肃道:“不,这样只会显得我很有素质,我不跟你计较。”
浮幽的拳头又硬了。
桑黛尴尬地喝了杯水,不看身边的宿玄一眼,努力稳住声音道:“浮幽,你的私事我可以不问,但有些事情,我只能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她压根不敢看宿玄,想也能想出来如果跟宿玄对视会听到什么鬼话,他的眼睛就差长在她的身上了。
桑黛努力让自己办正事,道:“浮幽,天级灵根到底在哪里?”
浮幽抱胸道,嗤笑道:“不知道啊,藏品都是随便丢的,你自己去找。”
宿玄看了他一眼。
浮幽:“……我真不知道,你就算摄魂我也忘了我扔到焚天境的哪里了,天级灵根这东西对别人来说是宝,对我来说就是个没用的东西,我又不需要它。”
“好,那我再问别的问题。”桑黛放下茶盏,一字一句问道:
“翎音前辈在哪里?”
浮幽的神色一僵,下唇紧紧抿着,瞳仁中跳跃出一抹暗淡的鬼火。
桑黛毫不避讳与他对视:“翎音前辈在哪里?”
浮幽勾唇道:“翎音?我怎么会知道,她一个渡劫境鬼修,连宿玄都能打得过,想去哪里自然就能去哪里,腿长在她身上。”
桑黛摇头,否认:“不,你知道她在哪里。”
浮幽冷笑:“你未免太看得起我,我不过一个小小的白刃里之主,修为也只是化神境。”
桑黛看着他的眼睛,道:“因为翎音出不了焚天境。”
浮幽的瞳仁微微骤缩。
桑黛道:“翎音前辈的脚被砍断了,不是吗?”
她昨晚想了许久与翎音见面的那一次。
翎音的裙摆很长,拖曳在地,桑黛看不清她的腿。
但是当时她与翎音独处一室,不过一小段距离,翎音走过来却花了很久。
她的头发拖曳在地,衣裙也拖在地上,像是平白矮了一小截。
可她的上半身很修长高挑,看得出来身高与桑黛差不多。
但站起身之时,却又生生比桑黛矮了一截。
桑黛的声音微冷:“鬼修不同于人修,他们虽以鬼魂修行,但肉身会束缚他们,因此许多曝尸荒野的鬼修很容易成为神智错愕的孤魂野鬼,如果我没猜错,你将厉鬼困在焚天境,用的法子便是找到他们的真身,困在焚天境的某个地方,让他们的鬼魂也无法离开焚天境。”
“六千年前,翎音前辈一个渡劫境修士,即使没了肉身化为厉鬼,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控制住的,因此是不是有人拿了她的肉身,布下禁术控制了她?”
“你们砍断了她的双脚,将她困在焚天境?”
桑黛的声音一句更比一句冷,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温度。
宿玄慢吞吞喝茶,瞧着一点也不关心的样子。
柳离雪沉沉叹气,也收起了不正经的样子。
只有浮幽冷眼看着桑黛,对她对视。
桑黛没再追问,安静等浮幽给答案。
时间一点点过去,久到宿玄喝完了一壶茶,正要再取出一壶之时,浮幽忽然开口。
“桑黛,不是我砍的,也不是我困住的她。”
浮幽沉声道:
“是她自己断了双脚,将自己困在了焚天境。”
第23章 白刃里(九)
周遭寂静, 浮幽说出这话的时候,就连宿玄都停了下来。
他放下茶看过来。
桑黛:“……什么?”
浮幽道:“我说,翎音的双脚是她自己砍断的,是她不愿出焚天境。”
桑黛张了张嘴, 可太过震惊, 也太过困惑, 她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柳离雪问:“什么叫她自己砍断的,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浮幽没有如刚才那样对他翻白眼, 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有一汪犹如沉水的死寂。
“是。”
这下柳离雪也说不出话了。
桑黛想不明白, 一个渡劫境大能,就算成了厉鬼修为也还在, 渡劫境的厉鬼一样可以在修真界横行, 她为何要将自己困在焚天境中。
焚天境, 连朵花都没有, 遍地都是被鬼火烧焦的黑土, 一片昏暗, 也没有白刃里的明灯。
被关在那样的环境,有神智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清醒着看自己一点点发疯。
“她……为何……”桑黛微抿唇,“你可知翎音前辈为何要断了自己的双脚?”
浮幽冷声道:“我为何会知道?六千年前我还没出生呢。”
浮幽比桑黛和宿玄也大不了多少, 在一位几千年前的老祖面前, 他们太过稚嫩,便是加起来都不够翎音的零头大。
桑黛又问:“那你为何会与翎音相识?她当时可是听了你的话, 才将我的禁制打开的。”
“她不是因为我才将你的禁制打开。”浮幽看向桑黛, “她是为了你,才打开了你的禁制。”
宿玄没什么表情, 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柳离雪蹙眉。
“什么意思啊?”柳离雪探头,“什么为了你,桑姑娘,你与翎音前辈认识?”
桑黛摇头:“不认识。”
那是第一次见面。
她似乎明白浮幽的话了。
“幕后跟你做交易那人让你去找了翎音,请她帮我打开被剑宗长老们合力封印的禁制,是吗?”
浮幽沉默。
“你的目的是想让我被围杀在那里,但翎音前辈的目的是想让我活下去,她打开我的禁制,却教给了我天虞石的使用方法,冒着被天道诛杀的风险暗示了我天命,翎音前辈想让我活着。”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杀桑黛。
将她掳走是为了打开她的禁制,更是为了救她。
告诉她当年那些事情,让她明白身边之人是多么凶恶,知道她最后的结局,重新择自己要走的路。
最终做成的事情一样,但出发的目的点却截然不同。
桑黛没什么情绪,神色平静又安宁,浮幽看在眼里,忽然嗤笑出声。
“桑黛,其实你真的挺好命的。”
宿玄冷眼看过去,浮幽此时却也不怕他那一身的业火了。
浮幽站起身,衣衫破破烂烂,即使面色过去苍白,五官依旧俊美。
天道赋予天级灵根觉醒者最完美的一切,包括外貌。
他居高临下冷睨坐在石凳之上的桑黛,道:“很多人想杀你,但也有很多人想让你活,天道痛恨你,却又偏爱你。”
这话云里雾里,桑黛听不太明白,但敏锐觉察出他话中的漏洞:“你说什么,什么天道痛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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